彩凤为鸦-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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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忆起墨吟出生那天，他皱着眉头说“晦气”，墨吟委屈的把小脑袋埋在他怀里。
　　回忆起当初他威胁墨吟说等老了就把他踹下断崖，让他和自己一块在树上等死时，墨吟含着泪小心翼翼的点头。
　　墨吟，墨吟……
　　今后再我不能照顾你了，你一只鸟儿，也要好好的过。只要你好好的，我无论如何都无所谓了。
　　可是，怎么办，我好想再见你一面……
　　呵，还是罢了，在这见你不如不见……
　　你，不会寻来的，对吧？我的墨吟是世上最听话的鸟儿，不让你靠近，你就会一直等着，就像从前我每次离开一般，你都傻傻的坐在洞口等着，虽然孤单，但却安全的等着。
　　“墨啸你在哪？”墨吟带着哭腔的嗓音，滑过脑海。
　　墨啸微微皱眉，是了，记忆中墨吟一直是个爱哭的孩子，可这怎行，一个男子汉，应该有泪不轻弹。
　　“墨啸，不要抛下我！”声音越来越清晰。墨啸身子一震，挣扎着再次站起来，是墨吟，是真的墨吟！
　　摇摇晃晃向前，烟雾两边分去，他终于看见了那只浓烟中肉呼呼的黑球。
　　“墨吟……”一声低喊，五味陈杂。
　　为何要跟过来，明明已是说好。
　　傻瓜，忘了你不会飞吗？到这儿你也救不了我，你这是要陪我一块等死吗？
　　翅膀捂住眼睛，哭了却也笑了。
　　也罢也罢，就这么一起死，倒也未尝不好，至少他们再无放不下的牵挂，再不必怕无边的寂寞。
　　“墨啸！”终于找见那只苦寻不着的鸟儿，墨吟却又一次除了哭泣，再不会做其他，呆立原地，看他一瘸一拐的向自己走来。
　　一阵风过，灰卷着金光绕着墨啸和墨吟转了一圈消失在烈焰中。又一声“咔嚓！”，墨啸突然瞪大眼，他看见墨吟身后那颗大树，火光中一晃，向着墨吟的方向倒下，而墨吟却依旧傻傻的站着，又哭又笑着望着他。
　　快躲！
　　他想喊，想叫，却怎么也发不出声。
　　又一阵风起，这阵与之前无发同语，扬起的灰与木屑铺天盖地，一时间天地昏暗什么都看不见了，只听“轰！”一声巨响，只知又一棵大树落地。
　　巨大的冲击，去也冲散了遮掩，灰不再，烟不再，眼前一切再次清晰。
　　墨吟滚倒在一边，瞪大眼，张大嘴，看着眼前的树，以及……以及树下墨啸半掩的身子。
　　
　　不！
　　墨吟疯狂的摇头。泪都绝了，望着那黑色的身影眼下落了两道红，那是血。
　　别，别哭……
　　墨啸感觉自己的魂魄正飞出身体，他不再觉得痛，也不再被压在树下动弹不得，他现在和那些烟灰一块随风在墨吟上方盘旋。
　　别哭，他想告诉墨吟，他够了，这辈子够了，遇上墨吟，救了墨吟，还是两次。一次他出生，一次自己死去，便也算是一个轮回。一世相伴，他便觉得已享够了三世微薄的福气，再无遗憾。
　　“为何，为何要推开我！？为何要拿你自己去换我！？”墨啸看着墨吟哭着向自己大树下的躯体爬去。
　　“墨啸，墨啸，我求你，不要丢下我……”声音是他从没听过的撕心裂肺。
　　墨啸就如此看着，看着墨吟终于爬到了树下，翅膀颤抖的捧起他的脑袋，而他的尸身的眼却在那一刻闭上了。
　　
　　“——————————————————————————————！”
　　
　　一声清啸穿透云霄。
　　一滴红泪落到墨啸微开的嘴里。
　　一阵拉力突然将还在半空盘旋的墨啸魂魄拉下，墨啸只记得最后一眼他仿佛看见墨吟浑身浴火，便什么也再看不见了。
　　……
　　再次醒来，墨啸惊觉自己没有死。浑身都疼，但这正好是他还活着的证明。
　　他没死，那墨吟呢？墨吟！墨吟你在哪里？
　　周围闹哄哄的就是没有墨吟的声音，墨啸用尽力气睁开眼，酸胀眼里第一个见到的却是老族长欣喜的表情。他转头想寻找墨吟，却看见老族长表情一变，有些别扭，又有些怜悯，还参带一丝敬畏的望他一眼，而后把眼光转向依旧黑红相映的天空。顺着族长的眼光，在那片天里，他看见了，看见了他的墨吟，浑身浴火的墨吟。烈焰烧着他黑色的羽毛一点点的脱落，黑羽脱落后露出的却是泛着金光的七彩翎羽。
　　凤凰，浴火重生。
　　当年老长老告诉他的典故出现在脑海。
　　不，他的墨吟怎么会是凤凰，他是他的小乌鸦，胖嘟嘟不会飞的小乌鸦。你们为何都只看着，为何不去救他，没看见他被火烧着了吗？
　　族长，我求你，求你救他，看在我救过你的份上，救救他，派只鸟儿上去，把那火灭了。
　　墨啸内心哭喊，然则一点声音也吐不出来，他奋力挣扎，却还是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就如此眼睁睁的看着他的墨吟一点点在天空中被烈焰吞噬，再出现的是一只陌生的叫做凤凰的神兽。
　　那神兽拖着漂亮的尾羽在口中盘旋一周，然后优雅的从他们身边掠过，眼神扫过他，没了伤痛，没了依恋，是全然的陌生。
　　墨吟，墨吟，你真就忘了我吗？
　　还是这根本不是墨吟，那个名叫墨吟的灵魂已经消散在了这场大火中？
　　墨啸瞪大眼，看着神兽越飞越远，眼睛干巴巴的落不下一滴泪，心底却是一片血肉模糊的湿润。
　　终于，凤凰高飞破云，瞬间甘露降，一场大火被慢慢浇熄。
　　族人欢呼雀跃，对着早已消失于高空的灵凤，低头叩拜。
　　只有墨啸依旧四肢大张的平躺在地上。
　　呵呵呵呵呵呵……一声大过一声，沙哑的笑。




☆、第七章：重逢

　　
　　岁月如水万年不改，沧海桑田变化无常。
　　凡间一切都逃不过光阴，有些人来了，又走了，喜不过一阵，悲也不过一阵。有些伤，伤得深了，也只是当时痛些，久了，要不好了，要不便麻木了。
　　墨啸身上的伤也一样，拔掉旧羽，长出新羽，他又和从前一般能飞能跳，就像从未伤过。
　　那场火同样在鸟族也没能留下多少痕迹，大树倒下，小树又长起。鸟儿们去了，却又有来，一翻轮回又回到原点。
　　然而却也有些是再不一样了，例如鸟族对待墨啸的态度，墨啸再不是什么“扫把星”、“倒霉蛋”，而成了圣贤一般的存在，鸟儿们都知道他曾经养出过一只凤凰。
　　墨啸却在那场火后再没回过鸟族。他还是住在那片林子里，孤孤单单的一个。晴天他就躺在当初遇见墨吟那颗巨蛋的草地上，晒太阳看星星。雨日，他就躲在他和墨吟一起住过的那个小土洞里，看着雨连成幕。渴了喝些露水，饿了就去悬崖上大树那里摘些果子。
　　就这样，他不知道自己过了多少个春秋，他只知每隔十年来看望他一次的鸟族族长换得他数都数不清了，而他们对他的称呼也从贤者，换成圣者，又换成了仙家。
　　仙？墨啸轻拉嘴角，露出个邪邪的嗤笑。他算得什么仙？不会呼风唤雨，不会法术神迹，就连道士都会的掐算他也不会。不过就是活的久些，老而不死罢了。
　　不过他到真希望自己是个仙，一个全知全能的仙，这样他就能知道墨吟……
　　呵，又瞎想什么，千年了怎生还改不过来老毛病，便就是仙，也不会全知全能。不然天界还要那许多神佛作甚，一个不就足了。
　　至于墨吟，想……还不如不想，想了又见他不到，空增满腹愁肠。而寻他……寻又如何，若不是寻不到，便就是寻到了，却更怕那个不再是他。
　　就这样，墨啸日复一日过着同样的日子，不去想也不去伤心，只是本能的一天天过下去，不知道为了什么的把日子过下去。
　　直到某夜，突然一道天光从厚厚的天幕直直照到林中，正在赏月的墨啸正巧看了个清晰。
　　疑惑的走过去，却见那道天光里居然有一把天梯，墨啸便顺着天梯一点一点往上爬。
　　爬？为何要爬，他是鸟儿，飞不就成了。
　　在快爬到顶的时候，墨啸终于想明白自己在爬的原因，他黑色的双翼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双光滑的手臂，一对利爪也变为了双足，而那满身黑羽则化作了黑衣黑袍，包裹住一副人形的年轻躯体。
　　盯着自己的右手，墨啸在天梯上愣住了，他不再是它，然则他的灵魂却依旧是墨啸，那么它不再是它，它会否还是墨吟，哪怕它已暂时的将自己忘记。
　　这个想法让他惊喜，他几乎想立刻跳下天梯天涯海角去寻它，那只灵凤，他的小乌鸦。
　　“还磨蹭什么？”头顶传来一个不耐烦的声音。那是一个穿着红锦金线小肚兜的童儿。
　　只见童儿眉头一皱，一脸鄙视的看向墨啸，道一句：“一身黑，晦气！”
　　长老！？墨啸几乎要惊呼。
　　长老在这，那么……它……它会不会也……
　　三步并作两步，墨啸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冲上天梯。
　　“这下到是麻利了！”童儿摸摸鼻子跟在猛向前冲的墨啸身后，语气是埋怨不满，但那看不见的神情，却是与年龄不符的温和慈祥。
　　墨啸突然一顿，停下脚步，低头看一眼童儿，童儿立刻收起之前的神情，改翻个白眼：“看什么看？我不认识你。”
　　欲盖弥彰的话，几乎让墨啸当场笑出来。
　　他后退一步，双手一鞠，道：“在下是想请问上仙，此乃何处，又是哪位仙家召见在下。”
　　小童一愣，续而又皱起眉，绕过墨啸继续向前。
　　“跟我来，”口气还是不耐烦得很，“还有，以后别文绉绉的，我不习惯。”
　　真是，不就是多在凡间待了一千二百年，怎生就成了这副德性，小童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小声嘀咕。
　　墨啸强忍着笑意跟着他走。
　　“此处是临渊凤凰阁，不是谁召见你，是你飞升至此，从今个开始你便是我临渊一仙，记住，待会你见的就是我们的主子，凤凰神君。”
　　小童随意一句答，却不知“凤凰”二字正中了墨啸软肋，一时间笑僵在脸上，连要摆什么表情都不知道了。
　　凤……是你吗？墨吟
　　一道白色的宫门打开，绕过长长莲廊，小童在一间轩室外停下来。恭敬的对里面一鞠礼，道：“启禀神君，刚飞升的下届小仙已带到。”
　　话还没说完，墨啸便一下越过他冲进了轩内。
　　小童望着那莽撞的身影皱眉：急什么？
　　室内紫纱飞扬，墨啸透过层层纱幕，看见轩内座上一人，受惊似的回头。
　　一时四目相对，那人微歪着脑袋疑惑的望他，眼中有几分小心翼翼。
　　时光穿梭，亦如初见。
　　墨吟，是墨吟……
　　即是沧海桑田，即是容颜改换，只此一眼，墨啸也认出是他。
　　“你是？”清越的嗓音，不同记忆般暗哑，却依旧听得墨啸湿润了双眼。
　　赶紧双手高举，低头一揖，借着行礼，遮去满目泪光。
　　“小仙墨啸，见过神君。”
　　千年岁月已过，又何急于一时？他既将我忘却，大不了我再花千年让他忆起。
　　仙，最多的是什么？便是时间。
　　墨啸嘴角微勾，轻笑
　　座上凤凰神君一愣，怎生觉得这笑似曾相识？
　　紫纱飘动，光华如水，凡间又一轮回开始。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he，撒花~~~继续潜水，吐气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