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归何处-第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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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绍群恢复一些理智，哪怕只是一点点。
我拨开众人，走到他的面前，叫他的名字。他情绪激动的冲着我大喊：
“走开，走开，你们都走开！”
这样疯狂的何绍群，恐怕早已不记得自己是谁，甚至不一定知道自己此刻身在何处。他的眼睛里，头脑的意识里，只有他的母亲。他只知道如果自己一松手，他这辈子将永远都无法再见到母亲，他得到的，只有一包骨灰而已。所以，他拼了命的拦着人们将他的母亲推进那个可怕的炉子。
很多人的目光都注视着我，注视着我们。我知道，他们都想知道我这个做“姐姐”的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该怎么劝说悲痛欲绝的“弟弟”。于是，我在众目睽睽之下，深深地做了一个深呼吸，挺直了腰板，用力的，用尽了全身力气的，抬手就朝着何绍群的脸上挥去了自己的巴掌。
“啪”的一声，惊起了数声倒抽冷气的声音，之后，偌大的追悼会堂里寂静的空无一声，所有人的目光全都愣怔无比的看着我们，看着我们这对刚经历了丧母之痛的“姐弟”身上，每个人都瞠目结舌，也许都对刚才他们看到的这一切感到难以置信。
“清醒了么？何绍群！你清醒了么？你这么做，妈她难道就能活过来么？自欺欺人有意思么！”
我声色俱厉的质问着被我一巴掌打得半天都没有动弹的何绍群，我看着他的目光一点点的有了焦距，看着他慢慢的转过头来，将视线与我的对上，复杂的眼神让我实在看不懂他究竟在想什么。
我无暇去细想其中的缘由，见他不再死死的抱着棺材，于是连忙招呼同样被我的举动震惊到发傻的大卫和梁之文，请他们帮忙，与我一起将婆婆的棺材送进了焚化炉。站在焚化间的门口，我亲眼看着工作人员按下了焚化炉的按钮，机器声音轰然响起，那是火焰喷出的声音，那是身体被火焰吞没的声音，那是婆婆在烈火中涅磐永生的声音。
我默默的合起双手，低下头，闭上眼睛，在口中轻声念着“和弥陀佛”，生前一心向佛的婆婆，听着这样的佛家偈语，踏上黄泉之路，心里应该会感到满足的吧。

等我回到追悼会大厅时，很多人都已经在大卫和中天派出的治丧小组同仁的安排下陆续散去，只有几个与我们相熟且私交极好的朋友留了下来，他们大多正陪着何绍群说话。
见我出来，他们全都不约而同的停下了说话，步调一致的扭过头来看我，眼神各异，表情微妙。唯独只有何绍群，将一个漠然而默然的背影留给我。舒苏快步走到我身边，拉着我的胳膊，不停的抚着我的背，轻声的问道：
“望晴，你怎么样？没事吧，刚才你那样做，真把我们大家都吓了一跳啊！何绍群的半边脸都被你打得肿起来了，五个手指印红得触目惊心啊！你真用了全力打啊，不心疼么！”
闻言，我抬眼向那个背影望了一眼，然后抬起自己同样还在微微发麻的手，对着舒苏无奈的道：
“若是我能有别的办法，也绝对不会这样做了。打在他身，痛在我心，但愿他不会因此而怨恨我就好了。”
“我是担心明天的报纸上，又少不了对这件事情添油加醋一番。你也知道今天来得那些人里，有不少都是超级大嘴，没准现在他们都在打电话给媒体爆料呢！”
我莞尔一笑，耸了耸肩，不以为意。这么多年来，我的脸皮和心理承受能力早就炉火纯青了，哪里会在意他们会因此而又写些什么来耍弄与谩骂我？说起来，这些年，我倒确实是为媒体的大小记者们提供了不少新闻素材，多少也为保住他们的饭碗做了一点小小的贡献，实在应该向他们收取一些劳务费才是。
正与舒苏说话间，梁之文走了过来，他用格外惊讶的目光像打量外星人似的将我上下瞧了一遍，然后大为咋舌的低声道：
“周同学，你刚才这一巴掌打下去，实在是让我对你刮目相看啊！认识你好歹也有不少年头了，我竟想不到，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你，会有这样大的魄力，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当众打何绍群耳光！他的那帮死党没立刻给你颜色看，绝对属于你的幸运啊！”
我将目光从何绍群的背影处收了回来，睨他一眼，撇着嘴道：
“梁同学，你若想要说我是野蛮女人的话，直说好了，不用拐弯抹角的揶揄我。我不会生气的。我是用了暴力解决问题，但是，你看，有时暴力就是比耍嘴皮子有用嘛！用事实说话，最公平。”
他立刻举起了双手，对着我连连摇头：
“错错错，我绝对没有半点要批评你的意思，我是绝对真心诚意的想要对你表示我的敬意。你知道，我们虽然都不怕他，可毕竟也没人敢对他挥舞我们的拳头。
不过，我作为一个旁观者和从一个男人的立场来说，对你还是有个小小的建议：男人都是死要面子的，你在大庭广众之下用巴掌招呼了他，就算你做得对，大家心里也都有数，可终究还是会让他心里觉得不舒服，毕竟他的面子挂不住。所以，最好你还是主动的和他表示一下歉意比较好，免得将来大家见面时要尴尬。你说呢？”
他的话音刚落，我身边的舒苏立刻点头如捣蒜的不停的扯我的袖子，她也附和道：
“对对对，之文说的太对了！我刚才都还没想到这一点呢！望晴，等下你们回去的路上，最好你还是要和他说声抱歉。他是个明理的人，不会为此和你计较的。记得啊，你一定要说，别伤了他的面子又寒了他的心。那样很伤感情的。”
我看了看舒苏，又看了看梁之文，他们都用格外认真的表情望着我，对我用力的点着头。我知道他们是为我好，是真心的关心我，所以，即便我心里还没想好该怎么开口与他说这些话，我还是对着他们微笑点头。
我侧过脸去，望向那依然还背对着我的背影，长叹了一口气，只觉得怅然不已。他会理解我，原谅我的吧？我真的不知道啊。
何绍群，对不起。

追悼会后的很多天，何绍群的心情依然没有要拨云见日的意思。尤其是领回婆婆的骨灰入土为安之后，他的脸色益发的显得阴沉，不爱说话，对我的态度也是冷淡异常。连续许多天，他都晚上加班到很晚才回家，常常是我睡到半夜醒来，才赫然发现他已经回家。只是，他不象以往那样总喜欢抱着我睡觉，而是远远的睡在大床的角落，我们两人的中间，仿佛隔着难以逾越的台湾海峡。
面对此情此景，我无话可说，也莫可奈何。他还是生我的气了，无论是我的道歉也好，赔罪也罢，他都不肯多看我一眼，不愿意和我多说一句话，甚至不让我碰他，哪怕是我无意中触到了他的手指，他都会像甩什么脏东西一样，忙不迭的摔开。他几乎把我当成空气，无视于我的存在。我常常会因此而觉得，仿佛一切又回到了当初。
他的反应我可以理解，其实也早在我的意料之中。因为我的作为在他看来，无可原谅，罪大恶极。我害他当众出丑，成为众人的笑柄；我害他没能守住母亲的遗体，最终只捧回了一抔骨灰。也许，他的心里对我是恨极了吧。
那天，在回家的路上，我们坐在车里，我想要轻轻地抬起他的脸让我看看究竟我下手有多狠，究竟把他的脸打得如何严重。我的手指才刚碰到他的下巴，他就立刻拍开了我的手，躲开了身体，扭过头去。那一刻，我的手还堪勘的停在半空之中，从他如此厌恶的反应中，我就已经意识到了会有今天的结局。
一切由我而起，无人可怪。我只盼着他心里的伤痛能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点的消散，最终能够理解并且原谅我当时的举动。我希望他能明白，如果可以，我愿意与他一起分担他的痛苦与伤心。我希望他能过得快乐一些，我只希望这样！
接下去的每一天，虽然我总是觉得身体倦倦的提不起多少精神，但我还是努力的打起精神，每天早早的起床，为他准备早餐，带着笑脸，送他出门，一如既往的做好一个为人妻的本分。我告诉自己，不管他对我如何，冷漠也好，回避也罢，我都在尽量忽视心里那种苦涩的感觉，我不想太过较真的与他计较什么，更不想因此而冷淡了我们之间的夫妻感情。
日久总能见人心，我相信他能明白我的苦心。
这样的情况大约过了一个多月，时间一转眼就要到十月十日。那天将是何绍群三十八岁的生日。我知道自从婆婆去世后，他的心情就一直沉浸在伤痛之中难以自拔，所以，我很想借着他过生日的好机会，找来他的好朋友们，与他欢聚在一起，陪他吃饭聊天，让他好好的高兴一番，也好换换心情。
下定了决心之后，第二天一早，我就将自己的这个想法说给了何绍群听。正在打领带的何绍群听了，从镜子里看着我，眼光冷得让我本就不舒服的身体更是感到了有些喘不过气来。我听见他冷着声音说：
“生日就是母难，有什么好庆祝的！我没兴趣！不要搞出那么多花样来，我不喜欢！”
“我见你这些天来心情一直不好，所以想……”
“不用想！你什么都不用想！我心情好不好，是我自己的事情，与你，无关！”
他霍然转过身来，看我，目光逼人，像一把锋利的尖刀一样，直直地刺中了我的心脏，逼得我不由得倒退了几步，一下子撞在了墙上。他的目光，那样狠决的目光，让我瞬间感觉自己就要窒息一般的难受。原来我竟是做错了，也猜错了。他恨我，厌恶我，比我能想象的到的更深、更甚！原来，我打他的一巴掌，竟是生生地打掉了我们之间的感情！原来，原来，我竟是错了，错了……
想到这里，我只觉得自己的头一下子胀开来，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头脑里有根神经在别别的跳动着。晕眩的感觉伴随着恶心朝我如波浪般的涌来，我张嘴想要说话，想要辩解，想要向他解释一切，可是，我却发现自己无论怎样张嘴，都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的视线开始模糊，双腿也开始发软。我觉得自己就要晕倒了，可是，残存的意识让我不断的提醒自己，不能倒下，不能倒下。我使劲的掐着自己的大腿，让那痛意提醒着我要坚持。我无力的倚在门边，看着何绍群的身影在我眼前忽而清晰，忽而模糊，我看见他背对着我穿好了衣服，套上了风衣，拿起了公事包，连头都没有回过来看我一眼，就这样头也不回的走了。
乍然而生的伤感让我的心陡然间收缩在了一起，全身仅有的力气也在那一刻仿佛随着他的绝然离开而消失。我闭上了眼睛，任由自己沉重而难受的身体无助的滑落，这样难受的感觉，是我这辈子从来都没有感受过的。我被他讨厌了，我被他憎恨了，他是不是从此以后，就再也不会爱我了？我好难受啊，连身体也开始和我做对了，我，是不是要死了……
在失去全部的意识前，我的脑海里还在想着这些事情，这些让我感到难过、伤心、难以接受的事情。在那一刻，我觉得自己突然能明白老爸当初笑着吃下婆婆亲手送上的“毒药”时的心情了，原来，被自己深爱着的人憎恨着，竟是这样痛苦的事情！
老爸，虽然我不是你的亲生女儿，可是，我却和你有了相同的命运。老爸，你也等等我吧，不要那么快的带着婆婆离开，不要那么快的喝下孟婆汤。也许，在奈何桥上，你也能等到我，我们一家人，一起走吧。
当我觉得自己的意识终于逐渐消散，出现在我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变成一片空白的时候，恍惚间，我听见了有个听着耳熟的声音在喊我的名字，很着急，很激动，很害怕，我想不起来是谁在喊我，那个声音很熟，可是音量却很小，我听不清，一点都听不清。
是谁在喊我呢？我不
知道……





、第　84　章

我好像行走在云端里，脚下软绵绵的，人也轻飘飘的，环顾四周，我不知道这里是哪里。因为我一眼望去所见的，只有白色的云。我像个游魂一样，慢慢的走着，四处张望着，想知道自己究竟身在何方。我脑海中最后的印象是，我在家里，在和何绍群说着话的。可是他不理我，我觉得很难过，很难过。
可是，现在，为什么我没有在我熟悉的家里，而是这样一个陌生而奇怪的地方。是谁把我送到这里来了？是何绍群么？难道他已经厌恶到连看都不愿意看见我的地步了？
我走着，走着，忽然看见前面云层深处，隐约有个人影在闪动。我连忙快步追了上去，发现那个背影异常眼熟。定睛一瞧，居然是何绍群。我不禁大喜，原来他也来了，他没有不要我呢！我高兴的直喊他的名字，可是连着喊了好几声，他就是不回头，而且还越走越快，渐渐地竟将我甩开了老远。
我心头飘过一阵恻然，难道，他还在生我的气么？
如是想着，便快步跑了上前，喊着他的名字，然后伸手扯住了他的胳膊，我很是委屈的在他背后叫道：
“阿群，阿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