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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路行-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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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媳初见

    五月上旬。
  莫闲的母亲,听闻大儿子生病了,便赶忙飞到了北京。当时薛适还在上课,只见莫闲发来一条短信,看上去,口吻极其无辜:
  我妈来了。周六你来家里,俩人见见吧。我已经跟她说我喜欢男孩的事了。
  对于那尴尬场景,薛适光是想象,就觉得胃里一阵绞痛。
  周六,薛适在莫闲家楼下徘徊了一阵,终就走进了楼门。那一步一步,迈得极其沉重,比当初见迟秋时还要忐忑。
  站在家门口,薛适也不拿钥匙,只是温柔客气地轻叩了几下房门。屋内传来一阵不规律的拖鞋声,莫闲单手捂着后腰,将房门打开了。
  薛适见是莫闲,稍稍安心,继而,俩人沉默相视,神情很是复杂。
  进门后,莫闲冲厨房大喊道:“妈!薛适来啦!”
  不见有人出来,薛适便跟着莫闲走进了厨房。只见一装束鲜艳的苗条妇女,正蹲在那原本污浊的阳台地面上,她两手握着一把刷子,费力地刷洗着地上的黑泥。被挪到一旁的洗衣机,歪斜着靠在墙角,之前放在洗衣机上的那些破烂,都堆在了阳台门口,隔成了围挡。莫闲和薛适站在外面,挤着僵硬的笑容,直勾勾地望着女子。
  莫阿姨也不抬头,只勉强应了一声,便又继续擦去了。
  莫闲轻咳,赶忙夸道:“妈,薛适可听话,可懂事儿了。会做饭,还会收拾屋子……”
  莫阿姨握着刷子的手奋力一蹭,瓷砖立时发出了刺耳的声响。薛适看着莫阿姨打扫的狼狈样,心中很是惭愧。莫闲还想再说什么,薛适赶忙拽拽他的衣角,俩人迅速退出了厨房。
  薛适呆呆坐在大厅的沙发上,无所适从。身子不灵便的莫闲,两头照顾,却也温暖不了那冰冷的氛围。
  不久,莫阿姨走出厨房,薛适猛地起身,兀自热情地打了个招呼,这才看清了莫阿姨的脸。她极白,皮肤细腻得不很自然。修饰过的弯眉,细细的眼角,看着倒是颇为和蔼。那鲜红的薄唇,也尽显俏丽。唯有鼻梁稍塌,美中略显不足。薛适想起莫闲所说,他自己的长相,继承了父母双方的缺点,如今看来,此话真是不假。
  莫阿姨瞄了薛适一眼,不予回应,也没啥表情,便径直走进了卫生间。薛适又呆呆坐下,心中更加没底了。
  莫闲站在卫生间外,扶着门框,低声问母亲道:“觉得他怎么样啊……”
  莫阿姨仔细揉搓着手中的泡沫,责备道:“你别把人家小孩子给带坏了呐……”
  薛适依稀听到,反而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莫阿姨走回厨房,端出两碗自制的山楂糕,放到薛适面前说:“来,给你也吃一碗吧。”
  薛适笑吟吟地接过,莫闲在旁低语道:“吃吧,吃完了咱仨去超市……”
  且不论那
  山楂糕色泽是否诱人,香气是否扑鼻,单就薛适欲图谄媚这一点,他便风卷残云,迅速吃了个精光。
  莫闲开着公司的破夏利,三人到了附近最大的超市。
  莫闲走在前方,薛适推着购物车,乖乖陪在莫阿姨的身旁。
  来时路上,莫阿姨一语不发,薛适本以为对方是不爱说话的,谁知一进了超市,阿姨就开始评点各类商品,嘴也不停歇。起初,薛适还赶忙接话。后来才发现,阿姨更像是在自言自语。总之,她是个憋不住心内想法的人,仿佛心理活动的所有轨迹,都一定要由嘴部反映出来。
  聊了半天,莫阿姨提起了儿子的健康状况,又谈起了中国人的千年传统。她用逼迫的口气,试探薛适道:“男人到了一定岁数,就一定要结婚的,你说是吧?”
  “对!”薛适狠狠地点头附和着。
  “哎呀!”阿姨像是个得到奖品的孩童,跳着脚跑到莫闲身旁,欢快地叫嚷道:“你听见没有!人家都同意我了呐!说男人到了岁数,就一定要结婚的呐!”
  莫闲可明白薛适是多圆滑的人。他无奈地摇摇头,也不回话,径直往前走着。
  莫阿姨心情大好,自言自语得更加厉害了。薛适怕阿姨这样显得怪异,便频频接话,以防路人投来惊恐的目光。
  逛到家电区,莫阿姨开心地说:“我要买个好的电饭煲呐。家里那个太差了。好的电饭煲,把饭焖好,随时都可以吃呐。有时候该吃饭了我不饿,等饿的时候我再吃。所以要买个好的电饭煲呐。”
  饿了才吃。
  薛适掂量着阿姨的话语,蓦地就想起了父亲的格言。
  饿了就吃,困了就睡,醒了就玩。
  他比对着二人的共通之处,免不得笑出声来。
  莫阿姨看中那款较贵的,拎起样品就要走,即刻便被服务小姐拦下了。阿姨倒不尴尬,只是自嘲大笑,又和服务小姐聊了起来,特别顺口地,就问起了人家的年龄学历,以及婚配与否。
  莫闲和薛适站在一旁,见阿姨这般模样,也不如初时那么紧张了。
  回家后,阿姨请缨做饭。薛适走进厨房,说要帮忙打下手。
  阿姨大笑,故意冲着屋外喊道:“哎呀,你就不用帮我啦。我自己做了几十年的饭了呐。”
  莫闲在外帮腔道:“你就让他帮吧。薛适很能干的。”
  莫阿姨大声回复着:“不用了呐。”
  薛适听罢,正要转身离开,只见莫阿姨凑过身子,挑着眉毛,并将声音压低,故作神秘地问:“你真的要帮忙吗?”
  “帮啊,帮!”薛适使劲点头。
  “那你帮我把排骨剁了吧。”莫阿姨倒不客气,将最大的菜刀甩手递给了薛适。
  薛适为显男儿本色,便抄起菜刀,用力剁起了那一块块本就不大的肋排。阿姨
  站在灶台旁,偶尔称赞两声。薛适听得夸奖,便愈发卖力了。
  将排骨剁好后,阿姨连声道谢,随即,她将薛适推出厨房,也不知是何用意,便这样感叹道:“行啦。厨房这些事儿,光靠男人可是做不来的呐。还得是女人才能持家啊。”
  莫闲仍在玩着游戏,十分坦然。薛适坐在沙发上,觉得掌心隐隐作痛。摊开看才发现,只因刚才剁排骨太卖力,虎口处磨出了一道又深又长的血印。他伸起手,向莫闲展示。莫闲瞥了一眼,看似心疼地冒了句:“革命尚未成功啊……”
  不多时,茶几上摆满了饭菜,很是丰盛。莫闲母子坐在沙发上,薛适则坐在他俩的正对面。
  “尝尝我做的汤,很好喝呐。”阿姨用汤勺盛了,直接放在嘴边,吸溜着喝了一口。她夸赞着自己,又将那带着汤汁的大勺,坦荡地放回了锅中。
  薛适献媚,接过汤勺,盛了一瓢,稳稳倒在碗中。他用小勺盛起一口,谨慎送入嘴里,喝罢,才堆起笑脸,用力赞叹道:“真的很好喝。”
  莫阿姨盯着薛适,难得沉默了几秒。薛适迟钝,完全没察觉到对方复杂的神情。
  薛适低头大吃,将菜逐一尝个遍,刻意连声夸赞着。莫阿姨渐渐弯起眼睛,嘴上尽是抑制不住的笑容。
  阿姨忽的想起什么,便取过啤酒,将饭碗斟了个满。酒,正是薛适与陌生人套磁的利器。他赶忙讨过,向莫阿姨敬去,一口干了。阿姨小口抿着,也渐渐笑出了声。
  还未尽兴时,莫闲的表姐,竟又突然袭击似的出现了。她再度见到薛适,心中疑虑更加确定,便不说话,坐在沙发上独吃起来。
  莫阿姨定是担忧儿子的丑事泄露,脸部阴沉至极,浑身都透着不自在。
  薛适很是明白,自己正是这家人的尴尬缘由。他赶忙编了个合情合理的谎,便起身告辞,匆忙离开了。
  


☆、闪光的枷锁

    将时间稍稍倒推一些。
  五月初,莫阿姨来京之前,薛适的二十岁生日。
  对于生日这件事,薛适本就没什么期待。何况当时,赶鸭上架的男友还不幸得了重病,前途未卜,阴郁的生活也没什么值得庆祝的。
  当日下午,薛适赶到莫闲家。推开房门,只见刚刚出院的莫闲两手捂着后腰,费力地迎上前来。薛适抱住对方,尽力掩饰着满心的担忧。
  莫闲神秘一笑,转身挪进了储藏室。
  薛适走进大厅,见餐桌上摆着个鲜艳的蛋糕盒。他咽着口水,正要探头查看,耳畔突然传来了塑料纸的声响。扭头一看,竟见莫闲正抱着一大束鲜花,送到了自己胸前,并祝福道:“老婆,生日快乐。”
  薛适从未收过花,对花也没有任何了解。他呆愣接过,道不出其中品种,只是觉得沉甸甸的。
  莫闲满脸期待地看着薛适。薛适抿抿嘴唇,苦笑道:“宝贝儿,我真的很高兴。只是……下次可以不用买花儿的。我老觉得花儿会谢,总觉得用钱买花儿不值当……你买的这花儿我真的很喜欢!只是,下次不用再买了……”
  莫闲略显尴尬,念叨着:“我知道了……你太实际了,要求的浪漫也不一样。亏了我有后手……”
  “对啊,蛋糕就很好。”薛适将花摆在一旁,继而低头去窥探蛋糕盒里的奶油花色。那副没出息的样子,反倒是逗乐了莫闲。
  晚餐时分,莫闲从柜子的角落里翻出了几个颇有年头的熏香蜡烛,他一一点燃,摆在了餐桌正中。昏暗的室内,只有几簇微弱的火光摇曳,两人靠在桌旁,暖意包覆着全身。
  “许个愿吧。”莫闲点上一支细细的蜡烛,插在了蛋糕中央。
  薛适十指相扣,双手握在胸前,闭眼默念道:
  愿天下人身体健康。
  愿我身边的人身体健康。
  愿莫闲的病情不再恶化。
  想来,每年生日,许下的愿望几乎都是身体健康,不敢再有更高的奢求。而后仔细琢磨,才发现这个愿望,正是世间最奢侈最难求的。
  薛适觉得,烛光透过紧闭的眼皮,隐约泛着一层红光。而莫闲那边,亦传来了阵阵轻微的声响。他将愿望念了三遍,再睁眼看时,却见面前摆着一个蓝色的绒布方盒。他压抑着内心翻涌的兴奋,连蜡烛都忘了吹。
  莫闲轻柔地祝愿道:“生日快乐。送你的。”
  薛适眼神戒备地盯着莫闲,双手摸过方盒,小心翼翼地打开。
  一枚白金戒指,安稳地矗立其中,它的□卧在软
  槽里,只在表面留了个极其诱人的弧度。
  薛适盯着那戒指,视线化作了一点。惊喜过重,他嘴巴微张,下巴都失去了知觉。
  莫闲接过方盒,取出戒指,套进了薛适的中指。
  薛适举起手,痴迷地端详着。戒指表面,规律分部着道道刻痕,一块块菱形切面,以不同程度的色彩,映射着跳耀的烛光。薛适慢慢取下戒指,捧在手心,分量十足。忽而,怕弄掉了它,便又赶紧戴上了。
  薛适都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只是盯着戒指,兀自傻笑着。
  莫闲揉着后腰,轻咳一声,淘气地邀功道:“上午硬挺着,去菜百买的……”
  薛适缓过神来,抚慰道:“辛苦了辛苦了……天呐,你怎么想到给我买戒指的?”
  莫闲轻描淡写地回忆道:“一起逛街的时候,记得你望着首饰柜台,说过一句,白金戒指好看……”
  薛适双眼失焦,一副魂不附体的感动相。
  莫闲相当得意,却成心调侃道:“至于吗?小财迷。”
  “你不明白……”薛适摸着戒指,自言自语地说:“这是一种象征。一种被套牢了的、幸福与痛苦并存的象征……”
  翌日,薛适回了静贤居。傅雪萍见儿子手上多了个明晃晃的套环,便吃惊问道:“戒指?谁送你的?”
  “啊?这个啊。自己买的,戴着玩儿的。”薛适甩甩手,想装出毫不在意的样子,却仍将那股矫情的得意劲儿暴露了出来。
  傅雪萍半闹半恼地抢过儿子的戒指,淘气地,小步跑到了阳台。她将戒指举高,仔细端详着内侧的刻字。许是因为眼花,她皱紧眉头,眯着双眼,仰头歪脖,手指慢慢碾着戒指,极其用心地检查着。
  薛适站在一旁,双手叉腰,哭笑不得地看着自己的母亲。那正经惯了的职业妇女,竟露出了如此幼稚的一面。
  看着看着,薛适倒渐渐心酸起来。
  对父母,他将关乎自己的一切感情生活,包括很多内心感触,都封锁得严严实实,像对待敌人那般,不许父母了解一丝一毫。碍于家庭传承的孝顺理念,薛适伪装出了另一套完全不同的形象,用以应付父母及家人的对谈。表面上虽说得过去,但父母必然有所察觉,儿子的谎言,以及那一套伪善。现如今,母亲仅仅是看到了一枚戒指,便激动成了这副样子。她仍在端详着,渴望从这细小的物件中,探出儿子守口如瓶的感情经历。她只能用这种卑微的方式,为那压抑在内心许久的深切困惑,尝试着,填补那么一点点,哪怕仅有一点点……
  检查了许久,傅雪萍
  不甘愿地放下双臂,耸了耸本就积劳成疾的僵硬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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