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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惹戏子-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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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便礼貌道:“我可以看看么?”
孔非圣为难起来。
我冷着脸揽过戏子的腰,在他耳边低声道:“知道怎么做?”
好久,没听见回声。
戏子似乎有点恍惚,眉目间也尽是黯然,见我看他才愣了一下回过神,轻轻点一点头。
“干净一些,最好都烧了;再把他书架上第三层的东西都带出来。”我说着便执起拐,不理会孔非圣的挽留声,先一步去了。
……
傍晚,我坐在洋房里的三角琴边看着戏子从孔非圣那里搜来的东西。
其中有部分在京党员的暗杀名单,有他和新右。派通讯的信件,一张拟写好还未发出的电报,以及当年在梁家故居被宋方觉发现的、我年轻时写的檄文。
我将它们扔到火盆里烧毁。原来我这几年,是把一匹狼误养做了一只狗。
——如此一来,我的命是可以稍微缓缓了。
衣摆染着血的戏子倚在楼梯上看我,脸陷在夕阳投下的阴影里,看不清其中情绪。
作者有话要说:
☆、11
四月,段祺瑞执政府倒台,张作霖奉直联军进京,大肆查禁进步书刊,《京报》社长邵飘萍被他下令枪杀。我在学术界的几个威望颇高的同谋,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迫害,连一向与我们不合的《旧闻》也被迫休刊。
——很快,就要轮到我和《荒野》了罢。
廖春生他们已经动身去檀香山,临走前来问我:“局势如此紧张,你真的不同我们一起走?”
我道:“现在不走。你放心,我的命还硬,不会这么快就交待在这里。”他们听罢无可奈何,只得在月黑风高的某夜坐着一架邮政飞机走了。
戏子在我的授意下解散新格会,梨园也不再有什么戏排,每天都安静地在房子里等着我。我暗地联系了京师几所女子师范学校,将自己为数不多的学生与教师统统转移,护着与自己交好的几个文人逃离京师。《荒野》以及东华女子中学名存实亡。
纵然我已退出革命,也断不能让他们威胁到我的学生,威胁到革命者的家属;所以即使有危险,就算丢了这条命,我也必须把这些处理妥当。
疲惫地在夜色中回到家时,惨白的月光随着大门的拉开悉数投到我的脸上,房子里静得惊人,仿佛没有任何生灵的气息。“阿五……”我低声唤。
无人应答。我心头一震,一股浓浓的不安猛烈地袭上心头。
我慢慢地走到阿五的房间,用拐杖探开那道虚掩的门,迟疑了一下,还是迈了进去。
阿五正阖眼躺在床上,薄薄的嘴唇上覆盖着死寂的青灰,脸色也极其苍白,僵直得就像一具尸体。然而他那还在轻轻起伏的胸膛和翕动的鼻翼告诉我,他还活着。戏子正坐在阿五身边,一只纤细的手放在阿五的脉门上。我冷声道:“戏子,你在做什么?”
戏子见是我来,忙惶恐地站起来,开口解释道:“学程,我不是……”
“滚出去!”
阿五睁开了眼,见到我在凶戏子,便虚弱地抬起身道:“老爷,不……春雨先生他没有……”
他的声音已经哑得再听不出一丝曾有的清冽,枯槁的容貌亦再寻不出一抹青年的风采。我扶着他躺下,平静道:“我知道。”说完,我便转眼去看戏子。戏子神色黯然,无措地在我身边站了一会儿,还是乖乖起身到了门外。
阿五听到关门的声音,这才再次睁眼,朝我露出一个苦涩的微笑:“老爷,我也不再瞒您……我怕是……活不下去了罢……”
我不言,只是长久地注视着他英俊却瘦削的脸。
“你叫我什么?”我温声问他。
阿五的身子忽然剧烈地颤抖起来。他用充满着爱意与崇敬的目光看我,一只枯萎得如同落叶的手慢慢抚上我的脸颊。
“阿六……”
……
……
人牙子贩卖的小娃不需要名字。毕竟这些小娃都是养给富人家玩的,除非去当小倌起个艺名,平时也就三四五六地随意唤了。
可我是有名字的。我的名字就叫学程。
梁家那个胖墩墩的小二少爷,只是不巧和我撞了名。
在那个灾难一般的年代,我的父亲娶了我作为农妇的母亲,又跟着新时代的队伍走上革命之路,全然忘了身在饥荒老家的我们。我还有一个年长我一些的兄长,只是我已再记不清他的容貌。毕竟那时,我还太小了。
母亲死后我们就辗转沦落到了人牙子手里,那时我也不过是个方才懂事的小童。大腹便便的梁家老爷嫌弃兄长年纪大,只单单要了人牙子附赠的我;兄长似乎是被哪个缺学徒的戏班子买去,我也记不甚清晰了。
“学程,你的名字叫学程。”在堆满湿柴的车中,我的兄长一笔一划地教我写自己的名字。我深刻地记忆了自己的名字,却忘了那只用湿柴在地上写字的手。那只手的主人曾经抱着我戚戚哭泣,终究还是被人牙子拉去了。
他临走前吻了我,很轻,也很苦。
我成了梁家的阿六,也是年纪最大的一个。
阿大年纪最小,头一个被送去梁家大少房里,第二天就再没见踪影;阿二被梁家老爷折腾得半死不活,虽有一口气,还是被席子卷住丢去了乱葬岗;阿三身体好些,只调养了一些时日便恢复过来,倒也被那两个畜生宠了一段时日,不久就被送到了巷子里;这之后的一夜下了一场暴雨,惊惧交加的阿四没受住,径直死去了。
我平静而冷漠地看着这一切。阿四死去的那天早上,我坐在树上摇摆着自己的双腿,在偏西的日头中坠了下去。
要轮到阿五了。阿五虽然长大后生的高大英俊,可小时候却是白白嫩嫩、粉雕玉琢的,比我们任何一个小童都要精致。将要轮到他的那晚,他蜷缩在柴房里瑟瑟发抖,牙齿咬在自己的手臂上,殷殷地渗出许多血。“你怕罢?”我一边吃着饽饽,一边嘲笑着他。
他牙关打颤,却强撑着反问我:“你不怕?”
“我为何要怕?”我不屑地咽下饽饽,“我自有的是打算。”
他眼睛一亮,忙过来恳求我:“你有打算……也讲与我听听?”
我乜斜他一眼:“你受得住?”他不迭地点头。我便摸索到柴房的一角,从堆积着泥土的地方挖出一只老旧的花瓶,把它掷到地上打碎,拾出一块大的递给他道:“呶,就是这个。在这张造孽的脸上划拉几下,保那两个畜生不会要你。——只会使唤你做个下人。”
他惊恐地看着那块锋利的碎片,摇着头退到墙角,抱住自己的肩膀尖声啜泣起来。
我漠然看着他哭,然后当着他的面,用碎片尖锐的顶端照着自己的脸狠狠划了下去;他的眼睛睁大一分,我的力度便狠上一分。“瞧见了么?”我冷笑着抹了抹满脸淋漓的鲜血。
他看着我,双眼逐渐变得无比空洞;我冷笑一声,拿着那块碎片一步步朝他逼近。
不知为何,我实在恨极了这种软弱。既不想承受那大苦,亦忍受不了这小苦,这样的人,还想凭借什么来活?
许是多日以来堆积的恐惧与愤怒一齐迸发,浓浓的阴霾浮在心头,我粗暴地拽下他的裤子,按住他的肩膀诡笑道:“舍不得你这造孽的脸啊?也成;我这便与你说个新法子,保证你看上去仍是一颗完璧。”
我残虐地用那块碎片反复地刻划着他稚嫩的穴口,又不停地往那里面塞着地上尖锐细小的石子,直到那里的筋肉都被我划断成血丝,才停下了手。——他已昏死过去。
我便丢下碎片,蜷缩到自己的角落睡了。夜深睡得模糊间,我瞥见一高一低两个身影慢慢翻转着阿五的身子,随即传来一个嫌恶的声音:“咿……不能用了呀……”柴房门便狠狠地落下来。
“阿六……”阿五压抑的声音在黑暗的柴房中断断续续地响起。我便过去,将他搂在怀里一起睡。脸上的鲜血还未凝结,黏稠地滴落到两人相接的皮肤上;他痛苦地在我怀里呻。吟了半晌,还是虚弱地伸出手,回抱住我的腰身。
我和阿五就这样被那两个畜生遗忘,直到他们决心杀掉我们这几个或伤或残吃白饭的。
然而我运数实在太好;若不是因那愚蠢的老道,我很有可能早已成为乱葬岗的一具白骨了。
成为梁家二少后我便要了阿五在身旁。我得让他看到,即使伤了残了,我也是个强人。
“阿五……”我时常唤他。
他时常沉默地走来。
我命令他为我做这做那;即使钻研了新文化新道德,我仍命令他尊我为主。
随着愈发熟稔的相处,我开始钟情于抚摸他逐渐成熟的身体,甚至身后那残损的穴口——虽然那里除了一片凌虐的痕迹并无其他。即使如此,我也觉得它很是吸引人;明明知道它不能承受,也克制不住想要索取。
日子一天天过去,梁家二狗的行为越来越荒诞,我在担忧与恐惧中频繁而残虐要着阿五,却忽视了他早已破败不堪的身体。
……
我知道阿五应是有些恨我。
但我也知道,阿五的天下,从来都只有我一个人。
……
……
“阿五,你睡了么?”我悄声问着身下的人。
阿五的脸上带着薄红,身子却在一点一点冷却下来。
我将自己的分。身从他体内拔。出来,低头吻上他青灰冰冷的嘴唇。
作者有话要说:
☆、12
……
埋葬阿五的那天,戏子不知从何处抱来一盆洁白的玉兰,将它摆在崭新的小坟包前,站在春风轻拂的山岗上对着它和无名的石碑发呆。
我在那座小坟包旁默默立了许久,直到天色变得昏昏沉沉,才把眼镜取下来装进口袋,慢慢地扶着拐走了。“学程……”戏子在身后唤我。
我没有理他,只是步伐加快了些。
这京师,已再没什么值得我留恋的地方;我必须快快动身才行。
所有职权的转移都已处理妥当,与几位名校教授及校长在东交民巷的六国饭店商议后,我销毁了《荒野》创刊以来的所有资料,回去洋房收拾行囊。
洋房里还是一片冷落,月光也稀薄得近乎于荒凉。楼梯边的三角琴上,一盆香气浓郁的玉兰花旁放着一只淡雅的信封,看得出已是被人查阅过的。
戏子穿着一身藕粉色的戏服,绾好了发,也上好了头面,此时正对着一面小镜细细地描妆。他扮的是花衫,身形被长长地拉在光洁的地砖上,在凄白的月影下幽然若鬼魅。
映着娟秀字体的信纸正皱巴巴地在戏子的膝盖上落着,那是梁婉仪经过深思熟虑后给我的答复。戏子停下妆容的粉饰,对着小镜抿唇一笑,抓起那张信纸朝我窈窕地走来,握住我的手轻声道:“学程,你娶了梁婉仪后……我还能陪着你不?”
戏子的手在颤抖,那是我似曾相识的不安与惶恐。我把自己的手从他双手间抽出来,面无表情道:“我将要和她一起去留学。”
许久,不见戏子回话。他闭着眼睛垂头,浓墨重彩的脸上弥漫着若有似无的悲戚。他将头抵在我的肩膀上,嗫嚅着开口道:“那能……”
“不能带上你。”
戏子笑了。
他轻巧而缓慢地甩一甩袖,月色下的侧脸溢出些许娇美的风流,步伐轻盈地迈到空阔的地方,捻起指来灵动地朝我一瞥;没有配角,没有旁白,就这么咿咿呀呀地唱了起来。“怀抱琵琶别汉君,西风飒飒走胡尘……”
“朝中甲士千千万,始信功劳在妇人……”
唱的是《汉明妃》的王嫱。
我撑着拐,并不懂得去欣赏,只在三步之遥的地方凝视着他。戏子的身影在黑暗的视野中婉转变幻,熟稔里带着凄绝;这许是他为我唱的,最后一出戏。
待他终于停下唱词,转而与我长久地对视时,我用拐杖杵了杵地,淡淡道:“去把妆洗掉。”
……
戏子埋头在一盆澄澈的水里,用力地清洗着脸上的铅华,然后仰起头,清秀的五官在我面前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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