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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香-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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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执拂尘躬身走了过来。“将那方桃蝠端砚赐给他,老者为上,就不必亲来谢恩了。”
在慈仁殿呆了小半个时辰出来,孟峣想到这样与楚潓相对口是心非的日子不久将会远去,便不由自主放松了身心。
“陛下可是回宫?”华堇见孟峣唇边含了笑容仰头看着清空,小心翼翼问道。按例,皇后娘娘应去玄天宫贺寿。
孟峣眉头一皱,渐渐收起笑容。今日这样的日子,他最想同那人一起度过,然而身不由己,哪怕一句恭贺生辰,也听不到吧。“去延和殿。”
将一支狼毫细笔润满墨汁,舒雪桃刚刚悬腕落下一字便听门被人哗啦一声推开。他抬眼看去,只见一个人影夺了他的笔搁于笔架上。
“今天是什么日子,你还有闲情在这里写字。”木樨拖着舒雪桃的手走出屋子,言语满是嗔怪。
舒雪桃被他拉的一个踉跄,好不容易跟上步子才说道。“我哪会不知道,他那样大手笔的赐了酒出来。凡是落地会跑的孩子,都晓得今日是鸿帝寿辰。”
木樨听他这样说,便停下步子回身看他。“你既然知道,就该知这样的日子他最想与谁同过。”说罢继续牵着舒雪桃走到后院门前,早有苏岚牵了马车等在那里。“我与苏岚送你进宫去,管他什么宫规森严,总叫那人遂了心愿就是。”
孟峣在延和殿看了好些折子,用了午膳便在偏殿小睡。这觉十分酣甜,长久以来不曾这样松快,精神一旦放松下来便浑身倦怠。他翻个身,塞了合欢花瓣的软枕沙沙作响。
“陛下好睡。”有人轻轻撩起帷帐踏上床榻,盘膝坐到身边。孟峣迷蒙睁眼,影影绰绰只觉那人看不分明。“赴宴的时辰到了,陛下难道要在床上度这个千秋?”
沙哑的音调懒懒钻进耳中,孟峣抿唇坏笑一阵,猛然伸手将那人扯到怀中。“在床上度过也未尝不可。”他低声笑道,将唇凑到舒雪桃耳边。“把自己当寿礼送与朕?”
舒雪桃吃吃一笑,推开孟峣的怀抱半坐起来。“陛下去吃家宴,雪桃在这儿等你。”见孟峣面上现出不耐,他敛了笑容。“祖制不可违。”
这样的日子,楚雪婧自然不会以一袭素净宫装示人。品红的宫装将她衬得有如怒放枝头的虞姬艳妆,随云髻上是一应的赤金发饰,颈上戴了一串珊瑚珠链,光华流转间有娇艳的红光闪过,极为动人。
孟峣斜斜靠在座上,双眸微微眯起看向自己的皇后。赞叹之语行云流水轻缓而来,“朕从不曾见皇后穿这样娇艳的颜色,乍眼一看惊为天人。”
楚雪婧面上红云浮起,不染蔻丹的素手端起酒盏。“天保定尔,以莫不兴。如山如皋,如冈如陵,如川之方至,以莫不增……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臣妾借古人之言,祝陛下天地同寿,日月齐晖。”①
孟峣笑着点点头,举起酒盏抿过一口。殿下舞姬裙裾翩翩,眼中媚意如水,有意无意朝他涌来。他微侧了头,华堇借着斟酒向他耳畔低语几句。
“原来是穆王送的班子,果然柔媚似水。”孟峣冷冷一笑。穆王是圣宗长子,尹太贵妃所出,他煞费苦心寻了这样一班舞姬来,孟峣自然知道他的意思。眼中带了酒气迷蒙,孟峣举盏朝穆王遥遥一举。“朕谢穆王美意。”
楚潓坐了一会便告乏去了,殿上便只有楚雪婧陪在孟峣身旁。她望孟峣一眼,见他迷离像是喝醉。“陛下少饮一些罢。”
孟峣似是没有听到,仍抬手去拿酒盏,碧玉酒盏一个倾斜倒在几上,淅淅沥沥的酒液淌了一地。他低低笑了两声,手指抚着洒上酒渍的织金外袍。“这样好的日子,朕怎么能扫了大家的兴。”
华堇慌忙唤两个太监搀了孟峣离座,满脸无奈地对楚雪婧说道。“陛下久不沾酒,想是喝急了些。奴才央娘娘先撑着这里,待奴才服侍过陛下喝了醒酒汤换好衣裳再来。”
殿下皇室宗亲喝得正酣,楚雪婧轻点了点头笑道。“那便劳烦公公了。”
銮驾刚停,孟峣便掀起帘子,眼中晶芒灿灿毫
无醉意。他择了这样一个法子逃出来,不过是想快些到舒雪桃身边。
华堇见主子一副急切的模样只是无语,瞧这情形恐怕自己等会便得去那边给皇后娘娘赔罪,想起楚雪婧眼中心疼不舍,他微微打个寒颤。
明明只是六月夜风,怎么觉着吹得有些凉。
牵了苏岚到桂宫前,木樨伸手轻推宫门,却发现门从里面闩得死紧。今日是孟峣千秋,除却家宴上伺候的宫人,其余宫殿的宫人都放了假,桂宫中更是连个人影也无。
自圣宗后,桂宫成了废宫,只不时叫人打理宫中桂树。月夜之下桂花香气隐约飘来,闻者欲醉。
木樨叹气说道,“本想取些桂花回去酿酒,没想竟锁着。”
苏岚自然不想让他失望,退开几步看了看桂宫宫墙,提气纵身一跃。宫灯盏盏随风轻摆,映得他衣袂飞舞有同谛仙。
木樨一时看傻过去,过了不久宫门吱呀一声开启,引他回过神来。苏岚站在门内,有金黄的桂花吹到衣上,满是甜香。他偏头一笑,眉眼弯弯俊美非常。
看着白衣身影飘然进了桂宫,楚潓才将一直憋着的气息徐徐吐出。
寸长的指甲在柱上留下道道抓痕,更有几根已是齐根断掉。她胸中一痛,身子如凋零的枯叶慢慢滑到地上。
罩着红纱的灯笼映着她的面色,苍白下带了诡异的橘黄,竟透出金纸之色。
作者有话要说:千秋:旧时称人寿辰的敬辞。
①虞姬艳妆:牡丹的一个品种,以虞姬命名
②出自诗经·小雅·天保 九如——该诗中连用了九个“如”字,有祝贺福寿延绵不绝之意。旧时祝寿的话,祝贺福寿绵长。
44、凤逝
云琅看着仍旧昏睡的太后,眼中沁出泪珠。那夜楚潓说要看看月色,便遣了凤鸾先去,只留下云琅及两名宫女随侍。走了一会楚潓觉得有些凉,她便让其中一名宫女守着太后,带着人回慈仁殿拿楚潓惯用的蚕丝披风。
哪知只去了片刻回来,便瞧见楚潓坐在芙蓉台的石阶上瑟瑟发抖,原本守在一旁的宫女竟不见了踪影。她正要命侍卫去找那宫女回来斥责一番,楚潓却一把拉住她犹自说着要回慈仁殿。
回宫之后云琅服侍楚潓梳洗睡下,却不想她半夜发起热来。韩墨煎了散热的药喝下一碗,热度倒是退了,人却混混沌沌的,半睡半醒极不安稳。
“姑姑,芍药那蹄子来了。”云琅正要给楚潓换汗湿的寝衣,听宫人说那闯祸的宫女到了,忙让别的贴身宫女小心伺候,急步走到外间。
堂下跪了一个年纪不过十五的红衫宫女,听见急促的脚步声吓得一颤。才想将头抬起来,便被云琅一个巴掌扇得几乎跪不住。痛极也不敢呼喊,只连忙磕头喊着姑姑饶命。
“你还想要这条贱命?”云琅厉声说道,“我让你好好服侍太后,你跑去哪里疯了。”
她素来亲和,几时这样声色俱厉过。芍药膝行到云琅面前,牵了她的裙角哭着说道。“奴婢原本陪太后坐着,却突然觉得肚子疼。。”她脸上红得似要滴下血来,几近裙衫颜色。“奴婢跟太后告罪便匆忙去了,回来之后便不见太后。”
要是平常,云琅便会饶了这回。可此番太后病着,不好好整治定会说她管教下人不严。“你倒会找借口。”她拂袖一笑,端起桌上茶杯掷到芍药身上。“只你一人在太后身边,无论如何都不得留太后独坐。枉你是个机灵的,昨儿倒糊涂起来。”
茶水刚斟出不久,猛地泼到身上便觉有如火烧。芍药一张脸疼得几乎扭曲过去,“奴婢若是知道太后独自走开。。”她不敢再说,只伏地求饶。
女子的哭声搅得云琅脑仁疼,她抬脚踢开还抓着裙摆的芍药。“太后因你而病,断然饶不得。”手臂微微一抬,两个太监垂首上来。“拖出去杖毕。”
芍药哀嚎一声,太监上前扭了她的双臂。云琅转身欲走,却听见皇后的声音在背后轻声响起。
“母后还病着,实在不易见血光。”楚雪婧冲玉穗使个眼色,踏着袅亭的步子踱到云琅身边。“姑姑还是想个别的法子打发了吧。”
玉穗眼风在两个太监身上一扫,两人慌忙放开抓着芍药的手。芍药已经吓得晕厥,猛然松开便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云琅心中不满,面上却不露分毫,只浅浅行过一礼笑道。“娘娘宅心仁厚,老奴考虑不周,便打发去暴室吧。”
暴室是宫中织作之所,因其职责是织作染练,故
取暴晒为名。楚雪婧心里清楚进了那样的地方死活皆由天命,但她已经拂了云琅的意,只能由着太监把芍药带下。
挥退一室宫人,云琅走到楚潓床榻边放下重重帷幔方道。“太后这会睡着,教娘娘白跑一趟。”
楚雪婧虽贵为皇后,却因云琅是楚潓贴身婢女,辈分又长,断然不能无礼。“昨夜家宴母后离席甚早,怎的半夜不好起来?”
见她问起,云琅只得将昨夜的事情大概和她说了。“也是奴婢疏忽,知道太后不喜桂香还让她在附近的园子稍坐。想来是因为这个,太后才会走去别的地方。”
“姑姑是在哪找到母后的?”
“芙蓉台。”云琅思索了一会说道,话刚出口勃然变色,人也惊得站了起来。
楚雪婧见她这样也是吓到,脑中一番思量,觉出哪里不对。“芙蓉台便在桂宫旁边,母后要避桂香,怎么还往桂宫去?”
云琅扯着嘴角强笑一会,冷汗已爬满背脊。“炉上还热着药,奴婢得盯着那些奴才别弄洒了。娘娘先回去,等太后醒了奴婢便遣人去告诉娘娘。”说完她冲楚雪婧福了福,再也不顾皇后脸上诧异。
楚潓微微睁了眼,喉咙像被人掐着呼吸不畅。撩起幔帐慢慢下地,不着鞋袜的脚掌接触到金砖地面便有生生的凉意。她环顾四周一会,只觉这个地方陌生非常。空旷的殿中只有一张大床,铜炉里点着安神的熏香,没有半点她喜欢的茉莉味道。
她皱起眉头,拿起挂在支架上的织金外袍披在身上。袍子是沉沉的褚色,不是她平常穿的妃红。“云琅那个丫头,又跑哪里去了。”
犹自想着,她慢慢步出慈仁殿。阳光晒得青砖微微的热,楚潓回身一看,才发现自己竟是在太后的慈仁殿中。
走了许久,楚潓只觉脚酸非常,幸好宫道皆有宫人打扫,赤脚走着并无沙砾碎石。许是午后静怡,路上一个宫人也无。她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到一处花台,正想坐下歇歇,便见一处宫室宫门大开,有个人躲在门柱下朝里看着什么。
她悄悄走上前,那人背影渐渐清晰。玉色常服,头上金冠垂下碧色飘带,正是她亲手绣的海云纹样。楚潓刚想开口唤声太子,便见院中立在桂树下的那人回过头来,看着漫天金黄桂花含笑不语。眸中似有水光,盈盈之间如同冬日化雪。
宛如一柄利剑,将她整个人钉在原地。
“原来如此。”楚潓低低说了一句,豆大的泪珠夺眶而出,唇边却是了悟的笑容。“碧漪不过替身,你是透过那双眼,在看着这个人啊。”她吃吃笑着说道,脑中刺疼不已。“以为你喜欢她,我才夺去她的孩子。”楚潓喘息一阵,眼中景象越发模糊。
“从一开始,我就错了。”她叹息一声,身
子绵绵躺倒。褚色外袍铺展开来,衣上凤凰如同啼尽最后一声,伏在血泊之中。
楚潓慢慢闭上双眼,桂宫中细碎金黄经风一吹,越过宫墙落到她的发上。
甜腻芬芳,是她一生最不堪的记忆吧。
天翎元年六月初五,肃敏皇太后,薨。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这章最后两但各位是否能够明白,楚潓是在做太子妃时就知道泱帝喜欢端木玦,也终于明白泱帝为什么会宠幸她身边的侍女碧漪。
此番情景重现,只是加速了她的死亡,有什么比得上亲眼看到自己的良人喜欢上男子来的痛呢。
终究不过是一个可怜人。
45、破镜
楚潓的骤然离世,为原本带了些微喜意的后宫再度蒙上白色。人人面上都带了或真或假的凄哀,越发显得人情寒凉。
孟峣踏进玄天宫门便将脸上悲伤尽收,等了这样久,终于将心头之患除去。母妃的仇,如今总算得报了。
华堇小心接过孟峣解下的白色外袍,回身对其余宫人说道。“有我一人伺候,你们先下去。”
孟峣知他这样定是有事,索性也不开口只歪在榻上。华堇取了一只蜜瓜冰碗奉于他才道,“慈仁殿那些小子没事嚼舌根让奴才听见了,奴才思来想去,还是要告诉陛下知道。”
银勺搅得冰块哗啦作响,孟峣含了一块蜜瓜吃了。“什么事情是你总管拿不定主意的,说吧。”
华堇嘿嘿一笑,凑到孟峣跟前低声道。“太后不是在慈仁殿薨的。”
眉眼微微一抬,孟峣含怒哂道。“真是新鲜,还有更离奇的?”
“人是抬进慈仁殿才报的丧。”华堇话音一顿,偷眼看孟峣。“午后都躲懒去了,还是慈仁殿的云琅寻着的。在桂宫那儿,已经没气息了。”
将冰碗搁在几上,孟峣闭眼问道。“云琅现在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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