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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香-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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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是抬进慈仁殿才报的丧。”华堇话音一顿,偷眼看孟峣。“午后都躲懒去了,还是慈仁殿的云琅寻着的。在桂宫那儿,已经没气息了。”
将冰碗搁在几上,孟峣闭眼问道。“云琅现在何处。”
“自请为太后守梓宫,待与先帝合葬后再去守陵寝。”
孟峣唇边含了赞许笑意,声音却是阴冷无比。“把那起子拔了舌头的奴才给姑姑送去,就说朕赏的,伺候她安享晚年。”他微一沉吟,“这事就此揭过,该怎么做,无需朕来教你。”
日光映着素色丝线织成的宽袖宫装有晃眼的亮光。楚雪婧半倚在美人靠上,伶俐的宫女为她揉肩捏腿。玉穗端了一盅蜂蜜燕窝进来,看见楚雪婧的脸色忙说道。“小姐脸色看来不大好呢,可要请太医过来瞧瞧?”
她刚想摆手说不用,猛然想起这几次月信来的比前几月早了许多,便点头说道。“罢了,叫王太医来请平安脉。”
片刻之后宫人带了太医过来,那人行了跪礼抬起头,竟不是平常看顾她的王濛。
“王太医家中有事,院使指了微臣来为娘娘请平安脉。”没等楚雪婧开口,那人便恭敬说道。“微臣刘甦,是王太医的门生。”
楚雪婧含了考究的神色看向刘甦。平平的眉眼,举止倒是极恭顺。王濛是太医院数一数二的千金圣手,他的门生想必也有几分能耐。想到这里,她遂安下心来,只由玉穗将她扶到床上,蒙了帕子让刘甦诊脉。
夏日已至,凤藻宫里外都放了冰块,风轮一吹极为凉爽。楚雪婧闭眼养了一会精神,再睁眼却见刘甦满头大汗,眉毛皱成一团。“娘娘可否让微臣摘去手帕再诊一次?”
楚雪婧点点头,陪在一旁的玉穗伸手撩去手帕。见冰丝织就的帕子已被刘甦的汗液浸得有些湿润,脸上微微变了颜色。她想要开口说
话,只听楚雪婧轻咳一声,便掩了口没有出声。
刘甦诊了许久,久到楚雪婧也忍不住想要说些什么。便见男子一个扑通重重跪在地上,声音颤颤问道。“娘娘素日可用了什么不该用的东西?”
楚雪婧心中一冷,“大人请坐下回话。”她半坐起身,让玉穗扶了刘甦起来。“这话本宫不大明白,大人还是仔细说了才好。”
刘甦迟疑一会,心道王太医屡次诊脉怎么会默不作声。但他已经开口,无论如何也无法搪塞过去。“娘娘有血虚之症,断断不能用活血之物。微臣从脉象看来,娘娘似乎犯了此忌。”
“怎会!麝香之类宫中从来不用。平日膳食也是王太医看过才呈给娘娘。”不等楚雪婧答话,玉穗便急急说道。
刘甦闻言大惊,“老师糊涂,血虚之人如此恐致不孕啊!”
楚雪婧只觉脑中一滞,人已不由自主站了起来。“王太医是陛下钦点给本宫的。”她还欲张口说些什么,突然便明白了个中关节。楚雪婧摇摇头只作不信,步子却一刻不停的往玄天宫行去。
孟峣刚把手边奏折放到一旁,便见楚雪婧寒着脸直直走了进来。他心中不悦,起身走下金座。“皇后来了,怎么也没人通传。”
楚雪婧端庄行过一礼,目光毫不避讳的看向孟峣。“是臣妾不让他们传的。”眼前的天子一身明黄,面上是如春风一般的笑容。她心中钝痛,语气越发含霜。“臣妾可曾做过对不起陛下的事情?”
孟峣微眯双眼,淡淡吐出两字。“不曾。”
“那为何陛下夺去臣妾为人母的权利。”话一出口,她便抑制不住双眼流出泪水。那样疼,仿佛有人生生挖去她的骨肉一般。
泪水沿着楚雪婧姣好的面庞滴落下来,孟峣转开眼。“因为你是楚家的人。”
“楚门只余父亲一人在朝。陛下纳妃之后可另择太子,臣妾绝无怨言。”她仓惶说道,“何况太后已经。。”
她话音未落,孟峣已经截去她的话头。“她死了又能如何?”他阴森说着,徐徐转过头看向楚雪婧。“朕的母妃,再也回不来了。”
玄天宫正殿颇大,即使放了冰块也只有微微的凉。楚雪婧却觉得有蚀骨寒意顺着脚尖缠上身体,她微一踉跄扶住身旁金柱。
“你既已知道,朕就索性同你说个明白。”孟峣冷冷一笑,“不过是害怕朕替代孟峥的位置,她便指使身旁宫女用毒害死了朕的母妃。”
楚雪婧几乎惊得跪坐在地,死死咬住嘴唇才强站住。她凄楚一笑,唇上有嫣红溢出。“臣妾何辜。”
“只是不准有孩子,你仍是朕的皇后。”孟峣从御案上拿起一卷明黄,递到楚雪婧面前。“这是封赏楚门的圣旨。”
楚雪婧眸光落到明黄的丝帛上,“从今往后
,这些都与臣妾无关。”她缓缓说完,掉转身离开。一袭素衣似广玉兰,被风扬起绝决的弧度。
夫妻情已逝,破镜再难圆。
待楚雪婧走得远了,鎏金屏风后才走出一人。韩墨看着孟峣直立的背影慢声说道,“陛下心意已决的时候,就该知道有这样一日。”
孟峣转身将圣旨放回御案,“此事已了,朕着人送师父出宫。”
“我没有治好太后,陛下还需寻个由头把我撵出去才好。”韩墨淡然说着,“动静大些,才能掩住那些人的眼睛。”
孟峣点点头示意知道,眼神扫过摆放在兰草茶盏旁的嘲风玉佩。心中突然有了一番计较,“有几句话,还托师父带给苏岚与木樨。”



46、旃檀

才进叶青泽所住院落,木樨便看见一个小小人影飞扑过来,撞进他的怀里。“九叔叔。”
稚子软糯的声音甜甜响起,木樨一阵讶异,牵了南儿疑问说道。“谁让你这样喊的?”
南儿抬头看着木樨发端的流苏正要说话,便听见后面有脚步声传来。他扭头一看是叶青泽,悄悄吐了吐舌头乖巧喊道。“老师。”
叶青泽故作老成的颌首,看到木樨手上提着一个纸包,眼睛马上放出垂涎的光芒。
把纸包往身后藏了藏,木樨装作不悦说道。“是你让南儿喊我九叔叔的吧?”见叶青泽露出委屈的样子,他扑哧一笑,将纸包塞到叶青泽怀里。“我挺喜欢的,给你吧。”
叶青泽接过纸包领着南儿大笑去了。木樨笑着摇摇头,便听后面有清丽女声唤他。“九公子。”他转过身,便见拢翠一身柳色衣裙立在抄手游廊之下。
“我今日来,是有一事要与你商量。”在会客的屋子坐了,木樨才将来意道出。“有个机会,可将南儿名正言顺迎进到宫中。”他将孟峣的打算和拢翠说了,果见面前女子蹙起了眉头。
“皇后会肯?陛下可是彻底伤了她的心。”拢翠疑问说道,同为女子,她自然知道楚雪婧的痛楚。“被夺去生育之痛,只怕一生都难以弥合。”
“将南儿交给她抚养,便了却了她这个遗憾。南儿那样懂事乖巧,一定能讨娘娘欢心。”木樨笑望着拢翠说道,“如此一来,便不辜负姑娘一番辛苦。”
“谁有这样的本事能说服皇后?”拢翠思索再三,仍是觉得不妥。“后宫那样的地方,不是人人都进得去。”
木樨一语打消她的忧虑,“宫中传话来,皇后正在虔心抄写经文,不日将供奉至甘露寺。”见拢翠面露疑惑,“甘露寺是皇后亲姊出家之所,这样的地方,只有亲贵女眷才能去得。”他朗朗一笑,“到时请姑娘带南儿前去,之后的事情,有叶司业便可。”
走进密阳楼后院,木樨便看见宋掌柜有如火烧蚂蚁一般原地转圈。一见是他回来,忙舒展开紧皱的眉头,小跑着到他面前。“公子可回来了,楼主正找您呢。”
“苏岚就这么离不得我?”跟着老宋去苏岚那里,木樨笑着说道。他今日瞒着苏岚去找叶青泽,原是存了一份私心,不想苏岚再见到拢翠,也免去两人面上尴尬。
老宋苦笑一阵,心说楼主碰到九公子便失了常态,平日里的从容睿智皆变成云烟。只要木樨没有知会走开一会,定然将密阳楼翻个底朝天。
苏岚在房里来回踱着步,耳力极佳的听见不远处传来两人的脚步声,便急步走到门前一把拉开房门冲了出去,带起的劲风把老宋逼得一个踉跄。
木樨险险扯住老宋另一只手,待他站稳
才放开说道。“这是怎么了,我不过才出去一会,你便慌成这样?”
苏岚本来带了抱歉看着老宋,听他这样一说便拧了眉头。一把扯了木樨进屋,掌风一扫将门带上。还没等木樨反应过来,便将他抱进怀里,紧得就像要把他嵌进自己的骨肉里。
知他是担心自己才会如此,木樨只得忍着痛轻缓抚摸苏岚背脊。“没事了,我不是好好在这里吗?”
苏岚张口将木樨的耳垂咬住,带了含混说道。“下次不准不告诉我便往外跑。”他叹息一声,舔过木樨耳珠。“楚潓一事之后,我再不放心你独自一人。”
木樨痒得一颤,双手环上苏岚脖颈。“苏岚,你几时变得了这样婆婆妈妈。”说完嘴唇一勾,凑到苏岚耳边吐气说道。“也太小瞧小爷我了。”
苏岚眸光一闪,将绾住木樨发髻的璎珞发簪摘去,随即狠狠吻上他的唇。
楚雪婧扶着玉穗的手走进一间陈设简单的屋子,看见跪在佛前诵经的女尼,终于忍不住心中悲戚颤声叫了一句。“姐姐。”
女尼闻声回过头来,声音平静无波。“娘娘唤贫尼静慈就好。”
不施脂粉的面容隐在旃檀飘渺的烟雾里,静慈将一盏清茶放在楚雪婧面前。孟峥薨逝时她自请落发为尼,一颗心已经在经年的青灯古佛中沉寂成灰。
“娘娘似是有什么不顺意的事情。”妹妹眉间有微凝的愁苦,静慈低叹一声说道。“贫尼虽不知事出何因,但劝娘娘一句。所谓执念,不过是因执着而产生的不可摇的念头。若执着过分产生怨念,对人对己,都是不好的。”
“佛曰,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楚雪婧缓声念着,眼中泛起一片迷蒙。“若这些皆能勘破,我也不会来这里。”
静慈闭起双目,手指捻过颗颗持珠。“放下即是得到。娘娘若记住这句,有些事情,便能释怀了。”
楚雪婧辞别出来,听见前殿佛音袅袅,忽然觉得之前岁月不过梦境一场。孟峣从未对自己有过真情,一番作为不过因她是楚家的女儿,之前看得那样透,怎么到了现在反倒计较起来。
她笑着摇摇头,是恨他不让自己有孩子,还是气自己不能有他的孩子。事到如今,也没有必要再纠缠了。
她扶着玉穗的手慢步行着,寺中古树绿荫如盖,为她遮去夏日苦热。
主持躬身将楚雪婧送出寺院后门,随侍宫人打起轿帘。楚雪婧刚要移步上轿,便被猛然窜出的小小人影撞得站立不稳。玉穗扶住皇后刚要出声呵斥,就听见孩童的哭声响起。
楚雪婧挥开一拥而上的乔装侍卫,蹲□子抱起坐在地上的小童。柔声哄了一会,孩子才抽抽嗒嗒地停住哭,一双水汪汪的瞳仁呆
呆看着楚雪婧。
黑且圆的眼珠,眼角微微向上。楚雪婧心上一跳,几乎错觉是那人的孩子。她抬眼看向玉穗,自幼陪在身边的侍女也是一副诧异的样子。
“是娘亲的味道。”小童吸着鼻子说道,一头扎进楚雪婧怀中。“南儿好想娘亲。”
旃檀醇厚,让人闻之沉静。搂着怀中软小身体,楚雪婧觉得眼中一涩,白皙手指不由自主抚摸着幼童发顶。

作者有话要说:白藏:即秋天。《尔雅?释天》:“秋为白藏。”
旃檀:旃(zhān)檀,梵语译音,即檀香。



47、稚子

饶是一早得信守在这里,拢翠看着身处乔装侍卫之中的南儿仍是心惊胆战。她咬咬牙,装作寻找一般四顾着走近,口中喃喃唤着南儿的名字。
楚雪婧冲玉穗递个眼色,不多时玉穗便带着身着柳色衣裙的拢翠过来。楚雪婧只作寻常大户人家妇人装扮,一身衣着首饰极为内敛,只有慧眼的人才能看出其中不凡。
女子看见她怀中的孩子,面上马上转忧为安。碍着孩子仍在她怀中,只福了福小心说道。“夫人,这是奴家的孩子。”
许是听见亲近之人的声音,孩童转了脸喜笑颜开的喊了声姑姑。女子轻柔伸出手臂作势要抱,楚雪婧身子一僵,只得悻悻地放了手。“这样小的孩子,可要看顾好。”
女子歉然一笑,牵着小童的手掩在袖中微微汗湿。“夫人说的是。”她低□子轻声教导孩童,“下回不要脱了姑姑的手,若是走丢了,爹爹会伤心的。”
楚雪婧本该上轿离开,可听到女子这样说便仿佛脚下生了根般挪动不得。“他抱着我只说很想娘亲。”她温柔注视孩童说道,“可怜他没有娘亲,我亦做不了娘亲。”
女子也不看她,只愣愣说了几句。说完像是惊觉身旁有人,便匆忙福了福身带着孩童离开。楚雪婧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招过身旁近侍。“跟着她,看看住在哪里。”
即使女子声音再低,周遭寂静无声,话语仍是传进她的耳中。
“可怜南儿母亲已逝,就连父亲,也咫尺不得见。”
木樨斜靠在湘妃竹椅上。他不过独自出去一回,苏岚便攒了好些力气“整治”他,连着几日□,身体极尽倦怠。拢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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