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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富贵-第8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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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没有再修缮过,现在的样子,就是当年赵继迁破城时的样子。城墙倾颓,城门朽坏,早已不能跟当年坚城相比。
鄂桑格当然知道这些,不过在他眼里,年久失修并不是什么问题。不只是他,党项的绝大部分官员,包括元昊祖父三代都是这样认为的。他们宁愿大修宫殿,也不营城廓。好汉子就是这样的脾性,攻城守城不是他们该干的事,就应该纵马在草原大漠上。以前宋军败是败在野战能力低下上,讲攻城守城,党项军在他们眼里就跟小孩子过家家一样。
不过现在,鄂桑格却被这传统坑苦了。这座雄立黄河岸边数百年的坚城,早已经是外强中干,经不住宋军火炮的猛轰了。鄂桑格还拿着四十年前党项人攻城的艰难自比,实在是过于高看了自己。城外的刘兼济还只是在准备,让十几门最大的火炮,轮流射击城门找准度,已经把城头的党项军吓得魂飞魄散。
回过神来,鄂桑格跳着脚喊道:“砲呢?我们也有砲!让泼喜军发砲,打烂宋军!”
身后的亲兵抬头斜眼瞅了鄂桑格一眼,微微摇头,一句话也不说。
鄂桑格在城头跑来跑去,把躲起来的“泼喜军”逼到城头,让他们对着城外黑烟弥漫的地方发炮。虽然烟雾缭绕中看不清楚,打黑烟最浓处总没有错。
被押过来的小头目无奈地对鄂桑格道:“城主大人,我们的砲打不了那么远的。一旦发砲,不但打不中宋军,还会让他们看到了我们的所在,会先打我们的。——如今城头的石砲一大半已经被宋军打烂。不是我们怕死,是这砲留着将来守城有用啊!”
鄂桑格哪里肯信,命身边卫士抽出刀来,副着泼喜军放砲,压制住城外宋军火炮。
小头目无奈,只好安排了两门砲,装了石弹,来几十个人拽住,向城外打去。
“泼喜军”用的石砲都是用人拽的,有“旋风砲”等诸多名目。不过用人又多,又打不远,石弹发出去,堪堪打到护城河的边上。
鄂桑格在城头跑来跑去,让更多的人上去拖拽,把石弹打得远一些。
正在这时,突然城外数声巨响一起发作,不知道多少铁弹一起打上城头。不只是刚才发弹的石砲,就连城头的党项军士也倒下一片,有的断手断脚,有的血肉模糊。
鄂桑格被一个打飞的士卒手中的刀划到了大腿,一时鲜血直流,怔怔站在那里。
小头目从地上爬起来,向鄂桑格无奈地摊手:“城主大人,你看见了?城外宋军不知道多少火炮瞄着城头,单等我们的石砲一发,让他们看见了所在,便就几炮一起打过来。再要接着放砲,要不了几个时辰,我们的砲就全部被打烂了!”
鄂桑格茫然地点了点头,再不说话,扶着城墙,慢慢向城下走去。城头太危险,自己为一城之主,怎么也不能在这里白白送命。现在元昊在韦州装死,党项已无君,流血流汗为了谁?还是留下大好性命,吃好喝好安渡余生最重要。
党项是部落制,元昊一族足以控制各部族的时候,自然一切好说。他的精锐一失,各部落酋长凭什么再听他吆五喝六。更不要说过去几年,元昊横征暴敛,对外作战好处是他的,损失各部族承担,又用纸币全境勒索,大家不满他已经很久了。
现在各城,各部族,没有降宋的也不是为了元昊打仗,是为了自己。有的确实是不想归于大宋统治之下,大多数还是在争取归宋之后的地位。特别各部族首领,担心归宋之后郡县其地,失去自己的传统领地、奴隶和部民,是最不想降宋的。反倒是各城和州县的官员投降得最利索,他们又没有领地和部落要考虑,只要官爵俸禄合适,立即献城。
当年太宗、真宗时候,其实也曾经面临到这种境况,只是没有波及党项全境。不过那时禁军不能约束军纪,朝廷也没有足够的官吏派来治理,赵继迁还有很大的号召力。一方面禁军烧杀抢掠太过,把党项百姓逼到了赵继迁一边,一方面宋军依靠归顺的部落首领治理打下来的土地,风向一变他们便转投赵继迁,最终功败垂成。
农耕与游牧是两种不同的生产方式,由此决定的政治结构和治理方式天然不同。农耕对农耕,游牧对游牧,吞并战争往往没有太多反复,而相互之间则不同。如果不能够明确地认识到这种不同,采取必要的措施,就会事倍功半。
自马衔岭、天都山、横山一线以北,是广大的宜耕宜牧地区。秦汉农耕文明北扩,把这一带变成了良田,人口稠密,中原王朝的边境直达阴山之下。而从永嘉南渡开始,五胡南下,鲜卑入主中原,这一带便就开始重新成为牧地。唐朝初期曾有短暂反复,很快这一带就成了安置内迁胡族的地方,农耕的基础设施几乎已经荡然无存。
占领这一片土地之后,重建农耕文明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需要付出巨大努力,朝廷用大量人力物力,数十年的时间才能办到。认识不到这一点,即使灭掉了元昊,还是会同太宗、真宗两朝一样,最终得而复失。
鄂桑格离了城头,党项将士再无战心,各自找地方躲避,等着宋军破城。依今天表现出来的火炮威力,下面那扇破城门被打烂是早晚的事,何必苦苦挣扎?王公大人们都已不作抵抗,凭什么让这些士卒卖命。在党项有地位的精锐已经调走,现在城中本就是处于最底层的镇守军,和与奴隶无异的瞻负和寨妇,归附大宋之后他的境遇只会好不会变差。
城外的黑烟之中,刘兼济用湿布擦了擦眼睛,对身边的赵珣道:“这火炮诸般都好,只是这黑烟着实难耐!什么时候有不冒烟的炮就好了!”
赵珣也被呛得难受,对刘兼济道:“忍一忍烟熏,总还是好过拼命流血。都指,我看前面的灵州城门,也挨不了多少炮。今天试过了,明天众炮齐发,一举轰烂就是了!城头党项的“泼喜军”多被打烂,想来再无作为。明天城门攻破之后,我带军进去擒了贼酋,灵州城很快就能攻下来了!”
刘兼济不屑地道:“番贼不善攻城,也不善守城,今天看来可不是虚言!竟然把石砲摆在城头,这不是显眼的靶子么!明天破城门,不定我们三天就可攻破灵州!”
不管是石砲还是火炮,这种守城的重武器不应该暴露在攻城方的火力之下。火炮要有足够的防护,石砲则应该在城墙之下,不耽误攻城外,又完美避开攻方的抛射火力。不过这个年代把石砲放在城头很常见,宋军也是如此,只有徐平军中是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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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8章 兴灵路经略使
灵州不远处的徐平帅帐,吴遵路见前方徐平迎在那里,急忙翻身下马,快步走上前来行礼道:“如何敢劳都护出迎?这岂不是折煞我!”
徐平笑着道:“在礼你远来是客,我礼当出迎。在官你是一路经略,掌管民政,我自主军。岂有大帅安坐帅帐,等着亲民之官前来拜见的道理?”
一边说着,一边拉着吴遵路的手,进了自己大帐里。
都护府设立之后,不再管民政,灵州城一攻下来,徐平就将统大军北上。他向朝廷要求派经略使,管理攻下来的党项地方,并举荐了吴遵路。朝廷应允,吴遵路以拟设的兴灵路经略使前来,主管党项西部的民政。而东部则设银夏路经略使,由方偕出任。
这两个人都是徐平在三司时的旧部下,吏事精通,精明强干,而且都是四五十岁年富力强的年纪。这个时候,不是这种人,根本管不住一团乱麻的党项地方。
徐平不可能在地方事务上花费太多精力,他要准备接下来的对契丹战事。人的精力总是有限的,不可能事事都管,该放手的时就应该放手。
进了帅帐,分宾主落座。吩咐上茶,徐平问了吴遵路此行安宁,道:“安道此来,任重道远。设置州县,抚境安民,一切草创,可谓是筚路蓝缕之职。现在最大的事,是党项数十年不立州县,境内全是部落。纵有州县之名,也无州县之实,便如眼前的灵州,实则只管周边数里之地,其余全是部落之制。朝廷王师北来,纵能灭昊贼,服番贼各豪酋,境内之民还是散居山谷之间,不知县官。在这里编户齐民,不是易事。”
吴遵路叹了口气:“下官一路上想的,也是这件事。党项境内的百姓已经习惯了各依部落,突然之间要编户齐民,设置官吏,必然会有无数事端。都护大军北去,一旦有乱子又该如何?番人都是亦民亦兵,一言不合就要刀枪相向,没有大军镇压不行。”
徐平道:“无妨,我大军北去之后,许怀德一军会暂时留给你。灭韦州之后,他会分兵去盐州,留万人于兴灵两州,足以镇慑。另外,泾原路的驻泊禁军,我拣选之后还剩下约两万人之数,可以全部调来兴灵两州,作为巡检司之兵。泾原路则另行招募乡勇,充实本地巡检司。切记,不可招番兵入军,能解一时伤痛,但会留下无穷祸患!”
吴遵路点了点头,这个道理他明白。关于党项攻下来之后如何治理,徐平上过几次奏章。郡县其地自不必说,其余的编户齐民,并帐为村,束发华服,移风易俗,都不是容易的事情。不只是要用钱粮救灾安抚人心,还要朝廷派出大量人力。
徐平特意提到,这一带的军事力量,最少要做二三十年内不从本地招兵的打算,不然后患无穷。当年攻下江南,都知道废除当地的武装力量,党项是异族,就更加要如此。千万不要贪图用胡人当兵可以省钱粮,有的钱是不能够省的。宁愿用更高的待遇,从京东和两淮一带招兵,让他们携带家眷前来,这钱是省不得的。而且现在三司不缺钱,把这一带开发起来,也未必是赔本生意。
除了军队,治理地方的官吏也不从本地招募,全部从内地来。上至州县主官,下至衙前里正乡书手等等小吏差役,一律不用本地人。归降的党项官员,等地方稳定之后,可以崇之以高位,啖之以厚禄,但不可以给实权。高官厚禄是朝廷答应过的,朝廷的信用不可失,应该给他们,但他们原来的势力不可以保留,一切权力收到地方州县手中。
宋朝有特殊的渠道,不再需要像秦汉一样强制性地从内地迁人户实边。内地招过来的兵,可以让他们或三年或五年之后除役,成为本地乡户,作为朝廷羽翼。这个年代的兵是职业军人,都是带着家眷的,除役之后可以在本地落户。空出来的名额可以继续从内地招兵,一直坚持几十年,这里的人口、文化、风俗也就变过来了。来的底层小吏也可以照此办理,让他们携带家眷前来,由官方拨给土地,给牛给农具,直接成为本地乡户。
当然更大规模的人口填充还是要依赖三司之下的营田务等各种场务,从内地招人,到这里之后直接圏起土地发展农业。一个地方开发成熟地,便变成村庄,营田务带着新一代的青壮再去开发别的地方。只要坚持几十年,一直到阴山,都可以再开辟成农田。
经过五代乱世,宋朝百姓对乍穷乍富,辗转迁徒已经习以为常,不像其他朝代一样安土重迁。只要给出足够的代价,就可以吸引人前来,当年徐平在邕州已经做过一次。
千言万语,还是归结到一个钱字上来。在宋朝这个年代,有钱就有了一切,民间对钱无比热情。三司只要保证了经济的良性循环,一切就都不是问题。
至于本地原来的民户,则要并帐为村,变游牧为驻牧。由官方主持划分牧地,建越冬棚舍,成为牧业村庄。前期可以由营田务提供越冬的牧草,牧民用牲畜来换,以后可以出现专门种植牧草的农户。解决了牧民靠天吃饭,生命无常的生存处境,文化心理就以慢慢变过来。这一带本就不是出身哪个民族的问题,而是生产方式的不同带来的文化不同,哪怕把这里的人全部换成汉人,生产方式不变,依然会出现离心倾向。慢慢发展,牧民可以转变成农民,只要土地水源合适,他们一样可以学会种庄稼。
进党项腹地的时候,徐平特意强调过凡是不耕不牧者,一律要到都护府报到,以后就变成到经略司报到了。说到底,这就是用阶级斗争的手段降低民族冲突的矛盾。游牧部落底层的牧民是非常苦的,没有什么田园牧歌,大量奴隶的存在本就说明了问题。有了一千年的见识,便就知道到了这里之后,绝不能再依赖以前的部落首领,不然无法改变。合作的部落首领,朝廷会给钱,让他们到城市享受衣食无忧的生活,由朝廷养起来。不合作的首领,则就只能是镇压的对象了,在这些里驻那么多兵总要有事情做。而如果有跟朝廷合作还愿意继续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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