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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迢迢-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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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琰听得清楚,心中得意,却神情严肃,转过身来:“江姑娘,现在我救你一命,你我互不相欠,还是我走我的阳关道,你过你的江湖游侠生活。从此你我,江湖宦海,天涯海角,上天入地,黄泉碧落,青山隐隐,流水迢迢,生生世世,两两相忘。”
江慈未料裴琰将自己那日随口所诌之话记得一字不差,此时又原样还给自己,心中气得直翻白眼。可现在,相府才是唯一安全、能保小命不被追杀的地方,此时就是借她天大的胆,她也不敢独自一人游荡。
她心中不停咒骂着‘大闸蟹’,面上却装出一副极可怜的样子,伸手拉住裴琰的衣袖,哀声道:“相爷,那个,那个―――”
她吱唔一阵,也想不出赖在相府的理由,情急下脱口而出:“那个,救命之恩当以身相报,相爷救我一命,我怎能一走了之,我就留在相府给相爷当牛当马,为奴为婢,以身相报好了!”
安澄等人在后面听得清楚,哄然大笑,有那等顽皮之人起哄道:“相爷,你就收了她吧,人家小姑娘可是要以身相报的。”
裴琰眼神凌厉一扫,众人慑于他的积威,纷纷止住笑声,低下头去,裴琰冷冷道:“方才谁说的话,自己去领二十棍。”
江慈见裴琰驭下如此之严,与他素日笑如春风的模样大不相同,心中泛起一种异样的感觉,慢慢松开了揪住裴琰衣袖的双手。
裴琰转头见江慈垂头丧气,脖间鲜血渗红了布条,发辫散乱,可怜兮兮的样子,心中莫名欢畅,悠悠道:“这可是你自己要留在我相府的,不要过两天又爬树或者跳湖什么的。”
江慈大喜,抬起头来:“不会了不会了,绝对不会再跳湖的,再说,我今天也没跳湖。”
裴琰微微一笑,负手向前行去。江慈忽想起一事,追了上去,问道:“相爷,你怎么知道我还在这湖边,没有逃到别的地方去?先前你不是以为我是跳湖逃走的吗?”
裴琰笑得十分得意,却不回答,过得一阵,忍不住伸出右手,在江慈的面前晃了晃。
江慈见他右手五指在空中作爬行状,恍然大悟,指着裴琰叫道:“大闸蟹!是大闸蟹!”
她叫声十分大,身后相府之人,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公然指着自家相爷叫‘大闸蟹’,皆憋住笑,低下头去。却还是有人憋得难受,一片咳嗽之声。
江慈见裴琰笑得阴森无比,忙摇手道:“那个,相爷,我不是叫您大闸蟹,我是说,我明白了,您是在最后那只大闸蟹上下了香药,能追踪到我在何处。”
裴琰淡淡道:“你倒是不笨,还知道躲在素大姐床底下。”
江慈在心中腹诽咒骂不已,却仍只得老老实实随着裴琰往前走。
此时已是子夜时分,一丸冷月,照着寒湖霜路。
江慈跟在裴琰身后快步走着,肚中绞痛渐甚,慢慢地,浑身似有蚂蚁咬噬,疼痒难熬。她脚步逐渐拖滞,终一手捂着腹部,另一手不停抓挠前胸后背,蹲于地上,痛哼连声。
安澄忙过来问道:“江姑娘,你怎么了?”
江慈肚中绞痛,无法利索说话,断断续续哼道:“我――肚子――疼,痒――痒。”她身上奇痒无比,挠得前面又去抓挠背部,一时间,痛苦到了极点。
安澄不知她为何如此,又有些疑心她是假装,正犹豫间,裴琰大步走了过来。他盯着江慈看了几眼,只见她眉头紧蹙,捂着腹部痛苦呻吟,另一手还不停在身上抓挠。
裴琰猛然抓起江慈右手,将她衣袖向上一捋,看了一眼,哈哈大笑。
江慈正是最难过之时,听裴琰笑得这般痛快,怒道:“笑什么笑,啊!”一声大叫,又反手去抓后背,不料腿上也渐渐痒了起来,她禁受不住,弯腰去挠,脚一软,坐于地上。
裴琰蹲于江慈身旁,看着她痛楚难当的样子,越笑越是得意,双肩直抖,乐不可支:“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吃大闸蟹,哈哈,报应了吧!又起疹子又肚痛,真是报应不爽啊!”
江慈性情再洒脱,此时身边围着这一大群男人,为首的偏还是自己最恨的‘大闸蟹’,又个个盯着自己的窘样,不由渐渐有些羞恼。
她心中直恨自己先前为啥图口舌之快,吃了那么多大闸蟹,肚痛身痒不要紧,居然还让这么多人见到自己的窘样,实是生平第一糗事。迷糊痛楚中见裴琰的笑脸如大闸蟹般在眼前晃动,一时恨极,右手捏拳,猛然击向那可恶的笑脸。
十二、鹤梦难寻
裴琰呵呵一笑,侧身避开,江慈正待再击,后背又是一阵奇痒,她‘啊’的一声,收回拳头,反手去挠背部,偏那处够不着手,又换左手,忙得不可开交
相府诸人看着她的窘样,碍着裴琰,不敢放声大笑,却个个面上神情扭曲,五官走样。
裴琰笑得一阵,站起身来,道:“走吧,回去让子明帮你看一看,服点药,这样抓下去,会变成红皮老鼠的。”
江慈怒道:“不走了,我不回去了!”
裴琰悠悠道:“那你就留在这里好了,萧教主会好好照顾你的。”
江慈倔性发作,坐于地上,冷冷道:“不走,我就是不走,看他能把我怎么样!”
裴琰眉头一皱,他心中自有盘算,要利用江慈进行下一步行动。先前拿话套住江慈,让她心甘情愿回相府,不料几句话又惹恼了这小丫头,她牛脾气发作,若是死也不回相府,又不与自己配合进行下一步行动,倒也颇为棘手。
‘踢跶’声响,有随从牵了马匹过来。裴琰见江慈面色惨白,冷汗淋漓,双手还在不停地抓挠,嘴唇却紧抿着,一副不服输的倔强模样,轻笑一声,俯身伸手。江慈腰间一麻,已被他点住数处穴道,拦腰放在马背之上。
裴琰纵身上马,轻喝一声,马儿疾奔,向相府驰去。
江慈痛痒难当,颠簸难忍,一路上还得听那‘大闸蟹’不时发出的得意笑声,不由在心中咬牙道:死大闸蟹,就让你先得意一下,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鬼心思,总有一天,本姑娘要一雪今日之耻!
回到相府,江慈被安华扶到床上躺下,已是浑身发软,连挠痒都没了力气,只是无力的向里躺着,蜷缩起身躯。
裴琰负手看着她狼狈不堪的样子,笑道:“你再忍忍,我已差人去叫子明过来了。”
江慈冷哼一声,哼声孱弱,心中恨极,默然不语。
迷蒙中,听得脚步声响,听得崔亮行到床前,和声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江慈死命憋住泪水,无声地抽噎。这一夜,逃亡,被追杀,被伤害,被耻笑,对于她来说,实是生平以来最难忘怀、最痛苦的一夜,只有此时,听到崔大哥的声音,她才感觉到了一丝温暖。
崔亮早听相府侍从说江姑娘是吃蟹腹痛肤痒,也不甚担心。见她身躯轻颤,却不转过身来,忍住笑,向安华使了个眼色。
安华探头向床内一望,见江慈眼角隐有泪水,抿嘴一笑,取过丝巾,轻轻替她将泪水拭去,轻声道:“江姑娘,还是先让崔公子帮你看看,喝点药,老这么硬撑着,不是办法。”
江慈低低地‘嗯’了一声,平定心神,慢慢转过身来,正望上崔亮略带笑意的眼神,她脸上飞起红晕,低声唤道:“崔大哥。”
轻笑声传来,江慈视线一偏,只见那可恶的‘大闸蟹’正站在门口,脸上还是那令人恨得牙痒痒的笑容。她心头火起,猛然坐直,抓起床上的瓷枕,用力向裴琰掷去。
裴琰右足轻挑,瓷枕在他足尖滴溜一转,又于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轻轻落于床头,他哈哈大笑,悠然步出房去。
惊扰大半夜,已是河斜月落,斗转参横。
裴琰步出院门,见安澄在院外束手而立。寒风拂面,他脑中渐渐恢复到最佳状态,思考片刻,道:“安澄。”
“是,相爷。”
“把对星月教主的排查,集中在我熟悉的、日常来往的人身上。”
安澄一愣,低头道:“相爷,恕属下愚钝。”
裴琰轻哼一声:“小丫头没有见过他真容,只听过他的声音,他还要来杀她灭口,自不是怕小丫头画出他的容貌,而被我们按图索骥。”
安澄想了一下,恍然大悟:“他是怕江姑娘在某个场合认出他的声音,而江姑娘现在在相府住着,他定是经常与相爷打交道,相爷熟识的人,实是怕有朝一日,相爷带着江姑娘遇到他,拆穿他的真实身份。”
裴琰点了点头:“今日激战,他招式生疏,显是在掩饰真实武功,而且他的身形,故意东摇西晃,也是怕我通过身形而认出他是谁。只可恨先前他与小丫头说话时,我们隔得太远,没听到他的声音。”
他顿了顿道:“把今日府中知道我带小丫头去揽月楼的人,还有今夜在揽月楼的人,统统查一遍,此人消息如此灵通,不早日将他找出来,总是心腹大患。”
他负手望向灰蒙蒙的天际,淡淡道:“我对此人真是越来越感兴趣了,他到底是谁呢?”
安澄再等片刻,不见裴琰说话,轻声问道:“相爷,那查江姑娘的事情―――”
“不用再查她了,她既费尽心思逃跑,必不是暗探,就一野丫头而已。只是我还要用一用她,暂时放这里吧。”
崔亮开了药方,命安华前去配药煎熬,又取过银针,在江慈面上及手臂上扎上数针。江慈疼痛瘙痒渐止,只是全身疲乏,象被寒霜打蔫了的花朵,耷拉着头坐于床边。
崔亮见她颈中还缠着布条,布上血迹成团,轻轻解开,看了一下,皱眉道:“怎么受伤了?”
江慈有气无力地答道:“被猫抓伤的。”
崔亮凑近细看了一下,疑道:“不象是猫抓伤的,倒象是被兵刃所刺。”
江慈侧身往床上一倒,头刚好磕在瓷枕上,‘唉哟’一声,又坐直来,想起今夜被一蟹一猫玩弄于股掌之间,还无端吃了这些苦头,心中气极,‘啊’地大叫一声,往后便倒。
崔亮正转身将银针收入针囊,听得江慈大叫,叫声中充满羞恼,知她终还有几分小孩心性,不由笑道:“别气了,下次注意别再吃这么多便是。”
他将银针收好,又步到铜盆前将手洗净,安华端着药碗步了进来。
安华步到床前,见江慈倒于床上,嘻嘻一笑,道:“江姑娘,还是起来喝药吧。”
江慈一动不动。
安华笑道:“再不喝药,等下可又会痒了。”
江慈还是一动不动。
崔亮觉得有些不对劲,快步行到床边。安华忙放下药碗,俯身将江慈扶起,只见她双目紧闭,面色乌青,气息微弱,竟已晕死过去。
月落星隐,晨雾四起。
裴琰只睡了个多时辰,便醒了过来。他想起一事,心中一动,正待去蝶园请示母亲,见窗外仍是灰蒙蒙一片,知时辰尚早,但再也睡不着,索性起来,到院中练剑。
崔亮踌蹰着步入慎园时,正见院心里白影舞动,剑气纵横,冷风飕飕,寒光点点,宛如白龙在空中盘旋,又似冰雪在草地上狂卷。
裴琰纵跃间见崔亮立于廊下,轻喝一声,一招雪落长野,满院的晨雾似都在他剑尖凝聚,剑气如寒冰划破长空,直向院中桂树迸散,‘喀’声连响,桂枝纷纷断裂,散落一地。
裴琰收剑而立,转身向崔亮一笑:“子明今日怎么这个时辰到我这处来了?”
崔亮微笑道:“相爷好剑法,子明有幸一观,实是大开眼界。”
说话的功夫,早有侍女小厮上来为裴琰接过佩剑,奉上香巾,裴琰取过托盘中的香巾擦了擦脸,又掷回盘中,转身向房内走去:“子明请进来说话。”
二人在西花厅坐定,侍女们奉上清茶和洁盐,裴琰轻嗽数口,吐于漱盆之中,侍女们又接过他脱下的武士劲衣,替他换上淡青色绣边织锦衣袍。
裴琰挥挥手,众人退了出去。他端起参茶,饮了一口,抬眼间见崔亮面色平静,但眼中略带迟疑与犹豫,笑道:“子明有话直说,你我之间不必客套。”
崔亮饮了口茶道:“子明冒昧,不知相爷可曾听过,宫中有一味奇药,名‘仙鹤草’的?”
裴琰点了点头:“不错,宫中医阁内是有这一味药,但数量稀少,是专为圣上炼制丹药而用。子明问这个做什么?”
“江姑娘中毒了,性命堪忧。”崔亮微微低头,声音隐带忧虑。
裴琰端着茶盅的手在空中一滞,望向崔亮:“怎么会中毒的?”
“是她脖子上的刃伤所致,那兵刃上是喂了毒药的。”
裴琰眉头轻蹙:“听子明的意思,她所中之毒,要用‘仙鹤草’来解?”
“正是。”崔亮抬起头:“相爷,不知相爷可愿救小慈一命?”
“小慈?”裴琰轻声道,又看了崔亮一眼。
他想了片刻,慢条斯理地饮了几口茶,终开口道:“这事只怕很难办。‘仙鹤草’,宫中仅余三株,圣上好丹药,子明你是知道的,这‘仙鹤草’又是炼丹的良药,要想从圣上手中求来一株,我看十分困难。再说,我与江姑娘无亲无故的,圣上若是问起,我也不好开口啊。”
崔亮默然不语,良久方低声道:“我也知道极困难,但,小慈她―――”
“没有别的方法救她了吗?”
崔亮摇了摇头:“就是‘神农子’前辈来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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