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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迢迢-第1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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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昭偏过头去,淡淡道:“若能为我月落周旋出几十年的太平日子,倒也不错。”
萧离心绪激动,喉结一抖一抖,竟有些哽咽。卫昭听得清楚,转头望着他,微笑道:“师父说过,您是遇事最镇定的一个。”
萧离说不出话,卫昭面容一肃,道:“萧离。”
“在。”
“你要切记,民心为本,民意难违。你施政之时,要多听取族人的意见,万不可离心离德,更不能伤民扰民。只有全族上下齐心,月落才有强大的希望。”
萧离躬身施礼:“萧离谨记教主吩咐。”
“另外,我已经让人在华朝各地置办绣庄,你挑选一些能说会道的绣娘过去。以后绣庄的收入就用来兴办学堂、开垦茶园和良田。”
“是。”
“从今年起,在全族选一批天资出众的幼童,集中到山海谷学文练武,由您亲自授课,待他们大些便送去华朝参加文武科举。”卫昭顿了顿又道:“只是,对他们的家人需暗中看着。”
“是。”
卫昭想了想,道:“就这些了。”他后退一步,长身施礼:“一切有劳师叔。”
萧离将卫昭扶起,再也控制不住激动的情绪,猛然抱上他的肩头。卫昭比萧离高出半个头,可此刻,萧离觉得自己抱住的,还是当年那个粉雕玉琢、如泉水般纯净的孩子。
卫昭任由他抱着,半响才轻声道:“师叔,您放心,我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萧离眼眶湿润,终只能说出一句:“无瑕,你多保重。”
卫昭与萧离出屋,平叔转头盯着江慈,不发一言。江慈却向他一笑,转身就跑,不多时斟了杯茶出来,双手奉给平叔:“平叔,您喝茶。”
平叔欲待不接,可茶香让他呼吸一窒,便接了过来。他低头一看,怒道:“你们——”
江慈嘻嘻一笑:“不是我拿的,是无瑕到您房中拿的。他说谷中最好的茶叶必定在平叔房中。”
平叔未及说话,江慈面上微带撒娇神态,道:“平叔,无瑕说了,我们下次给您带华朝最好的云尖茶回来,保证比您这个还要好,您就别生气了。”
平叔捧着茶杯在桌前坐下,看了江慈几眼,默然不语。江慈忙在他身边坐下,央求道:“平叔,我想求您件事。”
“何事?”平叔冷声道。
“您给我讲讲无瑕小时候的事,好不好?”
卫昭与萧离由山上下来,刚走到石屋后面,便听见屋内传出平叔和江慈的笑声。两人齐齐一愣,萧离笑道:“平无伤会笑,倒是件稀罕事。”
卫昭听着江慈的笑声,不由自主地嘴角轻勾,萧离看得清楚,心中一酸,低下头去。
见二人进屋,平叔忙站起,卫昭淡淡道:“你们到外面等我。”
他走入右边屋子,江慈跟了进来,默默依入他的怀中。二人环顾屋内,被衾犹暖,温香依稀,这几日便如同一场梦,缠绵迷离,却终有要醒来的时候。
卫昭低头,轻声道:“你留在这里吧。”
江慈拼命摇头,在他胸前掐了一下,卫昭知她在提醒自己发下的誓言,却仍在她耳边低声劝道:“我还有数件大事要办,你千里迢迢地跟着——”
她仰起头,眼睛睁得很大,努力不让泪水滴下,哽咽道:“你到哪里,我便到哪里,不许你丢下我。”
他抱住她,视线正望向窗外。纷飞的黄叶在最后的秋阳中漫舞,他甚至能听见黄叶落地的唦唦声,一只雀鸟在窗台落下,不久,又有一只雀鸟飞过来,片刻后,两只鸟又一起振翅飞去。
他轻轻捧住她的脸,吻去她的泪水,道:“好,我去哪里,你便去哪里。”
江慈破涕为笑,跟着他踏出房门。
下山的路长满杂草,卫昭索性牵住了江慈的手。萧离与平叔不敢回头,只是默默地在前面走着。
到得石缝前,卫昭停住脚步,平叔过来,垂首道:“要不要去道个别?”
江慈觉卫昭握着自己的手忽有些颤抖,便仰首望着他。他此时衣胜雪,人如玉,看着自己的目光如春柳般温柔,她不由柔声道:“还是去给阿爸和姐姐磕个头吧。”
卫昭忽握紧了她的手,转向萧离与平叔道:“四师叔,平叔。”
“在。”二人齐齐躬身。
“不敢,二位是长辈,今日想请二位作个见证。”卫昭看了看江慈,话语轻而坚决。
萧离心中说不出的悲喜交集,平叔想起大计将成,那恶魔病重不起,这女子又善良可人,也不禁替他欣喜,二人同时点头道:“好。”
江慈却不明卫昭所言何意,卫昭向她一笑,牵着她往石缝出口右侧走去。到得墓前,卫昭将她一带,二人跪下,他凝望着石碑上的字,双眼渐红,手也在轻轻地颤抖。
萧离叹了口气,走到墓前,长身一揖,再轻抚上石碑,道:“大师兄,今日无瑕在此成亲,请您受他们三拜,并赐福给佳儿佳妇吧。”
江慈顷刻间泪眼朦胧,转头望向卫昭。秋阳下,他的笑容那般轻柔,他慢慢伸手,替她拭去泪水。她随着他叩下头去,一拜,再拜,三拜,只愿今生今世,得阿爸和姐姐相佑,再不分离。
一一六、秋风浩荡
由月落往郁州,路途非止一日。
平叔为二人准备好两匹马,卫昭戴上面具和宽沿纱帽,江慈则换了男装,二人告别萧离与平叔,往郁州一路行去。行得半日,江慈索性在一疮市上卖掉一匹马,与卫昭共乘一骑。
一路行来,秋残风寒。卫昭买了件灰羽大氅,将江慈紧紧地圈在怀中。灰氅外秋风呼卷,灰氅内却春意融融。江慈只愿这条路永远走不到尽头,只愿一生一世,都蜷在他的双臂之间。
夜间,二人也时刻胶着在一起,寂冷的长夜,唯有这样,他和她才觉不再孤单。
欢愉愈浓,江慈却也慢慢感觉到他隐约的变化。他熟睡时,有时会微微蜷缩,似在梦中经受着什么痛苦;一路走来,看到战后满目疮痍的凄惨景象,他也总是拧着眉头,不发一言。
更让她十分不安的是,他心底的那些看不见的伤痕,是她始终都不敢去触及的,她怕她一碰到那些糜烂的伤口,他就会从此消失。她唯有夜夜与他痴缠,让他沉浸在最浓最深的爱恋之中。
这日郁州在望,路上处处可见百姓欢庆长风骑赶跑桓军、收复郁州。卫昭默默看着,手心忽然沁出冷汗。
江慈却是看着欣喜,回头仰望着他,笑道:“真好,要是以后再也没有战事就更好了。”
卫昭勉强笑了笑,劲喝一声,策马疾驰,终在天黑时进了郁州城。
裴琰的行军速度却极快,长风骑已将桓军逼到了成郡一带,郁州城内是宣远侯何振文带兵镇守。卫昭潜入郡守府探明情况后回到客栈,道:“少君不在,咱们得去成郡。”
“就走吗?”江慈替他取下面具,转身放在桌上。
卫昭静默片刻,忽然从后面抱住她,她娇笑着倒在他的怀中,他悄悄扬掌,将烛火熄灭。
她在他怀中醒来,借着窗外透进来的一点月色,可以看见他的修眉微微蹙起,她忍不住伸手,想要抚平他的眉头,他却突然睁眼,温柔地吻上了她的手心。
江慈低笑道:“你没睡着啊?”
“你不也没睡。”
“那你在想什么?想得眉头都皱起来了,不好看。”
卫昭有些愣怔,转而抱住她,良久,终问了出来:“小慈,告诉我,为什么会是我?”
江慈想了想,摇头笑道:“不知道。”
他在她耳边叹了口气:“你真糊涂。”
“师父说,糊涂人有福气。”
他再叹声:“可我是个坏人,地地道道的坏人。”
江慈想堵住他的嘴,他却紧紧抱着她,低声道:“小慈,我以往,做了很多很多坏事,满手血腥,满身的罪孽。你跟着我——”
江慈默然,良久,才低声道:“那我就求菩萨,让我死后下十八层地狱,为你赎罪好了。”
进入十月,北境便迅速寒冷,满树枯叶飘然落地,积起一地暗黄。
长空中一声鹰唳,灰线划过,弦声震响,苍鹰发出凄厉的哀号,落于山峦之中。
宇文景伦掷下手中强弓,回头看了看火光冲天的麒麟谷,眉间涌上愤然和不甘。易寒看得清楚,上前道:“王爷,还是先入城吧。这场大火,只能将裴琰阻挡一两日。”
宇文景伦不言,滕瑞伤势未愈,连声咳嗽,咳罢,道:“只怕成郡入不得。”
宇文景伦若有所思。左军大将慕容光不解,道:“成郡咱们还有人守着,为何入不得?成郡墙高壕深,咱们可据城力战。”
滕瑞面色有些苍白,“回雁关一役”,他为逃生,自关墙跳下,宇文景伦及时赶到卸去他大部分下坠之力,但仍伤得不轻。纵是他医术高超,但连日来随军步步后退,殚精竭虑、连出奇招,方助宇文景伦保了这八万人顺利撤回到成郡一带,伤便一直未能痊愈。此刻,他已是心力交瘁。
他再咳数声,道:“慕容将军,成郡多年以来一直为长风骑驻扎重地,裴琰在这处更是得到全城百姓的拥护。眼下咱们退到这里,城内却仍未有大的骚乱,慕容将军不觉得奇怪吗?”
慕容光一凛:“难道那些‘暗袭团’早就潜到成郡,就等着咱们进去,好和裴琰内外夹击?!”
“暗袭团还在其次,主要是咱们退得匆忙,粮草缺乏,一入成郡,如果没有足够的粮草,如何坚守?万一被围困,谁来为我们解围?南征无望,成郡守来何益?!”
滕瑞这话一出,众人都默不作声。自宇文景伦从“回雁关”败北,毅平王、宁平王相继战败身亡,桓国皇太子在桓皇面前屡进谗言。桓皇命皇太子的表兄左执率兵前来支援,但左执率三万人马到了黑水河后,便再未南下,摆明了要隔岸观火,坐看宇文景伦被长风骑追击。
至于最要紧的粮草,也被左执扣着,迟迟未过黑水河。正因粮草不继,才导致桓军节节败北,若是再被围困在成郡,只怕这八万人便要死在长风骑和桓太子一明一暗的双重夹击之下。
宇文景伦放目远眺,南方,层峦染黄,云淡风冷;他再回望北际,阔野长空,一望无垠。他久久地思考着,一转头,与滕瑞目光相触,沉声道:“先生请随我来。”
秋风渐盛,卷走稀薄的阳光,阴沉天空下的远山近野,处处都呈萧冷之态。
滕瑞随着宇文景伦走到空旷处,二人负手而立,风卷起宇文景伦的战袍和滕瑞的衣襟,一人气势恢然,一人也自镇定如水。
“先生。”宇文景伦仰望长空,道:“今年冬天会很冷。”
滕瑞叹道:“上京只怕更冷,风刀霜剑啊。”
“可若不回上京,那就不只要面对风刀霜剑,还有暗箭和毒蛇。”
滕瑞遥望远处成郡城墙一角,慢慢道:“可若是我们穿够了御寒的衣物,有了过冬的粮食,又将火堆燃起,将墙砌高些,就什么都不怕。熬过冬天,自然就是春天。”
宇文景伦肃容道:“请先生指教。”
“王爷,眼下成郡铁定守不住。咱们回上京,此番战败,皇上纵是有心保王爷,王爷也得交出兵权。”
“可若不回上京,只怕皇兄会给我安一个拥兵自立、意图谋反之罪名。”
滕瑞微微一笑:“两位皇叔埋尸异乡,皇上定会日夜悲伤,短时间内怕是很难处理奏折。”
宇文景伦心领神会,父皇一直以来便想对两位拥兵自重的皇叔下手,此番自己率兵南征,虽说折戟沉沙,但主力尚存。毅平军和宁平军虽都全军覆没,但却恰恰合了父皇的心意。
滕瑞续道:“皇上历来宠爱王爷,不会对王爷下手,但若王爷回上京,兵权必得交出,以平朝议。”
“如若交出兵权,以后再想拿回可就困难了,皇兄对我一直盯得很紧。”
滕瑞指着西北面,缓缓道:“眼下,咱们只有一条路可走。”
宇文景伦会意,点了点头:“月戎。”
“王爷英明。若想不交出兵权,便唯有再起战事。眼下不能打华朝的主意,咱们只有退而求其次。”
宇文景伦面上有一丝雀跃:“其实,父皇早就想灭了月戎这个癣疥之患,我若想将来一统天下,后院不能乱。只是我若攻打月戎,裴琰会不会趁机打过黑水河?”
滕瑞咳了数声,咳罢,摇头道:“王爷,成帝病重,裴琰又是新胜,只怕华朝马上将有大变,现在不是裴琰北上的时机。咱们静观其变,先灭了月戎,顺便将西边二十六州掌控于手,到时要兵有兵,要粮有粮,即使不回上京,皇上和太子也拿您没办法。”
滕瑞这话已说到极致,宇文景伦自是明白他的意思,与其回上京束手就缚,不如真的拥兵自重,至少可以自保,为日后东山再起积累本钱。
他思忖片刻,道:“可月戎这几年来一直向我国纳贡称臣,也未再与我国有边境冲突,这——”
滕瑞微笑道:“王爷,若是您率兵回撤过黑水河后收到紧急军情,月戎国趁我国新败,发兵入侵。您说,您这个兵马大元帅是当不知道、继续率兵东归上京,还是当机立断、率兵西援更合皇上的心意?”
宇文景伦却还有些犹豫:“可眼下咱们粮草短缺,要前往月戎——”
滕瑞不语,慢慢伸出左手,宇文景伦自是领悟,要得粮草,左执不可留。
二人不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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