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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纸休书-第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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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双迷幻的银眸仿佛是世间最璀璨的宝石,倒映着大自然的美,也将今晚的妩媚夜色尽收眼底。

唐糖痴痴地望着眼前之景,宛如身处梦境,没有害怕与惶恐,先前纷繁的思绪反而因为这歌声而渐渐平静下来,从心底深处涌起一阵感动,脸上再次湿润一片。

在那氤氲朦胧中,她看见女子缓缓地将头转向她,绽放出一朵比世间任何花儿都要美丽的纯洁笑容,笑在唇边,唇含笑意。玲珑小巧的耳朵被反射着熠熠银光的鱼鳍所取代,那眸子里的流光溢彩在见到唐糖的瞬间不减反增,是怎样的欢喜、怎样的激动。

唐糖就像被定身了一样,站在岸边一动不动,任由那女子向她游来,带着欢喜的笑,竟无一丝担忧与害怕。

女子长长的头发缠绕在光洁如雪的身上,下身隐没在水中,竟直直地划水而来,像游鱼般毫不费力。

待到那冰凉的指尖触及滚烫的泪水,唐糖才如电击般的惊醒,她一个趔趄,便一下子坐在了河岸边的青草地上。

女子并未上岸,那笑容在瞧见唐糖右手上戴着的月镯时终是转化为长久的呆滞。良久,她那玉葱般的双手小心翼翼地捧起唐糖的右手,将戴着月镯的手腕紧贴在她的脸颊上细细摩挲着,带着凉意的泪珠便颗颗滚落而下,在水面上漾起一波又一波的涟漪。

『娘……』女子的樱唇并没有动一下,但唐糖却真真切切的听到了那一声无比眷恋与悲伤的轻唤。

她低头,终是看清了女子的下半身,那是一条覆盖着密密银鳞的绝美鱼尾,加之两侧的鱼鳍。鲛人泣珠、珠落玉盘。在她面前的是一位真真正正的鲛女,泣泪成珠,价值连城;膏脂燃灯,万年不灭;所织鲛绡,轻若鸿羽。

“我听卖镯子的人说,这镯子本来是属于一鲛女的,怎么到他手里的,我也不知道。”见女子执着成这样,唐糖大抵明白了手中的月镯于她的意义有多大,她斟酌着还是将实情和盘托出,岂料女子的眼泪却愈发流得厉害了。

那嘤嘤的泣声吓跑了女子周遭的鱼群们,晶莹的泪珠也不如人们传言的那般化成珍珠,但鲛女确确实实存在,并且就在她眼前,握着她的手,不断地哭泣。

唐糖不知该如何安慰她,这样的月色下,在歌声的指引下,因为月镯的牵绊,好像冥冥之中老天自有安排,让她与她相遇,没有隔阂、没有戒备。

『娘死了,她化作了天上的云朵、清晨的朝露、冬日的雪花。我们鲛人死后便再无躯体,随着风升腾上天,伴着雨落降于海。这月镯是娘的化身,她死了,镯子的魂也没了。我知道,她死了,因为月镯再也不会回应我了。』鲛女仰起一张美艳动人的倾城容颜,悲伤化作泪水,断断续续地向唐糖倾诉着她的痛、失去至亲的痛。

“生于海,死于海,这是好事,她不在了,却又时时刻刻陪伴在你身边,每一缕吹拂过你发间的清风,每一天晨曦夕阳的照耀。”唐糖不知自己究竟是怎么样,鲛女的痛竟如感同身受般直接传达到了她的心里,通过月镯,亦或是通过她们紧紧相握的双手。

『你听到了我的歌声,你是娘带来救赎我的人。你叫唐糖,你的灵魂很复杂。娘说,灵魂复杂的人们往往有许多说不尽的往事,唐糖,你也和我一样有着说不完的悲伤和心痛吗?』鲛女说完,又自顾自地开始了低低的歌唱。

唐糖微怔,她没想到鲛女能看穿她本身最大的秘密,那个秘密她不欲对任何人说起,包括君落月,但是眼前的她却一眼看穿了。是呵,说不尽的往事,一魂两世,怎教她说得尽。只是,她又隐隐觉得好奇,那问题困扰着她,却不允许自己打断那不似人间的美妙。待歌声暂歇,她才得空问道:“鲛人一族理应生活在海里,你为何会出现在远离大海的这里?”

『鲛人一族隐居深海,从不见生人、也怕见生人,他们贪图我们鲛女的美貌,渴望得到我们的明珠,嗜我们的血、剜我们的肉,为了升天、为了长生不老。但是娘,她爱上了一个男人,作为人类的男人。她远离了安全的大海,生下了我。她告诉了我所有的一切,却在人类企图抓我们的时候把我丢进了小河里。我奋力的游,这条河没有大海那么大,但是它很长很长,直到尽头。在那里有一条半龙,我叫他小白。小白没有高强的法力,只能终生呆在养育他的潭水中,偶尔,他会杀死路过的人类,但是他从未伤害过我。但是娘死了,小白也死了。有人夺去了他的玉,小白不得不死。所以我离开了,来到了这里,我的心很痛,痛得止不出的想要唱歌,只有不停的唱歌,我才能止住哭泣。』鲛女边说边哭,哭完了却又笑靥如花:『唐糖,我遇到了你,你戴着娘的月镯,所以我不再悲伤。』

“你想回大海吗,你想念自己的家乡吗?”唐糖眼神黯然,她来到这里,没有一次想过要回去,她知道她是回不去的,想念只会让自己的心作茧自缚,越缚越不得解脱。但是眼前的鲛女不同,她的家乡就在遥远的大海中,那里有和她一样的鲛人,会唱最美的歌,拥有最美的鱼尾。

『回不去了。』鲛女摇了摇头,绝美的笑容中多了几分凄美,她放开唐糖的手,猛地扎入水中,鱼尾轻摆,比鱼儿还灵动自在。她是属于水的,属于这个天与地,却不属于任何人。

唐糖睁大着双眼,愣愣地往着水面,她先前的泪水不是她的,是月镯的主人,那个爱上人类的美丽鲛女最后的留恋,为了她和她爱人最爱的女儿。双手不自觉的抚上自己的小腹,隔着层层衣衫感受着从手心传递来的温暖,那里也孕育着一个美好的小生命。他或是她,会拥有这个世界上最爱他的两个人,会拥有美丽的笑容、幸福的童年,没有分离、没有悲伤。

过了片刻,鲛女从水中钻了出来,她的手上挂着一串最美的珍珠项链。唐糖从没有见过这样的珍珠,每一颗都有拇指指甲盖那般大小,金色炫目、银色流光、青色温润、粉色柔艳,在月光下,它们变幻着不同的色彩,周身都散发着柔和的光晕。

鲛女将这串鲛珠轻轻的戴在唐糖的脖子上,继而将手覆在唐糖的小腹上,嫣然一笑:『这里有最健康的宝宝,他会快乐,会和他的娘一样坚强而美丽。』

“谢谢……”唐糖感动地垂下眸,不过一晚上的萍水相逢,她与鲛女间的心灵相通却仿佛缘分注定,注定了她要倾听那似悲似喜的轻叹,注定了她会接受那最诚挚的祝福。她小心地褪下右手腕上的月镯,把它塞进鲛女的手中,微微一笑道:“不要谢我,这只是物归原主,你要是不走,以后我还可以来看你。不过我却注定不能永远留下,但是我保证,这秘密,我永远不会对第三个人说起,哪怕是我最爱的他或是他。”她抬头看了看皎洁的月亮,又低头抚摸着肚子里尚未有任何反应的宝宝,许下承诺。

低低的歌声再次飘扬在河上,那是鲛女在诉说她的心事,只是无人懂,她唱给所有人听,她唱给自己一个人听。
  第九十章
十五银盘,淡烟笼月,饶是夜凉如洗,到底是举琼杯饮玉液,满天笑声、满阶欢喜。

这一日月圆,不似中秋明,却遮了所有星光,夜空独挂。月儿美、星儿羞,我欲邀星争月辉,怎知情人月下两相望。

天色未暗时,唐糖便被诺敏拉着来到了村子的中央,发现那里早已是篝火冉冉、载歌载舞,琼浆玉液伴着欢声笑语,酒不醉人人自醉。

邀星节是年轻人的节日,老人们、长辈们只需饮酒欢谈即可,而那些尚未有心上人的少男少女们则借月下美景,独邀此生唯一,或寻觅或表白,迷人的是姑娘们羞涩的笑、淡淡的晕。月下邀星,便是寻找此生良伴。

唐糖听诺敏这般欢喜与自己解释道,又在话语中有意无意地提起紫槐,知她前一日的故作神秘是想邀她一同过这个节,有情人共舞、互表心事,自是比月色美景更为赏心悦目的。

“我如今可闹不起来,你这小丫头也别总是替他人操心,小心那些小石头呀小虫子被别人抢走哦。”

“糖糖姐!连你也开我玩笑。”诺敏急得红了脸,水灵灵的大眼扑闪着向四周张望了下,这才跺跺脚,嗔道:“哼,我也不稀罕。”说完,她便在脸上覆了个羽毛面具,继而附在唐糖耳边悄悄地说,“先生今天没戴平时戴的那个面具,糖糖姐,你可要睁大眼睛找好了,千万别让别人抢走了。”

唐糖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待到诺敏欢欢喜喜地奔入人群中,她才挑了个不起眼的地方,笑看场中的热闹。就算换了个面具又如何,那身紫衣,任凭他在人群的何处,还是那般的显眼。

“神女不去同他们这些年轻人闹闹吗?”通红的火光将唐糖的小脸照耀得极是红润,就在她的心绪不断飘远之际,一杯温热泛着酒香的银杯递至了她面前。抬头一看,诺敏的阿爸吉尔正笑呵呵的看着族里那些年轻人,宛如看着自己的孩子一般。诺敏的模样和长相粗旷的吉尔不是很像,该是遗传她阿妈的地方比较多。

“族长大人。”唐糖忙不迭地起身,从吉尔手中接过酒杯,很是客气的笑了笑,道:“您这么说可是折煞我了,当日不过是天佑望星一族,和我其实并无关系。”

“神女过谦,今晚还请尽兴玩乐。在下代族人敬神女一杯,先干为敬。”吉尔哈哈大笑着,举起手中的酒杯仰头饮下,随即抱拳,大步流星的走向篝火旁的主席上。

唐糖笑着晃了晃手中的银杯,琥珀色的玉液中倒映着一轮圆月,就像被蛋清包裹着的蛋黄,煞是可爱。她抿了一小口,顿时辛辣扑鼻,待不适过后,却是齿颊留香,舌尖略一回味,还带着些许桂花的香甜。她只觉得两颊火烧一般滚烫,额头也被这烈酒逼出了一层薄薄的香汗。她不敢再连着喝第二口,便将酒杯捧在手中,感受着点点温暖通过她的指尖汇入她的身上。

不远处,在那些欢声笑语中,不期然地晃过一个身影。唐糖已然微醺,她眯起水眸,徒然失笑,真是换了个面具,鬼面变牛头,还真是万变不离其宗,只是那身紫衣确实没变,也无怪乎他的身边依旧是美女如云。

今天她很有幸,见到了传闻中的大美人,盈盈杏眸、弯弯娥眉,菱唇带笑,自有洛神之姿。却不带他国女子弱风扶柳的娇弱,多了几分草原儿女的洒脱和艳丽。怪不得布和那块不解风情的小石头总是在诺敏耳边絮絮叨叨阿茹娜的美丽,怪不得连小虫子也不敢再这样的大美人面前造次。唐糖甚至坏心的想,怪不得那位被诺敏淫贼长、淫贼短称呼着的科齐族倒霉蛋会专挑眼前这美女调戏。果然啊,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只听得“啪”的一声巨响,总算是唤回了唐糖的心思。她略感诧异地抬起头,但见面前立着一脸覆面具的男子。男子一身绯衣,衣袖领间皆绣着金丝蟠龙,腰系琅环、脚蹬黑靴,恁地是贵气逼人。再看那修长的右手,原是握着一温润的盛酒瓷杯,却被男子用内力生生震碎,琥珀色的琼浆倾斜而下,沾湿了那火一般绯红的衣摆,破碎的瓷片纷纷落地,却未将男子的手掌割划出伤口来。那头长长的墨发散于身后,仅用玉簪固定。

朦胧的月色下,唯有那可怖的鬼脸面具在唐糖心头重重地捶了下。她逼迫自己抬头直视着眼前的男子,逼迫自己咽下心头的苦涩与委屈,逼迫自己绝不轻易开口打破沉默。

“萨……”围绕着篝火跳舞的诺敏欲寻找唐糖的身影时,无意间撞见到了那个状似陌生的身影,却在下一刻惊喜的朝男子挥手大呼道。

男子头也不回地举起手,朝诺敏摆了摆。她立刻领会地闭上了嘴,躲在面具后的那张兴奋小脸免不了地将嘴角咧至了最大,暗自吐了吐舌头,她心想,总算是回来了,没想到今年的邀星节聚集了这么多让她欢喜的人们。

只是,唐糖在听到那声未说出口的“萨”后,却瞬间煞白了脸色。她微微蹙起眉,竟学方才吉尔那般,豪迈地将一杯后劲十足的美酒灌入嘴中,顿时全身仿佛火烧火燎般热了起来。

夜风习习,却将她最后一丝清明吹尽。颓然地垂下头,不再理会那不远处的热闹,这一刻,她只听到自己纷乱的心跳声和呼吸声。

“你……谁给你的酒!”男子的呼吸有些急促,话语里是浓浓的担忧。他一把抓住唐糖的手臂将她拉起圈入了怀里。

酡红脸颊、酒香樱唇,迷离的双眸死死地盯着那张鬼脸面具,仿佛要将面具看穿。唐糖的眼里浮起一层水雾,却冷冷地将来人推了开。她的脚步略有些趔趄,脑袋虽晕,神智还未迷糊。“干卿何事?我是死是活与你无关,就算下一刻我拿刀捅了自己,也是我乐意,你管不着。”冰冷的语气仿佛一把利剑割着自己的血和肉,也将来人刺得体无完肤。

“你是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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