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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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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听了,都信以为真,说:“这还了得快拿了那下流种子来!”
一语未完,只见贾琏拿着剑赶来,后面许多人赶。贾琏明仗着贾母素昔疼他们,连母亲婶娘也无碍,故逞强闹了来。邢夫人王夫人见了,气的忙拦住骂道:“这下流东西!你越发反了!老太太在这里呢!”贾琏乜斜着眼道:“都是老太太惯的他,他才敢这么着。连我也骂起来了!”
邢夫人气的夺下剑来,只管喝他:“快出去!”那贾琏撒娇撒痴,涎言涎语的,还只管乱说。贾母气的说道:“我知道我们你放不到眼里!──叫人把他老子叫了来,看他去不去!”贾琏听见这话,方趔趄着脚儿出去了。赌气也不往家去,便往外书房来。
这里邢夫人王夫人也说凤姐。贾母道:“什么要紧的事?小孩子们年轻,馋嘴猫儿似的,那里保的住呢?从小儿人人都打这么过。──这都是我的不是:叫你多喝了两口酒,又吃起醋来了!”说的众人都笑了。贾母又道:“你放心,明儿我叫你女婿替你赔不是,你今儿别过去臊着他。”因又骂:“平儿那蹄子,素日我倒看他好,怎么背地里这么坏!”尤氏等笑道:“平儿没有不是,是凤丫头拿着人家出气。两口子生气,都拿着平儿煞性子,平儿委屈的什么儿似的,老太太还骂人家!”贾母道:“这就是了。我说那孩子倒不像那狐媚魇道的。──既这么着,可怜见的,白受他的气。”因叫琥珀来:“你去告诉平儿,就说我的话:我知道他受了委曲,明儿我叫他主子来替他赔不是。今儿是他主子的好日子,不许他胡闹。”
原来平儿早被李纨拉入大观园去了。平儿哭的哽咽难言,宝钗劝道:“你是个明白人。你们奶奶素日何等待你?今儿不过他多吃了一口酒,他可不拿你出气,难道拿别人出气不成?别人又笑话他是假的了。”正说着,只见琥珀走来,说了贾母的话,平儿自觉面上有了光辉,方才渐渐的好了,也不往前头来。
宝钗等歇息了一回,方来看贾母凤姐。宝玉便让了平儿到怡红院中来。袭人忙接着,笑道:“我先原要让你的,只因大奶奶和姑娘们都让你,我就不好让的了。”平儿也陪笑说:“多谢。”因又说道:“好好儿的从那里说起,无缘无故,白受了一场气!”袭人笑道:“二奶奶素日待你好,这不过是一时气急了。”平儿道:“二奶奶倒没说的,只是那娼妇治的我,他又偏拿我凑趣儿!还有我们那胡涂爷,倒打我!”说着,便又委屈,禁不住泪流下来。宝玉忙劝道:“好姐姐,别伤心,我替他两个赔个不是罢。”平儿笑道:“与你什么相干?”宝玉笑道:“我们弟兄姐妹都一样。他们得罪了人,我替他赔个不是,也是应该的。”又道:“可惜这新衣裳也沾了!这里有你花妹妹的衣裳,何不换下来,拿些烧酒喷了,熨一熨,把头也另梳一梳?”一面说,一面吩咐了小丫头子们舀洗脸水,烧熨斗来。
平儿素昔只闻人说宝玉专能和女孩们接交。宝玉素日因平儿是贾琏的爱妾,又是凤姐儿的心腹,故不肯和他厮近,因不能尽心,也常认为恨事。平儿如今见他这般,心中暗暗的敁敪,果然话不虚传,色色想的周到。又见袭人特特的开了箱子,拿出两件不大穿的衣裳,忙来洗了脸。宝玉一旁笑劝道:“姐姐还该擦上些脂粉,不然,倒象是和凤姐姐赌气的似的。况且又是他的好日子,而且老太太又打发了人来安慰你。”
平儿听了有理,便去找粉,只不见粉。宝玉忙走至妆台前将一个宣窑磁盒揭开,里面盛着一排十根玉簪花棒儿,拈了一根,递与平儿,又笑说道:“这不是铅粉,这是紫茉莉花种,研碎了,对上料制的。”
平儿倒在掌上看时,果见轻白红香,四样俱美。扑在面上,也容易匀净,且能润泽,不象别的粉涩滞。然后看见胭脂也不是一张,却是一个小小的白玉盒子,里面盛着一盒,如玫瑰膏子一样。宝玉笑道:“铺子里卖的胭脂不干净,颜色也薄。这是上好的胭脂拧出汁子来,淘澄净了,配了花露蒸成的。只要细簪子挑一点儿,抹在唇上,足够了,用一点水化开,抹在手心里就够拍脸的了。” 平儿依言妆饰,果见鲜艳异常,且又甜香满颊。宝玉又将盆内开的一支并蒂秋蕙,用竹剪刀铰下来,替他簪在鬓上。忽见李纨打发丫头来唤,他方忙忙的去了。
宝玉因自来从不曾在平儿前尽过心,──且平儿又是个极聪明极清俊的上等女孩儿,比不得那起俗拙蠢物,──深以为恨。今日是金钏儿生日,故一日不乐。不想后来闹出这件事来,竟得在平儿前稍尽片心,也算今生意中不想之乐。因歪在床上,心内怡然自得。忽又思及贾琏惟知以淫乐悦己,并不知作养脂粉。又思平儿并无父母兄弟姊妹,独自一人,供应贾琏夫妇二人,贾琏之俗,凤姐之威,他竟能周全妥贴,今儿还遭荼毒,也就薄命的很了。想到此间,便又伤感起来。复又起身,见方才的衣裳上喷的酒已半干,便拿熨斗熨了迭好;见他的绢子忘了去,上面犹有泪痕,又搁在盆中洗了晾上。又喜又悲,闷了一回,也往稻香村来,说了回闲话儿,掌灯后方散。
平儿就在李纨处歇了一夜。凤姐只跟着贾母睡。贾琏晚间归房,冷清清的,又不好去叫,只得胡乱睡了一夜。次日醒了,想昨日之事,大没意思,后悔不来。邢夫人惦记着昨日贾琏醉了,忙一早过来叫了贾琏过贾母这边来。贾琏只得忍愧前来,在贾母面前跪下。贾母问他:“怎么了?”贾琏忙陪笑说:“昨儿原是吃了酒,惊了老太太的驾,今儿来领罪。”贾母啐道:“下流东西,灌了黄汤,不说安分守己的挺尸去,倒打起老婆来了?凤丫头成日家说嘴,“霸王”似的一个人,昨儿唬的可怜!要不是我,你要伤了他的命!──这会子怎么样?”
贾琏一肚子的委屈,不敢分辩,只认不是。贾母又道:“凤丫头和平儿还不是个美人胎子?你还不足?成日家偷鸡摸狗.腥的臭的都拉了你屋里去!为这起娼妇打老婆,又打屋里的人,你还亏是大家子的公子出身,活打了嘴了!你若眼睛里有我,你起来,我饶了你!乖乖的替你媳妇赔个不是儿,拉了他家去,我就喜欢了。要不然,你只管出去,我也不敢受你的头!” 贾琏听如此说,又见凤姐儿站在那边,也不盛妆,哭的眼睛肿着,也不施脂粉,黄黄脸儿,比往常更觉可怜可爱,想着:“不如赔了不是,彼此也好了,又讨老太太的喜欢。”想毕,便笑道:“老太太的话,我不敢不依,只是越发纵了他了。”贾母笑道:“胡说!我知道他最有礼的,再不会冲撞人。他日后得罪了你,我自然也做主,叫你降伏就是了。”
贾琏听说,爬起来,便与凤姐儿作了一个揖,笑道:“原是我的不是,二奶奶别生气了。”满屋里的人都笑了。贾母笑道:“凤丫头不许恼了。再恼,我就恼了。”说着,又命人去叫了平儿来,命凤姐儿和贾琏安慰平儿。贾琏见了平儿,越发顾不得了,所谓“妻不如妾”,听贾母一说,便赶上来说道:“姑娘昨日受了屈了,都是我的不是;奶奶得罪了你,也是因我而起。我赔了不是不算外,还替你奶奶赔个不是。”说着,也作了一个揖。引的贾母笑了,凤姐儿也笑了。 贾母又命凤姐来安慰平儿。平儿忙走上来给凤姐儿磕头,说:“奶奶的千秋,我惹的奶奶生气,是我该死。”凤姐儿正自愧悔昨日酒吃多了,不念素日之情,浮躁起来,听了旁人的话,无故给平儿没脸。今见他如此,又是惭愧,又是心酸,忙一把拉起来,落下泪来。平儿道:“我伏侍了奶奶这么几年,也没弹我一指甲;就是昨儿打我,我也不怨奶奶,都是那娼妇治的,怨不得奶奶生气。”说着,也滴下泪来了。贾母便命人将他三人送回房去:“有一个再提此话,即刻来回我。我不管是谁,拿拐棍子给他一顿!”
三个人从新给贾母邢王二位夫人磕了头。老嬷嬷答应了,送他三人回去。至房中,凤姐儿见无人,方说道:“我怎么像个阎王,又象夜叉?那娼妇咒我死,你也帮着咒我。千日不好,也有一日好。可怜我熬的连个混账女人也不及了,我还有什么脸过这个日子!”说着,又哭了。贾琏道:“你还不足?你细想想,昨儿谁的不是多?今儿当着人,还是我跪了一跪,又赔不是,你也争足了光了。这会子还唠叨,难道你还叫我替你跪下才罢?──太要足了强,也不是好事!”说的凤姐儿无言可对,平儿嗤的一声又笑了。贾琏也笑道:“又好了。真真的我也没法了!”
正说着,只见一个媳妇来回话:“鲍二媳妇吊死了。”贾琏凤姐儿都吃了一惊。凤姐忙收了怯色,反喝道:“死了罢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一时,只见林之孝家的进来悄回凤姐道:“鲍二媳妇吊死了,他娘家的亲戚要告呢。”凤姐儿冷笑道:“这倒好了,我正想要打官司呢!”林之孝家的道:“我才和众人劝了会子,又威吓了一阵,又许了他几个钱,也就依了。”凤姐儿道:“我没一个钱,──有钱也不给他!只管叫他告去!也不许劝他,也不用镇唬他,只管叫他告!他告不成,我还问他个“以尸诈讹”呢!”林之孝家的正在为难,见贾琏和他使眼色儿,心下明白,便出来等着。贾琏道:“我出去瞧瞧,看是怎么样。”凤姐儿道:“不许给他钱!”
贾琏一径出来,和林之孝来商议,着人去做好做歹,许了二百两发送才罢。贾琏生恐有变,又命人去和坊官等说了,将番役仵作人等叫几名来,帮着办丧事。那些人见了如此,纵要复辨,亦不敢辨,只得忍气吞声罢了。
贾琏又命林之孝将那二百银子入在流水账上,分别添补,开消过去。又体已给鲍二些银两,安慰他,说:“另日再挑个好媳妇给你。”鲍二又有体面,又有银子,有何不依?便仍然奉承贾琏。不在话下。 里面凤姐心中虽不安,面上只管佯不理论。因屋里无人,便和平儿笑道:“我昨儿多喝了一口酒,你别埋怨。打了那里?我瞧瞧。”平儿听了,眼圈儿一红,连忙忍住了,说道:“也没打着。”只听得外面说:“奶奶姑娘们都进来了。”要知后来端底,且看下回分解。
话说凤姐儿正抚恤平儿,忽见众姐妹进来,忙让了坐,平儿斟上茶来。凤姐儿笑道:“今儿来的这些人,倒像下帖子请了来的。”探春先笑道:“我们有两件事:一件是我的;一件是四妹妹的,还夹着老太太的话。”凤姐儿笑道:“有什么事,这么要紧?”探春笑道:“我们起了个诗社,头一社就不齐全,众人脸软,所以就乱了例了。我想必得你去做个监社御史,铁面无私才好。再四妹妹为画园子,用的东西,这般那般不全,回了老太太,老太太说:“只怕后头楼底下还有先剩下的。找一找,若有呢,拿出来;若没有,叫人买去。””凤姐儿笑道:“我又不会做什么湿咧干的,叫我吃东西去倒会。”探春笑道:“你不会做,也不用你做;你只监察着我们里头有偷安怠惰的,该怎么罚他就是了。”凤姐儿笑道:“你们别哄我,我早猜着了。那里是请我做监察御史?分明叫了我去做个进钱的铜商罢咧。你们弄什么社,必是要轮流着做东道儿。你们的钱不够花,想出这个法子来,勾了我去,好和我要钱。可是这个主意不是?”说的众人都笑道:“你猜着了。”李纨笑道:“真真你是个水晶心肝玻璃人儿!”
凤姐笑道:“亏了你是个大嫂子呢!姑娘们原是叫你带着念书,学规矩,学针线哪。这会子起诗社,能用几个钱?你就不管了?老太太、太太罢了,原是老封君;你一个月十两银子的月钱,比我们多两倍子。老太太、太太还说你寡妇失业的,可怜不够用,又有个小子,足足的又添了十两银子,和老太太、太太平等;又给你园子里的地,各人取租子;年终分年例,你又是上上分儿。你娘儿们,主子奴才,共总没有十个人,吃的穿的仍旧是大官中的。通共算起来,也有四五百银子。这会子你就每年拿出一二百两来陪着他们玩玩儿,有几年呢?他们明儿出了门子,难道你还赔不成?这会子你怕花钱,挑唆他们来闹我,我乐得去吃个河落海干,我还不知道呢!”
李纨笑道:“你们听听。我说了一句,他就说了两车无赖的话。真真泥腿光棍,专会打细算盘,分金掰两的!你这个东西,亏了还托生在诗书仕宦人家做小姐,又是这么出了嫁,还是这么着;要生在贫寒小门小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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