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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出岫-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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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就怪在,我怎么挑拨,你都中招!”风信子放弃挣扎,跟着孙彦,嘴上却一点也不放松的针锋相对:“你也别管我聪明还是够胆,反正我每次一扇风,你必然就点火!话说,你哪来那么多火?”
孙彦轻笑:“阿信,你一个荒坞里讨饭吃的人,还会不懂么?世上许多事情,本是自己争回来的。诸如你的买卖,荒坞之内,掮客众多,你不争,你还不饿死了?”
“咳!”,风信子心有戚戚的叹气:“那倒也是,谁要敢黄了我的买卖,我肯跟他拼命!不过……”,她扯长声调,笑得有点儿惹人嫌:“阿信也自量,没那么大的脑袋,不敢争那么大的冠。”
孙彦低头看了风信子一眼,喉咙里逸出两声低笑,正要说话,他眼角余光就瞥见温长卿溶溶若若的走了过来。
他白色锦缎宽袍,徐徐行在丛丛翠竹装点的园内,自然而然有一种气象。似如梅香雪海的重重复重重,又如竹林深处的缓带添轻袂。
阿信显然也看见了温岫,她住了嘴,忘记了手还在孙彦的掌中,却看着温长卿发呆。
孙彦把阿信的模样看在眼里,手上紧了紧,拉着她上前,轻笑道:“啊!长卿!记得那日仲林一袭白袍,长卿便夸‘天际云若垂’。今日得见长卿穿了一身素袍,才知道鲲鹏扶摇,万里俯视,足见蜩鸠困窘。垂云做霞衣又算什么,长卿扯万里长风为缓带,纫五百春夏为衣襟,才叫人折服!”
温岫笑笑,浅浅道谢:“仲林夸奖了。”
孙彦不以为意的笑笑,又看见风信子仍在发呆,便又说道:“也不是夸奖,你看阿信也看呆了。”
温岫转而将眼光笼在风信子身上,便看见她一双眸子毫不掩饰的写满了惊叹,他眉头一展,便问:“阿信真发呆了?”
风信子回神,伸手揉了揉脖子,先转头看着孙彦说:“你刚才嘟嘟囔囔一大堆说的是什么?”
孙彦一顿,风信子紧接着又对温岫说:“你带着大袖子、穿着长袍子走在竹子下真好看。”
话有些直白,孙彦听得扶额,温岫强自镇定,中间是不是有一人不爽,另一人暗爽,大抵又是一桩无头公案了。
但这还不算完。
风信子紧接着又皱眉打量了一下温岫:“好看是好看,但这袖子看起来……能不能把孙癫子兜起来,阿信不知道,但应该能把阿信给兜起来……温高门,你会不会嫌费布料?”
呃~阿信,你与风雅有仇,你与浪漫对头?
孙彦抬眉、抚鼻子。温岫处变不惊,眼光堪堪略过风信子与孙彦交握的手,而后款款越过两人,从容说道:“仲林与阿信是不是要出门去?正好,长卿也想再走一走这彭城市肆,观一观此地风俗。”
孙彦手一松一绕,便圈着风信子的肩膀,戏谑道:“阿信你放心,长卿就是穿了这样的衣裳,也还有布料留给你,好让你天天更换。南梁高门温氏,还能缺了这点衣裳布料?”
风信子一听那句“天天更换”,任是厚脸皮,也觉得浑身不自在,她甩开孙彦,又忍不住啐了孙彦一口,走快两步到了温岫身边,连忙舒了一口气。
温岫微微偏了偏头,如云的衣裳便盖住了风信子的手,轻轻浅浅的加问了一句:“你好了么?”
风信子呆了呆,脸一下子变得通红,哼哼叽叽半天,才憋了一句:“你们能不能别老问这个!”
温岫笑笑:“那就不问。只是你要用什么,该大方些。”
风信子歪了歪嘴,终于还是没有说话,乖乖的由温岫拉着。后面孙彦露出一丝自嘲的微笑,径自跟着。
走到了刺史府门前,风信子又皱眉:“我说温高门,你真要穿这个到集市去?”
温岫回身看她:“彭城有个食肆,颇为有名,那里面没有你那日提及的、纯正的‘羌煮’,但却也改得极是醇厚美味,你不想去尝尝?”
风信子一愣,只见温岫又对她身后的孙彦说道:“仲林,‘隐肆’遥望平天山,目下隆冬,却还有翠色盈眼。你我对雪烹酒、依绿清论,岂不快哉?”
孙彦尖眉一紧,继而一展,微微笑道:“长卿如此雅兴,仲林自当奉陪。”
温言款款的两句对话,风信子的狗鼻子却嗅出了火药味。她耸耸肩,暗道,这儿没有我说话的份,只看两人要耍些什么把戏吧!她也没再多问,却悄悄的松了手,慢慢落在温岫后面,而温岫……仿如未觉,仍旧款款领头而去。
三人坐了轿子,到让风信子一介荒人享受了一回上等人的待遇。她也说不上高兴,也说不上不高兴,只是觉得新奇,任由轿子一颠一簸之余,她频频掀开帘子看街景。
战事如乌云密布,彭城人有些沮丧,但日子总要过,川流不息的人,淌过去的就是一段乱世风情。入彭城许多次,风信子头一回做这样闲适的旁观者,而非一个参与者。但也正是这一次,她感觉与以往任何一次的买卖都大不相同。
不过一日之前,她差点命丧平天山,直到这时,她才真正明白温岫玉面之下是多毒辣的谋算。他故意在一群彭城高人面前说她能破荆阳,是料准此举会立即惹急乞伏国庆,宁愿冒险也要拿她的小命。其实,就算她真能破荆阳,得好处的未必是围困荆阳的慕容垂,乞伏国庆凑什么热闹呢?温岫为什么这么笃定乞伏国庆会上当?她直觉这一点很要紧,但偏偏这一点她没法想通。
还有孙彦……若非温岫要用她引逗乞伏国庆,还愿意保她一夕平安,她实在不敢说那癫子究竟还会做些什么事情出来。
但即使想不通、行不通,她也没有笨到要去指望谁。乱世飘零,要活着,只能竭尽全力,指望谁,谁就能在绝望的时候把你给卖了。飘摇如此,她贱若草芥,只能在石头缝里艰难求生。可是,她再无畏惧!她是风信子,她要像鹞子一般,逆风飚扬于九天之外!
作者有话要说:少废话,多发文。
、隐肆饮
“隐肆”还真是隐肆。
不管乱世、太平,不管饿殍千里、谷物盈仓,总有那么一些地方永远歌舞升平、酒绿灯红,盛开在寻常人到达不了的地方。
彭城东边集市尽头一大片的地,里面松柏长青,簇拥着点点高楼,“隐肆”说是食肆,招待的却不知是哪方高人。
风信子被轿子颠了又大半个时辰,再次双脚着地的时候,看见的是背山面水的好景致。她忍不住伸了一下懒腰,又吹了一声口哨,看着从轿子里低头而出的温高门,不禁说道:“我说你怎么不怕袖子当集市扫帚,原来压根地都不沾。”
“阿信,宽衣博带,本是汉人风仪,你自夸见多识广,怎么还大惊小怪?”,孙彦从轿子里出来,笑笑道。
风信子翻白眼,然后看了看温岫那长及地面的袖子,有点儿不忍的表情:“好说,阿信没见识,不过最要紧的还是阿信小家子气,看着白花花的绸缎当扫帚有点儿肉疼。”
温岫看了风信子一眼,然后对孙彦说:“仲林此处,一个‘隐’字,恰如其分。”
风信子眼睛凸了凸。
孙彦微微摇头:“何足挂齿、何足挂齿!”
正说着隐肆的掌柜领着四名侍从面带笑意的迎了上来,恭恭敬敬的行礼:“温大人、孙大人、风校尉驾到,隐肆荣光,几位请!”
四名侍从,一名前面引路,另外三名,微恭着身,陪着三人,那掌柜便一路说些话。几人恭敬、但并不谄媚,清淡、但绝不冷场,客气、也没有过分热络,倒也叫人自在,就连风信子这等贱民也丝毫没有感觉沾了天大的光。
数人一径上了三楼,映入眼帘的便是西边平天山的苍翠巍峨、东边流水潺潺与芦苇起伏。风信子暗中喟叹,原来这孙癫子也是有点身家的,难怪总想压过温高门一头。
耸耸肩,未等大掌柜安置位置,风信子一屁股坐在了东侧主座。
那大掌柜达官贵人想必见得多,但风信子一身胡人做派,粗鲁不合汉人规矩,倒叫他瞬间一愣,旋即又笑着驱前。
风信子做事有纹有路,笑嘻嘻的看着四面,信口说道:“这位置好!我喜欢,掌柜的,阿信就坐这儿了。”
掌柜又是一愣,眉头微动时候便有些了然,却不禁看向孙彦。
风信子把掌柜的表情看在眼里,痞痞说道:“掌柜的,小子不坐主位,你打算让谁坐啊?”
呃~这个问题……确实有点儿难,掌柜的原就头疼着。
“温高门、孙癫子,来呀,你们一左一右就坐阿信两侧吧!”,阿信不管掌柜的,豪气朝两人招手:“瞧我把一前一后的风景都让给你们了,你们还不得谢我么?”
温岫款款一笑,暗夸阿信虽然粗鄙,到底心思玲珑,他笑着做请:“仲林,隐肆虽是你的物业,但还让长卿这做长官的有这一次面子,请!”
孙彦略低头,而后扬起笑容来:“照仲林说,今日的堂上客,该是阿信。”,说着伸手示意。两人便一南一北,坐在风信子两侧。
两人皆是规矩跪卧,风信子没理他们,反正她该丢的脸已经丢尽了,日后只图自己痛快就好。
不一会,高楼上四面竹帘俱下,帘外游廊上轻轻细细的声音传来,紧接着一色的玄色影子盈动。又另有清丽女子穿着曳地靛青曲裾,不疾不徐的给他们上菜。
那些女子敷铅粉、晕胭脂、点绛唇,长发如云砌,衣衫似柳飘,细致的脚步、微微翻飞的裙裾,是迥异于明月姐的一种含蓄而恬静的美丽。风信子看得默然,眸子里似染上了一层倾羡之色,但细看了又似淡漠旁观。
温岫与孙彦各自看在眼里而不动声色。
不一会,上菜毕,又另有三名更为貌美的红衣女子上来,跪卧在各人身侧,殷勤布菜。
温岫、孙彦习以为常,只见温岫轻压袍袖:“请。”
话音刚落,帘外轻轻几声罄音,似风吹铜铃,随后笙箫、箜篌融融合奏……
风信子吃的默然,知道这大约便是高门族子的做派,有人伺候,有人奏曲,天下最好的东西都围着他们转。而嘴里大啖着的羌煮,与她往日吃过的大不相同,鲜美肥厚、汤汁浓郁,叫人难忘。
她没有更多的心思,更不会畏首畏尾的不下箸吃饭,只是痛痛快快的盘着腿,一口绿蚁新醅酒,一口鲜美禁脔肉的吃得吱吱作响。
她身侧的侍女,想必也是训练有素,看得她如此动静,连眉头也不皱一下。而身边两位大神,嘿嘿,雷打不动、风刮不跑,吃的那叫一个视而不见、淡定如来。
未几,温岫、孙彦先后停了箸,漱口之后,另外烹了茶,才款款述话。风信子这几日渐渐知道温岫每行一步都是意味深长的,因此仍趴在几案边大嚼,只竖起耳朵听着罢了。
温岫闲闲饮了一口茶,看着西面平天山,笑着对孙彦说:“仲林,在这隐肆观这平天山,果然名不虚传。”
孙彦笑:“若说世外仙山,当属温氏南山,平天山不过尔尔。”
“不过尔尔?仲林岂非自谦太过?”温岫抬起脸来,眸子淡淡褐色,道不尽的温润如玉:“记得百余年前,平天山上孙天师,信众百万,皆拥平天山为圣山。孙天师在此山中立教、在此传教,更在此驾鹤,自此之后,平天山成天师道圣山,不畏岁月摧折。仲林,长卿记得孙天师乃东吴孙氏高祖?”
孙彦狭眸微微垂着,他徐徐吹着掌中那盏茶,而后浅浅饮了一口,才看向一侧的平天山,说的有些儿感慨:“说起来真正是不肖子孙了。仲林愧为孙氏子孙,平天山虽与孙氏如此渊源,但仲林也不过是年幼时候跟随家父凭吊过先人而已。”
温岫低低笑开,微微饮了茶,却没有说话。他很清楚,此事孙彦一定不愿意提及,因为对于孙氏而言,那段历史实在不算得上光彩!
百余年前,天师道立教之日就不曾甘于人后。孙天师正是在八王之乱、天下动荡之时举了义旗。只可惜天不我予,随着朝廷南渡,孙天师在南方的义旗顷刻倒覆,天师道也一蹶不振。南梁立国之初,朝廷急需东吴士族的支持,对孙氏天师道几近叛逆的举动采取了靖绥。而后,随着南梁朝廷在南方站稳脚跟,东吴孙氏也审时度势的归顺朝廷,天师道就彻底潜伏。百余年来,天师道时隐时现,行迹越发的诡异难辨,似乎反而与创道的孙氏分道扬镳。
然而,此次淮南战局诡异非常,荆阳彭城平天山,一山两城,隔山两洞天。对此,温岫曾百思不得其解,直至那日平天山上听到朗拓的提醒,他一下就想起了荆阳被困当夜,他在平天山山巅闻到的一股如辛似辣的味道……
淮南战局难道与天师道有关?
如此,身为孙天师后人的孙彦出现在彭城,就太过意味深长了!而眼前气象不凡的平天山则更为微妙!
“战事突起,一山两城,长卿冒昧,却非怀了什么心思。”,温岫轻轻挽住宽袖,浅浅啜饮:“既然我等探知乞伏国庆的五百死士已经没入平天山,温岫以为宜速战速决,以免夜长梦多,仲林以为如何?”
孙彦尖眉微微挑开,似挑开乾坤万宇的一角:“长卿有何对策?”
“长卿并非刻意提及祖上孙天师之事,只是平天山是天师道圣山,我若在平天山运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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