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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光容易把人抛-第10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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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此时方微微皱眉,脸上稍显厌恶之色,轻声道:“厚颜无耻。”便再不理睬。
茗烟将世情和盘托出,未曾想过,得来的却是他寥寥四字的不公评价,一时吃惊极了不由张大双目,怀疑自己听错。
待寂静占满空间,再无他言解释后,茗烟犹不可信的将此四字慢慢咀嚼,待透彻明了,通彻了心扉后,他浑身战栗不可自控的握紧可双拳,面目颜色顿然大变。
他正要说什么,却被俆止不轻不重的举起左手,举手拦住。
俆止看着谢若莲,却不急不缓,也不着急逼问他南湘究竟身在何处,他已笃定此人再无他法。
俆止静静道,“当日我劝你需自珍,你却不听,如此下场,你可后悔?”

棺椁

只听他静静道,“当日我劝你需自珍,你却不听,如此下场,你可后悔?”
谢若莲摇摇头。
复深深看着俆止静置似死寂的眼,又轻笑着点了点头。
俆止似不明其意微微皱起眉头。他背脊慢慢向后靠倒在椅背上,双手五指相交叠加,放在唇下,静看面前之人。他面对大变还能如斯镇定,莫非……
谢若莲却不待他深思,突然发问,“丞相大人今日怎般如此失态?亲自持刀威胁便罢了,被我激得吐露真言也罢了,竟这般顺着我引领话题一路下去……”
“将死之人,我自善待。”俆止并不恼怒,声音平静似枯榕,眼神紧紧相迫。
谢若莲却轻轻一叹,“浅苔走了,白莎亦走了,谁想元生却死了。我与萦枝下场也清楚,只不知雨兄又会如何。果然,早走了是好事。”谢若莲似好奇般轻眨了眼睛,问道。
俆止竟也一一答了他,“也未必。宵浅苔已被囚在神山,白莎在畅国亦是严密监视,元生尸首已从离水中捞起,你的棺椁我也带来了,就在身后,虽不定保你全尸,倒也不至于死无葬身之地,其他,就地处决便是。”
“您带来的是什么?”谢若莲微微笑着,没听清一般重复问道。
“三副棺椁。”俆止十分平淡。
谢若莲笑意更深,“哦,那恐怕多了一副。”
“你若说出她的下落,我亦可以保你不死。”
他所等待的便是此刻,这谢若莲话语间似乎有松动之意……俆止全部身形精神竟凝固在此处,他不自觉的竟屏息等待着。茗烟亦双目咄咄。
谢若莲轻轻张了张口,却没有任何声息。
俆止背脊微微前倾。
最最期待的千钧一发之刻,却听门口突然接连几声短暂而凄厉的叫声,一一响起,瞬息即灭。
谢若莲看着徐止顿寒的双眼,声音轻而微弱,“恐怕那棺椁,只能留给您了。”
……
茗烟迅即转身,双眼微眯,张弓便射。
“——这又是哪里来的少年郎,真真英挺。”
其声从院门处被风吹远走了一般,待到话尾,其人已在眼前,声却仿佛依旧停留在远处。
“只是终究比不上他呀……”
那声音遗憾得很,仿若被风携带而来的冷雨,浇在心头。
杏引领着此人一路闯了进来。
此时眼见此时情状,纵身一跃,竟飞快掠过阻拦之人,径自逼近了房间,却未能如愿护卫在谢若莲身前。
谢若莲被一众人持刀相挟,一刀便可致命。她们竟是要以谢若莲为质!
她焦虑的看着浑身血迹,情状可惧的谢若莲。谢若莲却半点不惊。
他看着来人姗姗来迟却从容的模样,微一摇头,笑道,“殿下真真……让人好等。”
来人不急不慢的走近,姿态极其超然自若,仿若信步行走在自己的皇宫里一般。
“不迟不迟,我倒觉得正是时候。”
他浑然不顾张弓直指的茗烟,双目丝毫不动只贪恋的注视着俆止,待话到末尾时,竟又多了一份温柔之意:
“多日不见,思萦在怀,实不能忘。今日得见,实慰吾心……”
见来人走入时,俆止方才移开目光,观望来人。待看清那人面容,饶是俆止亦不由大吃一惊。
竟是他!
怎会是他?!
不过一瞬他便又重新恢复凌厉的平静,这般冒然轻佻的搅局之人,让他不由满面怒色涌上,又强自按捺下去,“擅闯我圣音境内,速速拿下!”
应声而落的是刀刃凶器声,眨眼间,房内原本环卫着的凶人已被制住,手中兵器纷纷落地。
随即是沉重倒地声,数人无声无息的扑倒在地,再无动静,数十条性命瞬间既没。
——倒下的却是俆止之人。
俆止沉了双目,心知来者不善,一时却也无法。
茗烟更是被身后二人强力束缚,他虽兀自挣扎不休,却始终挣扎不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男子面朝俆止愈走愈近。
待到与俆止相隔咫尺,他竟冒然伸出手,贴近俆止脸颊,指腹温柔用力,在肌容上轻轻摩挲,比含情的双目更流连缱绻。
俆止本毫无反应,只隐隐蕴着怒气观望他究竟欲做何。
待他出手时方才猛地侧转头去,却被他双手制住。
他竟毫不知耻的众目睽睽之下靠拢而来,竟是要贴上,俆止按捺将胸腔中勃发的忿怒,一声冷笑,却是对一旁依旧静坐似看戏一般的谢若莲凛然道,“原来如此。当真好手段!”
谢若莲周身早被清空,此时杏已然守卫在他身前。
他甚有闲暇的欠了欠身子,“实不敢当。”
“哎,你为何就不与我说话呢。”颜徽只惆怅的望着俆止怨恨的目光,无限凄婉的叹了口气,“我是为你而来的啊……”
……
其后事更是迅即如雷,风林水火一般掠疾而去。
俆止无奈被缚。
他本是仓促而来,未有多人跟随,身边仅仅是他徐府心腹。女帝派遣跟随的侍卫,他一概未带。
此刻,倒便宜了颜徽。
茗烟却无这般顺遂就擒。他奋力挣扎,努力自保……最终浑身淋漓鲜血,被缴去兵器,浑身僵硬满心不甘,最终,只能换来他长声一笑。
落到这个境地,只能是一声似哭泣一般的长笑。
他虽被点了穴,无可动弹,却也不再有求生之意,索性全然放弃。可即便自知即刻便要赴死,虽无害怕恐惧,却到底有一分难言的挣扎,在最深的心底翻腾:
——为何已经在望的成功,最后却依旧成了空?
六年,每一天,每一日,每一时,每一刻,都是折磨……刻骨的仇,从未有一颗平息的恨,多少绝望和从中迸发的死意。
生是煎熬,他却不能死。父母仇怨未报,他愧为茗家儿女。他是要她血债血还的,他定是要杀了她……却这么难。
活着便是煎熬。
多少挣扎,多少犹豫,多少放下的弓和最终提起的箭。
她冷淡平和的双目望过来时,更是另一分撕磨……他不能与她相对,他只能立刻偏转开眼神,望向某个没有路的未来。他定要复仇。她定然是死。他定然要提起剑。
可他为何却在相视时,不能对视,胸腔彻骨的疼,手指颤抖着连握紧匕首都没了力气。
那是个尽头。

荒诞

谢若莲静静望着他双目,突然偏头对颜徽道,“殿下,可否允我一刻与之人相对,我还有未尽之话。”
颜徽看他一眼,“好。”
“还请王子解开其穴道,绳子束缚足矣。”谢若莲又道。
颜徽无所谓的走开,也不以为意,“好。小心啊,他说不定还能一并把你性命要了。”颜徽话语轻松,轻轻挥了挥右手,随即众人鱼贯退出。
茗烟神色不动的看着谢若莲突然之举。
谢若莲不以为意,只微微躬了躬,“谢殿下。”
有人迅速将房门合上,光亮随即灭去,静寂室内只有二人相对。
谢若莲平淡神色如水,茗烟神情亦不动如山。他既没有暴起立刻取了谢若莲性命去,也没有立刻怒斥,述说不甘和愤怒,亦没有他话。
就这般奇异的平静以对。
谢若莲慢慢开口,“王府后院,困住的,不止你。不甘心以此笼为栖身之处的,亦不止你。偏偏最后,却是你走出了这一步。我很痛惜。”
茗烟无谓一笑。
“我更痛惜,你的一切,非但成空,连一切的开始,都是空。你所谓的仇人,并非王女,若说王女是看客便是仇人的话,那你的仇人也不止是她。”
“最最嘲讽的是,你难道没有觉察出,现今的王女亦不是先头那人了么?她是空的,而那被你仇怨装满的人,早已死去。从长岛冰湖中回来的,是另一缕魂魄,非但与她无关,你真正的仇人,却是你最终选择的助力。”
谢若莲话语不急不缓,声调亦没有甚变换,茗烟却慢慢抬起头来,他面容神色复杂而微妙,却依旧倔强紧抿唇角不言。
“你从何认为先前的王女是罪人?是你的家仆告诉你的,还是辗转而来的流言?是你洞穿了她的计谋,还是你落入了别人的陷阱。事实真相是什么。早就没真相了。
“你甚至不知道,你曾经与真相仅一面之隔。浅苔,原姓宵,名宵斐,是宵丞相独子。你知道么?”
茗烟微微一颤,却极其细微,不被察觉。
他强自镇定,不想听,却不能不听。
“宵丞相临终前,浅苔就在其身旁。宵丞相临终的遗语,便是对他说的。你知道么?”
“浅苔知晓一切,从头至尾,他心知肚明,他亦未选择复仇,你知道么?”
“因为他清楚,得利的并非王女殿下。最终掌控了京畿防卫的是现今女帝,所以先帝去的迅即而蹊跷,所以王女最终失败,并且沉湖而死。宵丞相死,茗将军死,换来的是由周郁芳掌控京畿。周郁芳是周仲微本家人,周家是现今女帝姻亲,而最终得利的女帝,最重要的助力,是俆止啊……”
谢若莲终是一声叹息,他看着面前神情顿然变换的男子,心中半点犹豫也无,他继续将事实破开,慢慢道:
“茗家倒去,当初的大皇女现今的女帝窃取其权,先帝将其家产充盈国库,一举将在军中势力颇大的茗家扫荡一空。而当初的王女所期许的,至始至终,只有你。”
谢若莲看着他突遭雷击一般猛地战栗,轻轻微笑:
“你若恨王女旁观你家冤屈,可想要铲除茗家的不是她,而是先帝,是推波助澜的现今皇帝,是在最后掌控一切的俆止。你恨王女有何用?
“你看,你所做的一切,从开头便错了。你认错了人,你以为的事实其实是谎言,你以为的仇人其实只是看客,而真正的仇人你却认为了同盟……你母亲屈死冤枉,更冤枉的是,她的儿子不仅报错了仇,更把这一生耽误了。”
谢若莲末了长长叹息,再不看他一眼。
“我痛惜你。我同情你。我亦瞧不起你。你愚蠢罢了,你还没有心。你被仇恨蒙蔽了头脑,你将真情视为工具。萦枝固执如斯,却真真将府内兄弟视为亲人手足,而你,反手出卖,竟还无一丝悔意。而王女,六年来如何对你不论,你那剑阁后浩浩一片演武场,仅属于你。你每日练剑骑马习弓,磨刀霍霍却是为了取王女性命。”
茗烟浑身僵硬,眼神如死,毫无动弹。
谢若莲话毕,沉默良久,他站起身来,看也不看面前少年一眼。
茗烟的脸却没有声息,没有神情,空白一片,如同死。
“毕竟曾经兄弟一场,我不会将你所做告诉王女。你在禹州被俆止所杀。你从未对不起她。”谢若莲话毕,再不留恋,推门而出,留待茗烟一人沉陷在黑暗之中。
门毫不留情的合紧,窗门紧闭,没有灯火,连光也无。
茗烟身躯未有一丝动弹,只有眼睛在轻而困难的缓慢眨动着,努力挣扎想望清什么,眼前却始终一片漆黑。
他始终独自一人穿行在黑暗的甬道内,没有归途,亦没有尽头。连呼吸都是苦难。
他,是生而为了复仇么。
幼时父亲熬煮的热粥,少年时母亲赠与的弓箭……上元灯会,灯火鱼龙,璀璨夜色,与她并肩看的花灯……她的手指冰凉,笑意却很暖……
眼前却被红色充盈……是血,是满地满墙的血,溅满了衣衫,干涸之后的血仿佛结痂的褐色……泼在墙上的血迹,那般赤红,仿佛身上披着的绯红嫁衣……
他亦有过欢乐无忧的时光,亦有过欢喜的少女。最后生命仅剩的意义只是复仇……却从头至尾,他就错了。
真是,他便是个巨大而悲凉的笑话……生命如此痛楚,勉强喘息,苟延残喘是为了什么……
他的生命就是个荒诞的笑话。
所有的爱恨,所有的犹豫挣扎,所有的……她也不会知道吧。这样,倒也好。
茗烟恍恍惚惚,黑暗的甬道,最终的尽头是什么。他尽力张大眼睛,透过深不可测的雾气,他仿佛看见游离的灯火,纷繁的人群,华灯高悬,人群擦肩又分离,他独自一人站在僻静之处张望着整个喧闹的世界……却有人慢慢牵住了他的手……
手指微凉,声音却很暖,“你可来了,等你许久,总怕你不来了。”
他不用侧首,也知道是她。
她等了他很久。她曾经等过他很久。
真美好啊……
荒诞的生命里有此一刻的温暖,也足够了吧?……够了。
他亦再没有力气,再去向那些人复仇了。九泉之下的母亲会原谅他么,他认错了仇人,报错了仇怨,他最后也变成了一个被怨恨所纠缠不放的扭曲的动物,没有了友人,不知道道德,亦没了爱。他变得面目全非,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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