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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光容易把人抛-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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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灯担不住,后退一步垂手听着。
他是谢若莲从自己谢府带出去的贴身之人,虽是奴仆,却情分非常。
杏伸手揪着墨玉耳朵提溜他往前站着,墨玉一口白牙漏出嘶嘶的抽疼声,杏也不理睬,自顾自道,“清灯弟弟,王女在这休息,我便不多留了。好歹我将这小子留下来,尽管使唤他,也让他在谢公子这里学点规矩。”
清灯一笑,“杏姐姐哪里话,墨玉弟弟年轻又聪慧,是王女贴身的人,自然是不离王女的。等会王女醒了,墨玉弟弟自然会安排,何需指派呢。”
墨玉听得这话夸赞,喜得露处一口牙来笑,眉飞意气,虽说身量尚小,可亦能看出一张秀丽脸蛋的棱角。又谄媚的望着杏,生怕她又出什么主意折腾他一般,万分讨好。——哼,偏偏她杏不吃这一套。杏斜眼看着面前谢公子亲自训出来的小厮口齿清澈大方,说话客气有礼,不亢不卑的样子比小户人家公子都还强些,她再瞅瞅面前这皮猴——
杏下定决心时笑容最是殷勤,“清灯兄弟客气了。墨玉虽是正屋那边的人,可也只是端茶送水做三等事,如今他也有自己心思,形式举动我是管不了的,又不能让他在王女面前惹气,只得麻烦谢公子训导几日,若能将这孩子教导成清灯兄弟这种气格儿,那也真是替王府争脸了,免得别人见王女贴身的人竟是这个糊涂孩子,扫了王府面子不说,也扫了贵为总管的谢公子面子不是。”
清灯还想说句他们后院人哪能管着正屋的人,就被决心将墨玉这人踢出去的杏挡了太极:
“此刻只是给清灯说一声,料想谢公子也是同意的。王女老早便说要让谢公子将王府奴仆训整一遍,王府的奴仆出去若是比别人家的使唤还不如,那叫怎么会事呢。——到时便麻烦清灯兄弟多费心思,谢公子那我自会禀报。”
清灯见杏面容虽随和,可话语里挟枪持棒总让人脱不了,索性落落大方应了,说还等回报公子,杏卖人成功,心里喜滋滋,哪管旁边墨玉晴天一大个霹雳,秀丽小脸皱成了个包子,两只眼睛水灵灵闪烁着只悲屈怨愤,杏姐姐啊杏姐姐,你整人干嘛整到我身上来,把我卖了又得不了钱讨不了好,冤啊——
墨玉揉着眼睛哭,杏本是觉得这家伙忒娇气,三岁看老,在这样下去他以后只会个拖后腿的,可见他委屈模样,平日也疼他,便柔下声音好好安抚安抚,心里一边想着:也怪这小墨玉忒肉脚了,嘴碎不说,平日里小打小闹也算是他年轻没分寸,可昨晚上那个宫侍寻查,结果就他捅了篓子,太宠着他以后毕竟要吃亏。当年把一溜人赶走了,偏偏留下他,自是有道理的。今日借别人手磨砺一番,还是有好处。
再有便是谢若莲了。
杏安抚完墨玉,看着他一步三回头的跟着清灯走了,她再回瞅那不亢不卑的清灯,心里一叹,谢若莲这边若不安插一个心腹,实在是有些不放心。这回出了这样的事情,仅仅一个试探便引得王女心境不平,不知后面又会有怎样的惊涛骇浪。若不先做点准备,以后又该怎么办?
*** *** ***
这厢杏心中谋算,南湘困倦躺着哪有心思去谋想。
以后?
还是先等她睡好这一觉再说吧。
南湘翻过身来平躺着,梦是斑斓不清绞缠着似真似假的东西。
所谓日有所思,夜便有所梦。
一会是凤后,一身红色宫衣站在芍药丛中,像是拖长的尾服漫道边缘融进了红似血的灯海,他轻抚鬓边一尾摇晃的流苏,隐隐含着怨毒,“你到底是谁。”
她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遥远的大观寺仿佛有无数喧嚣扑面而来,那是女帝宴会群臣。凤后尖锐的声音却像剖开一切引人的欢愉的刀一样,毫不留情的刺入迷雾中,“你到底想死想活。”
一会是谢若莲躺在甜酒海中,让她浸入水中,鼻腔漫过充满甜味的水,慢慢沉下去,沉下去。沉到哪去?他躺在一边的竹筏上,在清甜的香味里,他的声音也是清清澈澈的甜意,“……天上三千三百三十三个的神仙逃到了地上,地上唯一的王女要逃到哪去……”
她躺在甜酒铺成的海里,她想说天上还有个齐天大圣,搅烂了天宫三十三殿,这算不算逃?
南湘梦里不安的再翻回侧睡,眉头微蹙着,梦里也不安宁。
她还梦到了浅苔绞了头发当了和尚,她则是一身尼姑打扮,跟在他后头。旁边是国风,她咋梦到他了?梦里的国风眼睛红肿着,将她拦着,声音却十分的安宁坚定,像是围绕山峰不去的流云,要像是被流云席卷着身不由己的枯草,安定的说,“我等你。等你回来我们便成亲。”
什么?
南湘看不清楚梦里的自己是什么表情,不过转瞬,她仿佛又站在一个茶楼里面,对,就是前几日她去的那个茶楼,那个隐隐有沉稳风度的掌柜,乔装打扮屡次阻拦的神秘人,那个一身锦绣流霞的少女那是谢若芜,是谢若莲的姐姐,还有那个徐思远。
——奇了怪了,她怎么会梦到他们?
那个徐思远还絮絮叨叨得不停,说着什么,“南面漕运哪有独吞的道理?做这种肮脏事儿他爷爷的脑子傻了不成!”
谢若芜懒袖掩嘴笑,一角彩袖中飘出一句话来,“江南有谷物有海盐有世家大户才子佳人,哪有不插脚的份,您说是不?”
所有人眼光通通聚到她身上来,可她该说什么?她能做什么?她到底在想什么居然梦到了这种东西?
神啊,这都什么东西啊……南湘一头昏睡,勉强挣扎着睁开眼睛,那已经是第二日晚上上灯的时候,她正睡在自己主屋里面。
她明明闭上眼睛时是躺在谢若莲床上,怎么等她一睁眼睛她就回来了?
杏一捞帘子,见她醒了,便从桌上紫砂壶中倒出温好的热茶来。南湘一面捧着喝着,把脑子里那个乱七八糟的梦扇开,正想问杏她怎么就把自己弄回来了,突然福至心灵想起了正事,“昨晚我回来晚了宫里有人试探了没?对了,还有那个我们去探访过的徐思远,她可有什么消息地进来?前几日去找她她不在,约好了要在老地方见面,可别忘了,这是正经事。”
南湘急急说道,差点咬着舌头。
杏送来热茶,微微笑,“王女不急,容杏慢禀。”
杏是个稳妥的,安定的,可以让人信任依赖的人。
“王女不在府内时,谢若莲公子掌控王府大局,主动联系老丞相府及公子国风。除此以外,未尝有人出入王府,投递消息。且安排人手在各门外侯着,王女出宫来能如此迅捷离开,也是公子功劳。”
“王女尚在宫中时亦曾有宫侍奉旨前来探寻送药。那顶替王女的,是与王女身量相似的暗侍躺在床帘之后,寻常人难断真假。其二,又有锄禾易容改装,即便宫侍逾越之下,掀帘仔细观察,亦不会有纰漏。其三,王女身份高贵,性情亲和中暗藏孤绝,素来不喜寻常人亲近,若有大胆冒犯者,必会处之后快,毫不留情。即便是宫中之人也得忌惮一二。”
“王女回来后,直去谢若莲园中,一为安抚,二为震慑,三,则是公子心地清明,王女一向喜欢同聪明人打交道。”
南湘闭眼听着。
一颗忐忑之心,在杏不急不缓,亦没有丝毫得手后骄躁浮夸的声音中,慢慢平复。
“虽有墨玉心慌之下临场失手,倒也无损大局。杏自作主张,将墨玉留在谢若莲公子那,以示惩罚。再借谢公子之手教导几日,想必再来服侍王女时,会更加妥帖。——杏鲁莽。”
南湘摇了摇头,并不责怪什么。杏在处理事情时,远比她处理得更好,并不需要她多说什么。即便是王府的总管,也远比现在的自己更镇定,更强大。
当然,此时让她忧心的不是这个。
南湘隐隐叹了口气,见杏提起谢若莲,轻问道,“谢若莲,非常聪明啊。”先不提那宫中烦心事,只是在她的地盘上,她也有些看不透这个人。烦心闹心之人之事怎么这么多。
谢若莲,谢若莲。
自己性格突变,能力突变,意图突变,他竟没有半分犹豫,反而悠悠说起故事,言语间竟是劝自己隐退而去,多好多善良的心呵。——可既然他进了这个王府,如此人物甘为一侍,隐忍至此,必定有所意图。他图些什么?他能图些什么?不就是要借助这个王府所代表的势力么。
杏眼光一闪,抬起低头回报着的脸,眉头微微一敛,缓言道,“谢若莲,永乐公谢似诀第三子。其姊谢若芜仅以如此年龄便官至从五品,其兄弟谢若荷亦为宫中贵卿,仅此一脉便已贵不可言。”
爵定崇卑,官以分职务,阶以叙劳,勋以叙功。这个谢家,如此盘根在整个圣音国里,经历无数风雨,仍牢牢占据着,真真难得。
外面柳梢轻响,坠了几叶。仿佛是谢若莲轻取了墙上挂着的竹萧,咽咽吹来拂过了柳枝梢叶,穿梭而过,像是快乐的风。
南湘听见杏所言,微微一怔,便笑了起来。外面月色空茫,仿佛伸手便可触碰月光,掬得满手银辉琉璃色,可惜尽是空虚。
她眼中笑意亦是说不出的空茫,眼底隐隐有着赞叹,藏着疑惑和微微的戒备。
这个谢公子不是普通之人,她虽愚钝,亦能在言语举止中知道他的清贵聪颖,不同一般。这种心地清明得万事不萦心的人,又怎么可能是爱煞了这个王女,没了自己独立的一颗心?
怎么可能。
南湘抚着头,突然觉得,每当自己进了一次宫,便仿佛通了一脉,一眼,一线,看得更多疑得更多恐惧得更多,让人迷惑的,也更多。只是她现在所担心在意的,更不仅仅于此。
犹记得凤后临别时,怨愤的言语如弩箭:
“你到底,想死想活!”
*** *** ***
端木王府,谢若莲所居住的谢园。
送走了王女,已是日出时分。谢若莲大白天要补眠。
清灯,浊火两人在里间服侍谢若莲洗漱入睡,洗砚从小厨房那温了牛乳用长颈杯装了递进里屋,观画将谢若莲长衣折了挂在橱中,见日光刺眼不方便公子入睡,回头正想将窗帘拢上,却见墨玉拧着手站在门边,眨巴着眼睛看着他们三人个忙个的,只有他一人无事可做。
他见墨玉颇有些手足无措的模样,笑道,“玉哥儿才来,也别那么拘束。”墨玉微微红了脸。
洗砚瞟了在新来的面前装老沉的观画,嘿他自己也不想想他刚来的时候是什么样子,掩住嗓间轻笑,他指了指眯眼困倦打着哈欠的谢若莲,意示闲话外面说去。
闭眼躺在床上的谢若莲已倦倦开口:
“都出去吧,墨玉留下来。”
墨玉算是王女眼前红人,在王府里天不怕地不怕,此时看着清灯浊火洗砚观画鱼贯而出,留下自己一人,装饰不多却不显清寒气的谢园,别有一种清秀的严厉。还是忍不住心慌了慌,往谢若莲床前偷偷蹭了一步。
“再往前点。”
谢若莲困得眼睛也睁不开,随口唤道。这王府莫非真把自己当牛使了?嫌他每日还不够累,杏这个奸猾人尽给自己找事做……
墨玉又向前蹭了一步,谢若莲听着他脚步声便知道他心里忐忑,不免失笑,“就这么怕我?小墨玉是连王女也敢顶撞的勇敢家伙,怎么今日变成软脚虾了?”
墨玉心中一急一气,索性站在谢若莲面前去。过犹不及,谢若莲一叹气,“墨玉墨玉啊……”
谢若莲公子唤他名字,语气间是说不出的郁闷无奈,墨玉撇了撇嘴角,心里只抱怨着杏姐姐自作主张,把自己丢一边去,却吸了吸鼻子,闻到了什么。
他站在床边凑得近,鼻端嗅到一股似有似无的清爽香味,像某种春天拔节的青草蒲柳,又仿佛临涧的崖边,一株随风摇曳自得其乐的清野兰,墨玉一瞬间想起他最不喜的梅容说不清楚的味道,药味芙蕖味煞气混着血味,刺激着感官,又或者是萦枝公子身上精雕细琢白莎公子身上浓郁得撕扯不开的香气,似乎都差了这崖壁花春日柳的一个格调。
他再抬起袖子闻了闻,又苦着脸想,怎么自己就一身乳臭未干呢……
谢若莲哪管他想些什么,他最讨厌的便是打扰他休息的人,今日可好,前有杏惶急来讨个法子,后有王女来和他抢被子,现在可好,他还得替王女教训她房中人,弄得他一整夜没睡,此时更没好气,“知道杏为什么把你降在我这里么。”
墨玉再气,“杏姐姐小心眼。”必定是杏姐姐挟私怨要整治他。这位谢公子也不是什么好糊弄的人,估计也是个小心眼,和杏姐姐同气连枝的。
谢若莲语气不变,丝毫不在意,再问,“她确实就是个小心眼。她小心眼容不得其他人,将正屋那边十多个服侍小厮赶走了,为什么偏偏留下你?”
墨玉微微哑然。
自从王女不慎坠湖,王府还好有杏及谢若莲公子坐镇着,王府才没乱。后面王女清醒过来,慢慢康复,杏才松口气,开始狠手清理王府众人。整个王府内院外院少了大半有余,无数人走了偏偏他留下来了,他不是没有暗自庆幸,偷偷疑惑的。
墨玉想了想,谢若莲既然清楚,他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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