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盥狸缘-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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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不困,困的话就睡吧,不困的话咱们就起来看日出去。”
许默撑了一晚上的眼皮,自然是犯困的,但他又怕这一觉睡去就真的再也见不着日夕山了,于是强颜欢笑地坐起了身:“走啊,你抱我去。”
日夕山佯作嗤笑道:“嗐,大老爷们儿的,还要我抱。”说罢跳下了床,不由分说地一把扛起了日夕山,“走啊,我的小书生,咱们看日出去!”
许默才穿好的鞋就这样被日夕山给颠了下来,连不停锤打着日夕山的后背以示抗议。可日夕山不管,真的就大刺刺地扛着许默,一手搂着他的背,一手托住他的屁股,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走出了门。


放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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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满怀心事地走过了竹林,果然一片山崖净收眼底,视野豁然开朗。天边泛红,然而并不见日出,连块咸鸭蛋似的日影都没有。许默僵着脸,笑意也渐渐转为不见,天色转亮,可并没有太阳的影子,果然是个无云无日的大白天。听着山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想是飞禽走兽都出了洞,开始了日间的活动了来。
许默终于是僵不住,轻声笑了笑,不敢去看日夕山,道:“看来世间万物,并不是全能如愿的;就连看个日出都无法如愿。”
日夕山叹了口气,轻轻拉起许默的手,捂住了许默的眼睛:“小书生,你闭会儿眼——我会让你看到日出。”
许默不知何故没有提出任何异议,听话地眯起了眼睛,手指也并得紧紧地:“……好。”
…好。”
说罢,感觉日夕山竟像是从自己身边消失了一般,没有了声响——不多时,只听见了从似乎从自己面前升腾起了什么物事般的爆破声,除此之外万籁俱静,然而日夕山并没有给他提示,他也没有移开手,直到听见了一声从自己身前传来的低低的:“好了。”
那声音虽然是日夕山的,但又与日夕山平日的声音有所不同,低沉地如同幻化出的一般。许默耐不住好奇睁开了眼睛,简直被自己的情景惊呆了——
日夕山幻化回了兽体,脚踏火光,周身上下都包裹有一层金红色的光芒,十分威武光彩地悬在自己面前的正上空。那狸妖咧开了嘴,仿佛是展示出了个天真的笑意,随即便很不妥当地乖乖卷作一团,像是抱成个火红色的球。
许默渐渐露出了笑容。
这毛绒绒的球。这笨妖精。多漂亮的太阳。
他觉得自己的心都被这傻兮兮的红色光芒给填满了,他抿了嘴,可眼角是湿的。他挥了挥手:“回来,别往上飘了。”
笨头笨脑的妖兽扬起了头,甩了甩尾巴,瞬间又变回了那个长手长脚的日夕山。日夕山笑眯眯地望着他,许默摇了摇头,心里又苦又甜要憋回里去,日夕山伸出舌头舔走了他眼角的泪渍:“呆子,我不成仙了;咱们从这里跳下去,到时让我向冥王说说好话,让他把你的下一生许给我,咱们就当人,好好在一起,也挺好。”
许默愣住了:“啊?”
日夕山笑着摇了摇头:“我之前就想明白了,我原本想成仙,只不过是为了配得上南山真人;后来想成仙,是为了去寻找南山真人的转世;可现在我爱的这位是人啊,我为什么要成仙呢?”他没有告诉许默,像他这样本已破了天劫的妖物若是想要违背天意,妄自投入往生,只会有挫骨扬灰的下场,他只能试着到时到了冥界想办法将自己的魂魄藏在冥海岸边,洗去自己的仙骨,待许默入往生塔时再混入那些鬼魂中,跟着许默投入往生。可这样何其困难,一个不留神可能就前功尽弃魂飞魄散。
未等许默回答,只听见一尖利的呼喝声从他俩上空传来:“你这鬼迷心窍的骚狸子!可别办了傻事!”两人抬头,竟是阔别多日的狐仙胡千喜,白衣如雪,仙态怡然地从天上飘飘然而至。他怒目朝向许默和日夕山,气得要说不出话来,伸出了根细细长长的手指指着日夕山像是想要痛骂一通,终于是没喘上气来,从怀里扯出了个包装得十分华丽的卷轴,砸在了日夕山脸上:“诏令,你的!”
“诏令?”许默不解,胡千喜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天界给他的诏令,上面有他的仙位,镇守之地。”他冷笑一声,“日夕山啊日夕山,没想到你还真是个多情种子,不过实在不能如你的意了,你可不用搞殉情这一套了,看看上面让你到哪里去镇守吧,哈哈哈……”
“……南山?”日夕山摊开诏令,终于看懂了天界的用意,“让我当南山的地仙?”他抬头看着胡千喜,一脸不可置信:“怎么会……可就算是当地仙,毕竟也不能常与人世接触……许默是凡人,终有一死,我孤独万世又有何意义——再说了,就算以后找到了许默的转世又如何,我要的只是许默而……”
“日夕山!你把诏令看完再发表感言行不!可怜我一片好心喂了狗了!看诏书背面!”
许默和日夕山连忙翻过诏书,发现内容未完,而写到了背面:念南山真人用心良苦,随未入仙籍但保护结界有功,功过相抵。故任其现世许寻山为南山君,即日起与日夕山镇守南山,不得有误。
两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均是目瞪口呆,而胡千喜却在一旁坏笑开了,像瞬间变了个人似的,对许默毕恭毕敬起来,柔声道:“许公子,之前我不知前情,对你有诸多冒犯,请见谅。现在你们也算是水到渠成,福至心灵,就让我来向你们道了缘由吧。”
原来,胡千喜那日与许默说了重话,心里也有内疚,本来是想将许默逼走,让日夕山重回仙道,没想到日夕山竟真的追随许默而去。胡千喜那几日公务繁多,没空去关心自己老友,只让曾驮过日夕山的小狐子偷偷跟了一路。小狐子向他报道了日夕山女装大闹驿站的事,胡千喜以为日夕山是已经追到许默了,便放宽了心,觉得既然如此自己就不干涉罢了。可掐指一算,想起之前自己为日夕山求的命叶纸,估摸到这几日就是日夕山遭天劫之日,虽然他自信日夕山能度过天劫,但是不禁为老友的前途捏把汗:若是成仙,那日夕山肯定是不愿意了,说不定还会做出傻事。想当年自己也算又负于日夕山,而不说日夕山,光日夕山的那老姘头以前也给予过自己不少恩惠,所以看在这些的份子上他还是软了心,想帮日夕山和许默去谋得个好归宿。
胡千喜虽说是一介小仙,但由于下得一手臭棋,又太有屡败屡战的自觉,再加上一口家长里短胡诌瞎侃的本领,还受过观音大士的福祉,所以和天界几位说得上观音大士的福祉,所以和天界几位说得上话的星君都有不浅的交情。念在天界下达诏书应该就在这几日,便拜访了同是南山真人故友的玉山君,想帮日夕山和许默求求情。没料到玉山君竟向他说了断让他大吃一惊的往事:南山真人当年死后,并没有急着往生,而是留在冥界为冥王整理了几百年的卷宗——他作为修道之人,妄自开了杀戒本来就是遭天界所下劫而死的。死后在冥界又听闻了这些年冥界与人界的结界点遭到妖物逆袭而导致人界阴阳不调,苍生受害;他心地良善,为了消除罪孽,便以帮冥王整理卷宗为条件得到了一世游方道人的身份,让冥王帮他抹去了自己的记忆,且写好了命数,从而有了那一世的葛鱼。葛鱼与日夕山相遇,并封印日夕山于许宅也并不是偶然,是南山真人让冥王刻意而为,因为南山真人知道日夕山是至阳的体魄,用于镇守阴宅,中和阴气,从而达到不伤一鬼一魄而渐渐使许宅的结界点失效是最好的。然而他没有算到冥王为自己刻意修改了性情,让葛鱼成了个性情暴虐的狡诈道人。葛鱼死后再次投生,由于前世欠许家人太多,尽命数所至直接转生成了许默,所谓许默这一世也为许家操透了心,也算是轮回果报。
天界将南山真人的所作所为看在眼里,也早想将他纳收为仙,只是葛鱼那一世欠下命债太多,不便提议;而许默这世过于平凡,也无甚可圈可点之处。胡千喜得知了许默竟真是南山真人的转世,心里虽有纳闷但也是感到如释重负,便动用了三寸不烂莲花舌,说通了几位仙人,让许默承了南山真人本应得到的鲜位;而日夕山护结界有功,又破了天劫,回归原籍镇守南山也是正道。
话说如此,日夕山还是有些悻悻:“没想到,南山竟是计划出了这一切……让我为他镇守五十年,到底当我是什么。”
胡千喜扁扁嘴,不置可否。许默虽然知道自己真的是南山真人的转世,心里一时难以接受,但是也能体会到日夕山此刻心中的失落,道:“并不能这样说,就算他当年是为了利用你,可天下至阳之物除你之外还是有许多的,他又为何一定要选定你?不就是为了再以另一个身份见你一面么?而且他那么聪明,不可能没有推断出葛鱼的转世必将是许家的后人,只要是许家的后人就有极大的机会与你相遇……所以,你觉得他当你是什么?”
日夕山说不出话来,竟是怔住了。许默知这是他一直以来的心结,便拥住了他:“夕山,我不是南山真人,他的记忆我确实已经没有了,但他的有些心情……我或许能感受到,如果能和你真正平平安安相守在一起,就足够了。”
日夕山回过神来,颇为感怀地亲了亲许默的额头:“对……小书生,管它的仙人真人,咱们能在一起了,这是喜事……以前的事情,就让它彻底过去吧!”
胡千喜见这两人毫不知廉耻地开始了卿卿我我,不禁在心里气歪了嘴,暗骂道:这两个龟儿子,真是新人进洞房媒人扔过墙了!现在知道感悟伤怀了,刚才还闹着要死要活的!呸!一个书呆子和一只骚狸子,还以为自己是书里的才子佳人,苦命情眷不是!
他也没想到自己棒打鸳鸯的事情干得更多,此时自然是无福消受这感激了。
从此以后日夕山和许默就在这南山上安了居,过的可谓真的是神仙眷侣的生活,只是偶尔下山去南水镇瞧瞧新鲜物事。当然,这茅草屋是太寒酸了点,雇来了阿淑的小兄弟们休整了一番,给改成了间三进三出的宅子,宅子没什么好,就是房梁粗直结实,常常有个苦着脸的寡淡男子侧卧在上面打着呼;院里种了棵不漂亮的槐树,洒满一地碎阴,也洒满一地槐花,都落在了那只被喂得油光水滑已长成大花猫的小猫身上;白衣貌美的坏脾气美人倒是常来,不过常是笑着脸进门,臭着脸出门,提了两壶好酒,都让一只委屈兮兮的小狐子给驮着;而进山砍柴的樵夫却说,有时也会见到一个漂亮少妇抱着个黑黑胖胖的小孩儿往山里去,那黑小孩儿扎着两个小髻,眼睛滴溜溜地转得比陀螺都要快,不过少妇倒是冷眉冷眼,不常露出笑容来。
往日的许宅零散地住过一些人,吓走一些人,最终变成一所被这个城所忘记的地方。直到许多年后,新政府某位高官的某位姨太太看中了这块地,于是将其圈进了其公馆里的花圃里。那年是民国四年,护城河干涸业已被改变成了一条望不着尽头的公路,除夕高官的花园里放起了烟花,许默和日夕山下了山,蹲在城墙上,将手揣在互相的衣兜里看完了这场烟花。
许默正要吃掉手中最后一个江米团子,却被馋性不改的日夕山夺走吃了个精光。许默望着渐渐偃旗息鼓的夜空,忽然想起许多年前也有这样一个似曾相识的除夕,虽说许宅不再,家国不再,但身边人却从未改变,而时间,也似乎是回到一个循环。
他笑着让日夕山亲了亲自己的眼皮,牵起日夕山的手,一同毫无畏惧地向那广袤无垠的黑暗中走了回去,即使往后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也漫长如瀚海。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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