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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暖的弦-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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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有多大,心里的黑洞就有多深。
有一天,当漫步在阿姆斯特丹的Kloveniersburgwal大道时,朱临路有电话进来,温暖坐在舒适的露天咖啡座里,看着路面被水从中央分开,科洛芬尼尔运河绿韵幽深,薄烟生波,景致美到极点。
抬眼间不经意看见斜对面立着一抹白衣身影,蒹葭苍苍的暮色中那人宛如在水一方。
明知不可能是他,心头仍微微震荡。
仿佛感应到她的注视,那男子回过头来,英俊的北欧脸庞露出友好微笑,确然只是旅途上的陌生过客,该刹那她忽然醒悟,任景致美得再如何白露未晞,也无法改变两岸的人只能隔水相望。
谁在水之湄,谁又在水之涘,即使溯游而上,也无法到达谁的身边。
等朱临路讲完电话后,她说,“我们回去吧。” 他咧嘴,笑得极欢畅,“是该回去了。”她伸个懒腰,“什么事那么得意?”“我忘了和你说——”他刻意停顿,“我把结婚证中你的原件寄给了占南弦。”
她看着他,端起马克杯静待下文。
“还附了一封信,我说,媒体上关于——”朱临路恶意地拉高两边嘴角,笑得极其嚣张卑劣,“他不如我的传言,我可以肯定那就是事实,因为,你和处女没什么分别。”一口浓褐色的液体飙喷在桌面,温暖手忙脚乱抽过面纸,抑郁万分,“看来不仅是你,就连咖啡也嫌我的丑出得还不够。”朱临路眼里闪过莫名的光芒,“有件事得告诉你,今天申市各大报纸都登出了公告,占南弦和薄一心的婚礼提前到下周也就是八月八日举行。”她神色如常,“那和你或我有关系么?”“我只是觉得好笑,他这一招还真是屡试不爽,三年前用订婚将你逼了回去,现在又打算用结婚。”静了静,她摇头,“这次你错了,他会真的结婚。”就象他们已经提前一步走进了婚姻殿堂,她相信占南弦也同样会娶薄一心。
他决定的事,从来不会改变。
朱临路懒声道,“他是不是真的不要紧,要紧的是出来这么久了,你气消了没有?”忽然倾身向前,脸对着她的脸,眼睛盯着她的眼睛,“我现在才知道,暖暖,原来你一直还是个孩子。”
她长睫一眨,露出极妩媚的笑,“当然,我年年十八。”他失笑,瞳内光芒再现,“连温柔有了凌执隐你都会不爽好几日,从前对你百依百顺的占南弦,如今却寸步不让,样样事与你针锋相对,是不是差点把你郁闷疯了?”她向后侧首,斜睨着他,“相对于心理分析师而言,你更适合去当编剧。”
他嘿嘿一笑,“怎么样,想不想回去在他结婚之前再见他一面?”收回身子,闲散地坐入软椅里,“就算你不想也没办法了,我已经订好回程机票。”她一怔,“怎么这么急?”“最近浅宇不惜血本收买那些股东,令鸿已经招架不住,这几天二叔一直在缠着我爸,不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就是以泪洗面痛哭流涕,死活要我回去收拾残局,说什么不要让代中落到外人手里。”为了将他们逼回去,某人也真够双管齐下。
再不回家一趟了结这件事,他一定会被愚善滥好的父亲烦到耳朵长茧而死。
“你打算怎么办?”温暖问。
“不怎么办,回去应付一下狂轰滥炸,再把你捧成富婆,然后拍拍屁股走人,唉,从此沦为破落人家的不肖子弟,人生惨淡啊,搞不好哪天就改行去乞食了。”温暖拿出钱包,在他不解的目光中招来服务生结帐,然后安抚地拍拍他的肩膀,“放心,我养你。”他哈哈大笑。
几个小时后,当飞机爬升的速度将她推向椅背,在远离地面快接近三万英尺的云上,脑海里不期然浮起那两句歌词。
要飞向哪里,能飞向哪里。
假寐养神,恍恍惚惚之中,似入梦未梦,人一时清醒一时迷糊。
当疲惫到只觉已支持不住这长途航程时,飞机终于抵埠。
出闸后温暖没有和朱临路一道走,她直接去了温柔处。
从行李里搬出精银茶具,说,“走了几个地方好不容易才相中一套,不合心意你也别告诉我。”
温柔撇嘴,“你还真是跟爸一样,出门一趟非带些礼物——”她抬首看向温柔,温柔同样望着她,一时两人无话。
她拉过温柔的手,拨开纹饰奇特的镯子,轻抚过她手腕上淡红的线痕。
如果时光可以重来。
“你什么时候去新加坡?”她问。
温柔迟疑一下,凌执隐已给她下了最后通牒,“这次如果再去……我可能就不回来了。”
温暖长吁口气,“请你有多快一定要走多快,别再留在这里。”“什么?”温柔对她的说话反应不过来。
她微笑,“温大小姐,我终于可以扔开你这个包袱了。”温柔呆住,然后尖叫,拿起软枕死命打她,怒吼不已,“我是包袱?!枉我这些年来为你做牛做马!你把我当包袱?!你这个死没良心的,就这么恨不得我赶紧走人?!”骂着骂着她忽然流下眼泪。
温暖凝视着她,这张脸,与她有三分相似,十分血缘。
她轻轻握着她手,“我真的爱你,从前是,现在也是。”将来,大约再没有她的份了。
温柔失声哽咽,“那天晚上要不是我喝了酒——”“请一定停止你的自责。”这世上谁也无法改变过去,但她已经慢慢明白,不记得是谁说过,应该与生命中未走的路和平共处,“温柔,我再不想做你的责任,所以也请你放过你自己。”
让两人的心都真正自由。
温柔怔怔地看着她,有些怅然若失,“没想到一眨眼你就结婚了。”张了张嘴,终于还是把占南弦的名字压在齿边,没有问下去。
温暖低头收拾行囊,“什么时候走不用通知我,我大概送不了你。”这样一反常态的言语姿态,似整个人飘然地豁出了尘世之外,想起报纸说占南弦过几天也要结婚,温柔禁不住有一丝心惊,“你最近有什么事吗?为什么会送不了我?”已走到门口的温暖回首,“格连菲尔德商学院的录取通知这两天应该要到了,我可能走得比你还早。”
 
  第十九章 心结,情潮(1)



朱温蜜月归来,占薄婚期在即。
周湘苓合上手中图文并貌大幅报道的报纸,抬头望向欢姐,“南弦呢?”
“下班回来进了视听室就没出来,都大半个月了还是每天如此。” 欢姐不无忧心,“看上去好象什么事也没有,除了很少说话,吃饭休息都正常,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从他搬回来住那日起就让人觉得怪怪的。”周湘苓轻轻叹口气,“这孩子,都十年了,怎么也没改变一点。”“他是不是真的要娶薄小姐?”“他心里未必是真的,我就怕他会把事情做成真的。”周湘苓拿起电话,“你再去看看他。”欢姐应声而去。
她拨通温暖的号码,“小暖吗?”“占妈妈?”听到对方的声音,正在家里整理东西的温暖不自觉翘唇,那善良慈爱的老人家,是她在世唯一的长辈了。
“我一会要回老房子,你能不能过来我们见一见?”温暖迟疑了一下。
“怎么,你不方便?”她想了想,微笑应道,“好的,占妈妈,我过一刻钟到。”放下电话后温暖静静坐在沙发里。
有人在一夜之间暴富,有人在一夜之间白发,有人在一夜之间成长。
如果说过去十年时光里她的心灵始终在静止中沉睡,那么与占南弦重逢后的这几个月,则仿佛是封闭的力量再压制不住有些什么东西破茧而出,如藤蔓疯狂攀生将她拉扯得失重晕旋,又似一波波海潮不断冲击使她犹如被抛在浪口风尖,跌跌宕宕回不到实地。
直到出国,半个月漫游,换了世途空间,复杂繁乱不能适应的心绪得以慢慢平复下来,从前当局之中不自觉迷情,直到终于走出局外才能够静下来思考,关于从前,关于现在。
长吁口气,她起身出去。
还是那个老社区,还是那些她十年前就已熟悉的林荫路。
还是十六层,也还是那扇她曾敲过捶过踢过的铁门,入眼仿佛没有太大变化,可是却经不起细看,视线只要停留多几秒便不难发觉,各处都显出了岁月流逝后抹下的陈旧斑驳。
物是人非,有什么可能永恒?便是天若有情,也一样渐老。
当周湘苓应声开门时,温暖完全想不到,竟会看见迟碧卡坐在内里。
两个人不约如同地朝对方笑了笑。
周湘苓牵她坐下,“小暖你真的结婚了?”似有些不解,还有些不信。
温暖笑笑,“是,改天再给占妈妈送喜糖。”原以为她闹着玩的周湘苓一下子受到了打击,她呆了呆,看向迟碧卡,“怎么会这样?那时丁小妹不是说他们已经很好了吗?前阵子闹不开心我还以为小两口只是拌拌嘴而已,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迟碧卡有些尴尬地看向蹙眉不解的温暖,“请别怪我多事,周老师一直想撮使你和占总复合,所以——”温暖一愣。
某个一直悬而未决的疑问在那一刹一闪。
记忆的齿轮往回转过一百年。
脑袋象被人敲了一记闷棍,震得魂飞魄散。
张圆了嘴,她不置信地惊惶地看向面前两人。
周湘苓轻叹,“虽然这些年来南弦一直不肯和我说什么,但我知道他始终没有忘记你,大概是两年前,有一天我无意中见到他在看你的照片,他说你快毕业了,那时我就动了心思,让碧卡想办法把你招进他的公司里。”温暖结舌,“我……我一直以为是南弦……”迟碧卡摇头,“不关占总的事,是周老师私下对我授意,他不知情。”“包括让我升上六十六楼——也是你?!”“是,周老师觉得你们分开了那么多年,是时候应该在一起了。”温暖傻在当场。
幕后促使她走上浅宇那段历程的人竟然不是占南弦?并非如她原来所想那样他从一开始就处心积虑地要把她戏弄于指掌?原来笃定的结果一下子被推翻,她心乱交加。
周湘苓神色担忧,“南弦这段时间的状态很不对劲,就和你们以前分手时一样,每天除了上班,其余时间他全把自己关在视听室里,连话也不多说。”长睫控制不住微微颤抖,温暖再听不进她在说什么,“占妈妈,我……我想静一静。”
说完径自起身,下意识走向占南弦原来的房间。
垂首坐在床沿,她只觉脑子里一片空白,想想点什么,却什么也想不出来,躺下去,枕着枕头,蹬了鞋子连人带薄被蜷成一团。
门外传来迟碧卡的声音,“温暖,周老师还约了医生,我现在陪她过去,麻烦你走的时候锁门,要是方便,你——还是去一趟洛阳道看看占总吧。”整张脸埋在枕头里,她一声不应。
为什么?为什么会不是她一直以为的他?她烦躁不安地翻身,扯高被子想蒙过头去,不觉意触到枕下硬物,摸索着抽出来,入眼心口微微一震,那相册的封面她并不陌生,打开来,一页一页,全是当年他们的合照。
慢慢看完最后一页,合上相册,眸光转向房内,终于明白为什么周湘苓始终希望她回来看看。
门后放着他当初买给她的网球拍。
墙上贴着她初学国画时的拙作,那时他嗤之以鼻说就算乌鸦沾一身墨水在纸上涂一涂都会比她画的好看,她气恼不过,把十指张成九阴白骨爪状逼他非把她认为最得意的一幅山水习作贴在他房内最显眼的位置。
电视机机身的两个顶角各放着一只小小的粉红猪,那本来是一对接吻猪,一向摆在电视机正上方的中间位置,有次她和他闹别扭,一赌气就把两只小猪远远分开在机角的两端,威胁他说如果他再欺负她,她就和他这样远远地再不相见。
她记忆中最后一次见到这对小猪时它们还吻在一起,如今却相望不相亲……不知道它们这一分,是否也整整过了十年……她起身走过去,怜惜地把它们摆回接吻的样子。
书柜里一半是书一半是CD,她的钢琴琴谱随意地摆在某个架子上,琴谱上还放着她旧时束发的发带,灰紫的颜色看不出已用过多久,那样闲散地摆着,仿佛女主人随时会回来顺手把它拿走。
电脑桌上,显示屏四周满满贴着两人的拍纸快照,什么样精灵古怪的样子都有,有他偷亲她,有她回头时撞到了他的下巴,有用鼻尖打架然后比谁的睫毛长,还有他从背后抱着她两人十指交握笑颜如花。
她把房内每一处全看过一遍。
手指往书桌桌面轻轻一揩,干净得纤尘不染。
这间房就象是一间小小的博物馆,把十年前的一切保留如初,什么都没有改变,就连床前两双一模一样只是号码不同一大一小的米奇拖鞋,也来自于遥远当年。
明明应该早已过去、改变、湮灭的地方,却完整地保存了十年前的那一段时空,在这刻给她一种强烈错觉,仿佛中间已过去的时光并不存在,她只不过是出去客厅转了一圈就已经回来。
可是,可是床上却没有那一个人,那个在她推门进来时总会以一双漆黑星眸凝定她的眼睛,即使她已走到他身前也还久久舍不得移开视线的人。
忽然间她很想知道,到底是她爱他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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