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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莲-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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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长安猛然领悟到这种感觉叫做“忐忑不安”,叫做“患得患失”;真真有趣,她原以为自己早就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两个人就这样默默走着,远离世间一切尘嚣。忽然,扎格尔拍了拍了坐下马匹的脖子,驻足停步,片刻后道:“长安,你听——”
听什么?连长安微怔,也勒住了坐骑。今夜风声止歇,唯有璀璨的寂静的银河。
扎格尔纵身跳下马背,也不顾身上穿着的昂贵皮裘,径直伏在地上,将一侧耳朵贴紧地面。俄而,又跳起来踩蹬上马,拨转马头,满面喜色,对长安道:“快跟我来!”
连长安迟迟疑疑点了点头;两匹马一前一后跃了出去。
她没有问“是什么”,不需要问——疾驰了半柱香工夫,连长安便听到了那声音,轰隆隆的,像是大雨天的闷雷。再奔一阵,轰鸣声愈响,简直犹如万马奔腾卷地而来——平整的旷野在远方骤然断裂,伤口中咆哮着大地的血脉;一条气势恢宏的江河横亘眼前,水雾扑面而来;月光与星光闪在翻涌的浪尖上,像是点点的白银。
连长安彻底被这壮观的景象震慑,久久没有话语。
***
……回程时,她忍不住出声吟诵圣人的语句:“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你在说什么?”扎格尔挠挠头,问。
“是我们汉人的一句话,意思是说‘往昔的一切都像这翻滚的河水,日夜不停,一去不返’;”长安解释道,“我只是……忽然想起了咱们一路上看到的古长城,想起你说过的那些个消逝的部落和流星一般的英雄……不知道一千年后,会是谁站在这里?会不会把此刻的我们当作笑谈?”
——我的不平我的仇恨,我所珍视的所有“过去”,在这滔滔逝水面前,在这湛湛星空之下,忽然变得无比渺小微不足道……这也是,草原的魔力吗?
听了这话,扎格尔大笑起来:“汉人可真是有趣,长安你总有些奇奇怪怪的念头……不过你说得对,一千年后,或者两千年后,说不定真的会有像我这样的男人带着像你这样的女子来看冬夜里的黄河,那时候他们一抬起头,就能看见我们了!”
“看见……我们?”
“是啊!”扎格尔飞快跳下马背,一伸手把她也揽了下来。两匹坐骑没了约束,交颈厮磨恢恢鸣叫……连长安在他怀里,顺着他伸出的手指,抬头看远方天空一簇闪亮的星。
“……那横排三颗极亮的连着下头两颗小星,是‘阿提拉的马鞭’,他是我们匈奴数一数二的大英雄大丈夫,我改天唱他的歌给你听……还有那边,连成一片的,那是‘爱拉雅雅的水囊’,她是阿提拉的阏氏,大单于死于敌人的诡计之时,她的水囊里的水全都变成了眼泪……还有‘伊稚斜之弓’,还有‘乌维的牧群’……英雄犹在!我的先祖呼韩邪单于,还有我父亲,他们都在那里,都在天上看着——我们匈奴人的历史就写在歌谣中,写在星辰间;我们的魂灵来自星空之海,总有一天还会回到那里去。”
——人世只是场短暂的狂欢,在我们出生之前,在我们死去之后,我们都是天上无数星子中的灿亮或者黯淡的一颗;俯望一切,洞悉一切,在黑夜里微笑。
——所以……不妨……生尽欢,死无憾。
他说完,低头吻她,温柔地、沉溺地吻她,仿佛她的唇是上好的甘醴,仿佛她的舌尖上点着蜜糖。他因她温柔的回吻而醺醺欲醉,呼吸愈发粗重,心跳越来越快……忽然,连长安猛地挣脱他的怀抱,双手死死按住领口,两颊赤红火烫。
“哈……哈哈哈哈……”扎格尔一愣,随即爆发大笑。连长安恶狠狠瞪他一眼,在他的笑声中转身上马,双膝一夹,逃命似的飞奔而去。
身后的扎格尔,几乎笑得喘不过气来。
***
便在这时,天地尽头的暗夜里浮现出影影绰绰的火光。光芒快速逼近,渐渐变亮,渐渐一分为二,似乎是两名并驾齐驱的骑手。连长安再也顾不得小儿女情怀,抬腕去取挂在马鞍前的佩剑,却被赶上来的扎格尔止住。
“若是敌人,断不会自露行迹,”他说,“想是我们出来久了,兀赤叔叔不放心。”
连长安的手依然按在剑上,并不提起,却也不肯放开。耳中只听扎格尔用匈奴语高喊了句什么,那一对火焰迅速转了方向,径直朝他们而来。
马匹奔到数丈远外,扎格尔忽然“咦”了一声。但见两位骑者齐刷刷滚鞍下马,单膝点地,右手握拳,贴在心口前,俯身行礼道:“扎格尔塔索!”
来人铜盔皮甲,身负短弓腰悬弯刀,是最典型的匈奴战士装扮。可他们却不是扎格尔 “商队”中的,连长安并没有见过。
见了这二人,扎格尔似乎紧张起来,急急询问了几句,方长长出了口气,脸上浮现出某种类似羞赧的神色——连长安确信自己一定是看错了,他的脸皮那样厚,怎么会不好意思?
扎格尔转身冲她呶呶嘴:“长安,是找你的。”
——找我?连长安微怔。
这两位战士身子微侧面朝着她,依然保持以手抚胸的姿势,高傲地、结满辫子的头颅深深低下去,异口同声道:“娜鲁夏塔格丽!”
跟着这大队胡人待的久了,常用的问候语连长安早就耳熟能详;可这个抑扬顿挫的词她却真的是第一次听见,只有求助地望向扎格尔。
扎格尔忍俊不禁,连忙用汉话给连长安解释:“他们在叫你呢——‘塔格丽’是你们汉人说的公主,是身份尊贵的女子;就像我是黄金家族的儿子,所以他们叫我‘塔索’一样道理。至于‘娜鲁夏’,则是在祁连山千年不化的冰雪下盛开的雪莲花,是最美最高贵的花……我们这里是没有长在水里的莲花的,真亏得赫雅朵想得到!”
连长安闻言莞尔,她这朵“莲花”,从来就不是生在大富人家精细雅致的荷塘里,那可不是她。这样很好,就让往日的一切都随陇头流水一去不回吧!娜鲁夏……这是个好名字。
于是她翻身下马,用新学乍练颇为生涩的匈奴语回答:“多谢!愿长生天庇佑英雄的弯刀。”
两名匈奴人显然吃了一惊,不约而同对望一眼,又不约而同抬起头来,漆黑的瞳子里倒映着满天星影。其中一个忽然从腰侧解下只小小皮囊,恭敬地双手捧过头顶,像是想要送给她。连长安知道,在草原上最不礼貌的行为就是拒绝别人的礼物,于是她再说一句“多谢”,大大方方伸手接过,打开袋口细绳,里面是灰白色的细小的颗粒。
“……这是盐,”身旁,扎格尔也下了马,伸手接过皮囊,对她说,“他们是特意从百里外的营地快马赶来迎接你的;在我们的草原上,这是献给贵客的第一道礼物。”
“那我……我该怎么办?”连长安微微迟疑,问道。
“你什么都不必做,”扎格尔捏出一小撮粗盐,细细洒在她的头顶和肩膀上,“你只用微笑,然后体会大家的善意就够了。”
***
这就叫……“受宠若惊”吗?连长安想。
从夜里那对策马百余里迎接他的骑手起,每隔一两个时辰,都有一双匈奴战士从远方奔驰而来。他们的盔甲越来越精细,衣袍越来越华贵,头发里编入的饰物也越来越琳琅满目。他们带来了水和酒,带来了马奶和牛乳,带来皮袍、绣帽、珠链与手环,带来小羊皮靴以及鹿筋绞成的上等马鞭……甚至还有个汉子抱着一只冒烟的瓦罐,里头装着燃烧的干牛粪;他毕恭毕敬地将这罐子高举过头献给她,她郑重接过,虽微觉诧异,却满怀感激。
连长安麾下的白莲之子们对这古怪的玩意儿露出狐疑的表情,而听从扎格尔的吩咐陪在她身边的额仑娘却道:“塔格丽,他们献给你的是火与烟——火是我们的亲人,也是我们的手足;我们从火中出生,又通过火焰去往另一个世界,火就是地上的太阳地上的星。”
长久相处下来,连长安与扎格尔这批假冒胡商的随侍之间早已熟稔不过;她一向叫她“额仑娘”,她一向叫她“长安”。但自从夜里迎接她的武士出现之后,他们统统改了口,统统尊称她为“塔格丽”。
——他们全都视我为“公主”,视我的话语为不可违拗的令旨。哪怕分明因为我的缘故,在龙城的血夜里,有十九位匈奴汉子埋骨于异地,再也无法踏上故土。而其他人,比如现在走路还一跛一跛的额仑娘,也几乎各个带着伤。
十九位匈奴人的死,换来了七十三名白莲之子的性命;扎格尔掏心挖腹的对待,换来她的“娜鲁夏塔格丽”之名——受宠若惊,受宠若惊……
连长安攥紧拳头,暗暗告诫自己:这一切,永远也不要忘记。
【四十】此心安处
第十九位献礼的骑手出现在遥远的地平线上,身披的金色甲胄于冬日艳阳里闪闪发光。在他身后,大大小小的灰白色毡包如同雨后草丛间钻出的蘑菇,密密麻麻绵延数里,向目力穷尽之处肆意铺陈开去——苍空的背景下,远山沉郁,马鸣风萧萧。
连长安到达的时候恰是正午,那位金甲武士便顶着漫天光辉而来。与之前的九对使者不同,他是独自出迎的最后一人,他将献上草原子民最宝贵的礼物和最深厚的敬意,给远方的陌生客人,给“黄金家族”末代塔索选定的“命运之女”。
近了,更近了;极速奔驰的马蹄之后,枯草被犁出一道笔直的线,像是烈风刮过的痕迹,又像是凄厉的刀口。来者显然骑术精绝,也不见他出力勒紧缰绳,马匹便以一种平滑的韵律驻足停步。他则轻快地跳下马背,单膝点地,将一副雕花长弓高高举过头顶,用娴熟的汉话诵道:“娜鲁夏塔格丽,欢迎归来——从今之日,凡至高的长生天俯望之地,皆是您的家乡。”
这是连长安在两天里第十九次面对类似的祝福,却是第一次真正听懂。她强自按捺着澎湃的心潮,接过礼物,还未及说句什么,扎格尔已从身后猛地跳将出来,一把抱住来人,用力拍着他的肩背哈哈大笑,口中不住唤:“安达!”
骑手无声笑着回拥他,抬手取下头盔;面甲下是一张年轻而沉静的面孔,虽满心欢喜却依然平和镇定——双目碧蓝,宛若头顶晴空。
兴奋的扎格尔终于想起了什么,将他从地上拉起来,扯到连长安身边,用汉话飞快地介绍:“长安,这是我的乳兄弟厄鲁,他可是我的好安达……”说着,又转过头,向厄鲁道,“这是长安,是我的花。”
听到这样亲昵的称呼,连长安忽然觉得脸上一热,不知该如何接口才好;厄鲁则淡淡别开了脸,对扎格尔禀报:“单于,迎接塔格丽的仪式已基本预备妥当,其余的,还要您拿主意。”
扎格尔微怔,随即笑着捶了他一记,挠挠头:“我还不是单于,你胡嚼什么?”
厄鲁微垂眼睫,遮住一双琉璃般的瞳仁,唇边带着渺茫笑意:“很快就会是了——您从那边把消息传回来时,赫雅朵已向大阴山中的长老奉上了祭品,先知们则回报以代表首肯的白色羔羊。现下消息早就传遍了整片草原,再过三四个月,等水草丰美的初夏到来,各大部族都会齐聚在敕勒川旁,时隔二十七年,再一次召开‘库里台’。”
扎格尔脸上的笑容瞬间凝结,犹有些不可置信:“赫雅朵真的决定……”
“是,”厄鲁不待他说完,已坚定点头;同时目光斜飞,极快地扫过一旁连长安的脸孔——他终于将口中汉话换作胡语,哑声道,“您该明白,既然选了她,带了她回来,这是必然的抉择……赫雅朵常说,打铁要趁热。”
“……我当然明白;”扎格尔喟叹一声,也用胡语作答,声音轻如雪片,“何况赫雅朵也……无法再等下去了,是不是?”
***
连长安没能如计划中那般,和扎格尔一道并辔驰入阿衍部的营地。塔索脸上带着模糊的歉意,只说还有些琐事要处置,便和那碧蓝眼珠的年轻胡人厄鲁一起,纵马绝尘而去。连长安望着他们的背影飞快消失在无数马匹、人流以及灰白的帐篷之间,纵使于心内反反复复告诉自己这只是短暂的分别,依然觉得就连骨髓深处,都猛然空落落的。
——纵使他们为她祈愿,希望但凡长生天俯视之处,都是她的故土;冥冥中依然有个声音不住唤着:他乡,他乡。
假使唯她如此,那其实倒也无妨。她总能将不安藏在怀里,将笑容挂在脸上,这并没有什么难的——毕竟没有人从小到大在她耳边不住灌输:“长城以北的蛮子与长江以南的红莲,都是我大齐的死敌,都是我白莲的世仇……”
——比起她那点莫名其妙的乡愁,跟随她的七十三名白莲之子们惶恐不安游移不定的眼神,才是真正的难题。
见扎格尔去远了,队伍中的柳城纵马赶上前来;这位在龙城大火中侥幸保住性命的柳祭酒用仅剩的一只右臂控住马匹,微微落后于连长安□的枣红坐骑,俯首低声询问:“宗主,将入营地了;若蛮……若胡人临时变卦,属下等该当如何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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