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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娘事-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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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饭的都是本地人;很热闹;裘纨素浅浅的笑;被灌了几杯;又被老头子拉着唱了小曲。琵琶拨的咚咚的好听,老头子很满意,乘着酒性附在她耳边说想留她下来。按理说裘纨素不是小十三翡翠这样的清倌姑娘,又欠着十三玲珑的约钱,留宿一夜或者就有了个常客,与她而言是个翻身的的大好机会,但想了想她还是以身体不适拒绝了。老头子脸上一阵红白,但也没有强留。裘纨素出来的时候,已经近九点了,比起房子里面的热火朝天,外边的空气是凉冰冰的。
摸了摸脸,有些酒气的烫。
恍惚间她看见那个男人,就站在她对面,模糊的脸,忧郁的看过来,仿佛又在责怪,她喝多了酒。
嘘口气,她知道,一切都是幻象,揉揉眼睛,火辣辣的。
天上云层很厚,重的好象要掉下来。她看见青白光路灯底下背对着她蓝布衣裳的小姑娘;影子拉的长长一截。她蹲在那,身子绻的小小一团,头几乎垂在地面,手上不知攥着什么东西,在毛糙的水泥地面上来回划着,发出刺耳的吱吱声。
“眼睛吗?”她探声问。
女孩子唰的转过头来,灯光下脸色惨青着白眼白黑眼珠的冷飕飕看过来,裘纨素吓了一跳,她从未注意,眼睛挂着大眼睛的小脸是如此瘦削的。
眼睛见了裘小姐,很开心的笑,牙齿森白的。她等了许久了,实在无聊,十个手指甲都挫完了。

出局子的地方离孩子寄养的人家不远,裘纨素止不住心头的思念想去看看。
眼睛跟着她,在一人阔的棚户区弄堂里穿梭。裘小姐进了人家,眼睛照例在门外候着,唆着手指头巴巴的看着敞开的低矮窗户里裘纨素抱着的小囡,尿布裹的很厚,脸有些春,仆仆的红。
眼睛看着小囡,嘻嘻的笑;小囡发现眼睛,止不住的嚎。
出来后,裘纨素不说,眼睛也不问。裘小姐给了几个铜板让她买盐津枣,眼睛欢天喜地的收起来,摆在兜兜里,路跳着走,铜板在口袋里碰撞着发出零碎的叮咚声。

还是个小孩子。裘纨素默默叹口气。想当年,谁又不是小孩子?

晚间的会乐里,远远的一条红灯笼,蜿蜒的燃着,似着了火般。黄包车过敷香园,瑰丽玲珑的门庭下边,眼睛捺见一个女人披头散发的窝在角落里。昔日的一把交椅,如今的提轿娘子,得了肺痨,赶出来,却是没地方去的,留不下,走不得,花自落下,昔日的恩客也皆成了流水,连影子也不见了的。
裘纨素暗自叹息,叫眼睛下了车,在女人旁边劝着:“还是走了吧,沈家姆妈是何等的人,你比我清楚,等等叫了相帮来赶,你的面子哪里过的去?”
女人费力的笑笑,脸色苍白:“谢谢裘先生了,我和你不同,我是讨人,哪里还有地方去呢。”
听到这话,倒是眼睛吃了一惊,睁大了眼看去,朦胧灯色下女人的面孔模糊,一只淡金色的蝴蝶像坠下的落叶,飘呀飘的就徘徊在她的额角发间,煞是好看,眼睛莫明的屏着呼吸伸手去捉,捋到的,却是一撮枯乱的头发。
女人有些抱歉的笑,话已有些喘:“我的头发很乱是吧,好些天没梳了。”说着话就猛烈的咳起来,忙去手帕捂了嘴,一只手挥着,叫裘纨素她们离的远些。
不知怎么眼睛听着这撕心的咳嗽声心就跳的厉害,心里想着的是她这么拼命的咳下去,眼珠子会不会掉下来呢。
这般想着,就扯了裘纨素卯足了劲的往聚春堂走。裘纨素被推搡着,心头是一阵恍惚,想着的,却是别看眼睛个子小小,力气倒是满大的。






妓院(四)豆酥糖

十三玲珑在灯下做帐,算盘打的劈啪响。其实;满可以寻个识字的帐房先生,但她喜欢自己来,早些年,十三玲珑是读过些书的。初出道的时候,她被相帮扛在肩头,一身素白绸牡丹花的衣裳,往马路上一站,拿剔透的眼神瞟一瞟,底下便有满当当羡煞的眼睛瞧着。
当年于先生拼了命的要将她讨了去,也是因为她看起来实在是书卷气太浓厚,一颦一笑,哪有半分胭脂花巷的影子?简直,就是一朵清莲啊!这样的女子不救出火坑,天下岂能再有大丈夫?
男人就是这样,喜欢逞一时之勇,然后呢?没有然后了。
十三玲珑想着,有些发痴的笑,指间的卷烟已将燃尽了,这一笑,余灰啪的抖落,散开,烟消云散。

四月,快入了夏,刑安娜的聘期也要到了。这位女先生倒着实是块生钱的宝,不像裘纨素,明就是个吃不起苦的身子,偏要吊着清高的命;但十三玲珑晓得,留她不住,瞧她的阵势,倘若不是做了调头就很有可能自立门户。若做了调头还好,天天给她开小房间小汽车接送的可不是个小家巴气的主,到时候摆台面可以狠赚了笔再放人;怕只怕她另单过去了,那好先生就变成了强对手,烦恼人不是?
无论怎样,新先生是必要请了的,这种事,眼法要准,下手要早,否则,好人都给别人先领了去,只剩的些残羹剩菜或是天价压死人的主,自己的堂子还吃饭不吃?
十三玲珑思 索着请新先生的事,安娘姨披了件开丝棉的对襟衫在她身上:“晚了,好睡了,有什么事,明天再想,否则眼圈又要黑了。”
安是十三玲珑做先生时就跟在身边的阿姐,一晃许多年了,很多人事改变,只有她还在身边。
十三玲珑眯着眼睛靠在她肩上:“有时候看着你,觉得好象还在安乐轩的时候。”
“那是你看的不仔细,现在我眼角纹都出来了。”安温和的笑,扳正了十三玲珑的头帮她按摩。
一股无来由的舒服自安的手心缓缓传自十三玲珑的全身,她有些快活的哼哼。
“小姐。”
“恩。”
“我带了卤汁豆腐干给你。还有,坟头都长了草,我拔干净了,字都用红漆描了。”

眼睛在看月亮。
今天真好,没有客人,因为,今天是清明。
按理说,清明是多雨的,但今晚天却是尤其的好,云都没有,月亮钩子一样的挂,眼睛把头左右的晃,好象这钩子也晃起来似的。
过道里裘纨素在烧纸,不知是烧给哪些人的,但一定有敷香院那个肺痨女人的。
白天黄探长带人上了敷香院,闲了无事的人都凑上去看,却是让人去认尸的,那个女人,跳黄浦江死了。
眼睛不确定昨晚是不是看见了鬼,如果鬼是那个样子的话;裘纨素却一下子呆了,茶杯硬生生砰地磕在桌角,裂了。
眼睛盯着看那些小的灰烬在蓝的红的火焰里翻转舞蹈,火光后的裘纨素阴沉着脸口中念念有词。
一时间有些迷惑,眼睛似乎看见了许许多多的小蚊子正在往火堆外边钻,黄的,点点的,是虫子,又像蝴蝶,一闪而过,再仔细一瞧,仍是灰烬,什么都没有。
又给你逃了。眼睛喃喃自语着,继续看她的月亮。

口袋里有块豆酥糖,整齐阿叔给的,晌午他和安娘姨从乡下回来,每个人都分了,但眼睛不舍得吃。舔过了,甜甜的粉,眼睛小心的再包起来,怕手脚重了,捏碎了它。
整齐阿叔新从乡下领来的小相帮,叫阿三头的,瞧她这样,好心的把自己的那块给她,眼睛舔着舌头看看,没要。因为,不熟。

一只小老鼠从身旁经过,眼睛屏气不动,只余光紧盯着,忽然双目圆睁两手一张呲的一声露出了自己的两颗小虎牙,老鼠吱了一声,嗖的就没了踪影。眼睛满意的拍了拍手,一回头,阿三头在厨房门口看着她,表情似笑非笑。
猫死了,换了阿三头夜里值班。眼睛向他做了个鬼脸,嘴里哼了声,扭头跑回屋子睡觉去了。





妓院(五)一窝小老鼠

院子里的樱花树开始冒出花骨朵,嫩的粉白,像婴儿的ji肤。没人的时候,眼睛会偷偷的摇那树干,三朵两朵的摇下来,婉转的落,心头就兴奋无比,捂着嘴巴闷笑。
裘完纨素已把北屋腾出来,搬到了一楼的下处,契约已到,钱却还是欠着,走不了,于是除了帮着做些活,每天还跟着整齐阿叔在各个茶肆和鸦片馆转着候客。沦落至此,她的心早已凉了。只盼着早些收场,带着小囡做个浆洗阿姨也好。老早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现在也是自己洗衣服,因为叫院里的阿姐洗,也是要给钱的。

夜里有些燥热,屋子里金盏菊眼波妖娆,媚声媚气哼唱着闵南语的小调《十八摸》,不知道哪里学的,倒也似模似样,柯小开一只手搭在她开襟丝袍内□的大腿上,另一只手猛的朝她屁股上一拧,嬉笑着说:“侬这个女人,骨子里都是骚的,真不晓得你是怎么混进长三堂子的,你去叼根烟,路灯底下一站,和野鸡有啥两样?”
金盏菊一脚蹬开,嗔笑着:“你这样说我,你又是好货色了,嫌我骚,你别来寻我呀,我大门一开,有的是人进来,稀罕你呀!”
柯小开(口甲)了一口茶,一把搂她过来,头埋进胸口里,嘴巴唆上去,手已经在衣服里揉搓:“死女人,脾气还这么大,说不得你了呢!”
金盏菊挣扎着有些低喘,衣裳滑落下一半,胸脯在灯下一片雪白,毛孔也看的清楚,粉红的□已经若隐若现,她嘴巴一弩,让眼睛带门出去。轻轻合上门,里面已是一阵啃咬之声。眼睛走出去,樱花正灿烂,□一样,摇曳在夜晚的春风里。

今天晚上还是比较安静的,刑安娜和潘楚怜都出局子,小先生发热后又莫名其妙的起了疹子,多日了也不见好,哼哼着,不能出门又不让挠,整日里哀声叹气。晚间的药送去又被她打翻,哭着嚷着的喊苦,十三玲珑也烦了,让安娘姨按了脖子径直的灌,好一会,才嘤嘤抽泣着安静下来。如今屋里灯已灭了,应是睡了。
厨房里隐约的有亮光,眼睛跑了去看,却是阿三头执了根蜡烛杵在里厢,刘海平平,脑袋圆圆,怎么看,怎么像个黑皮瓜。
“你在干吗?”眼睛立在门口细声细气的问。
阿三头指指锅台,招手让她过去。
眼睛忐忑的往里走,待看见锅台上的一堆小东西后大吃一惊:“这是什么东西?”她指着草窝中一团吱吱蠕动着的东西问,“是活的?”
“恩,是小,老鼠。”阿三头有些得意的看着眼睛张大嘴巴的反应。
“这么小?是老鼠?”眼睛不可置信的把头凑近了看,小着心用手摸了摸,急忙抽回,“是热的,软的来。”
“你怎么找到的?”
“早上我和阿叔找到了老鼠洞。阿叔本来让我扔了它们的。”
“是你没扔,藏起来了?”
“恩。”
眼睛第一次有些崇拜的仔细看了眼阿三头,又从袋袋里掏了豆酥糖捏碎了想喂老鼠,阿三头笑:“这个它们不吃的。你自己留着吧。”眼睛也笑起来,随即问:“那大老鼠呢?”
“呃。”阿三头不说了,眼睛低了头,目光盯着小老鼠:“别担心,我会养你们的。”阿三头瞧着她信誓旦旦的表情,又呵呵笑起来。
两个人正在讨论把老鼠窝安在哪,外边大门开了,眼睛把中指放在嘴唇做了个“嘘”的手势,赶过去迎。
是裘纨素回来,不搭理人,脸色铁青的直往里走,啪的就甩手关了屋门,却不开灯。整齐叔面色讪讪的站在门口,动静大了,安娘姨披了衣服出门看,问着:“怎么了这是?”
整齐阿叔朝她摇头:“轻点,今天在燕子巢〈注:指泛指鸦片馆》碰到个瘪三,被打了。”
“是哇?”安娘姨一惊,“要紧哇?是什么人啊?”
“问过群芳花萼楼的老板了,没什么背景的,就是个土混混,陪他抽了几口不行,硬要渡烟,裘先生不肯,一言不和一脚就给踢下了床铺。”
“那,伤的要紧哇?”
“踢在腰上,她不说,我也不知道严重哇,但我看脸色都白了。”
“是哇?打的这么重?这个男人狠的!”金盏菊不知何时只穿了件抽丝的吊带内衫倚在二楼的扶栏上看着,声音夸张的洪亮,“我就讲,男人都不是好东西!”这话是说给屋子里柯小开听的,他已在唤她。
眼睛看着裘纨素房间那扇黯淡的门,一层浅黄的光缓缓的笼罩覆盖,远远看去,像是凝聚成一个欲进不得的人形,郁闷徘徊,犹豫着是否要抬手敲门。





妓院(六)疯了

连着两天,裘纨素都不出门,饭也不吃。十三玲珑坐不住了,让吴阿姨出面插了腰扯了嗓门立在门口骂:“当自己少奶奶啊!阿拉此地不是供养祖宗的地方哦!自己什么身份,要拎拎清爽哦!想立贞洁牌坊就不要做这行!”

安娘姨扮白脸,耐着性子的劝:“裘先生,你是何苦,作践自己是最划不来的。”

凯丽在一边看热闹,笑嘻嘻的说:“是呀,也没什么的,做这一行的,就是裤子被扒了也不至于这么想不开,又不是黄花大姑娘咯。”刑安娜在正厅里刚接了个电话,听见这话,皱着眉出来叫了凯丽回去。

原来不仅仅是被打这么简单,裘纨素当场还给扯了短裤,屁股露出来,被倒拖着走。整个群芳花萼楼的人都瞧见了,当日整齐阿叔顾及她的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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