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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夜话-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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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小气姥爷总是眯着眼,吃蒸馍,掰块大的塞他嘴巴里。他穿着黑色的粗布老棉裤,老棉袄。衣襟下有个旱烟,烟嘴是铜的,牙齿是黄的。小舅舅稀罕他,每次他回去就会背着他满山跑,玩累了,坐在麦垛上,舅舅就给他扎草蚂蚱。

赵学军不知道怎么去评价自己姥姥家,人的感情那是真的,骨血里的事儿,真还说不清,这辈子离姥爷家远的很,这草蚂蚱……他还是第一次见。他把玩了一会,看着屋里的打扫卫生阿姨推着大木推子合着锯末过去,顺手的,他把蚂蚱扔了。

赵学军并不知道家里为了他,就快砸锅卖铁了。他在二十天后接受了最后一次手术,手术钱是肇事司机家跟运输公司平摊的。后来,每当想起这事,他就后悔,没告诉母亲自己那些钱到底放在那里了,要不然妈妈也不会愁成那样。赵学军出院那天,母亲高橘子没来接,她去了上海。

为了儿子,高橘子终于豁出去了。钱!她从没这样疯狂的想过钱。她找了个算盘,把孩子们从小学到成人需要花的钱都详细的计算了出来。衣服钱,粮食钱,书费,本费,教育费。搞对象,买家具,结婚,成人,过日月费,还有意外发生,家里的保证基金。这些费用,精确到了分。她又将厂子里所有的职位拿的工资写在平面上,再计算出工龄,各项补助福利。甚至她把办公室的报纸,废旧物的折旧费都列了出来,算来算去,高橘子发现,直到三个儿子成人,她要拿出一笔巨大的,难以想象的资金,才能支付出足够的无忧无虑的幸福。而现在的她,几乎就是资产处于负数状态。

现实的残酷,没有打败高橘子,她奇迹一般的带了一股子肃杀,对命运的肃杀,她不怕,为了儿子们的将来,她必须走出第一步。她找人托关系,把自己坐办公室打毛衣的清闲工作换成供销部。年前工艺品厂签了个大单子,做各种形状的绸缎包装盒子,合同是与上海的一家出口公司签的,工艺品厂的解放车一个月要去上海三次。高橘子眼红出差补助,每次押车,那要给六块钱的,一个月那就是十八块。她现在的工资是四十块,加上十八块就是五十八,比丈夫赚的要多得多了。

赵学军顶着内疚,在家里养着,母亲七天后才回来。一进屋,那人是又黑又瘦,看的奶奶都心疼,一直唠叨:“婆姨家,跟家养娃伺候娃,满地走不像话。”老太太是想心疼儿媳妇,可一开口就成了抱怨。

高橘子搂住儿子一顿亲,亲完从一边的包包里拿出一盒上海点心,打开叫儿子吃。赵学军两世都是第一次见到老上海的点心盒子,那种长方形纸盒子,盒子外有张包装纸,上面有些老式点心画。盒子里,那些点心是货真价实的实在,大大小小的堆满每个空间,拿出一个塞嘴巴里,唔!味道也是一流的。高橘子见儿子吃的香,美得不成:“你赶快吃,别给你哥看到,吃完妈妈给你藏起来,你等他们上学了再吃。”

赵学军笑笑,取出个大的,喂奶奶。老太太咬了一口,抿嘴笑笑。再说成什么,也是一口也不吃了,说是牙疼。
高橘子坐在家里收拾行李,她提回一个大大的帆布包,一边整理那里买回来的真丝围巾,裙子,衬衣,还有洋派的皮鞋凉鞋,丝袜子一边唠叨:“去的时候,厂里的姐妹都叫我带东西,亏了你爸爸给我带了一百块,我还带了一个月工资,最后还悄悄用了一点出差费。儿,你不知道,我是开了眼了,南京路,淮海路那商店那个大,还有那边小贩卖的丝巾图案那叫个美。司机师傅住在旅馆就不敢出门,出门就是钱,他还怕迷路。你娘我胆子可大了,自己拿着地图硬是叫我给找到了。

那个南京路的商场一开门,哗,全国各地的人在那里抢东西,不是买,真是抢,你妈我也是,一着急买多了,你看都在这里呢。全是好东西,不要票的好东西。”

赵学军翻了一下,挺有耐心的问价格,大到衣服,小到袜子,他每个都问了,高橘子乐呵呵的跟儿子说着。娘俩正说得高兴,工艺品厂的女工哗啦啦的拥挤来,一口一个橘子姐,接着看自己要求捎带的东西。

一位女工,拿着一条连身裙,兴奋的直发抖,她比划了一会,问高橘子:“橘子姐,这裙子多钱啊?”
高橘子正要张嘴,赵学军笑眯眯的大声说:“阿姨,我知道,我妈妈说要四十块!我滴天,那么贵呢!”

“不贵成吗,这可是上海货呢,去年别人给我带了一件小大衣,要七十九块呢。我妈说,那 
 16、十六章 。。。 
 
 
大衣我能穿一辈子!”这位女工是个洋派人。
高橘子傻了,呆呆的看着儿子,那位女工很满足,进了里屋穿了,引了一家客人都赞赏她,这个时代,去趟上海,那就好比现在去香港。万林市四个供销社卖的衣裳,不是灰的,就是蓝的,要么就是布料,那里有这么洋派的东西。女工稀罕的不成,特利落的取出钱,塞进高橘子的手里,开心的走了。

高橘子傻坐在床上,看着自己家混蛋儿子,把五块钱的凉鞋卖到八块,男士人造革的皮衣,三十五买的,他敢卖六十,洋派的喇叭裤子,十五拿的,他说三十五。那堆东西不到一小时就给哄抢完,末了没买到的还气愤的不成,大家纷纷写了条子给高橘子,请她务必下一次再给买回来。

“儿子,你这是干啥呢?”呆坐了一会,高橘子终于清醒了,她看着把钱收拢好递给他的赵学军,吓得几乎要死。她伸出手想打,又舍不得,拿着钱的手不停的抖。

“妈,你去上海是公家车,您想下,他们自己去了,要花多少路费,再说了,这上海的东西多稀罕啊,妈……您那个单子,我看了。按照您的计算,等我们长大,您大概得工作三百年。”

“真哒?”高橘子犹豫的问了句。
“真,三百年,妈,除非您想做神仙,要不然,真赚不到那么多。所以,您现在只能这么干了。”赵学军一脸真诚。

“这是投机倒把啊儿子,这一不小心,要蹲大狱的。”
“可这几天广播不是说了吗,要搞活,要推动市场经济,妈,我不懂,那赚钱不就是经济吗?”
高橘子犹豫了下,还是打了儿子几下,没舍得使劲,打完,她坐在床上数钱,对账。对完,又呆了。刨去本金三百多,她赚了两百七十块。这可是五六个月的工资……那钱可真烧手。烧的高橘子好几天没吃好,没睡好,干啥都心不在焉,想退了钱,可是家里的外债要还,这段时间,厂子里,外厂子的,甚至丈夫单位的熟人都要拐着弯的托关系,叫她给带衣服,带货品。有人更是直接就把钱给了……农民出身,一辈子本分的高橘子,在八四年初,迷茫了……她感觉,如果这么走下去,那些列出来的幸福,也不是那么难以实现的。

她走出去了,见识了大上海,见识了洋派的大城市人,她见到了那些穿街走巷做生意的大上海人。她见识到了那个城市人的自信,她见证了那个都市与世界接壤的繁华,做生意,搞经济,在那里,并不稀罕,可是,在远在太行山里的小小万林市,那里的一切都恍若一场梦境,虚幻的却又如海市蜃楼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十二在改错,我怕你们一直失望,就提前更了,这文有几个漏洞。所以,我是个马虎蛋。




17

17、第十七章 。。。 
 
 
记得那个生长在渣泽洞集中营里的小可怜,小萝卜头吗?那孩子虽接受着,最高等的革命教育,却成长在最艰难的地方,他每天都趴在铁窗上透过铁栅向外望着。他向往着自由,接着慷慨赴死。

赵学军现在觉得,自己就像小萝卜头,他每天的生活都烦闷无比,除了不自由,还不许下床。他那里都不能去,就连上厕所都不许,家里有个塑料尿盆,就放在床底下给他备着。赵学军觉得自己就像坐月子的妇女一般,吃在床上,拉尿在床上。唯一自由支配的时间,就是父母上班了,奶奶睡觉了。他才能打开后窗,看着外面的农贸市场解闷儿。

今天是星期天,但是家里没人,妈去了上海,临走的时候拧着他的耳朵叫他赌咒发誓要乖乖的修养。

赵建国因为照顾儿子,没在意单位的事情,这次领导换届,看样子是受了连累,依旧是呆在原位上没有动弹。冷静下来的赵建国多少有些不甘,于是星期天也会去单位,干干工作,开个紧急会议,学习学习精神,交流交流经验。赵学军觉得爸爸真的是成熟了,可以不动声色的出现在市政府的每个旮旯。赵建国同志多好啊!勤奋,能干,却得不到提拔,相信,一定可以得到很多的同情分以及内纠分数的。

坐在床上打开窗户,赵学军手里拿着一块补血的猪肝,有一口,没一口的啃着向外看。猪肝是干爹送来的。有时候人真的不可貌相,干爹的钱就像花不完一般,总给他买好多好吃的。什么高级的杂拌奶糖,包装精美的孝感麻糖。不断顿的猪肝,大块的猪屁股肉炖成的块块红烧肉,油汪汪的成锅端来。为了给干儿子补养,干爹下乡高价收了三只猪养着,吃完一只宰一只。爸爸说干爹平反后,国家给了不少钱,能有几万那么多。说这话的时候,赵建国是咬着后槽牙说的。

“赵学军!他们说,撞你那个司机,被枪毙了!这是真的吗?”一个小孩子的声音从窗户外传来,赵学军把脑袋挤在栏杆上隔着窗纱向外看,哇!那外面围着一圈的孩子在参观他。大概是没看到过出车祸活下来的活体标本。

赵学军咬了一口猪肝,好脾气的解释闲聊,他实在是太寂寞了。“哪能呢,就拘留了十五天。”

“赵学军,我妈说你身上有三个大窟窿,喝水的时候要拿盆子接着,不然会漏。”

赵学军只好扶着窗台站起来,脱去上衣给他们看自己的蜈蚣疤痕,他们看完,很是敬佩。敬佩个屁啊!赵学军十分郁闷。
将猪肝掰成小块后,赵学军将窗纱打开一个角,把猪肝挨个送出去,给他们分了。看他们吃的香,赵学军觉得,自己也吃得香了。

孩子们问的问题实在有趣,什么你每天打几针,手术室什么样子,你昏迷了吗?你哭了吗?昏迷是个什么滋味等等之类,为了使自己不寂寞,赵学军认真的回答问题,为了留住人群,他又发了一圈果丹皮。

“赵学军,你每天都吃啥?”
“吃饭啊!”
“你妈给你吃麦乳精吗?”
“给。”
“给多少?我看,最少一天得五勺。你可流了一脸盆的血呢,恩!得补补!”
“ 一脸盆?你当杀猪卖猪血呢!麦乳精我随便吃。”

成片儿的口水滴答到地上的声响,赵学军觉得欺负小孩挺好玩的。他把自己的零嘴举起来,炫耀了一遍。那一刹,他清晰的听到了他们的心之声音。要是我也出车祸就好了!

“赵学军,你什么时候去学校啊?”一声怯怯的声音,从那边传来。赵学军抬眼看去,差点没认出来。那不是彭娟吗?这小丫头,穿着一件脏兮兮的小毛衣,头上的辫子,一条扎着,一条散着。她裤子短的可以做七分裤。没穿袜子,脏兮兮的脚面套在脏兮兮的球鞋里,脚踝上的黑潮,一圈,一圈的。

“赵学军,你别理她,彭娟的爸爸妈妈离婚了!”有人大声提醒着,彭娟听了,止住脚步,表情很是黯然。这个年代,离婚是绝对不好的事情,很少见。

赵学军想了下,抓了一把大大的杂拌奶糖送了出去:“彭娟,吃糖吗?都给你!”

彭娟呆了,有些迟疑的接过去,迅速放进口袋。赵学军不知道该怎么说,同情吧,没这个权利。怜悯吧?她自己的父母都不懂得怜悯自己的孩子。以前的彭娟虽然虚荣刻薄,可好歹那也是个充满阳光的小女孩。赵学军记得一篇彭娟写的有关于理想的作文。彭娟想去做一名解放军战士的。看现在的样子,这丫头,怕是这辈子的心气儿都泄掉了。

小孩们互相看看,大喊了一句:“哦!哦!赵学军跟彭娟好喽!赵学军跟彭娟好喽!”

“都给老子滚!赵学军,你干啥呢?!”从外面回来看到弟弟被奚落的赵学文,一声大喝,惊跑孩子无数。

赵学军讪讪的吐下舌头,撒娇到:“哥,我好闷。想出去!”

赵学文瞪了一眼舍不得走的小孩,眼神里明显带了威胁,那孩子打了个冷战,用手指抿着墙缝依依不舍的离开了。

回到家里,赵学文脱了鞋子坐在床上对赵学军说:“再忍几天,你好了以后,哥带你钓鱼去。”他说完,便些气闷的猛的躺在床上,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房顶孤单单的灯泡。

赵学军能感觉到大哥不高兴。他没问,反正一会儿他会忍不住的都说出来的。
沉默的时间出乎意料的昂长,赵学军站起来,扶着胸口,就着床边攀着大立柜顶的木头沿子,把上面的上海点心盒子取下来给哥哥。看着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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