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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匪王-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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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不是个好说话的人。
听我爷爷这么一说,几个老百姓全都拉长了脸,一个个茫然无措,几乎要哭出来。
我爷爷又急忙说:“不过呢,还是咱沂蒙的那句老话,有枣无枣打一杆,为了你们老爷,我的好兄弟,我还是要腆上我这副老脸的。好,吃过晌午饭咱就进城。”
常锁嗫嚅了一句:“那这钱使不上?”
我爷爷说:“肯定使不上。”
大福苦笑着来了一句:“嘿嘿……那正好,一边推着王先生,一边推着现大洋,不偏沉了。”
但是,却没有一个人笑的。
第四部分
第38章
必须按指标选地主
与想象的一样,县委书记并没有买我爷爷的账。他的那副老脸算是白腆啦。
我爷爷找到县委,接待他的是位年轻的秘书,20岁出头,诸城人。年轻人倒还热情,听我爷爷讲明身份,说明来意,急忙命令通讯员将我爷爷安排到县府招待所,说他马上就同书记联系,看书记什么时候有空。
到了第二天晚饭后,年轻人才过来说,书记这两天为了土改的事正在全县巡视工作,但考虑到你为革命作出的贡献,以及省参议员的身份,决定今晚抽时间见见你。
书记看来是真够忙的,直到晚上9点多了,才来到了我爷爷的房间,一进门就是道歉来晚了,让我爷爷也说不出什么。
这人到底是工人阶级,说话很直率,一开头就说:关润林虽然抗战有功,属于开明绅士,但是,这次土改是我党历史上自1927年的土地革命运动以来,最波澜壮阔的一次群众运动。这次运动要做到“户户斗争,村村流血……”
我爷爷有几分毛骨悚然:“村村流血?”
“对,就是每个村总要杀几个人!”
“一定要杀?”我爷爷以为自己听错了。
“是的,原则是百分之十。这是革命需要,也是我们在胶东地区土改的经验。”县委书记用的是在大会上作报告的口气。
我爷爷努力使自己静下神来:“要……要是村里实在没有恶霸地主呢?”
县委书记笑了,像是在笑我爷爷脑瓜不好使:“那就矬子里边拔将军!至于关润林嘛,这就要看驻村工作队及村里革命群众的意见了。一般情况下,驻村工作队有权提出处理意见,然后报区委。区委就有最后的生杀大权!所以嘛,以后这事你就不必再……”
至此,我爷爷才明白了,他找县委算是“越级”了。他应该找区委的。后来的事实证明,找区委也是枉然。那个时期的各区委为了完成上级交给的“革命指标”,对于各村报上来的死亡名单,全是红笔一勾……
这次谈话的一个最大收获,应是意外收获:县委书记告诉我爷爷,地下党对我叔叔的策反工作已告失败,失败的原因并非是我叔叔顽固不化,而是另有隐情。师长的夫人看上了我叔叔的忠厚老实及一表人才,欲招其为乘龙快婿。就这样,一纸令下,我叔叔进了国民党的51军青岛警备司令部做了少校副官。从此,也与地下党失去了联系。地下党不去找他,他也就无法革命了。
更让人没有想到的是,这竟是有关我叔叔的最后一条准确的消息。此后的消息便是传说了,说他死于淮海战役,也有的说他死于解放军渡江时。总之是死了,我奶奶为此不知哭过多少回。
好在我父亲在八路军里干得还不错。“八路军”只是人们的习惯称呼,其时,已改编为华东野战军。我父亲所在的部队改编为十纵(司令员宋时轮,政委景晓村)。在莱芜战役中,我父亲因“筹得煎饼3000斤,军鞋500双……”而荣立三等功。
扯远了,再回到人命关天的土改。
我爷爷在县里碰了软钉子,索性直奔关家桥。他想凭着自己的老面子,直接找工作队商谈。县官不如现管嘛。
没想到,工作队队长更不好说话。“那位学生”——我爷爷宁肯这么称呼那位说话慢声慢气,一口文登腔的队长——看了我爷爷的参议员证以后,不冷不热地来了句:“是敌工部负责的对象……”
这一句就让我爷爷气炸了肺。当时还没有统战部,敌工部负责一切对敌、友方面的工作。我爷爷虽不算敌,但最多是友。
棉裤腰当然知道我爷爷的大名,就趴在工作队长的耳边叽咕说:“这人可厉害啦,是不是……”
队长一拍手中《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油印本:“土改是党中央、毛主席制定的战略部署,任何人不得干扰!”
这巴掌拍得并不响,却把棉裤腰吓得再也不敢多嘴了,只是朝着我爷爷讪笑。
队长随后让棉裤腰安排好我爷爷的食宿:“王参议员既然来了,就正好参观参观,明天还要开批斗会,看看贫下中农的革命热情吧。”
棉裤腰领着我爷爷去村公所,这时,我爷爷才闻到他一身酒气。原先的破棉裤也没有了,浑身上下一式新,头上还带了一顶毡礼帽。时不时地,要掏出怀里的一块金壳怀表看看。所有的人见了,都恭恭敬敬地喊他关团长。
我爷爷就看不上这种“穷人乍富,挺胸凹肚”的熊样,忍不住刺挠了他一句:
“翻身挺好的吧?”
棉裤腰连连点头:“挺好,挺好!不用下地,吃得还好。瞧,这一身全是俺四爷爷家的。”
我爷爷说:“乡里乡亲的你们拉得下脸吗?”
“嘿嘿,”棉裤腰挠了挠刚理剪的大分头,“一开始是不太好意思,可后来工作队硬压,大伙也就习惯了。嘿嘿……”
“你四爷爷怎样?我要去他家看看行吗?”
棉裤腰哎呀一声说:“恐怕不行了,前天就让抓到我们关家祠堂给看起来了,祠堂也给分了,砸了……”
我爷爷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这么说是被关起来了?”
“可不呗,”棉裤腰多少有几分内疚,“不光关呢,还打他了!”
“打他了?亏你们下得了手。”我爷爷恨不能把棉裤腰狠揍一顿。
棉裤腰说:“是呀,都是乡亲或本家,大伙都下不了手,可抵不住工作队,你不下手就是阶级立场问题,到时不分你东西,怎么办?”
我爷爷再也气不过了,在大街上吼了起来。
棉裤腰示意我爷爷别生气:“明天恐怕还有新招。”
“新招?什么新招?”
棉裤腰眨眨那双喝醉的红眼,不再说话:“不让多嘴,赶明儿您就知道了。”
第四部分
第39章
一刀剁掉鸡头——要有这狠劲(1)
工作队长还算客气,亲自交代棉裤腰为我爷爷安排了个单间房,伙食是一荤一素两菜,外加白面卷子(馒头)。这大概是当时我军县团级干部的最好待遇。
棉裤腰跑前跑后很是积极,还新铺了被褥。隔壁正好是贫农团的办公室,这使我爷爷有幸进一步了解了他们下一步的批斗计划。
我爷爷挂念着关润林,就问棉裤腰,能否通融一下,让他们见见面。棉裤腰头摇得像个拨浪鼓:“这恐怕不行,这事是工作队长亲自管,我说不上话。”
我爷爷退而求之:“那关家二奶奶及他们的小女儿雅丽呢?可否……”
棉裤腰说:“这倒可以,关押女眷的事是由我管的……”
我爷爷趁热打铁,掏出了五块银元:“那就麻烦你……这是点小意思。”
棉裤腰一见银元,当即说好办,并说定鸡叫头遍,人睡得最死的时候,由他来领着去看关家女眷。
冬天黑得早,晚饭也吃得早。吃完了团级待遇的两菜一汤,天还早,人根本无法入睡。我爷爷就拧亮油灯,想以参议员的身份向上级写一封信(那时还不兴叫报告或上访),谈谈自己对土改的看法。
不料刚要凝神动笔,隔壁传来了一阵喧闹声,原来是工作队要召集贫农团及积极分子开会。隐约中,我爷爷还听到有人高声问:“大公鸡带来了吗?”是那位工作队长的声音。
“带来了,这鸡可真俊,是花冠子……”说话的是滚地蛇的哑嗓音。
“队长,开会带鸡干什么?”
“该不是杀了喝酒?”
“哼,比喝酒要有意思的多。”又是那位工作队长的声音。
我爷爷顿感纳闷,兴许共产党也要学山上的土匪,来个歃血盟誓?要不就是……好奇心促使我爷爷要到当院里走一走,看看他们要开什么会。
院落很大,种了五六棵石榴树。这些树都曾捆过小鬼子的俘虏兵。因为捆得太多,太紧,树皮都快磨光了。每棵树干上都浸透着斑斑血迹。整个抗战期间,我爷爷他们大概来过关家桥不下十几次。那个时候,关润林可是关家桥说一不二的人物,他跺跺脚地皮都要晃三晃。他凭着崇高的威望,将关家桥的民团、老百姓团结在一起。鬼子来扫荡,他们就学八路军的法,东西一埋,向深山里躲。鬼子一走,他们立马又返回家园,该灭火的灭火,该种地的种地,该盖房的盖房,又昂首挺胸地生活在这片祖先留下的土地上。可如今,当年的主人成了阶下囚,大英雄变成了窝囊废,有钱变成了罪过。唉,叹一声物是人非,又有谁能转乾坤?
“今天的批斗会不是很好,不够激烈……”工作队长手中的旱烟锅使劲地敲打着桌子。那时的人远不像现在的人,处处扮嫩,而是相反,处处扮老,好显得成熟、稳重(这样提拔就快),而扛烟袋是表示成熟的重要标志。
工作队长继续敲着桌子:“上级指标很明确,关家桥作为一个大村,必须处死五名以上的地主老财,不然就会完不成任务……”
“啊,要杀五个人?”会场就像炸了锅,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起来。
工作队长突然放下了手中的旱烟袋:“总之,土改就是革命,革命就得要一批人的命!”说着变魔术般地突然拎起了一把大菜刀,又一把抓过那只大公鸡,嚓地一声,只见他刀起鸡头落,鸡血一下喷了几步远。
“呀!”人群中一阵嘘声。
我爷爷则觉着那大菜刀简直就是砍向自己的,他浑身上下一阵战栗。按理来说,刀光剑影几十年,什么样的枪林弹雨没见过,什么样的尸堆如山、血流成河没见过,老人家都不曾怯胆过!但唯独这今儿,面对一只被一刀剁了头的大公鸡,面对着这股扑面而来的阵阵血腥,我爷爷这个老杆子头都冒了一身的冷汗。他实在看不下去了,也不想再看下去,便急匆匆返回屋里。
回到屋里照样是坐立不安。想睡,睡不着;要写,只写了个“黎玉主席明鉴……”便再也写不下去了(这时,陈毅已率胜利围歼了国民党74师的华东野战军南下作战了,山东的工作由黎玉主持)。而隔壁的吵吵声却一阵阵袭来。
“队长,俺听说这土改不光分地,分财产,还分女人是吧?”有人十分兴奋地问道。
胶东话不紧不忙:“事是那么回事,但不能这么说。大伙想想,关润林凭什么娶了个小老婆,不就是仗着有几个臭钱吗?可咱们贫农兄弟呢?有的人一辈子都讨不到个女人,这就叫不平等。”
“常锁呀,”这是棉裤腰的声音,“要是把关家二奶奶分给你当老婆,行不行呀?”
“使不得,使不得,俺不要……”是常锁的极度恐慌的声音。
响起了一声烟袋锅敲桌子的声音:“不行,你必须要,这是政治任务!这才能说明我们穷人翻身是彻底的,真正的。
工作队长说:“根据咱解放区的规定,16岁以上就可嫁人,地主家的嫁给谁,要由咱贫农说了算。一般情况下,最富的嫁最穷的……”
“俺最穷……”棉裤腰首先喊道。
“俺才最穷,俺啥也没有……”是滚地蛇的声音,“你棉裤腰孬好还有条破棉裤呢。关家的小妮子应该分给我……”
会场上又是一阵嬉闹声。
我爷爷再也听不下去了,他愤怒得像一头狮子,想猛地扑过去,将隔壁的人撕碎。但是,他知道,他做不到这一点,甚至连起码的阻拦都做不到。他长叹一声,一下跌倒在床上……
毕竟快50的人了,跑了一天,累了一天,很快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
第四部分
第39章
一刀剁掉鸡头——要有这狠劲(2)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感到有人在推他,吃力地睁开眼,见是棉裤腰。还行,这小子到底没有食言。棉裤腰嘿嘿地笑着:“大掌柜的,您老跟着我……”
夜很黑,很有点月黑杀人,风高放火的味道。人们都早早关门睡了,偌大的一个村子连几声狗叫都没有,给人一种死寂、沉闷、恐惧的感觉。
关家二奶奶和女儿雅丽被关押在了一座废弃的谷仓里。谷仓破烂不堪,屋顶有大大的缝,凛冽的西北风打着旋儿往里边灌。我爷爷实在想象不出,平日里衣食无虑、养尊处优的母女俩眼前会是一种什么境况。尽管我爷爷有了思想准备,但真正见面时,还是吓了一跳,母女俩蓬头垢面,几无人样。显然是棉裤腰已经打了招呼,母女俩已知我爷爷会来看望她们,俩人显得特别激动,一见到我爷爷,急忙就跪下了:“谢三哥这时候还想着俺……”
“小妹快起,孩子快起……”我爷爷急忙扶起娘俩,泪水已倾盆而下。
因为关润林比我爷爷大了十来岁,平日里我爷爷都称他大哥,对他的这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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