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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功罪-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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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民主意义,是明显多余的。只有以“大字报”的形式出现,才能定义为“大鸣、“大”放、“大”辩论,才会郑重其事地特别予以规定为合法或不合法。
三、
那么,什么是大字报,我们怎样来定义它呢?最简单最字面意义的理解是:大字写成并公开张贴的文字。查王同亿主编的《汉语大典》:
大字报〔bigcharacterposter〕发表意见的文字,一般用大字写成贴出,曾被认为是社会主义大民主的形式之一,文化大革命时颇为流行,后被取缔
辞典的条目解释,与最简单的字面意义的理解没有多大的区别。但这种解释太不完全太不确切了,作为一种“理解”还说得过去,但作为词条的解释简直就是错误。所有的商业广告词都是“发表意见的”,而且“一般都用大字写成贴出”,──如“挡不住的诱惑”、“它使我恢复青春”、“四季如春的感觉”、“『咳』不容缓”、“不打不相识”……。另外,现在仍流行使用的标语、横幅、海报、告示通知、感谢信、祝贺信、道歉信和检讨等等,也都符合该条目的规定。如果它们都可以算作广义的大字报,那么又不符合“后被取缔”的说法。
反过来,大字报也并不都是有文字的,更不用说用“大字写成”了。文革期间有相当数量和比例的大字报是漫画。还不要说,这些漫画的艺术造诣,往往远胜过文字稿的文学水平;即以它们所产生的影响而言,也绝不能略过不提。苏联未来派诗人马雅可夫斯基曾宣布:“街道是我们的画笔,广场是我们的调色板。”在苏联这只不过是一种宣言;而付诸行动,只能在文革时的中国。这样说一点也不过份:没有漫画的大字报和没有文字的大字报都是同样不可想象的。当然,还包括大批判专栏刊头报尾的宣传画。有人甚至认为,由这些漫画、宣传画组成的文革美术,是一九四九年以来,唯一能在世界美术史上占有某种地位的中国美术。
这样认为可能偏颇,却说明作为一个不可或缺的种类,没有文字的大字报重要到了怎样的地步。当然,如果略作改动,把词条解释中“发表意见的文字”改为“发表政见和民意的文字、图画”,也就比较接近我们所讨论的大字报了。
四、
大字报最主要的特点,就是它“大”。
它可以把任何弱小的声音,不论是鸣放还是辩论,是发表政见还是传达民意,是指责、攻讦、控诉、揭发、质问还是辩解、反驳,是提出问题还是解答问题,都可以通通放大为大声呼唤。
由于大,不管你愿意不愿意听,愿意不愿意看,它都要直钻你的耳膜,直闯你的眼帘,直扑你的脑海,这就是所谓“打入性”。
由于大,你想躲躲不了,想逃逃不掉,它可以贴到你的办公桌上,贴到你的门口,贴到你的床头,贴上你的锅台旁、茅坑边,直至贴到你的身上,如影随形,无孔不入,这就是所谓“侵犯性”。
由于大,铺天盖地,呼风唤雨,摧枯拉朽,震聋发聩,“挟雷霆万钧之力,裹倒海翻江之势”,使你感觉穷途末路,四面楚歌,仿佛将立刻陷入灭顶之灾,这就是所谓“威慑性”。
由于大,你最不想让人知道的历史、缺陷、隐私,你干过的坏事、丑事、憾事说过的悄悄话、私房话、甜言蜜语、怨天尤人、东家长西家短,总之所有的陈芝麻烂谷子,全都兜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任由众人围观、欣赏、品评、嘲笑,这就是所谓“公开性”。
由于大,它的每句话每个字都饱蘸浓墨,气势逼人,一笔一划如同投枪匕首,乾柴烈火,看得被批判者第一眼头晕目眩,第二眼血往上涌,第三眼手脚冰凉;修养好的也免不了加快呼吸和心跳,乍出一背细密的冷汗。这就是所谓“战斗性”。
由于大,大大咧咧,大而化之,大而概之,无须仔细推敲,以断章取意来省简笔墨,以望文生意来代替严密论证,以上纲上线来加强效果,既可以攻其一点不及其余,也可以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更可以反戈一击重起炉灶,这就是所谓“粗率性埂
由于大,它给人留下的印象也尤为深刻,即使你一目十行,也可以过目不忘。如果这张大字报是针对你,或你的家人、亲友、同事、邻居、仇人的,那就更让人耿耿于怀、永志难忘了。这就是所谓“持久性”。
五、
这一“大”的形式特点,使我们今天的重读大字报成为几乎不可能。因为它是不可复制的。纵使找到那些堆埋在故纸尘埃中的大字报文本,我们也不会再把它们用浓墨重新抄写,贴得到处都是,来身临其境地温习了。时过境迁,就算再造其境象拍电影一样搭一个场景,也无法追回早已流逝的那个时代。人事全非,而且绝大部份被批判者已经作古,这些文字放得再大,也没有了当年那种惊心动魄的神韵。弥衡击鼓骂曹,三国时令人动容和提心吊胆,于今谁要是再把曹操揪出来狠狠地骂个三五十天的,别人只会觉得好笑罢了。
一种文体,或一种艺术形式,总是以某个时代作为其存在的背景。背景消失,这种文体或形式也就失去了原来的意义和魅力。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楚辞、汉赋、唐诗、宋词、元曲、明清小说,都在历史上流行过一阵子,后来也就不再流行了。其中,唐诗的艺术成就是最高的,然而也逃脱不了“至今已觉不新鲜”的命运。除了专门的研究者,人们多半只把它当成儿歌、口诀,教小孩子背诵,让他们显得聪明可爱,伶牙俐齿,总算是废物利用。
大字报也是如此。不同的只是,作为一种文化现象,来得那样迅猛,去得又那样突然;流行得那样轰轰烈烈,消退得又那样无声无息;给人的刺激那样强烈和深刻,过后却又找不到一丝痕迹。在人类历史上,还有什么文化运动象大字报那样,由那样多的人参加,制造出多得几乎无处不在的产品,然后消失得那样乾净和迅速
有人认为,这说明大字报文化的浅薄和不值一道,所以一把刷子一盆水,就把它冲刷乾净了,又是一个“崭新的天地”。
然而,还有什么“深刻的文化”和“值得一道的文化”,比大字报更吸引人的热情、触击人的灵魂、影响人的命运、暴露人的本性、改变人的观念乃至整个民族的语言、行为及性格特徵呢?
六、
大字报运动最显著的成果,就是从宪法中取缔了关于它的条款。
严格地说,宪法只是取消了允许大字报的条款,并没有取缔大字报这一形式本身。那么,写大字报并不违反宪法。正如宪法没有一条规定允许人撒尿,但撒尿并不违反宪法。不过,在一般中国人(包括法律的制定者和执行者)的传统习惯上,人的行为自由度应限制在法律、规章允许范围内,而不是扩大到法律、规章没有反对(不允许)的范围内。也就是说,只能做规定可以做的事,而不能做没有规定不可以做的事。
当然可以理解成,宪法“不再保障大字报作者的权益”。事实上,大字报作者的权益,从来就没有得到过保障,哪怕在这一形式的鼎盛时期。轻则围攻批斗,重则坐牢杀头,当时是司空见惯的。有没有没吃过亏的例子?肯定会有的,但那也绝不是宪法“保障”的结果,只不过够不上吃亏的档次或运气而已。
大字报留下了被攻击者受到伤害的明证,至于攻击者,也就是它的作者所受的伤害,却往往容易为人们忽视,虽然这种伤害一点也不亚于另一方。万炮齐轰刘少奇,大家都看到了,而刘少奇也的确倒下,一家人死了四口。那些用大字报参加轰击他的人呢,谁也不会再去关心他们的命运,即使知道那些人也死的死、关的关、疯的疯、残的残,也好像是罪有应得,不值得同情。“愿上帝保佑追击者,同时也保佑被追击者。”在我们这里,上帝永远只保佑强者,──不管他是追击者还是被追击者。
这就引人怀疑,大字报的威力,真有传说和想象中的那么“大”吗?它到底是单方面杀向敌人的投枪、匕首,还是人们通常用来形容相残和自戕的“双面刃”?
马克思有一句名言:“批判的武器当然不能代替武器的批判。”当我们在文革“古战场”倘佯和凭吊的时候,或许是应该好好检视检视这件当年流行到滥用程度的“批判的武器”,──大字报了。
七、
人们常以“大字报语言”,指责辩论对手出语或行文的火药味。但火药味这玩艺儿,早在大字报发明以前,甚至早在火药发明以前,就已广泛地充斥于人类的生活之中。上至朝廷的政争,下至邻里的吵嘴,雅若文人的清议,俗若婆媳的斗法,如果少了火药味儿,那就太苍白单调,没有什么看头了。民主社会也是如此,总统州长的选举,国会议员的辩论,新闻记者对公众人物的攻讦,更别说外交纠纷、军事冲突、上法庭打官司了。往往是得理不饶人,不得理也不饶人,动辄上纲上线,揪辫子打棍子,必欲置对方于死地而后快。为什么只由大字报来背这个恶名呢?
事实上,并不存在一种独特的“大字报语言”,也并不是所有的大字报都是大批判的檄文,都充满火药味。从文体上,大字报还有其他各式各样的宣言,声明,通告,勒令,质问,检讨,口号,悼词,诉状,致敬电,劝进表,谈话录,自白书公开信,私人信,报刊文章,中央文件,还有漫画,图表,论文,诗歌,散文,剧本,乃至小说,几乎包括了一切可用笔墨纸张承载的体例形式。
风格上也是多样化。固然有许多蛮不讲理、牵强附会、拿着鸡毛当令箭、一口革命的流氓腔调,也有不少极尽谄媚、溜须拍马、落井下石、见风使舵的势利眼,却还是有一些立意和文笔皆属上乘的妙构佳作。
并非所有的唐诗宋词、古希腊古罗马的戏剧都能够流传千古,鱼龙混杂是任何一个时代流行任何一种文学形式的必然现象。鱼毕竟比龙多得多,正因为这样,才显出龙的珍贵。如果反过来,龙比鱼多得多,那么我们就会把鱼当做稀罕的神物了
八、
长期以来,鲁迅被认为是二十世纪中国文学最优秀的代表人物。这一提法或许值得商榷,但有一个不争的事实,那就是他的杂文,其思想的幽默深刻、内容的博杂广泛、文字的简洁犀利,在世界文坛上都找不到另外一位大师可以摇撼它的地位
文革否定三十年代的文学艺术,乃至把“五四”新文化运动的主角一一列入清算名单,却始终没有清算和否定鲁迅。他是唯一没有被怀疑和打倒的作家,尽管他绝不是共产党,尽管连差不多所有的共产党作家都难逃一劫。不仅如此,有意思的是,毛泽东也极为推崇鲁迅,曾说“我和鲁迅是相通的”。鲁迅成了一个神。鲁迅语录享有和马恩列斯及毛泽东的语录同样崇高的地位,当作经典论据、至理名言引用。被鲁迅批判,就象被毛泽东批判过一样,再无翻案的可能。江青号称“文艺革命的旗手”,就是企图承接鲁迅的头衔。张春桥曾以“狄克”的笔名跟鲁迅作过小小的交锋,这成了他“历史不清白”的最大一块心病,被当做四人帮打倒之后,立即端出这一条以证明其“一贯反动”。更不要说当年被鲁迅讽刺过的郭沫若和“四汉子”之流了。
文革大字报,直接继承了鲁迅杂文的形式和精神。形式上,讲求多样化及短小精悍、语言尖刻、入骨三分,以发挥投枪、匕首的效能。精神上,则提倡不妥协的“硬骨头”精神,不留情面的“痛打落水狗”精神,“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的猛士精神,横眉冷对的批判精神,不怕孤军奋战的“反潮流”精神,等等。
无论形式还是精神,本身都没有错。用文革的时髦话说,都没有“阶级性”。无产阶级(如鲁迅)可以用杂文当“投枪和匕首”,资产阶级(如狄克)也可以用杂文当“从身后射来的暗箭”;无产阶级可以痛打资产阶级的“落水狗”,资产阶级也可以痛打无产阶级的“落水狗”;“硬骨头”精神也是这样,鲁迅的骨头是最硬的,但张春桥(狄克)的骨头也一点不软,硬邦邦响当当,押上法庭还正气凛然始终不肯低头认罪。
九、
大字报打破了官方和文人对文字的垄断,成为最典型的群众文化。“我们应该相信群众,我们应该相信党。”这里,“群众”和“党”(共产党)一样,是个既抽象又具体的词。反右的时候,一个小单位的党支部书记、一个小科长、班组长就代表“党”。到了文革,国家主席、党的总书记、将军元帅就都不是“党”了,不但不是党,连是不是“群众”都成了问题。可见其定义的任意性。
毛泽东是唯一一个既可以代表党,又可以代表群众的人,“相信群众相信党”其实就是相信毛泽东一个人。不管出自什么目的,反正是毛泽东亲手放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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