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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城诀]谁怜芳草-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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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勇耳力虽好,毕竟初盲,又是身在水流声不断的江上,风大水急,战到后来,越战越快,已经是颇为吃力。正在他勉力支撑之时,突然听到胜谛一声惨呼,然后就是重物落水的声音,连忙大声叫道:“胜谛,你在何处?”
却得不到半丝回应,当即知道这最后一个师弟已遭了暗算,顿时心凉如水。
那胜谛本是武功最高一人,可他先是被那宝象暗算,又盲了双眼,善勇一离开,他就如同任人宰割的牛羊一般,毫无反抗之力。假扮宝象的狄云当即按照先前师妹的吩咐,一柄长剑送了他去与众位师兄弟回合。
等他一剑抹了胜谛的脖子,将尸体推入江中,立刻返身会同师妹,一同将最后这个胖和尚解决。
等到四具尸体都推入江中,狄云和戚芳都累得没了力气。两人一左一右靠着船舷,只觉全身发软。
狄云想想方才一番生死较量,只觉心有余悸:“阿芳,我们是不是打了很久?刚刚万一他们不过来可怎么办?”
“也不过一刻钟而已。”戚芳调息半晌,才有了余力坐起身来,她将散落在耳畔的碎发别在耳后,嗅着迎面扑来带着鱼腥味与水汽的风,有那么一瞬间甚至觉得自己回到了前世的生活里,幸好,这个时候狄云絮絮叨叨的发问将她的思绪给拉了回来。
她微微闭着眼,回答着傻师兄一个接一个的问题,似乎这样不停地提问、回答,就能证明自己的存在是真实的,而不是一场幻梦:“他们不会不过来。胜谛昨日刚刚同宝象吵了架,他是直来直往的性子,对宝象的不满积累到最后只能通过武力解决。悟勤则是一心想要早日赶到荆州,既然你这个姐姐已经被宝象杀了,我作为最后一个知道路的船娘势必不能再死在宝象手中,他一定会上前阻止宝象再对我动手。”
“可万一他们机警些,我不就杀不了他们了么?”狄云还是不懂,师妹的胆子也太大了些。他们二人对上那四个和尚,何异于蚍蜉撼树,她怎么就敢定下如此计策呢。
“他们师兄弟的感情很好,不会防备的。”戚芳早在昨日就已经细细观察过,也正是因此才敢这样有恃无恐:“日后有机会,我倒是想要去会一会这血刀门的掌门人。能教出这样坏得光明正大的恶人的,想必也是很有意思的人。”
狄云一听师妹竟然还有这样的想法,当即从船板上弹坐起来:“阿芳,你可别去!那些恶和尚就这样厉害,他们师父还不得长三头六臂,你要去了,我可怎么办啊?”
“你急什么,我又没说现在要去。”戚芳白了狄云一眼,从怀中拿出昨日自宝象处得来的油布包:“快过来,有好东西分给你。”
☆、册子
狄云并没有看见戚芳杀宝象、抢身家的场景,却并不妨碍他知道这东西从何而来。他听戚芳叫他过去分赃,不由有些踟蹰:“阿芳,那些和尚都坏得很,他们的东西肯定也是邪魔外道,说不得就是抢了别人的,咱还是……”
他本想说找法子还给原主人,又想起先前戚芳说起的东郭先生就是滥好心笨死的,便停了口。饶是如此,再看戚芳的脸色也觉得有些惴惴,只觉师妹现在笑得灿烂太过,实在吓人。
戚芳拍着手中的油布小包,一双眼睛弯弯含笑:“我管它原来是谁的,此刻到了我手上,就是我的。我说了要分你,你不要?”
她声音轻快,笑容可掬,可狄云就是知道这是阿芳要发火的前兆,想起昨夜自己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地在船舱里心焦如焚,他顿时机灵变通起来:“要,阿芳给的,我肯定要。咱看一看包裹里有些什么吧?”
戚芳这才笑容微敛地哼了一声,动手将油布小包打开。两人探头一看,只见里面还包着一层油纸。狄云见此,也是心中好奇起来:“到底是什么宝贝,这样慎重?”
戚芳手中一顿,又用比方才更快的速度再打开油纸,这才看到里头的东西。原来宝象藏得这样严实的,是一本黄纸小书。书的封皮上写着几行字不象字、图不象图的花样,也不知是什么。
狄云所识大字不过百来个,还是隐居桃花山村之时,让凌霜华和丁典二人一番教导方才能勉强看得懂三字经、千字文之类的蒙书,此时见到这弯弯曲曲的花样,顿时就懵了:“这是什么字?咋和丁大哥教给我们的一点都不像呀?”
戚芳却是一见即知此为西藏的藏文。当即心中就叫不好,她先前见到那血刀门的武功精深,便想着狄云光有神照经只是内功,还缺门外家功夫,便想着抢了来也是不错。却不曾想这宝象的嘴那样严,死都不肯将练功秘诀交出来,后来拿到这秘笈她也就顺手把人给杀了。
直到此时,她才想到这血刀门既然是西藏青教的分支,这秘笈又怎么会是汉文?她倒是识得一些藏文,可也只是粗通皮毛。姑且不说她要如何向狄云解释自己从不曾踏足西藏,怎么就突然会了藏文。只说武功秘笈这样精细之物,失之毫厘谬以千里,错了一个字万一练成走火入魔,可不就是得不偿失了么?
戚芳想到此处,眉心微皱,咬着唇将书翻了开来,却见第一页上绘着一个精瘦干枯的裸体男子,一手指天,一手指地,面目极是诡异,旁边注满了五颜六色的怪字,形若蝌蚪,或红或绿,而男子的身上绘着几条灰线,象征着运功的经脉。
果然都是藏文。
戚芳失望地连着翻了几页,见书中的各种解说全用藏文所书,不由大失所望。
她刚要将书收回油纸包里,就被身旁的狄云拉住了手臂。戚芳扭头望去,顿时被狄云给吓了一跳。
只见此时狄云面色赤红,双目炯炯,舌尖微吐,右眼张而左眼闭地做着个极为古怪的鬼脸。戚芳一愣之后就觉得有些眼熟,再一低头,这狄云做的可不正是小册子上第一幅图那男子的表情。
她立刻便明白发生了什么。这傻子居然看着人家所画的修炼图谱,就照着人家的动作和经脉运行给练起来了!这既没有长辈在侧,又没有秘笈辅佐,他怎么就敢这样莽撞!
戚芳心中急怒,也是无法可想。光看狄云此刻这个样子,就知道他是练功练到了要紧关头,决不能打搅他。只能暗暗祈求那个她从不相信的神佛,希望傻人有傻福,这个傻瓜能度过这个难关了。
此时晨光已起,江上远处的船只也慢慢多了起来。戚芳看着此时看上去明显不正常的狄云,犹豫了下,最后索性拽了半块帷幕将狄云围了起来,四周再加上昨夜腌制好的那些咸鱼,权当做是船上晒咸鱼的支架,反正狄云此刻运功,五感已闭,也闻不到这股腥味。
小舟迎着日光调转方向,重新向着湖南而去。不过是半日,居然就回到了碧云乡的码头。却早原来昨日戚芳欺那五名僧人不知水路,不明方向,故意带着他们在这沅水上打着转,又特地挑了地势最险、水流最急的地方停了下来,向他们发难。
他们昨天一日一夜毫不停歇地赶路,也不过是走出了二三十里水路罢了。这事情若是让那些尸沉水底的和尚们知道了,怕不得气活过来。
戚芳绕过碧云乡,到了下一个码头才拖了渡口的小儿上岸去采买干粮食盐。实在是昨日他们闹得动静太大,太多人看到了那五名恶僧掳了他们二人离开,若是第二天她就贸贸然回来采购所需,少不得入了有心人的眼,惹来麻烦。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狄云。
此时他毫无反抗之力,孤身坐在船板上,实在是让戚芳放心不下。
戚芳接过小儿买回的补给,按照承诺再给了那小孩几枚铜板作为报酬,立即就扬帆出发,不再停留。如此她一边行驶,一边留心狄云动静,直到第二日江面重入黑暗,明月再次挂在天边时,狄云才醒过神来。
戚芳对狄云莽撞举动的恼怒早就在这一天一夜的担忧里被磨平了,此时见到狄云终于睁开了双眼,连忙将船桨一放,跪坐在狄云身旁:“师兄,你吓死我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狄云刚刚收功醒来,人还有些茫然,就看到师妹放大的脸:“阿芳,天怎么又黑了啊?刚刚我看那边已经开始冒光了,咱们该把这衣裳给换了吧?”
戚芳的养气功夫再好,此时也恨不得拿起船桨在这个榆木脑袋上重重砸上两下:“你都入定一天一夜了!你也不看看那东西是什么就照着它练,这武功是能随便乱练的么?走火入魔怎么办,武功和你原先练得神照经相冲怎么办?”
“啊?”狄云这才想起来自己先前好想的确是觉得那人的姿势十分古怪,不自觉地就按照图上所示走起了内力,当下自知理亏,连忙认错:“阿芳,我错了。我下次再不敢了。可是这武功还真是奇妙得很,我练完之后,精神比从前好了许多呢。”
他边说,边从船板上爬起来,抖抖手脚,一招回马倒提杵连着一记偷手提海底,端得是虎虎生威。若不是这船上位置狭小,说不得他还可以给师妹舞齐一套挂耳破通拳三十二手呢。
戚芳见他的确无恙,这才将提了许久的心稍稍放下:“这功夫和神照经没有冲突么?”
狄云挠了挠头,自己也想不明白,索性就把感觉一五一十地向戚芳描绘出来,看看师妹能不能弄明白这其中奥妙:“我平日里按照丁大哥教习的神照经运功,全神贯注冲击都未必能将内息上行一二寸,可练这恶和尚的功夫,内息却像发大水一样,全身都暖洋洋的,说不出的舒畅。就是到后来,我自己想停,也停不住,神智都有些迷糊,然后就晕过去了。”
戚芳听后,不喜反忧。她接过那本血刀门的小册子,从前到后草草翻过一遍,只见册子中前半部分都是些奇形怪状、扭曲不已的内功姿势,到后头则是一部以前半部为延伸的刀法。
她在心中反复琢磨,想起前世所见所闻,才斟酌许久替狄云分析道:“这武学一道,从来最忌激进,这册子上的武功倒像是邪道的法子。一心求速成,求威力无穷,以致凶险处比之这正道的中正平和来说要多上许多。如果师兄的神照经已经大成,那练此功法倒是只有锦上添花,可若是内力不足去习练它,我怕……”
狄云心里也觉得这恶和尚的东西必定不是好东西,对这功夫并无留恋。如今连师妹都这样说,更是忙不迭地点了点头:“你说的有道理,那咱们就不练了吧。”
戚芳心中微有些遗憾,可先前就算是为了求生也必须杀了这五个和尚,这册子如今想想也不过是顺带,不能用就罢了:“嗯,那咱们就先放一放吧。”
☆、沅陵
自此戚芳狄云二人扬帆而行,并不停顿。一路过沅江,入湘西,终于到了麻溪铺不远的县。
再要往前,就只能弃舟改步,狄云重回故乡,只觉胸中激动,恨不能插上一双翅膀飞回那晒谷场边的家。他正准备拎起包袱冲下小船,却被戚芳一把拦住。
他回头看去,只见师妹蹙眉打量着他,顿觉不安:“阿芳怎么啦?回家以后咱们还和从前一般过日子,再不去管那些坏人了。”
戚芳垂眼打量着狄云身上黄色僧衣,转身回到包袱里翻找了半天,才翻出了一套半旧的短打:“把身上的衣服换了。”
狄云纳闷低头,这才发现自己这些日子竟然一直是穿着那宝象的衣服:“也是,咱们回到麻溪铺,乡亲们看到我穿成这样,还真以为我出家了呢。是要换了衣服才好。”
“不止是为了这个,你这身衣服明显是西藏番僧的装束。”戚芳在船尾翻翻捡捡半天,才找了个渔翁常用的蓑笠帽子,还是当初他们买下小舟之时那船家送的:“宝象几人行事肆意妄为,在两湖境内都不分青红皂白地乱来,得罪的是两湖境内黑白两道所有人物,如今你这装扮,被人看到实在是惹祸,还是早早换了好。”
狄云拿了衣服躲到舱内更换,口中还在接着问道:“他们那样的坏人,被人追杀也是正常啦。不过阿芳,你是怎么知道他们得罪了两湖境内所有人的啊?”
“两湖境内的白道与官府交往甚密,如今官府发出海捕文书,可见这血刀门算是在白道上挂了名。”戚芳丢了些饭粒到河面上去逗鱼,漫不经心地回答这在她看来太过简单的问题:“至于黑道,洞庭帮就是两湖境内水上最大的黑道,他们五个人灭了人家沅江上数十好手,你说他们有没有得罪黑道?”
她见狄云换好了衣服推帘出来还想再问,也不等他开口就把答案统统倒完:“至于我是怎么知道这些的……你难道真以为我救你和你丁大哥出荆州只要准备几包迷药就好啦?这两湖境内的各路人马我可是花了不少银子才摸透查清的呢。”
之前戚芳从不曾提过为了救他到底费了多少工夫,狄云也从没细细想过她一个单身的年轻女子要从戒备森严的州府大牢里带出两个大男人需要做多少筹谋,如今听到戚芳提起,他先是一愣。
光是在脑中琢磨了片刻,冷汗就顺着狄云的额头涔涔而下,他第一次意识到师妹为了自己到底吃了多少苦、犯了多大险,汹涌的愧疚和感动淹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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