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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的早晨(周而复)-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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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厂长知道徐总经理的心思;马上会意地说:
“原棉一般是没有问题的,”梅厂长一边思考一边慢慢地说,“我们厂里用棉量比别人家的厂还要多,每件纱要用上四百十八斤。花纱布公司只配给我们四百十斤,怎么够呢?到交纱末期造成车面不够,联购处又买不到花衣,没有办法,我们自己只好加点次泾阳花衣进去。次泾阳花衣是比较差一点。就是这样,我们已经赔本了。要是加最好的花衣,那要赔的更多。总经理不会答应的。我这个厂长也做不下去了。嗨嗨。”
梅厂长对余静嘻开嘴笑了笑。
徐总经理恍然大悟似的,应了一声:
“原来是这样,唔。”
韩云程工程师听徐总经理好像演戏一样的念着台词,他心里要呕出来,可是又不好意思吭气。他的眼光盯着茶杯上那两个字:13。
“就是加上八斤的次泾阳,生活也不应该这样难做。”余静反问道,“是不是配棉量上还有问题,希望老老实实说出来。”
徐总经理听到配棉量三个字暗暗大吃一惊,表面上却很镇静,肯定地说:
“配棉成份上我清楚,绝无问题,绝无问题。是不是?”
徐总经理问梅厂长。梅厂长欠身答道:
“一点问题也没有,一点问题也没有。我梅佐贤完全可以担保。”
余静察觉梅厂长有点慌张。她心想这可能是问题的关键,抓住这个缺口把它扩大:
“这是工程上的事,你怎么可以担保一点问题没有呢?关于这个问题,应该让韩工程师来发言。”
“对,请韩工程师来发言。”秦妈妈早就认为韩工程师会了解一些,余静也这样以为,她更加肯定了。
梅厂长不知怎样答复好,他不敢让韩云程发言,万一他说出原棉的秘密,那不是全被褐穿了吗?徐总经理看出他难于应付,他被余静“将”了一“军”。这辰光除了冒险没有第二个办法了。因为如果不让韩工程师发言,本身就暴露了其中必有问题,只有鼓励他说话,才有可能挽回这难堪的局面。
他给韩工程师做好了答案:
“配棉成份当然没有问题,完全是按照花纱布公司规定的,由韩工程师亲手经办的,毫无问题。韩工程师,你说给余静同志听听。”
韩工程师面前的那个茶杯又在不断地转动着了:他想不说出来,跟着徐总经理和梅厂长一道撒谎,对不起自己的良心。科学应该实事求是,自己不应该违背良心。说出来呢?对厂对自己不利,而且对不起徐总经理。不管怎么样,他总是沪江纱厂的一名工程师,而徐义德是这个厂的总经理。良心上要他说实话,职业和朋友的关系叫他撒谎。
徐总经理等了他一会儿,见他不开口,就暗示他道:
“你照直说好了。”
“是的,配棉成份没有问题。”他说出了以后,他的脖子发热,腮巴子上泛起淡淡的红潮。
“完全没有问题?韩工程师,你说实话。”汤阿英见韩云程神色慌张,就逼他一句。
话既然说出口,韩工程师反而安定了,他很快地答复:
“自然完全没有问题。……”
余静拦腰插上来问:
“生活为啥难做?”
梅厂长生怕余静在韩云程身上突破,灵机一动,赶在韩云程前头接上去说:
“最近花纱布公司配的原棉不好,不少厂都闹生活难做。我想,这是主要原因。刚才余静同志说问题关键是原棉问题,现在想想,是有些道理的。”梅佐贤给余静步步逼紧,步法有点乱了,颠三倒四,前后矛盾,见余静抓住原棉问题不放,使他没法子反驳,便顺水推舟,把责任推到花纱布公司方面去。
“我们应该明天就向花纱布公司正式提出来,请求他们多给我们厂配点好原棉,”徐总经理刚才确实捏了一把冷汗,听韩云程表示了意见,他这才放心,但还怕事情岔开去,不容易收拢,梅厂长毕竟是老于世故的弄虚作假的能手,他把责任往花纱布公司身上一推,正好给总经理一个现成的台阶。徐义德态度自然的走下来。他摆出非常严肃认真的神情,说,“这个问题最近一定要解决,不然,我们实在对不起工人同志了。明天厂里派人给汤阿英同志送点补品去,梅厂长。”
“那没问题,明天早上就办。”
“我不要补品。”汤阿英当面拒绝,说,“只要把生产问题解决就好了,这是大事。”
徐总经理转过来对余静和蔼地说:
“余静同志,我们要增加生产,配合国家建设,满足人民需要,全靠工人阶级的领导。我们厂里没有心腹的人,要想办好厂,只有紧紧依靠共产党,永远跟毛主席走,我们才有光明前途。这次你认真提出生产上的重大问题,汤阿英她们提的意见对我们的厂帮助很大。非常感谢你。希望你以后多多领导我们。”他点了点头,表示感谢。
“用不着感谢我,搞好生产,也是我们工会的任务。我希望厂方要改善经营,积极生产。”
“那没问题,”徐总经理满口答应,“那没有问题。”
劳资协商会议以后,秦妈妈见汤阿英带病来参加会议,怕她身体支持不住,陪她一同回家。大家都走了,徐总经理和梅厂长留了下来。梅厂长走过去把门关紧,回过头来站在徐总经理身边,附着他的耳朵低声地说:
“总经理,你的话说出去了,今后配棉成份怎么样呢?”
徐总经理早就打定了主意,他抹一下自己的脸,很得意地说:
“余静这些黄毛丫头,究竟是年纪轻,几句话一说,她就没有意见了。”
梅厂长这次却不同意他的意见:
“不,你开了支票。”
“是的,我说最近要找花纱布公司解决这个问题。对啵?”
“唔。可是花纱布公司最近的配棉并不坏呀!”
“这我晓得。”
“哪能解决呢?”
“关照韩工程师和郭主任,最近可以把配棉成份改好一点,缓和一下工人的情绪,工会以为交涉成功,工人的生活好做了,缺勤率就会减少,不满的情绪也就没有了。然后,再慢慢回到现在的配棉成份,这不是解决了吗?佐贤。”
梅佐贤一面凝神谛听,一面直点头,说:
“对,对……”
“这不是解决了吗?”
梅佐贤高兴得大声地说:
“对,这确是解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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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冯永祥探听到徐义德今天下午两点钟要到沪江纱厂去出席劳资协商会议,讨论厂里的生产问题。用徐义德的话来说:这是一个非常复杂的问题,牵涉到很多方面,就是一天一晚也不能把问题弄清楚。今天第一次开会讨论,只好准备扯皮。徐义德今天上午临走时,告诉林宛芝不回来吃中饭,可能回来很晚。同时大太太和二太太有人请吃中饭,饭后至少要打八圈麻将,很可能打十二圈。
冯永祥提早吃中饭,气咻咻地赶到徐公馆,径自走进林宛芝的卧室。林宛芝弹簧床旁边小几上的美国爱尔金的闹钟正好是两点。他一进门就笑嘻嘻对她说:
“宛芝,你看,我多么守时,说两点就两点,一分不早一分不迟。”
“你就是这些事守时,听说你开会常常迟到早退,一点也不守时。”她向他撇一撇嘴。
“那些会,到不到没关系。”他轻蔑地摇摇头,说,“开会,我顶讨厌了,还不如到你这里来坐坐,聊聊天。”
“哟,”她指了他一下,说,“你还算是工商界的红人呢,讨厌起开会来了。你不是说过:国民党税多,共产党会多。大概开会开多了,现在倒胃口了。”
“那不是,”他忽然严肃起来了,一本正经地说,“要看啥会,政府方面召开的会,市工商联召开的会,我也是准时出席,并且坐在前排,好给首长们接近接近。我一到会场,没有一个人看不见我的。”
他的眼光里流露出骄傲和得意的神态。
“当然啦,冯永祥,天下闻名,谁个不知,哪个不晓?”她向他翘起了大拇指。
他向她面前走来:
“你不要吃我的豆腐。”
“是你自己讲的么。”
“我不过是小有名气。”他点点头。
“开会迟到早退的名气可不小……”
“开会要看啥会,政府召开的会必须早到迟退;工商联的执委会准时到;同业公会的会和一般朋友的会就得迟到早退;座谈会漫谈会可到可不到;小组会啥的根本不到。这叫做见会行事,选其重要者而到之。”
“想不到,你还有一番理论哩。”
“那当然,”他掏出亮晶晶的银制烟盒子,从里面抽出一支香烟,用打火机点着,抽了一口,就叼在嘴角上,自鸣得意地说,“现在办事没有理论吃不开,我在屋里空闲辰光,经常看马恩列斯毛的著作。”
“啥著作?”林宛芝听不懂他的话。
“哦,这个你不懂。啥叫马恩列斯毛的著作?让我来解释给你听:马就是马克思,共产党的老祖宗;恩就是恩格斯,马克思的朋友,他们一道写了《共产党宣言》;列就是列宁,斯就是斯大林,毛就是毛泽东。晓得啵?”
“你把他们的名字讲出来当然晓得了。”
“你不晓得,外面通称马恩列斯毛,一提,没有一个人不晓得的。只有你们这些家庭妇女,整天躲在家里,外面的世界,啥也不晓得。”
“当然谁能比上你冯永祥,整天在场面上混的人。就是进步的太快了,连我们这些家庭妇女也看不上眼了。”
冯永祥走上去,一把抓住她的手,颤巍巍地说:
“不敢不敢,谁看不上你,那太胆大妄为哪。”
“自然有人。”
“谁?”
“冯永祥。”她的嘴向上一噘。
“没有的话,没有的话。我是同情你,你整天给徐义德关在这个笼子里,虽然在物质生活上满足了你,可是把你的聪明的灵魂给封住了。门外边,整个世界天天在变,你们在门里啥也不晓得。你在屋里没有事,看看美国电影,美国画报,听听美国爵士音乐,或者是苏滩;要末,陪那两位太太打打我们国产的麻将。见了徐义德,他不是讲利润,就是谈头寸。他整天关心他那些厂,哪把你放在心上?这样的生活实在太枯燥无味了。”
他这一番话句句讲到她的心里。她想:整天生活在徐公馆里倒不觉得,一混就是一天,过了十天半个月,就不知道自己做了些啥事体。看报纸只是看看本市新闻和电影戏剧的广告,自从各电影院不上映美国电影以后,电影广告也没有啥好看了,空闲下来只好看看挂在卧室里那张嘉宝的相片了。家里虽然有一架小型放映机,但老是那几部美国片子,顶多看上三遍,也够腻味了。听冯永祥这么对她说,越来越感到自己的生活平凡而又单调。本来精神勃勃的林宛芝,冯永祥的一番话如同一阵台风把她那精神吹得无影无踪。她深深地感到无聊、冷寂和孤独。她坐在椅子上,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慢慢把头低了下来。她的两只忽然失去了光彩的眼睛木然地落在沙发上,正对着一本书:那是早三天冯永祥送给她的托尔斯泰写的《安娜·卡列尼娜》,封面上有一幅绿色的尼柯莱·毕斯凯莱夫的木刻,刻的是渥伦斯基满足了他“生活中唯一无二的欲望”之后,站在安娜·卡列尼娜的面前,安娜·卡列尼娜弯下腰,从她坐的沙发上缩下去,缩到他的脚边。
卧室里静悄悄的。冯永祥可以听到她的轻微的叹息声。他出神地注视着她,看她那满头卷式的头发,看她穿着那件翠绿的哔叽旗袍。他眼睛里闪耀着爱慕的光芒。他的脚步慢慢移过去,挨着她的身边,轻轻地抚摩着她的满头卷式的头发,用着充满了同情和怜惜的口吻,低低地说:
“我晓得,你是很寂寞的。”
她没有说话,也没有抬起头来。过了一会儿,她又叹息了一声:
“唉,这单调的生活,有啥办法呢?”
他看见沙发上的《安娜·卡列尼娜》,便暗示地问道:
“我送给你的书,看完了没有?”
“啥书?”
“就是这个……”他指着沙发上的书。
“哦,看了一半。”
“这是世界名著,快点把它看完……”
“写的真好。我很喜欢安娜·卡列尼娜,她长的漂亮极了……”
他接过去说:
“我也很喜欢安娜·卡列尼娜。她一下了彼得堡车站,我就给她抓住了,非看完了这本书简直是饭也不想吃觉也不想睡。”
“我也有这个感觉。”
“可是我讨厌亚历克赛·亚历山特罗维奇,安娜·卡列尼娜嫁给这样一位庸俗不堪的丈夫,用一句土话来形容,具是一枝鲜花插在牛粪上,太可惜了,太可惜了。”
他说完了最后两句,细心地注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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