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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尔沁旗草原-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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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十个十天也买不动他的心。这样的死心眼,真他妈的,我活到五十出头了,我
没见过!木雕泥塑的也比他是人哪!他就算不开这个账!”
“三奶为什么一定得把大山致死呢?把邵越弄死不也是一样的给你出气吗?”
“瞎瞎,这傻孩子,你想邵越是什么样人?大山是什么样人?邵越那小子是一
时逞风,冒一股热气就完了。大山是什么样人?大山那小子能那样冒失吗?那小子
是一肚子鬼草呵——一肚子坏下水!一看人家饱暖,他就眼红!你想咱两家要守在
他眼皮底下,还能有个好吗?不用说咱两家,就是全鸳鹭湖边的大粮户也都没个太
平日子过了。他爹想陷害你父亲多少回,你难道还不知道吗?你的三爷是怎死的?
不是那年察粮,搁后边飞来一颗枪子就完了吗?这案到现在还没破呀。只捉住了朱
地户朱三尖,因为他平日扬过风,其实那是他,但是上那儿找垫背的呀,不找一个
偿命的能压得住人吗?……这个你还不知道吗?你能小看他吗?整个的鸳鹭湖的臊
膘子,二梭子,小伙子泥腿,都是他说啥算啥。还有一宗,老北风听说已经快打进
茨榆城去了,再往下来一来,就是古榆城。他八舅要来,第一个是你家,第二个是
我家……你这聪明的人,你怎还网着一棵椽呢?天狗那一场,还没把你吓伯吗?我
一听说,我就吓得妈呀一声,我四肢都凉了……你怎那胆大,你也和刘老二去瞭风
去了,真的吗?你铁铸的胆子?——这孩子,快吧,你的道眼比我多,快快想个好
法子,把大山那小子烟消火灭,我他妈的好也捞个好觉睡。躺在炕头上,我也少翻
几个身,要不然可完了。我秋天的粮都算放飞了!你看我现在免他们四成他们还心
不甘哪。到上秋还得起交涉,你看吧——明情理,今年置到家许收八成——就是剩
下的那六成也都免了他,也不能说出个知情道谢的话来。怎么说呢?他说你家还有
高楼大瓦房呵,你家还有我家没有的黄骠马哪。哎,你看吧,他都来了,没完!他
再也不想一想,那是人家老人留下的根基。人家也是兢兢业业奔波了一辈子呵。你
的祖宗给你留下了吗?给你留下了什么?给你留下了六块板零一屁眼子的饥荒!他
能想这个吗?你跟他说八天八宿也是白扯。他的心早按到胯骨肘子上去了,他就早
没安排到正地方。哼,哼,穷人,穷人有几个有良心的,要但分有点天良他能穷吗?
是不是,丁宁?丁宁,你说是不是?”
“你的证据都够吗?”
“证据,有老刘发,我买通了。再就请你……”
“刘发不行!”丁宁脸上暗暗一红,随即瘪了瘪嘴。
三奶也像发现了他真不行似的,点了点头,才又说:“要不然,我怎的骂邵越
那王八犊子呢?这个牛心肺的东西,我恨到他骨髓里去!要有谁把他煮了,我也连
毛吃了……这小子他就用鼻子哼一声,就省我费手续了。可是他是横定心啦。王八
咬手指头,他还是一口不松……呃!哎呀,我想起来了,杨立三给我出的道眼,他
说有一种叫什么因?什么什么英?海洛英,不是,不是,是一种药名。给他注射了,
然后问他什么,他就招什么。我看这个方法要是灵验,我就给吴医官桶上一把钱,
给他多扎两针,把供招了,我好了了这块心头大患!丁宁,你知道是什么因,是什
么英?”
三奶漓漓拉拉地说了一大片话之后,便觉得面面俱到似的又摆出平日的雍容大
雅的态度,细眯着眼等候着丁宁的满意的回答。
“丁宁你的意思怎样?”三奶一看丁宁面色有点沉阴,便问前移近了一些,仔
细地问:“你的道眼多,趁你在家里,赶快帮着我把这件事办完了,了此一桩心愿。”
“我的意思——”
“是的,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不许你这样去做!”
“什么?丁宁?丁宁你说什么?”
“我说是——不许你这样去做!”
“为什么呢?”
“说出来你也不能懂,就是不许你这样做!这样做,对你一点没有好处!”
“为什么呢?”
“说出来你也不懂!”
“丁宁,你这个状元可是白当了。难道到现在你心里还看不透吗?我不是方才
跟你说了一大车话了吗?丁宁,不是三奶生你的气,你——必是念书念得太多了吧!”
丁宁冷冷地笑了一下。
“反正你要动大山一动……”
“必是你怕大山倒了压了我的手?我就偏不怕!”
“我知道你,三奶,就是我现在说了,你还是要做。但是我已想了办法,你要
真的一定要去作供,好,我便要把这些情形在报纸上整个的暴露……同时代大山起
诉!……”
“丁宁呵,快来吧,你别和三奶开玩笑了。三奶人心实,你一说,她就信以为
真了,来吧,来!”
三十三婶一半打岔一半嘻笑地从里屋走了出来。
丁宁用憎恶的眼色把她看住,然后对三奶大声宣言似的说道:“老奶,随你的
便吧,你愿做你就做去——你自己考虑,免得将夹后悔!”
然后转身走进屋里。
小凤和依姑正惊愕地耸起耳朵来听着,看见他进来就换成欢怡的笑容来。
丁宁脸色还带着激愤的红晕。
他谩诟地把帽子向桌上一掷,便大声说:“有水吗?”
“有,有……去切西瓜,快!”
三十二婶连忙答应着,便自己去动手。
“得了,这回奶奶孙子可说僵了。看,小凤子还要你做中间人,向三奶说人情
呢,这回你可怎么说?”依姑故意把人情两字念得很重,说完了便瞅着小凤笑。
“什么叫说人情!”小凤一耸搭,又娇憨地生起气来。
“哼,不说人情吗?不是说人情吗?”依始又得胜似的笑着。
“哼,依姑呵,你修去吧……”小凤诅咒地说,话还没说完,又娇羞地笑了。
三白的西瓜由三十三婶送上来,大家便大口地吃着。
丁宁心里才平静下去,脸上的热意也消失了,又回复到在常的一种轻藐傲岸的
样子。
一会儿,他又大声说:
“小凤你求学的事,也不成问题。你三奶帮助你每年的费用也不成问题。成问
题的是时间。她不能一口就答应你,因为那显不出情谊。她得先拿酥你的骨头,才
显得这个面子强。所以你要不心急,便就一味恳求,到时候自然就成。你要心急,
就到外屋,趴三奶跟前磕个响头,马上全完!……”
“你个小机灵鬼,就非得天天咒我不过日子!”外屋传出一阵三奶连笑带骂的
声音。
“哈哈,你看一说就说到三奶的心坎上来了吧……还怪人家机灵!”是三十二
婶打圆台的声音。
“扯你娘的臊,那就给你一点脸了,你就又不知自己吃几碗高粱米饭了!”三
奶也故意地华她。
三十三婶便连忙给三奶捶腰,伯方才一阵子笑岔气。
依姑,小凤也都出来了,趁着三奶故意示弱买好的时候,便都连说带笑得出来
弥缝。
“三奶,答应了吧,三奶,我这里给你磕响头了。”
“寡说不行,得真磕!”
“那一定真磕,妈要磕一个响头就给六百块,我就给你老见天磕!”
小凤也啼啼地笑着,小孩样地在三奶跟前跪起,笑得直不起腰来。
三十三婶故意地推她,存心的让她倒在丁宁的怀里。
“三奶我磕了,你答应了吧。要不然明个我丁宁哥走了,三奶说话又该不算话
了。”
“我几时说话不算话来过?你也不伯阎王爷钳舌头!”
“三奶没有过,我们的三奶多咱说话不算话过……三奶,你就答应一个是吧,
三奶,呃,好三奶!”
“我就偏不答应,你听那个机灵鬼的花言巧语,你就给他磕去吧,有那样的好
哥哥……还用我这白毛老婆子。”
小凤不由地脸上一红,起了一片微晕,又撒娇地搂住三奶的脖颈不住地赖缠着:
“三奶,三奶,好三奶……”
“去吧,得了,你们这群小追命鬼!……”三奶是成心想买丁宁的欢心,好使
他回心转向她来,所以便故意的把这件事益发的诙谐化了,“可是得有一件哪,我
供你倒行,只是到一个时候为照,多咱你有了爱人了,把我忘……”小凤一把堵住
了三奶的嘴,急得说不出话来。
“哈哈,请将不如激将,得亏丁宁这一激,一年激出六百块钱去,要是我这样
一来,别说是激呀,就是跪着,也跪下出六个铜大钱来。”
“你跪不出六个铜钱来,你还跪不出六下铜拳来!”
于是又是一片高耸的洪笑声,完结了这一幕喜剧。
丁宁并不参加这些行为,只是心里引起无限的哀伤。他本来想到西屋看看二十
二婶的屋子,后来因为里边都住满了袖吞金,跑道的,更官之流,所以他也就不去
了……所以现在他便决定要走了。
三十三婶知道他要走,便坚决地挽留,说他一走,虽然实际上并不是和老奶生
气,但是显而易见的却又让人误解了。
丁宁并不决定自己的去留,只是随便的约她们到菜畦里去走走。
菜畦映着从屋里传出来的灯光,映成一片晚绿,夜风郁郁地吹来,人的脸廓都
浮着一层朦胧的阴影。
丁宁想到自己几天,也许明天就要走了。这科尔沁旗的一切的病态与不快,都
将被他丢遗而离去了,心里便有一种说不出的轻快来。
“丁宁哥,你就要走了吗?”小凤婉婉地问,睫毛低垂着。
“是的,也许明天,也许今天……”
“丁宁哥,你能等我几天不能?咱们一块儿走……”
“也许不能……”
几个人都沉默了。
丁宁想起了春兄的志愿与企求来,心中起了一种强烈的悲哀,对着此刻的小凤
有着出奇的怨恨,于是他丝毫的不能忍耐。
“我就要回去了。”他声音几乎有点颤抖。
三十三婶非常的惊讶,而且觉得丁宁的失礼。
“你现在回去倒不要紧哪,可是你说大山的事,你要一走,那你三奶可就得手
了……”
“可是,我正想托你呢。因为你这个人还爽快,敢担当……你转告三奶,告诉
她,这事就是我走之后,她要做我也一定要给她登报揭露的,与我在家不在家无关。
同时,我立刻回去就给七叔一信,叫他不敢如此无耻,参与此事……”
三十二婶听了不觉长叹了一口气,便不言语了。
“可是——呃,我问你,你这还有一个小姑娘和大山很要好吗?我想见见她。”
丁宁的声音。
“呵,有一个,就在我的屋子里,可是……你老奶知道他和大山好,早把她算
了。”
“……我就走了。”
她们听了他的话,不由得都惋惜起来了,觉得他一去,就不会再回来了。
她们都想说几句惜别的话,但在暗中都互相望望,便又不言语了。
三十二婶知道强留也无用处,便不由得伤起心来。
最后还是依姑幽幽地问道:
“你的炮手都在这儿吗?”
“都在!”
“那么,你再回屋坐一忽儿,问问他们马都饮好没有……”
“不,我再不想回屋去了。”
“丁宁……你从此要走了。”
“是的,不过不久我便会回来的。”
在暗中依姑咯咯地笑了一下,这笑是很异样的,这在丁宁的感觉上,都感觉著
有几分不解之感。
“你骗人呢,你不会回来了!”
丁宁便不言语了,其实他嘴里正预备大声地说:“为什么我不回来呢?我正要
回来呢,不过我再来就与这个根本不同罢了!”
第二天,一清早起,科尔沁旗草原的沃野里,有三匹马并辔地跑。为首的人,
没有戴帽子,头发沐着晨风索索地抖动。马是红棕色的,追风样地在大地里奔驰。
马跑过下坡,大地又转成平铺的绿野。青山不在天边,绿水不在天边。这一切,
留给万里草原平铺去,平铺去,一碧无垠。
地斜转着,回荡着,起伏着,波浪着,涡旋着,这地之构图。这万里的心脏呵,
对着那无语的苍天,坦开他焦切的疑问。
大地像放大镜下的戏盘似的,雕刻着盘旋的垄沟,算盘子似的在马蹄底下旋,
旋,轻摇,转,飞旋!
大地,一个抹斜半破的垄,横躺着的地头,抹牛地,乳白色的界石……种种的
私有财产制度下的所产生的特异的图案,破坏了那戏盘的统一的螺旋,编织出种种
的方块形的斜纹的锦织。
这平错出的精巧,无阻地伸到天边去,纯青色的草席。
惟有这壮阔的草原,才会有的伟大的地之构图。
这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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