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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郎-燕歌行-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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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实际上是一个大集。

  年关渐近,附近几十个村落的人们来赶这个大集,为的是卖些地里的土产,换些银钱,好置办一些年货。

  榆林城里很多商号都派出店伙计在大集上摆摊设点。

  同样的货物,在这里卖的价钱比之榆林城内,至少要低三成。

  这自然也是归德堡“马市”的“名气”很大的另一个重要原因。

  名为“马市”,自然不会没有卖马的。

  榆林附近的四家大马场在这里都设有专卖点。

  沿河一溜木桩上拴着的几十匹品种不同、毛色各异的马匹,就出自这几家马场。

  集上也有牵着马匹四处溜达的私马贩子。

  最令慕容旦他们吃惊的是,卖马的人中,竟然还有蒙古人。

  他们的目的是要越过大沙漠,蒙古马自然是首选目标。

  上前一交涉,他们就失望了。

  因为这些蒙古人不要金、银,也不要银票。

  他们只要茶叶、精铁和丝绸。

  一匹蒙古马要换七十斤茶叶,或是一百六十斤精铁和两匹绢绸。

  慕容旦只得摇头作罢。

  足足逛了一个时辰,他们还是一无所获。

  马市上各种马匹不下一百之数,他们却一匹也没有看上。

  这些马用来耕田,拉车,或日常车骑用以短途代步,的确很可以了,一旦要骑着它们进入沙漠,只怕走不了二百里地,它们就得趴下。

  太阳已快移到头顶上,李相忍不住发起牢骚来:“什么破地方嘛,连几匹好马都找不到!”

  李越也道:“就是!都说榆林四周有多少多少马场,谁知养出来的都是这些货色!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不知不觉间,他们又转到几匹蒙古马旁。

  田军剑不禁苦笑道:“找来找去,还就这几匹马可用。”

  慕容旦点点头,却不说话,似是在想什么心思。

  田军剑道:“两位李兄,想想看能不能有什么办法把这几匹马买下来?”

  李越拢着手,淡淡道:“办法倒是有,只是做起来太麻烦。”

  田军剑一下来了精神:“什么办法””

  李越笑道:“他不是要茶叶什么的吗?咱们可以先去买茶叶,买精铁,再来换他的马,不就行了!”

  田军剑一拍前额,大笑道:“哈!我怎么没想到!”

  李越一笑,道:“兄弟也是刚刚在那边看见了几个茶叶摊子,这才想起来的。”

  慕容旦道:“办法是不错,可惜……”

  李越一怔,道:“可惜什么?”’

  慕容旦叹口气,道:“可惜咱们不是在榆林城里,只怕凑不齐那么多茶叶、丝绸、精铁。”

  他指了指附近的几个摊点,道:“这些人显然都是小本经营,就是城里大商号派出来的摊点,也只备了一天的货,咱们至少需要五匹马,你们算算,那得多少斤茶叶?

  多少精铁?”

  李越怔了半晌,却只长长叹了一口气。

  田军剑忽然笑了笑,微微眯起眼睛,道:“那,就只剩下惟一一个办法了。”李越李相对视一眼,脸上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的确只剩下惟—一个办法了。

  那就是——抢!

  慕容旦的眼睛也亮了起来,目光闪动,向四下看去。

  田、李三人有意无意间,已移到最有利的位置。

  慕容旦平日里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凡事谋定而后动。

  他显然正在“谋”。

  田、李三人自是惟他马首是瞻,只待他一“谋定”,四人就会同时发动。

  卖马的蒙古人哪里会想到这四人的心思,正起劲地和另一个买主商量着价钱。

  慕容旦忽然又叹了口气,发亮的眼睛忽地暗淡下来。

  田军剑侧过身,悄声问:“怎么了?”

  慕容旦道:“咱们得手之后,该往哪边去呢?”

  田军剑怔了怔,道:“自然是回榆林。”

  他们的行李都放在榆林城里的客栈里,食物和清水自然也要在城里准备,一旦抢马得手,当然是回榆林,这还有什么好问的呢?

  他简直被慕容旦问糊涂了。

  慕容旦道:“归德堡内驻有大批官兵,在他们的眼皮下抢马,再大摇大摆回榆林去?”

  田军剑的脸刷地红了。

  虽说明廷近年来武备松弛,但要想在官兵眼前公然抢劫,还想在得手之后公然穿过戒备森严的榆林卫,不是自恃武功通玄,就是脑子有毛病。

  他们四人的脑子没有毛病。

  他们当然也不会自以为武功已高到“万人敌”的地步。

  所以他们没有动。

  蒙古人已卖出了一匹马,正忙着将两大袋茶叶塞进他身边一辆大车的毯子下面。

  李相又嘟嘟哝哝地发起了牢骚:“什么第一大马市,狗屁!”

  慕容旦瞄了瞄归德堡的城门,淡淡道:“榆林也不是没有好马。”

  李相道:“在哪里?我怎么看不见?”

  慕容旦朝归德堡微微一点头,道:“你看。”

  大开的城门内,几匹膘肥体壮的军马正在撒着欢儿。

  慕容旦道:“我也是刚刚才想明白。”

  李相没好气地道:“想什么?”

  慕容旦道:“榆林并不是没有好马,只是所有的好马都被征做军用了。”

  李相也不看他,道:“还不是空话一句。”

  田军剑轻轻推了他一把,道:“现在咋办呢?”

  慕容旦淡淡道:“能怎么办?先回城吧。”

  李相道:“要是城里能买到马,咱们还用一大早跑到这里来?”

  慕容旦叹了口气,道:“城里是买不到好马,可能买到茶叶、丝绸吧?”

  他也不看田、李二人,抬脚就走。

  走出约摸二里地,慕容旦突然大笑起来。

  田军剑皱了皱眉,道:“慕容兄何故发笑?”

  慕容旦道:“这就叫吉人自有天相,你们看!”

  官道右侧的一条岔道上,正有人牵着几匹马远远走过来。

  田军剑跳了跳脚,道:“离得太远,也看不清那几匹马到底怎样。”

  慕容旦微笑道:“不用看,我担保这几匹都是好马?”

  果然是好马。

  几匹马个个腿细体长,毛色顺滑油亮,虽不能说是上上之选,但借足越过几百里地的沙漠是绝对不成问题的。

  不仅马好,价钱也不高。

  总共八匹马,牵马的两个人只开价四百两。

  这种档次的马只卖这个价钱,田军剑心头不禁疑云大起。

  更让他怀疑的是,这两个竟是不要现银,只要银票。

  二李也直发疑心,开始挨个儿仔细检查这些马是不是有什么暗疾。

  牵马的两个人虽没说什么,神色之间已经很不耐烦了。

  不耐烦中,似乎还夹带着一丝恐慌。

  田军剑心里一动,悄声对慕容旦道:“这两人有问题。”

  慕容旦也悄声道:“不仅人有问题,马也有问题。”

  田军剑一愣,道:“马还真的有什么毛病?”

  慕容旦掩嘴嘘了一声,道:“田兄想必己看出来了,这是军马!”

  牵马人不耐烦地叫了起来:“你们懂不懂马?到底买不买?”

  慕容旦道:“自然要买。”

  牵马人一摊手掌,道:“拿钱来,一手交钱,一手牵马。哪里有功夫陪着你们瞎泡!”

  慕容旦笑吟吟地掏出一沓银票,数了四张递过去。

  道:“这是山西宝昌号的银票,两位仔细看看。”

  牵马人哼了一声,刚要伸手,忽听官道上一声大喝:

  “慢着!”

  牵马人的手哆嗦了一下,脸色一下变得刷白。

  他的同伴两腿已哆嗦起来。

  一个骑马的中年人带着三名仆从急急忙忙冲了过来。

  中年人一抬腿自马上跳下来,围着那几匹马转了几个圈子,口里“啧啧”连声:“好马!啧啧!好马!”

  牵马人苍白的脸恢复了血色,大声道:“是不是好马,跟你有什么关系!该干吗干吗去,少在这里捣乱!”

  中年人弹了掸长袍下摆,翻了牵马人一眼,冷冷道:

  “是你的马?”

  牵马人没好气地道:“自然是老子的马,难不成还是你的?”

  中年人也不发火,又冷冷翻了他一眼,道:“这马我买了!”

  牵马人一怔,道:“你来迟一步,马已经让这四位公子爷买下了。”

  中年人冷冷道:“买下了?他们已经付过钱了?”

  牵马人看看慕容旦手里的银票,又伸出手,一边道:

  “要不是你在那里鬼叫,老子早拿到钱了!”

  中年人伸出马鞭,格开牵马人的手,道:“等一等!

  他们给你多少?”

  牵马人尚未答言,李相早已跳了起来,“你管得着吗?

  做买卖讲个先来后到,我们已经买下的马,你凭什么从中插一扛子?”

  中年人翻了翻白眼,冷笑道:“听口音,几位不是本地人吧?”

  李越也冷笑一声,道:“爷们是不是本地人,你管得着吗?就算爷们不是本地人,也好过你个白眼狼!”

  中年人一张干瘦的脸登时涨得通红,伸手自怀里掏出几张银票,挥舞着道:“好好好!就算有先来后到,可生意场中还有一句话,叫‘价高者得’!你们出什么价?”

  李越冷冷道:“四百两!”

  中年人大声道:“好!我出五百两!”

  牵马人的眼珠子一下瞪圆了,嘴角忍不住向上翘起。

  一百两毕竟不是一笔小钱,能多拿,为什么不要?

  他看了看慕容旦,又看看中年人手里的银票,咽了口唾沫,道:“这个……嘿嘿……实在对不住……”

  慕容旦又捻出两张银票,淡淡道:“六百两!”

  牵马人立马不吭气了,转眼瞟向中年人。

  中年人脸色一变,伸手入怀,掏出一个元宝,几块碎银,斜眼瞄着慕容旦,道:“再加七十两!”

  慕容旦理也懒得理他,又捻出一张银票:“七百两!”

  官道上往来的行人都已聚了上来,围成一个圈子。

  爱看热闹本是人的天性,再说这场“热闹”的确颇有看头呢。

  中年人本已通红的脸更是涨得发紫,他咬了咬牙,摸出一张牙牌,道:“一千两!我出一千两!”

  慕容旦笑嘻嘻地摇了摇头,不屑道:“就凭你手中这破玩意儿,也值三百两白银?”

  中年人大声道:“两位只要拿了这块牙牌到楼府去,一千两白银立即兑付!”

  慕容旦将手中的银票递到牵马人面前,压低声音道:

  “老兄这碗饭可不太好吃,要是回营晚了,事情败露,不掉脑袋只怕也要被打断腿吧?”

  牵马人一下张大了嘴,惊恐地看着慕容旦。

  慕容旦又将银票往前递了递。

  牵马人一把抢过银票,拉着同伴就跑。

  围观之人谁也没听清慕容旦说了句什么话,见牵马人跑得狼狈样,一齐哄笑起来。

  中年人涨紫的脸一下变得青灰,他环顾围观人群一眼,转头盯着慕容旦,咬牙道:“几位敢在榆林地界上如此张狂,看样子是不把楼府放在眼里罗?”

  慕容旦淡然道:“敝人长这么大,从未听过楼府之名。

  嘿嘿,实在是对不住老兄!”

  中年人干笑两声,忽地一扬右手。白光一闪。

  一匹大青马嘶叫着砰然倒地。

  马脖子上深深扎着一柄匕首。

  慕容旦四人早已防备他暴起伤人,却没料到他会动手杀马。

  中年人一击得手,大喝道:“动手!”

  他身后的三名仆从抽出单刀,猛扑上来。

  慕容旦冷哼一声,左脚微抬,身形闪动间,右手已搭上中年人肩井大穴,冷冷道:“叫他们住手!”

  已经用不着了。

  没等中年人开口,三名仆从已摔倒两人。

  剩下一人被田军剑抓住领口,提得双脚离地。

  慕容旦掌上加劲,压得中年人浑身骨胳“嘎嘎”作响,屈膝跪倒在死马旁。

  中年人疼得额头上直冒冷汗,却仍嘴硬道:“好小子,有本事你就杀了老子,看楼爷饶得了你!”

  那三名仆从可没他这样硬朗,一时间求饶声、呼痛声不绝于耳。

  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了。

  慕容旦伸手点了中年人的肩井穴,让他直挺挺跪在马尸旁,拍了拍手,朗声问道:“不知哪位肯赐教,这榆林‘楼府’是何等角色?”

  人群中好事者道:“你老兄真不知道?楼鹏楼半天,在榆林可是个谁也不敢惹的人哪!”

  几个小孩子更唱起了儿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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