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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傲江湖(旧版)-第1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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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狐冲惶恐道:“弟子绝不敢欺骗师父、师娘——”岳不群厉声道:“你口中再叫一声‘师父、师娘’,我立时便将你毙了!”他怒喝之时,脸上紫气一现,却是动了真怒。令狐冲应道:“是!”伸手扶着床缘,脸上全无血色,身子已是摇摇欲坠,说道:“他们给我治伤疗病,那是有的,可是——可是谁也没有跟我说过,她——便是任教主的女儿。”岳夫人道:“你聪明伶俐,何等机灵,怎会猜想不到?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只这么一句话,便调动了三山五岳的左道奇士,个个争着来给你治病。除了魔教的任小姐,又谁能有这样的天大面子?”令狐冲道:“弟——我—我当时只道她是一位年老婆婆。”岳夫人道:“她易容改装了么?”令狐冲道:“没有,只不过——只不过我当时一直没见到她脸。”岳不群“哈”的一声笑了出来,可是脸上却无半分笑意。令狐冲脑中乱成一团,只是想:“难道盈盈当真是任我行的女儿?但那时任我行给囚在西湖底下,他的女儿又会有甚么权势?”
岳夫人叹了口气,道:“冲儿,你年纪大了,性格儿也变了。我的说话,你再也不放在心上啦。”令狐冲道:“师—师—我对你老人家的说话,可—可真是——”他想要说“我对你老人家的说话,可真不敢违背”,但事实是,师父、师娘一再命他不可与魔教中人结交,他却并没遵守这些嘱咐。
岳夫人又道:“就算那个任教主的小姐对你好,你为了活命,让她召人给你治病,或者说情有可原——”岳不群怒道:“甚么情有可原?为了活命,那就可以无所不为么?”他平时对这位师妹兼夫人向来彬彬有礼,当真是相敬如实,但今日却一再疾言厉色,打断她的话头,可见实是气恼已极。岳夫人明白丈夫的心情,也不和他计较,继续说道:“但为甚么又和魔教的那个大魔头向问天勾结在一起,杀害了不少我正教中的人士?你双手染满了正教人士的鲜血,你——你快快走吧!”
令狐冲背上一阵冰冷,想起那日在凉亭中和向问天联手迎敌,自己虽未动手杀人,但在深谷之前,确有不少正教中人因自己而死,纵然说当其时恶斗之际,自己若不杀人,便是被杀,乃是出于无奈,可是这笔血债,总是负在自己身上了。岳夫人道:“在五霸岗上,你得罪的人可也不少。冲儿,我从前视你有如我的亲儿,但事到如今,你——你师娘无能,无法再包庇你了。”说到这里,两行珠泪从面颊上直流下来。
令狐冲道:“孩儿做错了事。大丈夫一身做事一身当,绝不能让华山派的名头蒙污。两位老人家大开法堂,邀集各家各派的英雄与会,将孩儿当场处决,以正华山派的门规便是。”岳不群长叹一声,说道:“令狐师傅,你今日倘若仍是我华山派门下弟子,此举原也使得,你性命虽亡,我华山派清名得保,你我师徒之情尚在。可是我早已传书天下,将你逐出门墙。你此后的所作所为,与我华山派何涉?我又有甚么身份来处置你?除非是——嘿嘿,正邪势不两立,下次你若是为非作歹,撞在我的手里,妖孽奸贼,人人得而诛之,那就容你不得了。”
正说到这里,只听得房外一人叫道:“师父,师娘。”却是华山派二弟子劳德诺的声音。岳不群道:“怎么?”劳德诺道:“外面有人拜访师父、师娘,说道是嵩山派的钟镇,还有他的两个师弟。”岳不群道:“九曲剑钟镇,他也来福建了吗?好,我便出来。”径自出房。岳夫人向令狐冲瞧了一眼,眼色中充满了柔情,似是叫他稍待,回头尚有话说,当下也走了出去。
令狐冲对这位师娘自幼便当她是母亲一般,见她越是对自己爱惜,心中越是懊悔,寻思:“种种情事总是怪我行事任性,是非善恶之际,把持不定。向大哥明明不是正人君子,我怎地不问情由,上前便帮他打架?我一死不足惜,可教师父、师娘没脸见人。华山派门中出了这样一个不肖弟子,连众师弟、师妹们也都面上没有光彩。”又想:“原来盈盈是任我行的女儿,怪不得老头子、祖千秋他们对她如此尊崇。她随口一句话,便将许多江湖豪士充军到西域去,终身不得回归中原。唉,我原该想到才是。武林之中,除了魔教的大头脑,又有谁能有这等权势?可是她和我在一起之时,除了脾气有些古怪之外,娇羞腼腆,跟寻常女孩儿家实在并无分别。”
正自思涌如潮,起伏不定,忽听得脚步之声细碎,一个人影闪进房来,正是他日思夜想,念兹在兹的小师妹。令狐冲叫道:“小师妹,你——”下面的话便接不下去了。岳灵珊道:“大师哥,快——快离开这儿,嵩山派的人来找你晦气。”语气甚是焦急。令狐冲一见到小师妹,天大的事也都置之脑后,什么嵩山派不嵩山派,压根儿便没放在心上,双眼怔怔的瞧她,当真是甜、酸、苦、辣,诸般滋味尽皆涌向心头。
岳灵珊见他目不转睛的望着自己,脸上微微一红,道:“有个甚么姓钟的,带着两个师弟,说你杀了他们嵩山派的人,沿着街上血迹,一直追寻到这儿。”令狐冲一呆,道:“我杀了嵩山派的人?没有啊。”
突然间砰的一声,房门推开,岳不群怒容满脸,走了进来,厉声道:“令狐冲,你干的好事!你杀了嵩山派属下的武林前辈,却来说是魔教妖人,欺瞒于我。”令狐冲奇道:“我—我杀了嵩山派属下的武林前辈,这事—这事从何说起?”见岳夫人跟在岳不群身后,问道:“师—师—我可没杀嵩山派门下的弟子。”岳不群怒道:“‘白头仙翁’卜沉,‘秃鹰’沙天江,这两人可是你杀的?”令狐冲听到这二人的外号,记起那秃顶老者自杀之时,曾说过“秃鹰就算不肖,也不会向敌人投降”这句话,那么另一个白发老者,便是什么“白头仙翁”卜沉了,便道:“一个白头发的老人,一个秃头老者,那确是我杀的。我—我可不知他们是嵩山派门下,他们使的是单刀,并非嵩山派武功。”
岳不群神色愈是严峻,道:“那么这两个人,确是为你害死了?”令狐冲道:“正是。”岳灵珊道:“爹,那个白头发和那个秃顶的老头儿——”岳不群喝道:“出去,谁叫你进来的?我在这里说话,要你插什么嘴?”岳灵珊低下了头,慢慢退出房去。令狐冲心下一阵凄凉,一阵喜欢:“师妹虽和林师弟要好,毕竟对我仍有情谊。她干冒父亲申斥,前来向我示警,要我尽速避祸。”只听岳不群冷笑道:“五岳剑派各派的武功,你都明白么?这卜沙二人,出于嵩山派的旁枝。你心存不规,不知用什么卑鄙手段害死了他们,却将血迹带到了福威镖局来。眼下嵩山派的钟师兄便在外面,向我要人,你有什么话说?”
岳夫人走进房来,说道:“他们又没亲眼见到是冲儿杀的?单凭几行血迹,也不能认定杀人者便是咱们镖局中的人。咱们给他们推个一乾二净,那便是了。”岳不群道:“师妹,到了这时候,你还要包庇这个无恶不作的无赖子。我堂堂华山派掌门,岂能为了这小畜生说谎?你——你——你——。咱们若是这么干,那非搞到身败名裂不可。”
令狐冲这几年来,常想师父,师娘是师兄妹而结成眷属,自己若能和小师妹也有这么一天,那真是万事俱足,更无他求,此刻见师父对师娘说话,竟是如此的声色俱厉,心中忽想:“倘若小师妹是我妻子,她要干什么,我便由得她干什么,是好事也罢,是坏事也罢,我绝不会有半点拂逆她的意愿。她便要我去干十恶不赦的大坏事,我也不会皱一皱眉头。”
岳不群双目盯在令狐冲脸上,忽然见他脸露温柔微笑,目光合情,射向站在房门口的女儿,当真是恼怒不可遏止,喝道:“小畜生,在这当儿,你心中还在打坏主意么?”
岳不群这一声大喝,登时亦教令狐冲从胡思乱想中醒了过来。他抬起头来,只见师父脸上紫气一现,举起手掌便要往自己头顶击落,突然之间,他心中忽然感到一阵欢喜,只觉在这世上做人,实是说不出的苦涩无味,今日死在师父掌底,却是痛痛快快的解脱,尤其是小师妹在旁看着自己被他父亲一掌劈死,更是自己心底所求之事。他微微一笑,目光向岳灵珊瞧去,只待师父一掌打落。
但觉脑顶风生,岳不群一掌劈将下来,却听得岳夫人叫道:“使不得!”抢进房来,一指便往丈夫后脑“玉枕穴”上点去。他二人自幼同门学艺,相互拆招,已是熟极而流。岳夫人所点之处,乃是致命的要穴,岳不群自然而然回掌一格,岳夫人已闪身挡在令狐冲身前。原来她眼见救援不及,情急之下,使出杀招来攻丈夫之必救。岳不群脸色铁青,怒道:“你——你干甚么?”岳夫人道:“冲儿,快——快走!”令狐冲摇头道:“我不走,师父要杀我,让他杀好了。我是罪有应得。”岳夫人顿足道:“有我在这里,他杀不了你的,快走,快走,走得远远的,永远别再回来。”岳不群道:“哼,他一走了之,外面厅上嵩山派那三人,咱们又如何对付?”令狐冲心道:“原来师父对那钟镇他们心存顾虑,我可须先得去替他打发了这三人。”朗声说道:“好,我去见见他们。”说着大踏步往外走去。岳夫人叫道:“去不得,他们会杀了你的。”但令狐冲走得极快,一冲便冲到了大厅之上。
果见嵩山派的九曲剑钟镇、神鞭邓八公、锦毛狮高克新三人大剌剌的坐在西首宾位。此刻令狐冲一来换上了店小二的衣服,二来岳夫人将他救回来之时,已替他抹去脸上血迹,擦去了本来用烂泥涂抹得浮肿的脸型,与廿八铺客店中夜间相逢时的模样全不相同,是以钟镇等已然认他不出。令狐冲往对面的太师椅中一坐,冷冷的道:“你们三个,到这么来干甚么?”
钟镇等三人突然见到这样一个脸无血色的少年,身穿市井小人衣饰对自己如此无礼,都是勃然大怒。那锦毛狮高克新脾气最是暴躁,喝道:“你是甚么东西?”令狐冲笑道:“你们三个,是甚么南北?”高克新一怔,心想:“怎叫做是什么南北?”但想那定然不是什么好话,怒道:“叫岳先生出来!凭你也配跟我们说话。”这时岳不群、岳夫人、岳灵珊以及华山派众弟子,都已到了屏门之后,听着令狐冲跟这三人对答。岳灵珊听他问:“你们是什么南北?”忍不住的好笑,只是知道眼前这三个嵩山派的高手武功厉害,大师兄既杀了他们的人,又对他们如此无礼,待会定要动手,未免凶多吉少,而父亲、母亲势难插手相助,可不知如何是好,心中一发愁,又笑不出来。
令狐冲道:“岳先生是谁啊,你说的是华山派掌门,我正来寻他的晦气。嵩山派有两个不肖之徒,一个叫什么白头妖翁卜沉,一个叫秃枭沙天江,已经给我杀了。听说嵩山派还有三个家伙,躲在福威镖局之中。我要岳先生交出人来,岳先生却是不肯。气死我也,气死我也!”他纵声大叫:“岳先生,嵩山派有三个无聊家伙,一个叫烂铁剑钟镇,一个叫小鬼鞭邓八婆,还有一个癞皮猫高克新。请你快快交出人来,我要跟他们算帐。”岳不群等听了,面面相觑,无不骇然。
岳不群和岳夫人等均知,令狐冲如此叫嚷,是要表明华山派与杀人之事无关,只是嵩山派这三人成名已久,那九曲剑钟镇更是了得。令狐冲受伤极重,只怕再站立一会便会倒下,何以这等胆大妄为,贸然上前挑战?而听他所嚷的言语,显已知道钟镇等三人的来历。那日夜战,他举剑连剌十五高手的双眼,剑法确是非同小可,但九曲剑钟镇的武功身份,与那十五高手又自不同,何况令狐冲此刻身受重伤,如何能与人动手?
只见高克新一跃而起,长剑出鞘,便要向令狐冲剌去。钟镇却是个甚工心计之人,他举手一拦高克新,向令狐冲问道:“尊驾是谁?”令狐冲道:“哈哈,我认得你,你却不认得我。你们嵩山派想将五岳剑派合而为一,由你嵩山派吞并其余四派。你们三个南北来到福建,一是要抢林家的辟邪剑谱,二是要戕害华山、恒山各派的重要人物。种种阴谋,可全给我知悉了,嘿嘿,好笑啊好笑!”岳不群和岳夫人对瞧了一眼,均想:“他这话倒未必全是无稽之谈。”
钟镇道:“尊驾是那一派的人物?”令狐冲道:“我大庙不收,小庙不受,是个无主孤魂,荒山野鬼,绝不会来抢你们嵩山派的生意,你这可放心了吧?哈哈,哈哈。”他笑声之中,充满了凄凉之意。
钟镇道:“尊驾既非华山派的人物,咱们可不能骚扰了岳先生,这就借步到外面说话。”这几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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