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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娇梨-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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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中儿女最多情,一转柔肠百虑生。
忽喜忽愁兼忽忆,等闲费杀俏心灵。
二小姐心中欢喜,不知后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八回 山水游偶然得婿
诗曰:
物自兮兮类自通,难将要事语水虫。
绝无琴瑟音相左,那有芝兰气不同。
鲍子所知真不朽,锺期之听却何聪。
果然伯乐逢良马,只在寻常一顾中。
却说苏友白遇见赛神仙起了课,说得活活现现,只得依了他。往西兴一路而来。恐怕人知,隐起真名,因与白小姐和新柳诗,就说姓柳,逢人只说是柳秀才。
不数日到了山阴道上,真个是千岩竞秀,万壑争流。无穷好境,应接不暇。苏友白心下甚是爱恋,就在形胜之处,寻了一个古寺,叫做禹迹寺住下。日夕游赏,不期白侍郎游禹穴回来,也在这禹迹寺中。
一日饭后,二人都出来游玩景致。忽然撞见,苏友白抬头一见,恰是老者。头上戴着一顶葛巾,身上穿着一件白衣布道袍,生得清秀古怪,不是寻常。苏友白心下暗想赛神仙之言,不胜惊讶,就立定了脚不走。白公看见苏友白青年俊秀,一表人才,甚是欢喜,又见苏友白立定看他,白公也就立住了脚,二人两目相对,大家就拱一拱手,你看我,我看你,不忍别去。白公因笑说道:「仁兄独散步於此,山水之兴甚豪。」苏友白亦答道:「晚生岂敢称豪,亦步老先生之后尘耳。」白公见路旁长松数株,历落可爱,同是山水中人,何不松下稍坐一谈。
苏友白道:「固所愿也,只恐不敢抑扳。」二人游入松间,寻了两块石头坐下。苏友白道:「请问老先生高姓贵乡,因何到此?」白公道:「学生覆姓皇甫,金陵人氏,因慕山阴禹穴之妙,故漫道至此。不知仁兄贵姓,到此贵干?我听仁兄声音,似是同乡。」苏友白道:「晚生贱姓柳,亦慕此地山水而来,正也是金陵人,在本乡到不曾拜识荆州。不意於此得奉台颜,可谓厚幸。」
白公道:「学生老人无用於世,故借此山水,聊以娱情。柳兄青年秀美,自是金马玉堂人物,何亦徜徉於此?」苏友白道:「晚生闻太史公,游遍天下名山大川,胸襟浩瀚,故文章擅千古之奇,正老先生今日之谓也。晚生未学,虽窃慕之,而愧非其人。」白公道:「大才自有大志,非老朽之夫所能知也。但游人子有戒,柳兄独不闻乎?」苏友白道:「不幸父母双亡,只身未娶,故得任意飘流,重蒙台诲,不胜悽感於怀。」白公道:「原来如此。」友白道:「请问老先生尊府,住在城中何处,明日归去时,好来趋谒。」白公道:「我学生居乡,离城六七十里,叫做锦石村。」
苏友白道:「原来就是锦石村,村中白太玄工部曾相识否?」白公见问,心下想笑道:「他也来问,莫非此人也是赵千里?」因答道:「白太玄正是舍亲,怎么不认得?柳兄问他,想是与他相好?」苏友白道:「不是相好,晚生因素慕其高风,故偶尔问及。」白公道:「白舍亲为人最是高傲,柳兄何以慕之?」苏友白道:「俗则不能高,无才安敢傲,高傲正文人之品,晚生慕之,不亦宜乎。但则是此公,也有一件不妙处。」白公道:「那一件?」苏友白道:「无定识,往往为小人播弄。」白公道:「正是,我也是这般说,柳兄既不与交,何以知其详也?」苏友白道:「白公有一令爱,才美古今莫伦,老先生既系亲戚,自然知道。」白公道:「这个知道。」苏友白道:「有女如此,自应择婿,奈何择来择去,只有膏粱白衣中求人,而才子当前不问也,故晚生说他个无定识。」
白公道:「柳兄曾去见舍亲么?」苏友白道:「晚生去是去的,见是未见。」白公道:「柳兄也不要错怪了,舍亲也只是无缘,未及与柳兄相会耳。若是会见柳兄,岂有不知子都之姣者,无目者也。」苏友白道:「晚生何足道,但只他选入幕者,未必佳耳。」白公暗想到:「天下事最古怪,我错选一张轨如,他偏晓得。注意一个苏友白,他就未必得知。真是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因问道:「金陵学中,有个苏友白,想柳兄也相认么?」苏友白听了,心下吃了一惊道:「他如何问我?」因答道:「苏友白与晚生同窗,最相好的,老先生何故问他?」白公道:「且请问柳兄,你道苏友白才品何如?」苏友白微笑道:「也不过是晚生一流人耳。」白公道:「得似柳兄,其人可知,白舍亲亦曾对学生说,他注意东床之选者苏生也,其余皆游蜂浪蝶,自奔忙耳,柳兄如何说他无定识?」苏友白听了,心下又惊又喜,又不甚歎息道:「原来如此,这是晚生失言了。」
二人说毕,又谈论些山水之趣,只坐到夕阳时候,方起身缓缓同步回寺而别。正是:
青眼共看情不厌,素心相对共偏长。
不知高柳群峰外,鸟去云归已夕阳。
却说苏友白回到寓处,心下暗暗想道:「原来白公胸中,亦知有我,我若早去睹面求亲,事已成了。只因去寻吴瑞庵,遂被功名耽延岁月,归来迟了,以致白小姐含恨九泉。这等看来,苏友白虽死,亦不足尽辜矣。但我初来,原无意功名,却是卢梦梨苦苦相劝。」又想到:「卢梦梨劝我,也是好意,只说是功名到手,百事可为。谁知白小姐就死,连他也无踪影,总是婚姻簿上无名的,故颠颠倒倒如此。前日赛神仙说,我此来定有所遇,今日恰遇此人。」又叫取历书来看,恰恰是丙寅日,心下甚是奇怪:「莫非婚姻在此人身上?」一夜千思百想。
到次日,忙写了一个乡眷晚生帖子来拜白公。白公就留住不放,二人焚香弔古,对酒论文,盘桓了一日方散。次日,白公来拜友白,苏友白留下饮酒。自此以后,或是分题做诗,或是看花品月,二人情投意合,日夕不离。
白公想到:「苏友白虽说才美,我尚未见其人。今与柳生盘桓数日,底里尽窥,才又高,学又博,人物又风流俊秀。我遨游两京各省,阅人多矣,从未见有此十全者,况他又未娶妻,若再误过,岂不是他笑我的无定识了。只是还有一件,若单完了红玉之事,梦梨甥女,却教我那里去再寻这等一个配他,他们岂不说我,分亲疏厚薄了!若是转先与梦梨,再替红玉另寻,这又是矫情了。我看他姊姐两个,才貌相仿,情意相投,莫若将他二人,同嫁与柳生,便大家之事都完了,岂不美哉!我看柳生异日,自是翰苑之才,功名决不在我之下,舍此人不嫁,再无人矣。」主意定了,白公便对苏友白说道:「学生有一事,本当托一个朋友与仁兄言之,但学生与仁兄,相处在世俗之外,意欲直告,不识可否?」苏友白道:「有何台谕,自当拱听。」白公道:「非别事也,柳见前日说白太玄择婿,只管择来择去,有美当前却又不问,我再三思之,此言甚是有理。今我学生也有个小女,又有个舍甥女,虽不敢说个绝世佳人,却与白太玄的女儿,依稀彷彿,不甚争差。今遇柳兄青年才美,国士无双,恰又未娶,若不愿结丝萝,恐异日失身非偶,岂不是笑白太玄的,又将笑我学生乎!不知柳兄亦有意否?」
苏友白听见说出一女一甥是两个,与赛神仙之言,一一不爽,甚是惊奇,忙应道:「晚生一过激之言,老先生不以为狂,反引以自例,而欲以寒素充东床之选,何幸如之,但只是晚生尚有一隐情,不知可容上达?」白公道:「知己相遇,何妨尽言。」苏友白道:「晚生虽未受室,然寔曾求聘二女,其一人琴俱亡,已抱九原之痛。其一避祸而去,音耗绝无。在死者不能起帐中之魂,然义无复娶之理。在生者,倘去珠复还,恐难比下山之遇。历历情义所关,望老先生有以教之。」白公道:「死而不娶,固情义所关,然柳兄青年无后之戒,又所当知也,去珠复还,别行权便。当其未还,安可株守?」
苏友白道:「台教甚善,敢不敬尊,只恐晚生凉薄菲才,不足辱老先生门楣之选。」白公道:「寒微之门,得配君子,不胜有幸。」苏友白道:「既蒙垂爱,即当纳采。但旅不遑奈何?」白公道:「一言既许,终身不移,至於往来仪文,归日行之未迟。」二人议定,各各欢喜。大家又游赏了两三日,白公就先辞道:「我学生离家已久,明日就要回去了,柳兄不知何日返棹?」苏友白道:「晚生在此,也无甚事,老先生行后,也就要动身了,大都违颜半月,即当至贵村叩谒矣。」白公道:「至期当扫门拱候。」说罢次日白公就先别而去。不题。
却说苏友白,自白公去后,心下想道:「这赛神仙之言,真是活神仙。说来无一言不验。只是我起的功名课,说我是翰林未坏,这就不可解了。」又游了数日想道:「我如今回去,谅无人知觉。」遂叫家人僱了一只船,就渡过钱塘江而来。
且说杨巡抚,初意再三难为苏友白,心中也只要他从这头亲事。不期苏友白竟自挂冠而去。府县来报了,心中也有这快快,随叫府县去赶。府县官差人各处去赶,那里有个影儿。府县回报。杨巡抚心下想道:「苏友白虽是我的属官,但他到任不久,又无过失赃罪,我虽不曾明明赶他去,然他之去,寔寔为我,监按二院,都是知道的。苏方回在京闻知,岂不恨我?」也觉有些不妙。正在沉吟之际,忽送报来。杨巡无展开一看,只见吏部一本认罪事:奉圣旨苏友白既系二甲第一,该选馆职,如何误选浙推,本该降罚,既自首认罪,姑免究。苏友白着改正原授馆职,浙推另行选补。钦此。
原来苏友白已选了馆职,因阁下怪他座主,故叫吏部改远了推官。后来翰林馆,俱不肯坏例,二甲既属翰林,从无改选有司之理。固议大家要出公疏参处,吏部违例徇私。吏部了慌,只得出本认罪,故有此旨。杨巡抚见了苏友白复了翰林,甚觉没趣,又恐他怀恨在心,进京去说是说非,只得又叫人各处去追寻。不期一日,府尊在西湖上请客,客尚未至,独自在船中推窗闲看。恰好这日苏友白正过江来,到湖上叫了一只小船,自南而北,适打从府尊大船边过。早被府里门子看见,忙指说道:「这是苏爷。」府尊抬头一看,果见是苏友白,忙吩咐叫快留住苏老爷船,急急迎出船头来。众衙役早将苏友白的船拽到船头边来。苏友白忽被府尊看见,没法奈何,只得走上船来。府尊忙接着说道:「苏老先生为何不别而行,小弟那里不差人寻到。」
苏友白道:「小弟性既疏懒,又短於吏治,故急急避去,以免被官之诮,理之宜也,怎敢劳堂翁垂念。」府尊就邀友白入船,作了揖,就放椅子在上面,请苏友白坐,苏友白不肯,只要东西列座。府尊道:「老先生自然上座,不消谦得。」苏友白道:「堂道改了称呼,岂晚弟不在其位而外之也?」府尊道:「翰林自有翰林之体,与在敞衙门不同,焉敢仍旧?」苏友白大惊道:「晚弟既己去官,便是散人,怎么说个翰林?」府尊道:「原来老先生尚未见报,吏部因误选了老先生,为何司贵衙门不肯坏例,要动公举,吏部着急,只得出疏认罪,前已有旨改正了。老先生恭喜,容当奉贺。」
苏友白听了,又惊又喜,暗想赛神仙之课,其灵如此!二人就坐,吃过茶又说了一会,苏友白就要起身别去。府尊道:「抚台自老先生行后,甚是没趣,大怪小弟不留,昨日还谕两县寻访,今小弟既遇,怎敢轻易放去。」遂叫放船亲送到昭庆寺禅堂,留苏友白住下。又拨四名差役伺候,方且回船去请客。此时早已有人报知各衙门,先是两县并各厅来谒见。到次日,各司道都来拜望。不一时,杨巡抚也来拜了。相见时再三谢罪,就湖上备酒相请,十分绸缪。苏友白仍执旧属之礼,绝不骄傲。正是:
入任要分大小,为官只在衙门。
真似辘轳打水,或上或下难论。
却说张轨如,此时尚在湖上未归,打听得苏友白这等兴头,心下想道:「一个巡抚在前日那等奈何他,今日这等奉承他,在是世情看冷暖,人面逐高低。我老张为何这等獃,只想与他为仇!况他待我原无甚不好,只为一个白小姐起的衅。如今白小姐与我至无分了,何不掉转面孔,做个好人,将白小姐奉承了,他必然欢喜,我与他一个翰林相处,决不吃亏。」算计定了,就来拜苏友白。
二人相见,张轨如说道:「兄翁知晚弟今日来拜之意乎。」苏友白道:「不知也。」张轨如道:「一来请小弟之罪,二来贺兄翁之喜。」苏友白道:「朋友相处,从无过言,何罪之请,内外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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