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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1].10-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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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册:2007年1月6日第 30 楼      


低头思故乡
范小青 


  姚一晃喜欢看电视新闻,地方台晚上六点半的新闻,中央台七点钟的新闻,省台八点钟的新闻,他都要一一挨着看下去,有时候甚至还要看卫视的其他省台的新闻。如果傍晚六七点钟正好有事没看上新闻,一定要在十一点的晚间新闻里补上。看着每天在每个地方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姚一晃就会知足地感叹:唉,还是我的日子过得太平啊。 
  姚一晃这个名字给人的感觉好像有点儿摇摇晃晃不踏实,其实姚一晃的性格恰好相反,他一直是个不摇不晃安分守己的人,工作和家庭等各方面情况基本上风平浪静,他的老婆也不是欲望很强的女人,对老公是有一点儿要求的,但不会无休无止。不像有些女人,欲望无底洞,住了好房要住大房,住了大房要住更大房,住了更大房看到别人住别墅她又不高兴,总之永远是在不高兴的情绪中生活。姚一晃的老婆是适可而止的,差不多就可以了。加上姚一晃的好说话,他们的日子就过得比较平和稳定,他们是平静的港湾,无风不起浪。 
  所以谁也想不到姚一晃会做出这样一件事情。 
  事情虽然发生得突然,起因却是在一年前。去年中秋节后的一天,姚一晃在电视新闻里看到一个令人心酸的故事,镜头是从一个垃圾箱开始的,垃圾箱里有许多被扔掉的月饼,有的连包装盒都没有拆,原封原样地丢在那里。镜头往上摇,就看到了一个农民工的朴实憨厚的脸,他告诉记者他叫王四喜,王四喜正和他的几个老乡在垃圾箱里拣居民扔掉的月饼,被记者拍了下来。记者问他们为什么要捡,他们有点儿难为情,只是嘿嘿地笑,不说话,有个人把月饼往身后藏,另一个人慌张得赶紧把拣来的月饼又扔了。后来被问急了,王四喜就说,我想尝尝月饼的滋味。姚一晃当时心里一动,觉得酸酸的,那个念头就起来了。但他一直没有说出来。他的念头就是到下一年中秋的时候,他自己出钱买一些月饼,赠送给不能回家和亲人团聚的农民工兄弟。可农民工那么多,姚一晃不可能都送全了,他看到有一些农民工在大街上修路,他们住在街边临时搭建的工棚里,一长溜的木板铺,黑乎乎的被子和一口大锅,就是他们的家。姚一晃都想好了,如果买了月饼,就在经过工棚的时候放在那里,他甚至不一定和他们打照面,因为有几次他白天经过工棚,朝里边探头看看,里边一个人也没有,只有一地的潮湿。但是姚一晃显然没有考虑周全,这些工棚和工棚里住着的人,到明年中秋节时,恐怕早就不在这里了。姚一晃考虑不周全,说明了姚一晃并不很了解农民工的真实的生活状况。他只是和许多生活过得去的城里人一样,看到农民工艰苦,会生出了同情和怜悯之心。 
  月饼越来越贵,甚至还有金子做的月饼,还有水晶做的月饼,一盒月饼卖几百块上千块都是正常的事情,许多月饼盒里还搭配着茶叶香烟XO,更有许多月饼成为以其他东西为主的包装,就不知道到底是叫人吃月饼还是吃别的什么。不过现在的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有贵的月饼,也有便宜的月饼,在姚一晃家小区门口的超市里,就有便宜的散装月饼,看上去很光鲜,闻起来也香喷喷的,各种馅的都有,称一斤能有好些个,可以尝遍酸甜咸辣各种滋味。姚一晃考虑到自己的经济实力,不可能买太贵的月饼送农民工,他就到超市去打听散装月饼的情况。那时候月饼已经撤柜,超市的老板觉得奇怪,说,你这时候来买月饼?姚一晃说,我不是来买,我来问一问价格。超市老板就警觉起来,因为这些年几乎年年都有关于月饼的事情被曝光,老板以为姚一晃是记者或者是卫生检查方面的人员,所以接下来无论姚一晃再问什么,老板一概装傻。姚一晃也没着急,离明年的中秋还早呢,何况现在月饼启动得早,有时候才过了清明,才过了端午,才吃了青团子和粽子,月饼就动销了。 
  其实赠送月饼的念头并没有一直留在姚一晃的心里,在长达一年的时间里,他几乎忘记了这个想法。事实上有许多人和姚一晃一样,在看到或碰到一些让人感动的事情的一瞬间,会产生许许多多的想法和念头,但最后真正把这些想法做出来的毕竟是少数人。姚一晃并不是少数人,他从来都是混在人堆里的大多数人中的一个,而不是鹤立鸡群的人。 
  姚一晃单位里新来了一个叫蒋玲的外地女孩,她好像经常做梦,她还喜欢讲梦,她一上班,就跟同事讲自己做的梦,开始大家还有兴趣听,后来时间长了,大家都烦了,就在背后给她起绰号,叫她蒋梦玲。有一天蒋梦玲到姚一晃他们办公室来拿什么材料,小莫逗她说,小蒋,又做什么梦了?蒋梦玲像一只好斗的蟋蟀,寂寞了半天,现在小莫拿根蟋蟀草轻轻一撩拨,她立刻就开了牙钳,说,我做了,我做了,昨天晚上我又做了一个梦,我梦见自己上中班,上午在家睡觉,电话就响了,经理打来喊我,说我迟到了,我说我上中班,早着呢,经理说你搞错了,你是早班,我一急,就跳起来穿衣服,可衣服的扣子怎么扣都扣不上,我又急,想打电话给经理说明情况,可电话怎么也拨不出去,电话上的键又小又密,我的手指根本就按不到键,我急得呀……她停了下来,小莫说,后来呢?蒋梦玲说,后来我就记不得了。大家笑,蒋梦玲也笑了笑,拿了材料就走了,姚一晃看着蒋梦玲的身影消失在玻璃门外面,心里有什么东西一沉一浮的,忽然就对小莫说,小莫,中秋快到了,我想买点儿月饼送人。小莫朝他看看,耸了耸肩,说,买月饼?你不要送给我啊,我家没人吃月饼。姚一晃说,我不是送给你,我送给农民工。他简单地说了说去年中秋看到农民拣月饼时的感想,小莫张大了嘴,无声地笑了笑,就不再理睬他,埋头做自己的工作了。姚一晃也觉得自己有点儿无事生非,就把那个死灰复燃的念头又搁浅了。 
  晚上姚一晃在家看电视,小莫却来了,还带着他的女朋友白炎,白炎在电视台做新闻,小莫一进来就对姚一晃说,帮帮忙,帮帮忙。姚一晃说,帮什么忙?小莫说,你买月饼送人,白炎就有新闻做了。原来小莫和白炎吃晚饭的时候聊起了中秋和月饼的话题,白炎没情绪,说,你还说中秋月饼呢,别惹我了,正烦呢,中秋年年过,月饼年年吃,该夸的早夸过了,该骂的也都骂遍了,角角落落都搜寻过了,实在找不到什么新花样了,可头儿还要我们拿创意,要过得新,要吃得奇,都是平常日子,哪来那么多新奇,你说难不难吧。小莫说,嘿嘿,我那儿有个哥儿们,想买月饼送农民工呢。这话一说,白炎“噔”地站了起来,饭也不吃了,押着小莫就来了。 
  姚一晃本来只是想了却自己的一点点心愿,并不想惊动别人,更不愿意惊动别人,可现在到了白炎手里,一切就由不得姚一晃做主了,接下来事情的发展更是令姚一晃应接不暇。先是电视台免费给姚一晃做了广告,报纸也紧紧跟上,晚报记者来找姚一晃做采访,姚一晃说,不要采访我,这不是我的事情,这是电视台的事情。他这样说,真令记者感动,现在的人,都想借机炒作自己,不是自己的事情还硬往自己身上拉,难得有姚一晃这样的,体恤弱势群体自己又如此低调,记者一感动,文章就写得好,更令这一日的晚报洛阳纸贵,销路好得不得了。不少人第二天还回头来买昨天的晚报,搞得卖报纸的人也莫名其妙,反过来问买报纸的人,昨天晚报上有什么?买报纸的人也不知道有什么,只知道大家在抢头一天的晚报,所以他说,你是卖报纸的,你倒反过来问我?卖报纸的人也不服气,说,卖报纸的人又不看报纸,你们买报纸的人才看报纸,当然是你们知道我们不知道啦。买报纸的人因为没有买到隔夜的晚报,心里正窝气,说,你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把报纸都藏起来了吧。卖报纸的情急之下,想起邻居老张昨天买过晚报,急急锁了报亭,跑到老张那里问老张要晚报,老张说,晚报给小王拿走了,又说,晚报上有什么?卖报纸的说,我不知道晚报上有什么。老张就不高兴了,说,不知道有什么你还急吼吼地来找晚报。弄得大家又不高兴。卖报纸的和老张一起又追到小王那里,再追到小王的老丈人那里,几经周折,最后终于追到了那张晚报,仔细翻来翻去地查,开始大家的意见并不一致,有的认为是那条有关拆迁新政的消息,有的说是实行义务教育的事,还有一个人从一条看似简单的凶杀案中发现了背后的重大阴谋,大家辩来辩去,都觉得自己的看法正确,都认为自己判断的内容是最重要的,但是最后你排除我,我排除你,所有的被认为是重要的内容都被排除了,只剩下一个叫姚一晃的人中秋节要自己掏钱给农民工买月饼吃,这篇文章里还有具体的时间地点和发放办法。卖报纸的人到这时候才松了一口气,说,原来是领月饼。大家则议论说,月饼虽没什么稀罕,也不好吃,可这事情蛮新鲜,要去看个究竟。 
  日子定在农历的八月十四,原先时间是放在白天,上午或下午,但还是白炎有经验,考虑比较周全,她说白天农民工都在干活儿,恐怕不可能专门请了假过来拿月饼,就改成下晚七点。电视台和报纸为了谁来张罗操办还闹了一点儿小意见,最后商定由两家合办,现场既不在电视台门口也不在报社门口,就放在市中心广场,拉了横幅,贴了标语,写着,某某电视台某某报社联合举办姚一晃中秋送月饼活动。这中间其实还发生了一些意见不一的事情,比如姚一晃要买散装月饼,两家媒体都觉得有点儿寒酸,建议改买盒装的,发放起来也方便,一人一盒拎了就走,但姚一晃不同意,姚一晃没有那么多钱,他本来只想小范围的送几个月饼给门口修路的农民工,或者给自己小区的保安和清洁工。白炎为此还和小莫吵了嘴,她的一个关系户正委托她推销月饼,因为有了姚一晃这档子事,她已经向关系户夸下海口,说有一大款正要拿月饼做慈善,关系户立刻就加大了月饼的生产量,哪知最后姚一晃说要买小超市里的散装月饼,这下白炎的脸丢大了,关系户眼看着加大生产的月饼小山似的堆着,一过八月十五就得拉去喂猪,也拉下脸来不跟白炎讲情面了。小莫呢,在白炎这里领了罪,就去动员姚一晃改主意,却又被姚一晃怪罪,姚一晃说,本来一件小事情,现在被你弄成这样子,我觉得很没意思,如果一定要我买盒装月饼,我就不干了。小莫回头再向白炎转达,白炎说,那个人原来不是大款啊,你怎么不早说。小莫好冤,说,我同事有大款的吗,是大款还会做我的同事吗?白炎说,这世道,富的摆阔也就罢了,穷的也摆阔啊。小莫说,姚一晃也不是摆阔,他就那点儿酸气。白炎说,那是,穷了再酸就穷酸了。白炎赶紧向台领导请示,能不能由台里出点儿资,因为姚一晃是个普通工薪阶层,只能买散装月饼。台领导却正中下怀,说,我们要的就是普通群众的故事,大款做慈善已经太多,没有创意,老百姓也不喜欢。 
  为了保证整个事件的真实性,最后月饼还是由姚一晃自己买,他到自家门口的小超市,把那店里的散装月饼全包了,喜得超市老板颠前颠后地跟着姚一晃,说,我认出来了,我认出来了,你就是那个人。 
  农历八月十四晚上的活动很顺利,唯一的遗憾就是月饼准备得太少了,许多人远道而来空手而归,但这正是主办方需要和期待的结果,只有有了失落,有了不满足,才更能体会到这个活动的意义和价值。姚一晃回到家里,女儿在自己房间里做功课,老婆在看韩剧,看得眼泪鼻涕俱下,餐巾纸擦了一大堆扔在一边,她们都没有看电视新闻。姚一晃有点儿没趣。这几天他像被一股狂风裹挟着,身不由己脚不沾地往前飘,可飘着飘着忽然就掉下来了,先前轰轰烈烈的感觉,一瞬间就消失了。 
  第二天上午小莫上班迟到了,一进来就抱怨了一通。原来一大早就有一帮上夜班的农民工跑到电视台去找白炎,说不公平,他们是上夜班的,错过了拿月饼的时间,要求再给搞一次活动,再给一个机会,让上夜班的人也能拿到月饼。这显然是不可能的。搞一次活动恰到好处,再搞一次就是画蛇添足。为了安抚错过机会的农民工,白炎到各个办公室搜罗了一番,把同事们搁在脚边的来路各异的月饼都收缴来了,最后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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