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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年-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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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作。海芝又推又拉,好不容易才重新给它安上套索。额上,早冒出了大颗汗珠。
  但这一来,水牛又学到了耍懒的新招。海芝刚刚拾起缰绳,它就一下将后腿
蹦出了套索外边。
  海芝再次给它安上,它再次蹦出套索外。
  “我来吧。”站在一旁的福生说。
  “不!”海芝摇摇头,抹了一把汗,又一次将套索安上。
  水牛弓弓脊梁,又在准备重复它的偷懒绝招了。
  “嗨!”海芝不客气地在牛腿上抽了一鞭。
  水牛也不买账,钭拖着犁在地里乱跑起来。
  “吁!吁!”海芝慌忙吆喝它停下来。
  水牛不予理睬,继续乱跑。海芝咬咬嘴唇,拔腿就追。
  水牛毕竟拖了犁,不灵活,最终被海芝逮住了。
  海芝满脸通红,左手顺着缰绳一直抓到牛鼻子边上,右手扬起竹鞭猛抽牛的
脊梁:
  “看你还往哪儿跑!”
  牛后腿蹦跳着,来回挣扎,但海芝咬紧牙,牢牢勒住牛鼻子,坚决不让它动
一动。
  “你敢欺生?你敢轻视妇女?”
  鞭子,象闪电一样落在牛背上。牛背上出现道道鞭痕。
  福生连忙赶过去,拉住海芝的胳膊说:
  “不能这样抽打耕牛!”
  海芝放下鞭子,慢慢走到牛侧,抚摸着道道鞭痕,半天也不说一句话。
  “算了,还是我来吧,你回去吧。”福生说着捡起竹鞭。
  但海芝却一手牢牢拉住缰绳,一手伸向福生:
  “给我鞭子!”
  “不,不用了,到时候我会来帮你家耕地的。”福生说。
  “请给我。”海芝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拉着牛走近福生取回鞭子。
  福生有点迷惘。但海芝却抖抖缰绳,扬起竹鞭,镇定有力地喊了一声:
  “嗨!”
  说也奇怪,水牛经过这顿狠揍,一下子老实起来,乖乖地迈出了步子。……

  梯田里,出现了道道直直的犁花。……
  地里灌上了水。海芝站在拖耙上,驾牛平整土地。……
  和风里,回响着“噼噼啪啪”的水花声。……

  水花声渐渐化成了磊春上楼梯的脚步声。
  “妈,还有大曲酒吗?”磊春一边问一边推门进屋。他满脸通红,一副醉醺
醺的模样。
  “怎么?两瓶还不够?”海芝问。
  “嗯,还想喝一点……嗨嗨。”
  海芝想了想,说:“好吧,你先去陪客人吧,我一会就拿酒来。”
  海芝拿酒下楼,正屋里烟雾腾腾,海芝被呛得接连咳了好几声。磊春嘴里吊
着烟卷,正在把瓶里的最后一点酒往自己杯里倒。
  “伯母,快来坐,快来坐。”客人们说。
  “你们吃吧,不客气。”海芝笑笑说。
  “妈,你也喝一盅吧!”磊春嘻笑着从海芝手里拿走酒瓶。
  “你呀,”海芝瞪了他一眼说,“别尽顾自己喝,把客人都忘了。”
  磊春吐吐舌头,还想说点什么,但海芝只顾和客人打招呼,紧接着就走了。

  海芝回到房间。天开始黑了。她拉开电灯,又一次恋恋不舍地打量着屋里的
每一件东西。
  突然,她走到梳妆台前,俯身拉开抽屉,抱出一大叠书,一本本翻看着。
  “果树栽培”--一本陈旧的绿封面厚书出现在她的眼前。
  海芝凝视着这本书,又一次陷入沉思。……

  煤油灯下。海芝坐在桌前翻看“果树栽培”。东生仰坐在旁边的一张椅子上
悠悠养神。
  “东生,你说,‘根系’两字怎么讲?”海芝问。
  “大概是根的系统吧。”东生漫不经心地回答。
  “根的系统?什么意思?”
  “大概……大概……”
  “大概什么?怎么总是大概?我需要的是正确的解释。”
  东生尴尬地笑笑,支起身来,突然望着煤油灯说:
  “这油灯也有点太寒酸了。”
  “你在说什么?”
  “我说,这煤油灯比起城里的电灯来,也太寒酸了。”
  “哟,你扯哪里去了?我在问你,‘根系’两字怎么讲?”
  “唉,你也怎么根呀根的没个完。”东生不耐烦地说,“天不早了,吹灯睡
吧,这油灯味也够难闻的。”
  “东生,你把这几个词给我解释完了再睡好么?”
  “明天再说吧。”
  “明天?明天我还得下地干活呢。”
  “那……下星期再说吧。”
  “看你,上星期推到这星期,这星期又推到下星期,我什么时候才能学完这
本书?”
  “唉,海芝,我说你也真是自找苦吃。干吗呢?”
  “东生,你怎么这样说话?你忘了结婚那夜我俩是怎么商定的?”
  东生不再吭声。海芝显得有些茫然。……

  小煤油灯化成带玻璃罩的大煤油灯。
  海芝怀抱周岁左右孩子,坐在桌前看书。东生在一边翻箱倒柜找东西。
  “你在翻找什么呢?”海芝问,“小心别闹醒了孩子。”
  “找几件象样的衣服。”
  “看你,毕业回来了,不找几件旧衣服好下田干活,反倒找起好衣服来。”
  “下田干活?”东生不以为然地笑笑,“念了这么多年书,是为了下地干活?

  “看你说的,我等了这么多年,不就等你回来一块种好地么?”
  “你呀,海芝,张口闭口总是种地。一辈子跟土疙瘩打交道,劳累辛苦且不
说,还让城里人瞧不起,何苦来?你不去看看城里,楼上楼下,电灯电话,那才
叫过日子呢!”
  “福生队长说,山村将来也会有的。”
  “将来?那得等到哪年哪月?海芝,你还是让我进城去找工作吧。当然,我
走了,你又要干活又要带孩子,会忙些累些的。不过,现在田都归了集体,好办
多了。妈妈也过世了,不用再照料了。”东生说着从箱子下面抽出一套新的中山
装。
  “东生,我倒不是怕苦怕累。我是希望你留下来,同我一起干。我已经把‘
果树栽培’学完了。根据书上说的,我们这里确实挺适合种桔子。山沟坡地上要
是都种上桔子,富起来也不难。”
  “算了,别说了,我主意已定,明天就进城去找工作。海芝,我也劝你几句,
别老想着果树栽培了。事情要那么容易,早有人做了,还会等到你来操心吗?”
  “你怎么老冲着我说泄气话?”海芝不高兴地说。
  “你不信,你试去!”
  “我会试的。”海芝回答。

  午后。紧挨着茅屋后面的一块坡地上,海芝正在费劲地刨树根。孩子在一边
用竹片挖小石子玩。
  “海芝!海芝!”屋前传来东生的叫唤。
  海芝抬头、擦汗,看到东生正气喘吁吁从屋子一侧过来。
  “啊,原来你在这里,叫我好找。”东生说。他跑得很急,身上的蓝卡其中
山服也被汗水浸湿了。
  “你回来了。”海芝小声说。
  “对,是赶回来的,回来拿户口本。”东生大声说,“我终于找到工作啦,
可以在县城安身啦!”
  东生发现了在一边挖小石子的孩子,走前两步想抱,但看看孩子一身土灰,
又缩回手,说:“叫爸爸,磊春,叫爸爸!”
  磊春只是睁着大眼睛望着他。
  “喂,是爸爸回来了,怎么一副傻呆样?真是山里孩子不上场面。”东生拍
拍磊春的后脑说,“好吧,你玩吧,小心别弄成泥鳅样。”
  东生转脸问海芝:“户口本放在哪里呀?”
  “看你急的。”海芝说。
  “急?当然急罗!海芝,你知道这几个月我在城里过的是什么日子?东打一
天短工,西打一天短工,代人写家信,搬家什,窝囊透了。好在老天有眼,经过
一个同学的介绍,县卫生局长让我给他的笨女儿补课。我小心翼翼,不敢有半点
怠慢,总算博得了局长的欢心,答应给我在局里安排工作了。今天,还是他让我
回来拿户口本的呢。局长要我今天就赶回去,别耽误了他女儿的功课。海芝,你
说,我能不急吗?”
  海芝只是低头刨地。
  “咦?海芝,你还不回屋去给我拿户口本,老刨这些树疙瘩做什么?缺柴火?

  “种桔子。”
  “哟,你怎么还想着这事?快进屋吧。再说,真要试,东边山坡上有的是荒
地,也该去那边。”
  “上面有规定,大片田地只许种粮食。”
  “这不是么?”东生咧嘴一笑,“并没有谁希罕你种什么桔子,你何必自找
麻烦?好了,我不跟你罗唆了。户口本呢?是不是还放在老地方?我自已去找算
了,我还要赶回去呢。”
  东生转身去到屋里,不一会就拿着户口本回来了。
  “海芝,户口本我拿走了。你城里有什么事要办吗?噢,对了,我回来得急,
竟忘了给孩子买几颗水果糖了。小磊,对不起呀,下次回来爸一定买。喂,海芝,
你快说呀,你有什么事托我办吗?我现在是城里人了,是有办法的人了。”
  海芝刨了几下地,停下来说:“那……你想着给我带些桔树苗回来 。”
  “这……海芝,你这么说话老是离不开桔树?”
  “你愿带不愿带?”海芝抬头盯着东生问。
  “唉,你也真够固执的,”东生避开海芝的目光,翻看着户口本强笑着说,
“不瞒你说,我这回进城要尽力站住脚跟,一时半时怕回不来。你是不是托其他
人带?……嗯?”
  海芝低下头重新刨地。
  “海芝,这事我真不大好办。其他事我一定办、一定办,你说吧。”
  “不用了,你走吧。”
  “呃……”
  “走吧!”
  “那……呃…那我就走了。……”
  “快走!”海芝说着猛地向一个树疙瘩刨去。
  “是是,我这就走。再见!”……

  “再见!再见!”
  “谢谢磊春经理,也代我们谢谢海芝伯母。”
  楼下传来小沈、根旺几个的告别声。
  海芝闻声从凳子上站起来。
  “家常便饭,谢什么啊?”是磊春的声音,“你们几个明天不也要去城里做
小买卖吗?听着,明天下午四点,在县城兴隆饭馆六号桌,我还要正式请你们好
好吃一顿。一个也不许缺席!”
  “谢谢!谢谢!”客人们道谢着离去。
  海芝又重新坐下,继续望着“果树栽培”出神。……



  
                二

  磊春敞着上衣,手端茶杯来到楼上:“妈,客人都走了。”
  “知道了,我这就去收拾。”海芝说。
  海芝出门下楼。磊春在靠墙的一张沙发上坐下,喝了半杯水,将杯子放到茶
几上,从衣袋里掏出烟盒和打火机,点了一支烟衔在嘴里,一边悠悠然吸烟,一
边打量着屋里的每一件东西。
  他注意到了装得鼓鼓囊囊的提包,站起来,走过去掂了掂份量,又重新放下。
  他看到了散乱在梳妆台上的书,向那边走了几步。
  “果树栽培”--四个大字一下映入眼帘。
  他不由自主地拿起书,回身坐到沙发上,一页页翻着,目光渐渐呆滞……

  “果树栽培”。
  煤油灯下,海芝将书打开,一边编结毛衣一边看。
  一台小闹钟放在桌子边上,正“滴嗒滴嗒”响着。
  桌子斜对面,坐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费劲地啃着糠饼子。在他面前,放
着一本小学语文课本。
  “妈,糠饼子塞嗓子,我不想吃。”
  “吃吧,小磊,不吃要饿的。这两年收成不好,米不够吃。”
  “妈,我真不想吃。人家阿毛有白馒头吃呢。那是他爸从镇上给买的。妈,
我爸不也在县城吗?他为啥总不回来,也不给我捎馒头回来?”
  海芝转过脸,编结毛衣的手指在微微发抖。
  “妈,爸再也不回来了,是吗?听同学说,爸早把我们忘记了,跟城里的女
人好上了,是吗?”
  “孩子,别提你爸。”海芝不高兴地说,“不吃糠饼子,就念书吧。”
  “不,我也不念书了。听同学说,爸是念了书才丢下我们的。”
  “别瞎说。”海芝斥责道。
  磊春眼泪汪汪。
  海芝放下毛衣,起身走到磊春旁边,抚摸着他的头温柔地说,“小磊,听妈
说,念了书才会懂好多好多事情,好多好多道理。你看,妈也在看书呢。”
  磊春点点头。
  “孩子,你爸不是念了书才忘记我们的。”海芝继续说,“多念书该多懂道
理,他却不懂道理,瞧不起我俩了。他瞧不起我俩,你更得多念书,念好书,给
妈妈和自己争气,你说是吗?”
  “嗯。妈,我这就做作业。”
  “对,这才是好孩子。”海芝深情地抚摸着磊春的头说。
  磊春翻开书,忽然又问:“爸爸中学毕业?”
  “嗯。”
  “妈,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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