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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那高地的太阳-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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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觉着这里所有的一切都属于他。假如他想让场宣传队那两个唱河南梆子的“女盲流”带上胡弦、的笃板,来给他清唱两段,他相信,场里会立马派人去传的。但他这会儿要的不是这个。不是。他回到屋里,几次伸手到电话机上,都没下得了决心。她在值班。叫她吗?来坐一会儿。稍坐会儿。吃点糖。这院子多静。院墙多高。如果她睡了,就算了。他要通了电话。本该先问一声睡下了没有。但一听到她清脆、温和的声音,那点洒热兜底往上翻,涌得他站立不稳,只想着要她马上来,开口便说让她马上送两瓶热水来。让她马上来。马上来……她提着暖瓶去了。
  进了黄之源屋,他脱了衣服像是要睡觉了,只穿着套单薄的棉毛衫裤,裹起件军皮大衣。她一窘,本想放下暖瓶就走。黄之源指指放在床沿上的一套新买的女式长袖长裤内衣,对她说:“这是你孙姐让我带给你的。你试试,合适不合适。”因为是内衣,齐景芳只拿起来在身上比试了一下,就放下了,说道:“怎么好意思要孙姐掏钱……”这套内衣,实际上是黄之源给老婆买的,今晚拿来做借口而已。黄之源说:“你穿穿试试。要不合适,好明天带回去一计孙姐找代销店的人换去”说着顺手把门的暗锁撞上了。而窗帘是早就拉满了的。齐景芳自然不肯在他屋里试内衣。撞暗锁的声音她也是听到的。她心慌。她看得出黄之源今天晚上看她的目光有些发直。眼底深处在燃着一种下好让人捉摸得透的固执的贪婪的东西。这目光,她从场部有些男人眼望经受到过。有时那些个赶马车的也这么看过她。但那只是狠狠地热辣辣地一瞥。而他,却是久久地、肆意地、似乎在透过衣服摸什么“上次我到你们家去,也没给孙姐带什么东西。这不好意思的……”地上打门上的暗锁,肩头却被黄之源搂住。她的血一下冲头上涌来,很不得迸裂开。她扭了下肩头,甩掉那只手。她要扭过头来责问他,但却看见他略有些惶惑地站在灯下。她又把话咽了下去。这时她本来是可以走得掉的,如果他再来强横的,她也是推得开他的。他没来横的一他喘着气,很快平静下来,说:“小得子,这一向为你调转的事,我可是费了老鼻子力气啦……你说你是上海知青,可这儿的材料上说你不是……”
  “怎么不是?”齐景芳脸涨红了。她一直告诉黄之源,她是上海人。她不想让他知道她老家的那段事。而且,那时,他无非是个“住店”的客,随口说说也无妨,“你不是。”黄之源拉过了她手,“我得费许多口舌和手脚,在我们人事科管档案的同志那里,把材料改过来。把你依然说成是上海知青。现在优先照顾他们。这样,事情好办多了。你为什么事先不跟我说真话?”
  齐景芳心慌。她为自己的露怯心慌。愧疚。
  “谈谈,你还有什么瞒着我的?”他把她带到沙发边,几乎是半拽半拉。
  “没有……”
  “说吧。不管你瞒了我什么,我还是要帮你的忙……我喜欢有你这么个小妹妹……”他贴近她,喘着粗气。她躲开,向后退去,却靠到了沙发靠背上。他不断地说着那些颠三倒四却又叫人心软的话,一只大手从她被解开了头两粒扣子的上衣衣襟里探了进来……他不断地喘着滚烫的热气,逼问她,“说吧,还有什么瞒着我……说吧……说呀……”
  她害怕。她惊慌。她羞愧。她挣扎。她怨恨。到这时,她还不知道最终竟会出那份丢人的事。姐姐没跟她说到这一步啊!她不懂。真不懂…
  看见谢平和秦嘉一起走进值班室,齐景芳知道秦嘉已经把这件事告诉谢平了,心里便轰地一炸。她一句话没说,就带他们出了值班室。她不知道该把他们往哪儿带,可又不能傻呆在院子里。她向前走去。她听见谢平喘得粗重。她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把他俩带到西小院来的。为什么还要到这该死的院子里来。直到谢平一把夺过她手里的钥匙,绷着脸喊道:‘你还忘不了这房间!“她才发觉她又站在黄之源常住的那个套间台阶上。她像被烙铁烫了似的,忙缩回手,倒退两步,差一点从台阶上摔下来。秦嘉赶紧搀住她,瞪谢平一眼。齐景芳偎到秦嘉怀里哭。谢平拿齐景芳的钥匙串,另去开了个房间。进了屋,齐景芳不肯坐,也不肯离开秦嘉把背对着谢平,哭个不止。秦嘉红着眼圈,只好对谢平说:”你先走吧。忙你的去……“
  到晚饭边,秦嘉来了。谢平忙顶上小办公室门,急问道:“齐景芳呢?”
  “让协理员叫去了、”秦嘉答道。长时间的心神紧张,使她显得疲乏、困顿。
  “协理员?你报告他了?”
  “跟小齐一屋的那两个小丫头,早看出苗头了,报告了协理员。”
  “她们懂那些事?”
  “小金懂。又看到小齐这些日子半夜里老偷着哭。上午翻她床铺头,翻出好几包安眠药,吓坏了。先跑我那儿,又报告了协理员。”
  谢平忍了半天,结结巴巴地从牙齿缝里挤出几个字来:“确实是……黄之源那杂种干的?”
  秦嘉向窗户拧过头去,半晌才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他们看见齐景芳从协理员办公室走出来,靠在廊柱上歇了一会儿。协理员叫小金把她送回宿舍。后来政法股的人找齐景芳谈过两次。带她到卫生队做了妇科检查。取了证。政法股的人还找了些别的人,了解齐景芳和黄之源的关系。据说还打听了她和谢平的关系。最后找谢平谈。谢平火了:“我和齐景芳有什么关系?你们说我们是什么关系?!”政法股的人说:“我们只是想了解一下。没其他意思。”谢平说:“你们干吗不去找鸡场的老汉了解他和小齐的关系?!”他什么也没跟他们说。他确实也没得可说的。他甚至懊恼自己竟然什么也没得可说的。他明明看出黄之源亲近齐景芳。他“嫉妒”过黄之源。但他没提醒她。他反而生气了,有一段时间也躲着齐景芳……甚至瞧不起她……
  政法股的人在谈话时,跟所有有关人员都交代过,不要向外传这件事。但没过两天,场部几乎没一个人不知道“小得子”齐景芳让人把肚子搞大了。园林队的一些老婆娘去南菜窖翻菜,扛着抬把,拿着菜刀,游游逛逛,三五成群,还特地弯到招待所来认认这个“上海丫头”中最俊俏的姑娘。
  卫生队给齐景芳做了刮宫手术后的第二天,黄之源来了。他去福海县林业局办了事,回林场,路过羊马河,顺便看看在这儿施工的林场工人,也看看小得子。他还不知道小得子怀孕了,更不知道事儿发了。那天,于完那事,他看见齐景芳只是痛哭,便有些作慌。想安慰她两句。齐景芳推开他,掩上衣襟,跑了。第二天清早,他在水房边等过她,又去宿舍找过她,想做些解释。但都没找见她。后来他给她写过两封信,寄过一回钱。托人又给她捎来一大包白木耳。但都没得到小得子的回音。他的心安不下来。他无论如何要跟她彻彻底底谈一次,解释一次,取得她充分的理解……如果还能取得谅解,那当然更理想。
  场机关的人得知黄之源来了。一下午没干正事,都聚在窗户前,伸长了脖子,等好戏看。他们看到政法股股长亲自去招待所了。又看到邢副场长去了一趟。跟着,政法股股长在政委和场长家各待了相当长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黄之源一直在自己屋里待着,连晚饭也没出来吃。接着就传出消息,场部要修理连等天黑透后,把正在大修的那辆吉普车开出来,连夜送黄之源回林场。
  这时,谢平屋里聚着不少上海青年。包括从修理连来报信儿的两个小子。他们商量着,不能轻易放过黄之源,要派人找主任、找政法股长去问问此事。
  有人敲门。剥啄剥啄。
  计镇华拽开门一看,竟是齐景芳。她真瘦了,脸上瘦剩一对深的眼窝和一点青白青白的鼻尖。没穿大衣,只裹着一条铁锈红的加长围巾。从后脑勺上包下来,捂去半边脸、半张嘴,在胸前交叉起,再用白生生的手索索地钝住。在门框边瑟瑟地哆嗦。秦嘉忙搂过她到火墙跟前。她默默地站了一会儿,脸色慢慢地涨红了。大家觉得她要哭的,却没哭。她低下头,吭吭巴巴说了这么一句:“我……要跟谢平说个事儿……”大家奇怪透了。她这会儿来找谢平干吗?谢平一下子脸也烘烘地烧热起来。
  待大伙走后,谢平给她端了个凳子。她没坐,也没转过身来。
  “求你……别去管我的事……”她低声地说道。
  “为什么?”谢平控制住自己,问。
  “你别管!求求你……”
  “为什么!”
  齐景芳浑身痉挛着,猛地拧过身来,叫道:“我不是你们上海丫头。你们别管我……”说着,两颗冰凉冰凉的泪珠像冻住了的一般,淌到颧骨上,便凝住了。
  满场部的人都知道她是主动跟黄之源好的。她说不清。她怕事儿闹大,怕人追问。政法股的人又向她追问过她跟谢平的关系。她更不希望把谢平再牵连进来……她已经对不住他了……
  谢平当然不了解这一切,更不理解她这时的“古怪”和“倔强”
  “好。我不管。”谢平忍下一口气,指着窗台上一包东西说,“那是接待办公室几个伙伴给你弄来的一点红糖和鸡蛋……”
  齐景芳青白的脸立时红了。她没拿。待齐景芳走后,谢平马上去找秦嘉、计镇华他们。他们此时已经找过协理员了。协理员说:这件事,齐景芳自己要负一部分责任。母狗不撅腚,公狗也难爬嘛!黄之源是得教育。但得考虑两个兄弟单位的关系。这儿还有他们的施工队。一批计划外的木材还得由林场提供。这关系到总场明年能不能减少二三十万亏损的大问题。场里最后决定,怎么教育处理黄之源,交林场自己去办。
  谢平怎么也不相信,连自己的被子都不好意思让男生碰的齐景芳,会主动送上门把自己毁了。
  “可确实也找不到证据,说明是人家强迫的。政法股的人说,齐景芳拿不出一件扯烂的衣服。身上也没伤……”站在一旁的郎亚娟说道。
  谢平斜了她一眼,没搭她的话茬儿。大伙儿也没理她。等郎亚娟悻悻地走开,谢平马上对修理连那两个人说:“你们能想办法,让吉普车晚发动个把小时吗?”
  那两个小子会意地看了看谢平说:“笃定!出修理间之前,它在我们兄弟手里。”
  谢平又对计镇华等几个男生说:“有空跟我走一趟吗?”
  秦嘉忙问:“你要干什么去?”
  谢平对她和那几个女生说:“没你们的事。你们把那包红糖和鸡蛋给齐景芳送去。”说完,便带着计镇华和那几个男生朝卫生队走去。秦嘉不懂他这时去卫生队干吗,因此也就没拦他。没料到谢平带着计镇华等人走到卫生队院子里的水塔下边,确证秦嘉她们已经看不见他们了,立马折身借着黑乎乎林带投下的阴影作掩护,直奔招待所西小院。
  黄之源这时收拾齐了东西,只在屋里打转,焦急地等着吉普车来。他仍然感到遗憾的是,在走之前没能见到小得子,当面求得她的谅解。他仍然相信他能叫小得子理解了他。门外脚步声响,他以为是邢副场长跟什么人来请他上车;但又不知为什么听不到吉普车引擎的声音。他在疑惑中拉开房门,见站在门檐灯黄白光圈里的是谢平和一群根本没照过面的小伙子时,某种不祥的预感先叫他心往下坠,腿根上升起股寒气,叫他抖瑟。脸色跟着煞白起来。那许多分布在脸颊和额角的小肉疙瘩,一时间似乎也干缩起来。但他依然保持惯有的那种姿态,叫人感到,他总是那么自信,那么镇静,那么的有条不紊。
  “姓黄的,这就走啊!”谢平关上门。
  “你们……”黄之源稍稍向后退了退。
  “麻烦你做件事。把你怎么搞了齐景芳的经过,写一写。”谢平说道。
  黄之源不做声。
  “你搞了人家,还要人家替你背黑锅?!”计镇华抄起煤堆上一根铁火钩,逼了过去,“小得子怀孕了,你知道吗?狗东西!”
  “这……到底怎么回子事,还、还不清楚……”黄之源端起茶杯,想凭借自己的年龄、身份。气度镇住眼面前这群小子,尔后再寻机摆脱。只待邢副场长跟吉普车一到,什么都好办了。
  谢平一巴掌打掉他手里的茶杯。
  “你们打人?”他暴跳起来。
  “打你狗操的。”计镇华上前照准他腰眼里就是一铁火钩。
  “哎哟……”他杀猪似的叫唤,捂住腰连连向后退去;摸着电话机,忙不迭地摇,双手抱起送话器,拼命叫:“杀人了!杀人了……”
  谢平上前卡断电话,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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