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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潮女-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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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走至聂泱雍的身后,朝他扮了个鬼脸。
  方再武凶狠地瞪着她。“真他妈的王八羔子,有种咱们出去打上一架,别躲在爷身后。”方才是眼花了吧?他还真以为这丫头……有点女人味了。
  “关了一天,你的莽撞倒还在。”聂泱雍眼眉一挑,黑瞳露出诡异的神采。“也该让你去磨磨。你觉得换个方式如何?去接船好了。”
  “接……接船?”这是处罚?
  “五哥说的可是接每回聂家送书来的商船?”随玉猜道。这对再武兄是轻轻松松的一趟任务,算不上处罚的。
  “正是。”奇特的笑浮在他唇畔。“如何?换不换?若是不愿,我让你再关上个三天,你便可出来。”
  “我……我当然选接船。”方再武双拳合抱,忙喜道:“多谢爷的罚,奴才保证将书一本不漏的接回来。”
  “五哥罚这么轻,肯定有鬼。”随玉低喃。
  狐狸岛暗礁多,不常进岛的船通常会有引路船接回;而狐狸岛什么都有,就是无法自己生产书籍、纸张。据说五哥的兄弟中有人开书肆,每个月会将新出版的书送往狐狸岛。送来之后,谁都可以看,谁也可以不看,唯独她,五哥残忍的要将她每一本都读完。
  “好,你自个儿允诺了,可别再教我失望。”聂泱雍别有深意的说完,将箭头转了向。“随玉,你的徽州之行呢?”
  “喔。”随玉忙上前,怔了怔,圆桌上除了茶壶,便空无一物,她是放在哪儿了?是方才五哥踢倒屏风时也一块弄翻了吗?她弯身钻进桌下。
  “随玉,你找什么啊?”
  “我……”
  “找你的纪录册子?”聂泱雍状似无意地问道。
  随玉闻言,“咚”的一声头撞上圆桌。她吃痛的抬起头:“五哥……册子在你哪儿?”
  他笑了,笑得很邪气,笑得让人不相信他说的话。“你什么时候交给我了?或者,你是指,我‘拿’了你的东西?”
  “但五哥知道我在找什么啊。”他又想玩她了吗?宁愿跟再武兄一块去接船,也不愿老被他耍着玩。
  “谁会不知道你在找什么。”他眯眼起身,显然有些不悦。“你若用心记事,岂会用得到着以册子记事?”
  “我……”随玉脸微微胀红。
  他随意摆了摆手。
  “不必再说。不管多久,我要你把徽州之行口述出来,不准照册子念。”
  “五哥……”她眼睁睁的看着他走出去。
  “对了,”他忽然回首,看着她满脸的期待。“待会儿你亲自去泡壶茶来,我还真喝不惯其他人泡的茶。”语毕,悠闲的离去。
  “不用说,你的册子是教五爷拿去啦。”就算莽夫如方再武,也知道是五爷摸了那把册子。他摇摇头,有些幸灾乐祸的瞥了她一眼。“你好自为之吧,随玉小妹,我只要接船即可,只要接船啊,哈哈哈哈。”
  没有了册子,她的下场会很惨,比他还惨唷,活该啊!





  第二章
  天微亮,翻了个身正要再好眠,却“咚”的跌下地。随玉撑了撑迷蒙惺松的眼,以为自己身在“藏春”,但映入眼帘的是船图、船模,还有成堆的航海书。
  她是在船屋吧?打了个呵欠,跌跌撞撞的爬起来。
  “随……随玉姑娘?”生硬的汉语着实让她吓掉了魂,忙回过头,瞧见昨晚未关的窗前露出一颗头,头上是倒竖的红发,说明他是佛郎机人;他的眼晴跟沙神父一样的蓝,半是稚气的脸长满雀斑。
  “你……”她眯起眼,迅速退向矮柜旁,摸索了一阵,才发现与她同高的铁棍未带来船屋。
  “别怕,别怕,我是那个……那个查克,救你的查克。”他显然也慌慌张张的。
  “喔,原来是你。”随玉松了口气,差点忘了还有这号人物。若是让人潜进狐狸岛,又轻易解决了她,不要说她不会原谅自己,怕是五哥还要狠狠鞭她的人。
  “我,……我可以进去吗?”
  “门没关,你进来啊。”她的眼笑得弯弯的,伸了个懒腰,将矮柜上的薄毯收了起来。
  查克迟疑的走进来,惊奇地看儿墙上的船图,用流利的葡语说道:“我以为我在外头看花眼了,原来这里真是宝窟。”
  “你说什么?”
  “呃……”他急急回过头,双目垂下,似乎很不安。“对不起,我又忘了沙神父给我的叮咛,在狐狸岛上只能说汉语。随玉姑娘,你……你真能留下我?我是说,我真能留在狐狸岛吗?我没有地方可以去了,如果让双屿的人找到我,我只有死路一条。”也许是太紧张之故,他说的有一半是汉语,一半是番语。
  她的笑容依旧,拍了拍她的肩。
  “瞧你怕的,也不知道在怕些什么,反正你就留下来吧。”
  查克心惊肉跳的抬起脸瞧她。她的脸圆圆的,眼晴却是单眼皮,她冲着他笑,笑得好……可爱,他心跳漏一拍,脸忽然红了,他……是不是有问题啊?
  “查克,你年岁多大啦?”
  “我……十九岁了。”呜,如果让他的国人知道他看见一个小小姑娘也会脸红心跳,肯定会笑死的。
  “我才十七呢,我还当咱们同年。”她随意地说道,笑咪咪的。
  他惊叫一声:“你十七岁?!十七岁?”没骗人?这么……这么“老”了?他以为她的脸、她的身材像……十二岁的少女。“在双屿,十三、四岁的姑娘们,都……都瞧起来比你老多了。”
  她的笑容完全隐没,柳眉皱了起来。“你是说,被卖到双屿的汉女?”
  “不不不!你不要误会,不全是卖的,也有她们自愿的。在双屿,有钱的大爷多的是,在那里总比在小村落里饿死好,是不?”见她的脸还是皱的,他又急急说:“我……我从来没有碰过她们,真的……随玉姑娘,我还是清白的……”说到最后,结结巴巴的,他要表达的不是这个……他的脸红得像火烧。
  在双屿,除了葡萄牙人,就是一些投靠的倭寇,他们长年骚扰天朝东南沿海一带的村落,而女人也是从明朝国土上抢来的。
  他对那些女人并没有多大的兴趣,黄色的皮肤,黑色的瞳孔,即使再美,也觉得有点脏兮兮的,可是……她好像不太一样,说不出哪里的不一样。
  随玉抿着唇,沉默了会。
  “随玉姑娘……你……你不相信我?”
  “不,”她偏着头露出苦涩的笑意。“五哥对我的教育中,包括了这么一项:不该以人种区分善与恶,我虽然是偏袒汉人的,但我也喜欢沙神父,他让我知道佛郎机人里也有好人,你也是好人啊,若不是你救了我,也许现下我就不在这了。”
  “我……我是好人……”他的脸跟头发一般红了。还是头一遭有人说他是好人呢,不知是该放声大笑或者嗤之以鼻。他正欲开口,忽然发现桌上放着的是一张张草图。
  “随玉姑娘,你……”不敢置信,不敢置信啊!早在进来的时候就发现,墙上挂的是牵星图、是船图,还有郑和下西洋的航海图,柜子里满满的书籍,有《西洋番国志》、《星搓胜览》……迅速瞥过一眼,每一本都是相关海上的书。
  他的眼是瞠圆的,像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移向随玉。
  “你——就是他们嘴里的奇才?”
  随玉微笑,将草图揉了揉,丢进字纸篓里。“你又说番话了,查克。”
  她的笑容震回他的神智,他惊诧依旧,却又开始结巴起来:“是……是吗?我还不太习惯说汉语。我是说,我猜这间船屋是你的?”他瞪着那字纸篓。
  “是啊,是五哥给我的。你饿了吗?”她坐上桌角,丢了个冷馒头给他,弯眼笑道:“这是昨晚的馒头,不介意就吃吧。”
  “谢……谢……”见她毫不在意的吃了起来,他也咬了一口,又冷又硬的,跟昨晚沙神父给他的伙食完全不同。“狐狸岛……狐狸岛的船都出自你手吗?随玉姑娘。”
  她沉吟了会,淡淡笑道:“我可没这么人的本事呢,最多只是帮着五哥修改一些船图而已。”
  “可是……”有点心惊肉跳,汗从脸上滑落。她——这么坦白,难道不怕他吗?她可知道双屿的当家有多想要狐狸岛上神秘的船工?她的笑脸好可爱,也没设防,他……他可是从恶名昭彰的双屿来的啊,几乎就要这么冲口而出,但轻柔而严厉的声音响起,打断了他的话——
  “一个好女人不该跟一个陌生男子独处一室。”
  查克瞧见她明显的受了惊吓,连忙跳下地。
  “沙……是沙神父,你吓坏我了。”松了口气,差点为是五哥来了。她迟钝的眨眨眼,看着沙神父走进来:
  他拿着托盘,有些不悦地向查克说道:
  “这里不该是你来的地方。”
  “我……我以为我是服侍随玉小姐的,所以……所以……”不知不觉又说起葡语。
  “狐狸岛上的人都不懂葡萄牙语,你若在狐狸王面前说,就别想再侍在狐狸岛了。”沙神父的语气稍稍和缓:“你回房吧,待会儿会有人带你熟悉狐狸岛,船屋未经狐狸王允许,是不许其他人靠近的。”
  查克期期艾艾的点头,跄跌的往外走,又悄悄抬脸瞧了她一眼,满脸通红的退出去。
  “狐狸王与我都以为你一个人在这儿。”沙神父叹口气,将托盘放下。“若是知道多个人,我会早点过来。”
  “神父,你在岛上待了这么多年,我从来不知道你还会生气呢。”方才的口吻真像五哥,像到让她脑中突然一片空白,就怕五哥逼问她的徽州之行。
  沙神父宠爱的微笑。“五爷还在等着你的口述呢。”
  她爱笑的脸霎时皱成一团,细致的眉毛几乎倒竖起来了。
  “有这么痛苦吗?随玉。”
  “神父,你是知道我的,我……我对那种事总是记不住。你为我说说话吧,我徽州之行全写在册子上,人名、物品、工料等我都写了,偏被五哥收了去,他……他用看的跟我口述,是一样的。”她在做垂死的挣扎。
  如果说,每一个十全十美的人代表一个圆,那么她的圆就缺了一角,那一角就是她的记忆力在细节部份衰退得非常厉害。
  她可以记住任何事情,记住五哥说的每一句话、记住狐狸岛上有关五哥的每一件事情,或者记住船只的任何细节,但就是对琐碎的事无法记得太明白。举个例来说,她记住徽州之行的每一件事,但对于流失多少人力、货物,十哥再三嘱咐的细节问题……她就记不清那么多,所以才用册子记事。这没什么不好啊,人没有十全十美的,是五哥太过分了,妄想每个人都该追上他的聪明才智、他的十全十美。
  沙神父微微笑道:“随玉,你只是还没抓到窍门,凡事慢慢来,只要你肯,天下没有难事,不过那可不表示五爷不知你昨晚在哪过了夜。五爷要我转告,船屋是你的,你爱何时来都行,但晚上这儿风大,又没床,会受风寒的;也别奢想受了风寒就逃过一劫,不必口述。”他的跟随意的扫过桌上。草图被丢进字纸篓,桌上余下的一张是她断断续续记下的徽州人名,好几个船模堆放在上头,各个不同,有战船、商船与河运的平底浅船。他若有所思的把玩其中一个战船的模型。
  随玉用力叹了口气。“神父,你要喜欢,就拿去吧。”
  他不动声色的迟疑了下,终究将它放下了。“大明的船工是个奇迹。”他的话含在嘴里,并未发出。
  以当下来说,不要说是葡萄牙人,就连西方任何一个国家的造船天分都远不及大明的船工,而明朝的海禁只会扼杀他们的进步。
  他抬脸注视随玉。她神采飞扬的脸庞是年轻的,爱笑的特质让她在岛上以亲切随和著称,未成型的个性是未来的赌注。撇开这些不谈,她已是块璞玉。在外界,即使有人已逐渐发觉狐狸王的身后有个神秘的一流船工,却也不曾猜测会是这样一名小小的女子。
  她算是奇才吗?他没看过天才,却知道汉人有许多东西远远跑在西方诸国之前,他们得要花好几百年的时间才能追上,海船便是其一,而狐狸岛上隐藏的女船工则是其中之最。
  “神父?”她试探叫道,清纯的脸没有受到任何污染的笑着。而这样的笑脸是天下最美的事物,但当她年岁再长些时,这张笑脸是否会有所改变?人会成长,多希望她永远停留在这个年纪,永远是他的小小随玉。
  “神父不相信查克吗?”她开了口,问起他先前进门时的怪异言行。“我以为你们是来自同一国家的人,他来了,你也有人作伴。”
  “我是个传教士,我的家乡在上帝那儿。”他笑了,又看了一眼船模,收敛心神,拿下她的冷馒头。“你的身子不好,少吃这些过夜的冷食。早饭在这儿,快点用吧,五爷在北岛等着你呢。”
  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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