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嫦喜-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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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高先生。”嫦喜伸手止住了他的话，那悬在半空的手，纤细的，无助的，外面的阳光照进来了些，落在手臂上，倒闪出些光来。嫦喜收回手，微微低着头，笑了，“只是，该要怎么说好呢……”

高慕生一时愣住了。眼前还是那白的手，那样近的，再近一些，他就能看清她手心的纹路了似的。蓦地，他领会了嫦喜话语里的意思，刚要开口，脸上如烧一般地滚烫，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高慕生做事的银行里也是有些摩登人物的，他也看到过那个风度翩翩的男人带着自己的恋人一道走进办公室。但是他还是不知道这种无关父母与媒人，只是男人同女人之间的两情相悦该要如何去说起。即便他也说过，他喜欢嫦喜，可是，可是要带她去见自己的母亲又是另一回事情了。犹豫了许久，高慕生还是不知道要怎么开口。恐怕连那个摩登的同事也未必向他的恋人求过婚吧。

啊，求婚。高慕生的脑子里长出一只手，迅速地抓住了这个词，莫名的一阵欢喜。因着这欢喜，他感觉自己突然有了勇气，“白小姐。”他终于开口，“之前也说过，我，我很喜欢你。”

“嗳。”嫦喜感觉到他接下来说的话会是多么的令她激动，她反倒是平静下来了，维持着名媛淑女该有的风范，微微颔首，目光似有若无地落在了高慕生脸上。

“我，我不仅很喜欢你，我也很想娶你。白小姐，你，你可愿意？”高慕生说完，脸不禁又红了，“你看，我没什么钱，也只工作了半个月不到，家里的事情可能还不容易——但是——”

“高先生。”嫦喜的目光落在并未吃多少的鸡蛋布丁上，“你知道，我是不介意这些的。”她话说到这里，就停住了，表情只是怔怔的。这是怎么了，她突然想，事情一转眼就走到了这一步，虽然她的心中有说不尽的欢喜，好像堂子里的女人终于找到了一个良人得以托付了，可以离开那个没有底的漩涡了。但是——这一切是不是太容易了？嫦喜只觉得心头的不安似乎又重了一些。
高慕生带着期盼的眼神望着嫦喜，话已经说出了口，也无非是一个回答了，他的胆怯渐渐消失了，只觉得有满满的把握。若她不喜欢他，又何必要见他，又何必要为他找事情做？

“那么——下个礼拜天九点，好么？”

“嗳，好的。”嫦喜微笑着点点头。

高慕琴给曹七宝烧着烟，不自禁地打了个哈欠，曹七宝瞅见了，抬脚就踢了她手臂一下。高慕琴没有防备，登时手上的烟泡一抖，烧坏了。“没出息。”曹七宝瞪了她一眼，看着她揉着手臂的样子不由得火气上涌，“你看看你，像个什么样子，就知道在家里扮个委屈小姐。我自问也没有怠慢过你，你苦着一张脸作甚？赶明儿你娘我做寿，你是预备着给亲戚们好好看看我是怎么亏待你的不成？”

曹七宝穿着的是木屐，踢起人来本就痛，加上时值夏天，衣衫单薄，高慕琴只觉得骨头都要断了，但也不敢走，只是怯怯地站在一旁，低着头，手上还拿着那个烧坏了的烟泡。“和你说话也不吱声儿，怎的了？你哑了？”

“没有。”高慕琴低着头回答。明明刚才湘寿走的时候曹七宝整个人还是欢喜的，可怎么一见到她就这么气鼓鼓？

“哼。”曹七宝烟也不抽了，坐起身子拿着大蒲扇胡乱扇着，旋即又看着高慕琴，“瞧你那个眼力劲儿，也不知道过来给我扇扇风？”高慕琴这才放下了烟泡走上前接过扇子替她扇着风，曹七宝依旧喋喋不休，“你这样儿以后嫁了人可有得苦吃了，还不在家好好学着点儿。”

“嗳。”

“呵，说起嫁人你倒是答得快啊。”曹七宝冷笑着说，斜眼看着她。高慕琴见状忙低着头，“娘，这些日子我没有出过门，您也是知道的。”

“呵，倒和我顶起嘴来了。”曹七宝也笑了，毕竟心里开心的事情是多一些的，因而也不再提这话，转而道，“下个礼拜你兄弟要带个人回来，听你湘姨奶奶说看上去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姐，你可别给我丢人现眼了。”

“嗳。”高慕琴点点头。心中不由得哀叹一声。终究自己是个女儿家，同样的事情，在高慕生身上，就是体面的，是光鲜的。即便是出去做事，在曹七宝看来也不是败落门风，而是有本事。而如今瞒了母亲在外面同女人恋爱，也是好的，也是自主的，也是新的世界的。高慕琴不由得想，如果说赵秀林的女儿也同她差不多岁数，那么曹七宝会不会也觉得自己是好的了？至少可以同她家的女儿一较高下，争个体面？

夏日午后的风吹着，有热烘烘的气，堵在了起坐间的窗外，屋子里还是阴凉。曹七宝慢慢眯起了眼睛，脸上还是得意的笑。高慕谦算是什么，如今可是处处不比自己的儿子了。曹七宝恨不能立刻到了那一天，在赵秀林面前好好争一下脸了。不过高慕生能有今日，不还是她这个当娘的管教的好？曹七宝想到这里又得意起来。

湘寿坐在黄包车上一路往家里去。眼前不由得又浮现出自己告诉了曹七宝关于自己看到的高慕生和那个体面小姐的事情之后，曹七宝笑着让张妈打电话给高慕生的样子。其实她明白，这样做的一切都是在说高慕谦不如高慕生。她心里还是隐隐觉得对不起高慕谦的。

不过，那又怎么样。湘寿笑了，反正那一天高慕谦是不会去的，因此，让赵秀林难得的出个丑、下不来台，不也挺好？若是被她看到自己不放在眼里的孩子竟然已经如此挺括体面，只怕她那唯一的自尊都会消失殆尽了，想到这里，湘寿如同胜利者一般扬起了头。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喽~谢谢所有关系苏的同学们~苏现在健康得乱七八糟了（*^__^*）　~
不过……似乎……这一章还是没有小谦同学的影子，不过，苏保证，下一章，下一章绝对突破啊~~
PS；不是伪更，是抓虫~谢谢wangnan亲爱的~~




今生12

嫦喜一清早就被楼下杂乱的声响吵醒了。她在睡衣外裹了件晨袍，随意将头发一拢，洗了把脸就打开了房门想去一探究竟——毕竟白公馆里这样的吵闹是少有的，总归是出了些事情了。

声响来自一楼的棋牌间里，混着“哗啦啦”收拾麻将牌的声音，可以听见渐渐清晰的训斥。刚走到门口，就看到曲曲走了出来，“小姐。”曲曲见到嫦喜，显是有些惊讶，轻轻将她拉到一边。“怎么回事？”嫦喜问。“昨儿个打麻将，孟先生没有来，少奶找人去请，却怎知人都不在。后来问了他们家车夫才知道，原来细细偷偷同孟先生出去了几趟，少奶生了气，正教训着呢。”

“曲曲，你在同谁说话？”白翠屏瞥见门边人影一闪，问道。嫦喜走上前，“姆妈。”“嗯，起来了？厨房里大司务昨日回家了，要吃什么让下人去买好嘞。”白翠屏显然是打了一宿的通宵麻将，如今哈欠连天，点了根烟来提神。不远处正在收拾被扔了一地的麻将牌的细细低着头，看不出在想什么。她见白翠屏同嫦喜说话，以为训完了，端起了牌盒子就要走。

“谁让你走了？”白翠屏立喝一声，细细同嫦喜都不禁一怔。“我何时说你可以下去了？你眼里可还有我这个一家之主没有？随随便便就和男人出去，真真是好得意，都快忘了自己是谁了吧？”白翠屏话未说完，嫦喜就站不稳一般地往后退了一步，幸得撑住了身后的一把椅子的椅背，这才重新站住了，一双眼睛怯生生地偷偷朝白翠屏望去，见她是看着细细的，这才松了一口气。想是自己太敏感了。

“你别以为你自己做的那些事情我不晓得，哼，你道是那些人真的那么乐意同你出去？还不是看着你年轻看着你有些姿色，顶顶重要的，还是不看在你顶着白家这个姓？若是放别的家里头，他们会再看你一眼？别做梦了。”细细终究是年纪轻，当着嫦喜的面，一时脸上下不来，冷笑道，“我就是这样跑出去也还不是同别人学的。哼，如今倒怪起我来了。”白翠屏跳起来，唰地给了她一个巴掌，细细索性撒起泼来，“你打我，你只管打我，如今更好的人来了，多贴心那，呵，也用不着我这样的下作胚了。你们这一家子亲亲热热地过活吧。肥水不落外人田。”白翠屏瞪了她一眼，“你又拉扯上旁人作甚？嘴里不干不净的！我累了，没精神和你歪缠，你给我滚！”

细细道，“滚就滚，在这儿做了一辈子也没有出头之日！”白翠屏不怒反笑，“你还打算有出头之日？你以为在我这里混了几年，认识了几个人，就有了靠山了？我叫你死了这条心，从这里出去，别指望有人肯收容你。”细细哼了一声，“你以为普天下就这么些地方么？”“你跑不了，你爹娘自会把你押回乡下去嫁人。”白翠屏见细细一脸不信，笑了，“你娘又不傻，她又不是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自然要依我的话，把你带回去严加管束。”细细这才呆住了，一时还体会不到白翠屏的意思，愣了半晌方才顿着脚大哭起来。曲曲不知何时走了上来，半推半就地将她送出了房间，口里不忘数落，“都是少奶把你惯坏了，没上没下。你也识趣些，等少奶气平了，少不得给你置一份嫁妆。”

“少奶，洗澡水准备好了，时候也不早了，可要洗了澡早些歇着？”小丫头们见事情到了尾声，这才走上前说。白翠屏点了点头，又朝嫦喜道，“我去休息了，你自己吃早饭吧。”说完，将手中的烟往身后的一盆花里一扔就走了。那被烟熏到的娇艳的花霎时萎顿了，焦成了深褐的一团，倒更衬得一旁的花艳色了不少。嫦喜的目光落在花上，整个人仿若虚脱了一般跌坐在椅子里，轻轻颤抖的身体被坚硬的、冰冷的木头虚抱着，渐渐沉下了心来。

白翠屏今早这一番绝不是一时兴起，毕竟细细这样的事也不止一次，恐怕是杀鸡儆猴，让自己收敛些。看来曲曲说的是不错的，关于自己的事情，白翠屏知晓得一清二楚。嫦喜的眼前不由得浮现出白荟茹的模样，竟在这炎热的天气里觉得一阵阵的阴冷来。

曹七宝做寿的这一天，天下起了雨，一路湿答答的，是客人们的伞带来的雨水，滴在水门汀的地上，像是一条蛇，弯弯延延，径直爬到了屋子里去，褪下了灰色的皮，成了深的褐色。来来往往的人时不时踩到水里，湿了绣花的鞋面，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头。“哟，二妹妹你可算是来了。”
赵秀林刚上楼，还没走到起坐间，就听到曹七宝的声音传了来，稍后才望见那个身穿宝蓝色衣衫的黄脸女人迎了出来——好是热情。赵秀林在心中暗笑一声，又倍添了些小心，毕竟曹七宝的脾气她还是知晓的，如今这么欢迎，只怕有什么陷阱在前面等着她呢。

“下了雨，都叫不到黄包车，路上就耽搁了。”赵秀林说着抽出了手帕擦了擦额角的汗，随着曹七宝一路进了起坐间。因着曹七宝的人缘并不好，大部分受请的人都是来坐了会儿就走了，更有甚者，只是派人送了份礼——那些既不送礼也不来道贺的人先前也是有的，可后来曹七宝也就索性不去请了，当做不存在，故而如今“筛选”下来的也就愈发零零散散了。赵秀林进了屋，就望见孟茹坐在烟榻旁的椅子上，对面坐着高慕琴。

忽然，赵秀林皱起了眉头，一脸不悦地望着高慕琴身旁的那个女人。

“呵，怪道呢，大嫂嫂这么急着盼着我来，原来，是想等我来了好自己看场好戏。”赵秀林冷冷嗤了一声，目光收了回来，斜斜瞥了曹七宝一眼。

“二奶奶。”湘寿闻言站起身来，带着歉意屈了屈膝算是行了礼，“让二奶奶碍眼了，我还是走了吧。大奶奶，请恕罪。”说着，她就要走，还没行几步，就被曹七宝一把按住了，“湘妹妹，今时可不同往日，你好歹也是二爷的姨太太，咱们啊也算是一家人，怎好让你走，你就给我好好坐着。”说完，她又一脸语重心长地拉起赵秀林的手，“要我说啊，今儿个就趁着大家伙儿都在一起，把这事儿给说透了，二妹妹，你可怪不得谁，这姨太太呢是二爷娶的，你这个正室怎么着也得给个面子不成，哪有一家人像你们这样僵着的？就当看在我的面子上，和和气气的罢。”

曹七宝这一番话说得很是苦口婆心，加上毕竟也是大庭广众的，赵秀林不好反驳，一旁的孟茹见状也忙插嘴道，“嗳，二嫂嫂，可别站着了，怪累的，坐吧。”说着，上前擎着赵秀林的手一路到自己身边坐了下来。

赵秀林的心里对曹七宝算是恨得牙痒痒的了，虽然人是留了下来，但言语中无不透着不快，对于曹七宝的话也都是半听不听的样子，等听到她说起高慕生的工作如何如何好的时候，更是连看也不看那二人一眼，自顾自地同孟茹诉着旧事。曹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