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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人-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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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传授了给她,而且还百般替她拉拢客人。朱凤也还争气,半年下来,虽然轮不上头牌,一晚上却也有十来张转台票子了。“怎么了,红舞女?今晚转了几张台子了?”金大班看见朱凤进来,黯然坐在她身边,没有作声,便逗她问道。刚才在状元楼的酒席上,朱凤一句话也没说,眼皮盖一直红红的,金大班道,朱凤平日依赖她惯了,这一走,自然有些慌张。“大姐──-。朱凤隔了半晌有颤声叫道。金大班这才查觉朱凤的神色有异,她赶紧转过身,朝着朱凤身身上,狠狠的打量了一下,煞那间,她晃然大悟起来。“遭了毒手了吧?”金大班冷冷问道。近两三个月,有一个在台湾大学念书的香港侨生,夜夜来捧朱凤的场,那个小广仔长得也颇风流。金大班冷眼看去,朱凤竟是十分动心的样子,她三番四次警告过她:阔大少跑舞场,是玩票,认真起来,吃亏的总还是舞女。朱凤一直笑着,没有承认,原来却瞒着她干下了风流的勾当,金大班朝着朱凤的肚子盯了一眼,难怪这个小娼妇勒了肚子也要现原形了。“人呢?″“回香港去了,”朱凤低下了头,吞吞吐吐地答道。“留下了东西了没有?”金大班又追逼了一句,朱凤使劲的摇了几下头,没有作声。金大班突然觉得一腔怒火给勾了起来,这种没耳性的小婊子,自然是让人家吃的了,她倒不是为朱凤可惜,她是为着自己花在朱凤身上那番心血白白糟蹋了。实在气不忿。好不容易,把这么个乡下土豆儿脱胎换骨,调理得水葱似的,眼看着就要大红大紫起来了。连万国的陈胖婆儿陈大班都跑来向她打听朱凤的身价。她拉起朱凤的耳朵,咬着牙齿对她说:再忍一下,你出头的日子就到了,玩是玩,耍是耍。货腰娘第一大忌是让人家睡大肚皮。舞客里哪个不是狼心狗肺?那怕你红遍了半边天,一知道你给人睡坏了,一个个都捏起鼻子鬼一样的跑了。就好像你身上沾了鸡屎似的。“哦──-”金大班冷笑了一下,把个粉扑往台上猛一砸,说道:“你倒大方!人家把你睡大了肚子,拍拍屁股溜了,你连他鸟毛也没拽抓住半根!。“他说他回香港一找到事,就汇钱来,”朱凤低着头,两手搓弄着手绢子,开始嘤嘤的啜泣起来。“你还在做你娘的春秋大梦呢!”金大班霍然立了起来,走到朱凤身边,狠狠啐了一口,“你明明把条大鱼放走了,还抓得回来?既没有捉男人的本事,裤腰代就该扎紧些呀。现在让人家种下了祸根子,跑来这里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那一点叫我瞧的上?平时我教你的话都听到那里去了?那个小王八想开溜吗?厕所里的来沙水你不会捧起来当着他灌下去?”金大班擂近了朱凤的耳根子喝问道。“那种东西──-”朱凤往后闪了一下,嘴唇哆索起来,“怕痛呵──-,。“哦──怕痛呢!”金大班这下再也耐不住了,她一手扳起了朱凤的下巴,一手便截到她眉心上,“怕痛?怕痛为什么不滚回你苗栗家里当小姐去?要来这种地方让人家搂腰摸屁股?怕痛?到街上去卖家伙的日子都有你的份呢!”朱凤双手掩起面,失声痛哭起来。金大班也不去理睬她,迳自点了根香烟猛抽起来,她在室内踱了两转,然后突然走到朱凤面前,对她说道:“你明天到我那里来,我带你去把你肚子里那块东西打掉……“啊──-”朱凤抬头惊叫了一声。金大班看见她死命的用双手把她那微微隆起的肚子互护住,一脸抽搐着,白的像张纸一样。金大班不由得愣住了,她站在朱凤面前,默默的端详着她,它看见朱凤那双眼睛凶光闪闪,竟充满了怨毒,好像一只刚赖抱的小母鸡准备和偷她鸡蛋的人拼了命似的,她爱上他了,金大班暗暗叹惜道,要是这个小表子真的爱上了那个小王八,那就没法儿了。这起还没尝过人生三昧的小娼妇们,凭你说烂了舌头,她们未必听的入耳。连她自己那一次呢,她替月如怀了孕,姆妈和阿哥一个人揪住她一只膀子,要把她扛出去打胎。她捧住肚子满地打滚,对他们抢天哭地的哭道:要除掉她肚子里那块肉吗?除非先拿条绳子来把她勒死。姆妈好狠心,倒底在面里暗下了一把药,把个已经成了型的男胎给打了下来。一辈子,只有那一次,她真的萌了短见:吞金,上吊,吃老鼠药,跳苏州河──偏他娘的,总也死不去。姆妈天天劝她:阿媛,你是聪明人,人家官家大少,独儿独子,哪里肯让你毁了前程去?你们这种卖腰的,日后拖着个无父无姓的野种,谁要你?姆妈的话也不能说没有道理,自从月如那个大官老子,派了几个卫士来,把月如从他们徐家汇那间小巢里绑走了以后,她就知道,今生今世,休想再见他那个小爱人的面了。不过那时她还年轻,一样也有许多傻念头。她要替她那个学生爱人生一个儿子,一辈子守住那个小孽障,哪怕街头讨饭也是心干情愿的。难道卖腰的就不是人吗?那颗心也一样是肉做的呢。何况又是很标致的大学生?像朱凤这种刚下海的雏儿,有几个守得住的?“拿去吧,”金大班把右手无名指上一只一克拉半的火油大钻戒卸了下来,掷到了朱凤怀里,“值得五百美金,够你和你肚子里那个小孽种过个一年半载了。生了下来,你也不必回到这个地方来。这口饭,不是你吃的下的……金大班说着便把化妆室的门一摔开,朱凤追在后面叫了几声她也没答理,迳自跺着高跟鞋便摇了出去。外面舞池子里早挤满了人,雾一般的冷气中,闪着红红绿绿的灯光,乐队正在敲打得十分热闹,舞池中一队队都像扭股糖儿似的粘在了一起摇来晃去。金大班走过一个台子,一把便让一个舞客捞住了,她回头看时,原来却是大华纺织厂的董事长周富瑞,专来捧小如意筱红美的。“金大班,求求你做件好事。红美今夜的脾气不太好,恐怕要劳动你去请请才肯转过来,”周富瑞死捏住金大班的膀子,一脸焦灼的说道。“那也要看你周董事长怎么请我呢,”金大班笑道。“你和陈老板的喜事──十桌酒席,怎样?。“闲话一句!”金大班伸出手来和周富瑞重重握了一下,便摇到了筱红美那边,在她身边坐下,对她悄悄说道:“转完这一桌,过去吧。人家已经等掉魂了……“管他呢,”筱红美正在和桌子上几个客人调笑,她头也不回就驳道“他的钞票又比别人的多值几文吗?你去跟他说:新加坡的蒙娜正在等他去吃消夜呢!。“哦,原来是打翻了醋罐子,”金大班冷笑道。“呸。他也配?”小红美尖起鼻子冷笑了一声。金大班凑近筱红美耳多对她说道:“看在大姐脸上,人家要送我十台酒席呢……“原来你和他暗地里勾上了,”筱红美转过头来笑道,“干麻你不去陪他?”金大班且不答腔,匕斜了眼睛瞧着筱红美,一把两只手便抓到了筱红美的奶子上,吓得筱红美鸡猫子鬼叫乱躲起来,惹得桌上的客人都笑了。筱红美忙讨了饶,和金大班咬耳说道:“那么你要对那个姓周的讲明白,他今夜完全沾了你的光,我可是没有放饶他。你金大姐是过来人,″打铁趁热″这句话不会不懂,等到凉了,那块铁还颁的动吗?。金大班倚在舞池边的一根柱子上,一面用牙签剔着牙齿,一面看着小如意筱红美妖妖娆娆的便走到了周富瑞那边桌子去了。筱红美穿了一件石榴红的透空纱旗袍,两筒雪白滚圆的膀子连肩带臂肉颤颤的便露在外面,那一身的风情,别说男人见了要起火,就是女人也得动三分心呢。何况她又是头一等难缠的刁妇,心黑手辣,耍了这些年,就没见过她栽过一次筋斗。那个姓周的,在她身上少说也贴了十把二十万了,还不知道连她的骚舐着了没有?这才是做头牌舞女的材料,金大班心中暗暗赞叹道,朱凤那块软软皮糖只有替她拾鞋子的份。虽然说筱红美比起她玉观音金兆丽在上海百乐门时代的那种风头,还差了一大截,可是台北这一些舞厅里论起来,她筱如意也是个拔尖货了。当年数遍了上海十里洋场,大概只有米高梅五虎将中的老大吴喜奎还能和她唱个对台。人家说她们两人是九天瑶女白虎星转世,来到黄浦滩头扰乱人间的可是她偏偏就和吴喜奎那只母大虫结成了小姐妹,两个人晚上转完台子便到惠而康去吃炸子鸡,对扳着指头来教量,那个大头耍得多,耍得狠,耍得漂亮。伤风败德的事,那几年还真干了不少,不晓得害了多少人,为着她玉观音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后来吴喜奎抽身的早,不声不响便嫁了个生意人,她那时还直纳闷,觉得冷清了许多。来到台北,她到中和乡去看吴喜奎。没料到当年那只张牙舞爪的母大虫,竟改头换面,成了个大佛婆。吴喜奎家中设了个大佛堂,里面供了两尊翡翠罗汉。他家里人说她终年吃素念经,连半步佛堂都不肯出。吴喜奎见了她,眼睛也不抬一下,摇着个头,叹道:啧啧,阿丽,侬还在那种地方惹是非不。听得她不由得心中一寒。到底还是她们乖觉,一个个鬼赶似的都嫁了人,成了正果,只剩下她玉关音孤鬼一个,在那孽海里东飘西飘,一蹉跎便是二十年。偏她娘的,她又没有吴喜奎那种慧根。西天是别想上了,难道她也去学吴喜奎起个佛堂,里面真的去供尊玉观音不成?作了一辈子的孽,没的玷辱了那些菩萨老爷!她是横了心了,等到两足一伸,便到那十八层地狱去尝尝那上刀山下油锅的滋味去。“金大班──。金大班转过头去,她看见原来靠进乐队那边有一台桌子上,来了一群小伙子,正在向她招手乱嚷,金大班认得那是一群在洋机关做事的浮滑少年,身上有两文,一个个骨子子里都在透着骚气。金大班照例也一咧嘴,风风标标的便摇了过去。“金大班”一个叫小蔡的一把将金大班的手捏住笑嘻嘻的对她说道:“你明天要做老板娘了,我们小马说他还没吃着你炖的鸡呢。”说着桌上那群小伙子都怪笑了起来。“是吗?”金大班笑盈盈的答道,一屁股便坐到了小蔡两只大腿之间,使劲地磨了两下,一只手勾到小蔡脖子上,说道:“我还没宰你这头小童子鸡,那里来的鸡炖给他吃?”说着她另一只手暗伸下去在小蔡大腿上狠命一捏,捏得小蔡尖叫了起来。正当小蔡两只手要不规举的时候,金大班霍然跳起身来,推开他笑道:“别跟我胡闹,你们的老相好来了,没的教她们笑我″老牛吃嫩草″……说着几个转台子的舞女已经过来了,一个照面便让那群群小伙子搂到了舞池中,贴面婆娑起来。“喂,小白脸,你的老相好呢?。金大班正要走开的时候,却发现座上还有一个年青男人没有招人伴舞。“我不大会跳,我是来看他们的,”那个年青男人嗫嚅的答道。金大班不由得煞住了脚,朝它上下打量了一下,也不过是个二十上下的小伙子,恐怕还是个在大学里念书的学生,穿戴得倒十分整齐,一套沙市井的浅灰西装,配着根红条子的领带,清清爽爽的,周身都露着怯态,一望便知是头一次到舞场来打野的嫩角色。金大班向他伸出了手,笑盈盈的说道:“我们这里不许白看的,今晚我来倒贴你吧……说着金大班便把那个扭怩的年青男人拉到了舞池里去。乐队正在奏着“小亲亲”,是一支慢四步。台上绿牡丹红牡丹两姐妹穿得一红一绿,互相搂着腰,妖妖娆娆的在唱着:“你呀你是我的小亲亲,为什么你总对我冷冰冰?。金大班借着舞池边的灯柱,微仰着头,端详起那个年青的男人来。她发觉原来他竟长得眉清目秀,趣青的须毛都还没有长老,头上的长发梳得十分妥贴,透着一阵阵贝林的甜香。他并不敢贴近她的身体,只稍稍搂着她的腰肢,生硬的走着。走了几步,便踢到了他的高跟鞋上,他惶恐的抬起头,腼腆的对她笑着,一直含糊的对她说着对不起,雪白的脸上一下子通红了起来。金大班对他笑了一下,很感兴味的瞅着他,大概只有第一次到舞场来的嫩角色才会脸红,到舞场来寻欢竟也会脸红──-大概她就是爱上了会脸红的男人,那晚月如第一次到百乐门去,和她跳舞的时候,羞的连头都都不抬起来,脸上一阵又一阵的泛着红晕。当晚她便把他带回了家里去,当她发觉他还是一个童男子的时候,她把他的头紧紧的搂进她的怀里,贴在她赤裸的胸房上,两行热泪,突地涌下来。那时她心中充满了感激和疼怜,得到了那样一个羞赧的男人的童贞,一霎那,她觉得她在别的男人身上所受的的玷辱和亵渎都随着她的泪水流走了一般。她一向都觉得男人的身体又脏又丑又臭,她和许多男人同过床,每次她都是偏过头去,把眼睛紧紧闭上的。可是那晚当月如熟睡了以后,她爬了起来,跪在床边,借着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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