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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人-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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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作者显然把李浩然暗中比喻为西汉时代防御匈奴的正直名将李广。李广一生汗马功劳,但运气不好,晚年征战无功,屡遭贬黜,最后被迫自杀。李广被劾落职,家居赋闲,曾经夜猎(李浩然也“这些年没有仗打了,他就去爬山,去打猎”)。《史记·李将军列传》中有这样一段记载:“尝夜从一骑出,从人田闲饮。还至霸陵亭,霸陵尉醉,呵止广。广骑曰:‘故李将军。’尉曰:‘今将军尚不得夜行,何乃故也!’止广宿亭下。”白先勇引用李“故将军”夜猎的典故,即影射李浩然晚年之落魄,不得意,以及世态的炎凉。如此,就小说人物而言,《国葬》和《思旧赋》,特别和《梁父吟》,确实好像是有关系的。然而这三篇小说更值得注意的共同点,是小说的象征意义与悲悼气氛。讨论《思旧赋》的时候,我已解释,该篇小说真正的主角,不是顺恩嫂和罗伯娘,而是残破的李家与其所象征之中国传统社会文化。讨论《梁父吟》时,我亦说过,如果我们把王孟养当作诸葛亮来解释这篇小说,则故事主角不再是翁朴园,而变成王孟养和他所代表的中华民国之精神。同样,《国葬》一篇的真正主角,也不是秦义方,而是李浩然将军,和他所象征的我们国家与文化。顺恩嫂、罗伯娘、朴公,秦义方诸人,其实只是故事的叙述者,主角的悲悼者。也就是我所说的“中间人”,把过去光辉无比但现在残败死亡的主角,推介给我们,让我们也一同追悼凭吊。《思旧赋》之李长官,《梁父吟》之朴公,王孟养,与《国葬》之李浩然将军,既然或象征我们文化,或象征我们国家,无怪乎彼此之间仿佛相关,甚至好像是同一个人。李浩然将军一角之象征性,是不容置疑的。首先,小说题《国葬》,就似有所暗示。从祭文内容,我们得知他集中华民国之史迹于一身。他最深痛的悲哀,是在紧要关头,没能“挽回颓势”,终于“一败涂地”而使同胞子弟“尽丧敌手”,秦义方的记忆中,最光荣的一日,是“抗日胜利,还都南京那一年”,他随长官到紫金山中山陵谒陵那一天。李将军到中山陵去谒陵,也是很有含义的。暗示李浩然这个人,继承国父的精神和遗志,一生抱持和我们国父同样的崇高理想。他和国父同是广东人,也是作者的一个暗示,此外,“广”“东”二字亦可解为“广大的东方”,所以好像同时也有文化方面的暗示意义。出殡的行列向墓地进发,到南京东路,路旁有一部队正在行军。部队长看见灵车,马上发出一声号令:“敬礼!”听到这声号令,看到士兵倏然行注目礼,秦义方瞬间回想起当年到中山陵去谒陵时的情形。那时他年轻力壮,跟在十分英俊豪迈的李将军身后,那些驻卫部队,排列在陵前,一见他们走上来,便轰雷般地喊起:“敬礼——”。相隔二十余年的今昔两景,看来颇相似,都是士兵在通往墓地的路上,向李将军致敬。可是当年李将军去中山陵,显然是为了向国父的在天之灵报告交代抗日成功的喜讯。而今日,他的遗体被移往墓地,情况又是多么的不同!作者的悲哀和感慨是明显的。事实上,作者的心情是如此的沉重,他似乎没有多少余力对小说人物加以惯常的反讽。上述今昔两景的对比,固然不无反讽含义,但一般说来,《国葬》一篇的反讽意味着相当微弱的(当然,小反讽还是时常出现,譬如秦义方认为没有“良心”的年轻侍从,却很健康,有“良”好的“心”脏:而他认为很有良心的李将军,却因心脏不良而亡故)。可是,我们却不能把作者这份悲感,误解为颓废性质的悲观。《国葬》作者所要传达的意旨是:活在今日这个偏重肉体现实的世界里,我们的惟一精神滋养,和对灵魂的救赎,即是对于光荣过去的记忆和礼敬。我们人类,若要维持人性的尊严,继续做“万物之灵”,就必须不遗忘,不斩断过去。保持一份记忆。一份礼敬。有一点我们不能忽略,《国葬》一篇的最后一句,也就是《台北人》这本书的最后一句,是士兵轰雷般喊出的“敬礼——”二字。另又值得注意的是,今日国葬,部队士兵行礼的对象,是“灵”车。行礼的地点,是“南京”“东路”。路上又有一座用“松枝”扎成的“高大”牌楼。这些都是有双关暗示含义的。如此,当部队长高声发号:“敬礼!”就好比《台北人》的作者,从肺腑深处,用灵魂的全部力量,呼吁号召我们全体一同,向人类的灵性光辉,以及我们一度灿烂无比的国家文化,致上最高最深的敬意。白先勇对于“灵”或“精神”的信仰与崇拜,在《台北人》的这个未篇小说里,达到了最高潮。我们读《国葬》,从头至尾,一直感觉到“灵”的存在。首先,小说主角李将军,就是已经脱离了肉体的“灵”。小说情节发展的地点,是“灵”堂。而“殡仪馆”、“白簇簇”“祭奠的花圈”、“牌坊”、“灵台”、,“遗像”、“致祭”、“黑布鞋”、“白发如雪”、“白须白髯”、“阴霾……冷峭”、“哀乐”、“启灵”、“灵柩”、“灵车”、“黑色……汽车”、“白菊”、“白麻孝带”、“灵堂里黑压压”、“凝神摒气”、“交通已经断绝”,等等的文字,一再的使我们感触到死亡,或灵与肉的永别。挂满于灵堂四壁的挽联,“拖到地面,给风吹得飘拂了起来”;灵台的正中,悬着一幅“李浩然将军穿军礼服满身佩挂勋章的遗像”;“香筒里的檀香,早已氤氲的升了起来了”。这样的描写,使人觉得李将军的灵魂,好像真的游回在空气里,统摄着整个灵堂,统摄着整篇小说。《国葬》的神秘性质或气氛,主要成因固然就是李将军已经去世的事实,和作者的文字技巧,但还有其他情节上的因素,譬如秦义方住在台南荣民医院,一夜梦见李将军骑马奔过来,向他喊道:“秦副官,我的指挥刀不见了。”吓得他一身冷汗滚下床,心里就知道:“长官不好了!”我们记得,李将军到中山陵去谒陵时,“一柄闪亮的指挥刀斜挂在腰际”,指挥刀影射生命的活力,所以指挥刀之遗失,即暗示生命之丧亡。李将军的灵魂托梦向秦副官告别,亦增添小说的神秘性质。比这个梦更具有重要意义的神秘情节,就是老和尚刘行奇的突然出现于灵堂,以及随后的突然飘逝。和尚“满面悲容”,“身披玄色袈裟,足登芒鞋,脖子上挂着一串殷红念珠,站在灵台前端,合掌三拜,翻身便走了出去”。秦义方追上去,和他招呼谈话,他却只吐出两半句话,掉下几滴眼泪,摇一摇头,叹息一声,便“头也不回,一袭玄色袈裟,在寒风里飘飘曳曳,转瞬间,只剩下了一团黑影”。如此之描写,暗示这个和尚,已经解脱成仙。因为他自己亲身经历过极端痛苦考验,他体悟到人世之无限悲苦,于是生出菩萨心肠,以广大的慈悲,悯怜受苦的众生。这位老和尚,到最后一篇《国葬》才出现,是深具含义的。这指示出《台北人》的作者自己,在写作这本小说的过程中,心灵上的发展和转变。我们记得,《台北人》首篇之尹雪艳,也不是凡人,也是超自然的“灵”,可是她冰冷无情,毫无慈悲心肠,所以她是死神,而非菩萨。白先勇开始写作《台北人》的时候,心情可能就像尹雪艳,打算冷冷地,完全客观地,高高在上而不付予丝毫感情地,写几个讽刺社会的小说。可是才写完第一篇,他就已经心软;接着一篇篇下来,在文学创作过程中,他一次又一次,随同小说人物,在心理上亲历了他们个人的生命悲剧,终于彻悟人生是茫无边际的苦海。如此,写至最后一篇《国葬》时,作者仿佛已看破红尘,超升解脱而变得大慈大悲。正如老和尚刘行奇,在两半句话和几滴眼泪里,替芸芸众生担当着无限的忧苦。所以,《国葬》这篇小说,题材虽然和《永远的尹雪艳》同样涉及死亡,两篇小说的含义、语调和气氛,却都迥然不同。《永远的尹雪艳》冷酷而悲观地呈示出人类的卑微;《国葬》则温和而达观地呈示出人类的尊严。李将军一生,倔强不屈,保住人性尊严,所以虽然身死,精神尚存,坚留不去。正如章健挽联上所题,“岂容青史尽成灰”。如此,李浩然的死亡,异于尹雪艳魔掌下客人之死亡,不令人颓废丧气,却予人一种壮烈的悲剧感。有生必有死。这是绝对改变不了的事实。由于时光永不休止地流逝,“世事无常”是必然的现象:年轻的人终将老死,贵族之家终将没落,兴盛的国家终将衰亡,灿烂的文化终将失色。在这无可奈何的自然定律控制下,我们人类,只要能够毕生保持住一点灵性的光辉,不丧失人性的尊严,也就算是没有在人世在活了一场。死神,当然,是无可抗拒的,然而死神的魔力,只能操纵结束我们的肉体生命,未必管辖控制得了我们的精神生命。比如白先勇。和大家一样,他的血肉之躯很快就会化为白骨灰烬,可是他的精神,由于《台北人》这一部伟大小说的创作,已经超越时间的限制,达企了永恒。  小草扫校||中国读书网独家推出||cnread上一页    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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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录:从《台北人》的缺失说起大约半年前,当我的《台北人》研析论文在《书评书目》杂志上连续刊载的时候,编者隐地先生一日来信,谈起读者对我这一系列论文的反应和感想。他说,读者一般都认为我评论得极有道理,也都承认《台北人》确实是一部难得的文学佳作,问题是:这本小说,难道就没有缺点吗?一部文学作品,有优点,必该也有劣点吧?怎么不见欧阳子说起《台北人》的短处?因此,隐地建议我在论毕各篇后,另写一篇文章,专谈《台北人》的缺失,以结束我这一系列的“文学批评”论著。当时我即回信对隐他说,我这些论文,与其说是“文学批评”,不如说是文学作品的阐释与分析。固为我的兴趣所在,和讨论范围,是阐释《台北人》这本书的深刻复杂的含义,与分析作者采取什么样的技巧,以及如何运用这些技巧,把此深刻复杂的含义呈示传达出来。换句话说,我是首先无条件地接受了作者表现在作品里的——未必一定就是作者本人的——人生观与宇宙观,而基于美学的观点,进行研讨《台北人》诸篇小说之文字技巧。如何有力地,巧妙地,合乎逻辑地,把这一独特的小说世界呈现在我们面前。如此,我个人对人世的看法,是否和《台北人》世界的种种景象互相印合,当然是毫不相干的一回事。实在说,白先勇在《台北人》里创造的想像世界,和我们现代大多数人的经验世界,颇有一些不相符或不相容的地方。我可以站在今日一般人的立场,用理性批判态度,对《台北人》世界的景象与道德价值观,提出以下几点责评:一、“过去”不见得真那样美,那样充满活力和光荣;“现在”也不见得那样丑,只剩下腐朽和败亡。这一点,从文化、社会、国家、个人,四方面来引申,都是同样的。就以文化上的一个问题为例,《台北人》的世界,十分排斥西洋科技文明。可是机器和科学,亦有“美”处,为人类带来了多少福利!二、人类虽然绝对逃脱不了生、老、病、死的天命,但世上许多事情,还是可以单靠我们的意志和努力,改变发展的方向,只哀叹而不行动,岂非大无志气?三、“灵”“肉”不必如此对立。情和欲,在一般情形下,是相随而生,不是对峙对敌。灵肉之间其实也难划出明确的界线,此外,爱情和青春也无必然关联。失去了青春的人,也可以真情相爱。生长在台湾的现代人,同样也可能精神恋爱。四、“现实”未必丑陋可鄙。死命攀住没有可能实现的幻想,或没有现实为支柱的理想,不一定就能使人气质高贵,保住尊严。五、《台北人》世界里,迷信观念太重。以上五点,只是笼统而言。若要细加讨论,举例详述《台北人》世界的独特性,或异于寻常处,我可以轻易写上好几万字。而假设,作者表现在作品内的人生观和价值观,之是否合乎现世大众,是决定文学作品优劣的条件或条件之一,那么,我上面列举的五大“责评”,以及可写而未写的好几万言,全都是《台北人》一书的缺失。回顾近年来批评界对《台北人》的评论,凡是贬抑此书的,所持论据大约也都不外乎上列五点。也就是说,《台北人》的“劣点”,或“缺失”,显然不是作品本身艺术造诣的问题,而是作者表露的人生态度问题。但,对于作者所持人生观的批评,是不是文学批评?或,退一步说,是否和文学批评有些关联?这个答案,完全维系在“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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