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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下去呐喊或者飞-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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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死去的人都是幸福的,真正可怜的是木头。    
    丁琪说:这下祸闯大了,可怎么办啊。    
    我说:那就要看马贲的造化了。    
    丁琪说:你是说……    
    我说:马贲活着木头就有救,马贲死了木头也只好偿命。    
    丁琪说:那咱们就祈祷上帝保佑马贲活的好好的。    
    我说:你自己祈祷吧,我做不来。    
    丁琪说:为什么?    
    我说:因为我巴不得那个王八蛋玩儿完,这是我的真实想法。    
    丁琪说:你刚说了只有马贲活着孟憬才有救,怎么转眼就犯傻了?你这么想对得起你哥们吗?    
    我说:对得起,木头肯定也是这么想的。    
    丁琪说:你凭什么这么说?    
    我说:你以为木头大白天去砍人是为了出风头吗?不给自己留一点后路,他是怎么想的还用猜吗?    
    丁琪说:你是说他根本就没打算活下去?    
    我说:是,可惜咱们都明白的太晚了。    
    那天下午我和苏云灿在阳城人民医院外守了几个小时,那几个小时里马贲在鬼门关晃来晃去终于还是没到孟憬想要他去的地方。这个被我们诅咒的同时又被我们祝福的人捡回了小命,听到马贲脱离危险的消息我不知该悲该喜苏云灿又骂又笑。苏云灿说他妈的老天长眼睛了吗这样的渣滓还不让他回炉;我说是啊。苏云灿说老天真是开眼啊扔给木头一个救生圈;我也说是。那一刻我的心情是彻头彻尾的墙头草,沮丧或者欢欣都由不得自己做主。稍可自我安慰的是自己的愿望总算实现了一个,虽然我的另一个愿望即希望马贲完蛋落了空可也没办法,把矛和盾放一起卖无论是矛折还是盾破都既是好事也是坏事,胜者败者是同一个人从故事开始就已注定。我不愿马贲和孟憬同归于尽可我也知道如果这次马贲能活下来再想让他死只能凭借自然规律,哪种情形我都拒绝接受但现实是我必须接受一种,二选一的问题生活中屡见不鲜,不同的选择有不同的命运取舍因此而艰难,人们就是在这样的循环考试中心力交瘁日渐衰老却至死也找不到标准答案。    
    只要马贲人没死那么孟憬的案子在阳城就能大事化小然后化了,我和苏云灿都深知这一点,但具体操作需要有人出面显然我们无法胜任这一角色。在我的小窝里我和苏云灿左思右想一筹莫展。苏云灿连连打着哈欠,说:表姐,情绪太低落了,把你劫走的粮草发还若干,给我们补充点能量振奋一下吧。    
    丁琪说:没了,全冲马桶里了。    
    苏云灿说:不会吧,有那么快吗?    
    丁琪说:即收即毁不给宵小之徒以可乘之机,是我对待烟草的基本原则,不信你问林树。    
    我说:确实是这样,我就是她说的那个宵小——别惦记烟的事儿了四苏,木头明天就要转送看守所了,赶紧想辙吧。    
    丁琪说:你们别再瞎搀和了,尽快通知孟憬的家长是正经。    
    苏云灿说:这样也行,但是、但是不知道去哪儿通知啊。    
    丁琪说:你们没孟憬家的电话吗?——就算没电话也该知道家庭住址吧?    
    苏云灿摇头我也摇头,苏云灿说:林树整天跟木头在一块儿,他应该知道的。    
    我说:四苏和木头认识的年头比我长,他会不知道吗?    
    丁琪说:服了你们了,连孟憬家在哪儿都不知道,还说是什么兄弟。    
    苏云灿说:这个我倒是知道点,孟憬家在茨河集。    
    丁琪白他一眼,说:这我也知道,身份证上有,具体位置呢?    
    苏云灿说:去了自然知道。    
    茨河集在阳城西南角。我在车上被颠得干呕不止,只觉这条公路像是一根没炸好的大麻花曲曲折折坑坑洼洼,车在路上蹦人在车里蹦苏云灿的头数次撞到车顶,丁琪没有晕车的毛病但原本给我预备的塑料袋都被她拿去吐。苏云灿骂骂咧咧。我身旁一个茨河集的人说:这破路就这样,习惯了就好了,一看就知道你们是没吃过苦的人,大老远的到这儿来干吗,多受罪啊。    
    我说:我们是来找人,噢不是,走亲戚来的我们。    
    那人说:你亲戚叫什么?茨河集的人我都认得。    
    我说:孟憬你认识吗?    
    那人说:你说的是学名吧?乡里人不记学名,他小名叫什么?    
    苏云灿说:叫那什么来着,团结,对,就是团结。    
    怎么叫这么个名字,丁琪展颜一笑,苍白的脸上回复些许血色。    
    我说:这是咱们出生时那个年代的口号,农村人取名字都是信手拈来,听着耳熟就拿来当小孩的乳名了。    
    苏云灿说:大叔,你到底认不认识团结啊?    
    那人掰着手指头说:茨河集有六七个叫团结的人呢,你们的亲戚是哪一个?    
    苏云灿说:跟我们年龄差不多,在阳城一中上学的那个。    
    前排座位上一个中年妇女回头道:他三叔,他们说的人不就是村西头那家的小子吗?    
    那人说:哦,想起来了,你们跟他有什么亲戚?    
    苏云灿说:姨表关系。    
    那人笑道:小伙子想糊弄我,他们家早就没姨表亲戚了。    
    苏云灿说:怎么会没呢,我们不就是嘛。    
    那人说:你不知道吧,团结十来岁的时候他爹就不在了,他娘本来说不改嫁守着这个独苗的,可后来还是跟一个外地人走了。    
    丁琪说:那孟憬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那人说:团……孟憬是吧,还真叫不惯——孟憬他爹兄弟四个,轮流包管孟憬一年的吃用。还有孟憬他娘好像日子过的不错,没断过给他寄钱。    
    我说:孟憬的叔伯对他好吗?    
    那人说:他爷爷奶奶活着的时候,大面儿上还过得去,前年俩老人都去了,就不大有人管他的事儿了,那几个人——不是我背后说他们——要不是都盯着团结他娘寄来的钱,团结过年都没地儿去……    
    那人历数孟憬的叔伯亏待孟憬的事例,我似听非听着闭上眼只见孟憬凝视着我,直至此刻我才读懂孟憬常有的眼神:孤独、哀伤如塞北的霜冻。孟憬的痛苦无时不在我竟没有察觉我痛恨自己的迟钝,我曾想过了解孟憬但都以尊重对方隐私为由而退却我痛恨这种尊重。我所认为的孟憬坚强冷硬但他也脆弱无助正如我此刻所见,任何人都有他不愿示人的一面都将自己心里的某一区域加固上锁我又何尝不是。孟憬的身世让我明白我说不上真正了解谁,包括我的父母他们经历过什么我一概不知。我最亲近的人尚且如此,别的人更不必说。我忽然觉得身边都是陌生人冷眼觑着我,一时胸闷恶心早饭终于倾胃而出。    
    吐到眼花耳鸣的时候车停了下来,颠簸的感觉在身上盘桓不去我只觉得晕。苏云灿把我搀下车,下车后我四顾茫然没了方向感。苏云灿说咱们朝哪儿走?我说我连哪儿是哪儿都分不清你问我我问谁?丁琪说问那个大叔吧。那个大叔很热心的要给我们带路,我说谢谢我们不去了。苏云灿说怎么变卦了?我说你觉得还有去的必要吗?丁琪说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我说大叔茨河怎么走?大叔说往东走没多远就到了。我问丁琪你知道哪儿是东吗?丁琪点头我说走吧权且把那儿当客栈吧。    
    茨河清清亮亮的显出它隐居乡野的操守,孟憬说过要带我到茨河学游泳说那儿的水澄澈如婴儿的眼神。我在河边的草地上躺下舒展身体,感觉一阵无比安恬的睡意涌来。柳树的浓荫筛过的阳光和绕指的轻风织成一床绒被,我嗅着青草的芬芳梦到孟憬绿色的童年。童年的孟憬也盼望快点长大,我问他憬是什么意思,他说是醒悟,我问醒悟什么,他说醒悟错误,我问错误是什么,他说不知道。我说:你的盼望就是个错误。    
    返程途中我对这跳蚤似的车已然麻木,苏云灿眯起眼盯着车窗外的农田若有所思,丁琪伏在我的腿上睡得小猫一般。我轻抚着丁琪的秀发突然想起孟憬曾问我:你爱丁琪吗?    
    我说爱。孟憬说她也爱你好好珍惜吧爱别人和被人爱都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我说我明白,孟憬说你不明白对有些人来说爱就是生命。我说这样的傻逼哪儿有。孟憬微笑不语带着那种让我困惑的眼神。我从未像此刻这般理解陆葭之于孟憬的意义:陆葭是孟憬的天使是孟憬的神圣是孟憬的麦加是孟憬白玉穹顶的大教堂是孟憬的一切因为她是孟憬的爱的载体。人们大都是为了自己所匮乏的东西活着,缺少财富的人为了金钱缺少地位的人为了权力缺少爱的人为了爱,追求这些东西的人一旦失去它们也就等于失去自己。大道理会说人生的路还很长柳暗了还有花明然后再柳暗再花明,但那只是大道理而大道理只有在纸上才能显得贯通,我想不通那样的生活有什么意趣孟憬肯定也想不通,因此陆葭不在了如果我是孟憬也很难找出继续存活的理由。    
    一念及此我有些心灰意懒想着大家伙儿一拍四散各安天命去吧,但苏云灿是个相信事在人为的人他说无论如何也要让孟憬自由。我说木头只是在等待属于他的时刻到来,苏云灿说我不懂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但不能在那种地方等待。我说你有办法吗,苏云灿说我不行但我还有个老爸。汽车到站时我问苏云灿:你想清楚了吗?    
    苏云灿说:我已经决定了。    
    我知道这对苏云灿意味着什么。请他爸爸帮忙就要把前因后果诸多事情都告诉他父母,而这些事尤其是与黑社会的瓜葛正是苏云灿平日竭力隐瞒他父母毫不知情的。如此突如其来让他父母重新认识这个打碎面具后的儿子,这对苏云灿和睦的家庭无疑是一种损害,而且救孟憬肯定需要不菲的花费苏云灿的爸爸会不会为一个不太相干的人作此牺牲?但事已至此除了让苏云灿冒险之外别无良策。    
    丁琪醒来说:你们说什么呢?    
    我告诉她苏云灿的计划,她说:你疯了灿灿?你爸会帮你吗?他会拆了你的骨头的。    
    苏云灿说:知道狼牙山五壮士跳崖时怎么想的吗?    
    丁琪摇头道:扯这个干吗?    
    


第五部分 孤独哀伤孟憬的家(2)

    横竖是个死,苏云灿苦笑道:与其被鬼子打死,还不如跳下悬崖兴许半山腰还有棵树接着。    
    我想象着苏云灿家里的情景又是一夜未眠。孟憬说过他不愿意看到因为他一个人弄的许多人都不高兴,我说哪儿有许多人就我和四苏,但现在这个“许多”的容量越来越大名副其实让我心惊。一年多前我和孟憬在阳城一中食堂与马贲冲突时,绝对想不到我们正推倒这副多米诺的第一张牌,从那以后这副多米诺骨牌就以摧枯拉朽之势滚滚前进什么都拦阻不住。如果有命运之神的话那么他确实是看准了人类弱点布下这个局,妒忌猜疑仇恨报复冲动等等皆是这副骨牌转折处的机簧。因为这些弱点,我们在这个局里已经失去很多,但命运似乎意犹未尽不知道它还要怎么玩我们。陆葭付出了生命孟憬付出了爱情难道苏云灿要付出的是亲情?我想想苏云灿可能失去的东西不由大汗淋漓。    
    一早呼机响起我立刻冲到楼下,电话里苏云灿的声音虚弱无力:林树,搞定了,我爸答应一定会把木头捞出来,不计成本。    
    我说:你怎么样?    
    苏云灿说:跪了一夜,困了。    
    我说:你没事儿吧?    
    苏云灿说:我爸说他以后再也不会信任我了……    
    我握着话筒出神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苏云灿说:放心,苏云灿是死不了的,下午记得去看守所给木头送些东西。    
    我说:那你呢?    
    苏云灿说:挂了点花,不太适宜出门——你叹个鸟的气,形势一片大好,该庆贺才是。    
    我说:让你受苦了。    
    苏云灿说:这叫什么屁话!谁让我他妈倒霉摊上你们这号的兄弟呢。    
    关于孟憬和马贲的流言迅速在阳城一中传播开来,各种版本的民间故事几乎可以装订成册。丁琪跟人吵了架就责怪我:林树你怎么不辟谣啊?我告诉她谣言的存在说明别人不明就里,这让我感觉安全。学校官方对此事装聋作哑低调处理,太伤学校体面的事儿只能捂着盖着偷偷上药。班主任找我谈了次话,看得出他对这件事跟别人一样好奇,我说了一堆不知道。班主任说你们这个年龄段的人最危险最容易做傻事,更老成一些或更稚嫩一些都要比现在好的多,半生不熟的太不稳定。我第一次老实承认班主任的话还有些道理。    
    二十六    
    孟憬一案本来已经很明朗,故意伤人故意杀人哪个罪名都可以成立都可以让孟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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