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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的战鼓-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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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分3 否定的矛盾(1)
3。1
我从梦中出来,还没完全清醒就听到屋外哗哗的淌水声。头痛得厉害。身下的凉席黏搭搭的。屋子里也充溢着一股子潮气。我翻了个身,席子恋恋不舍地粘着我的背移动了一小段又“啪”地一声落回去了。真是太闷了。我应该打开窗子呼吸点雨中的新鲜空气。我已经听出水声是房檐滴水的声音了。开窗子不要紧,鬼们都镇住了,打开窗子……我真的拉开窗帘打开了窗子。立即,一股凉汪汪的带着山泉般清凉的空气扑面而来。我贪婪的狠吸了几口。打在窗台上又被溅起的雨星星纷纷啄着我趴在窗台上的手臂。痒酥酥,凉丝丝,舒服极了。没有鬼的日子真好。那张黄纸朱砂的符究竟有什么魔力呢?人可以把它揉成一团像扔废纸一般地扔掉。可它能镇住鬼。镇住,这两个字立时让我联想起雷峰塔下的白娘子,五指山下的孙悟空。那张人看起来轻飘飘的黄纸粘上门的时候,钱叔钱婶和亮亮的亡灵就会看见已变成山一般大的那张黄纸托塔天王的宝塔般带着嘶嘶的啸声迅猛而雷霆万钧地当头压下。他们避无可避躲无可躲之际,黄纸上的朱砂道道立时化成一条条赤蛇般的火绳,一瞬间就将他们压住缚紧,并且孙悟空头上的紧箍咒般地越收越紧,全不顾亡灵们已发出嗷嗷的惨叫……我摇了摇头希望把这些幻像从我的思维里摇出去。就在我因摇头而视线模糊间似乎有什么特别的东西留在了我的视网膜上。我停了摇头的动作,定睛仔细寻找。防盗窗的雨檐上挂下一道水帘。透过水帘可以看见灰蒙蒙的雨中有一条白色的可爱的小狮子狗站在门洞前的空地上。它的毛已经淋得打成绺攒成团。小狗一双圆圆的亮晶晶的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我。两眼之间额头正中有一棱形的黑毛。我一下子认出它是我和亮亮哥喂的那只小狗。小狗一直住在亮亮家。钱叔一家人死后,这条小狗也不知去向了。现在它居然回来了。我跑到卫生间去想找把伞出去把小狗抱回来。
有一次也是下雨天,小狗弄脏了毛。我和亮亮哥给小狗洗澡时,小狗还伸出小舌头舔了舔我的鼻尖呢。亮亮哥看见了不知怎么红了脸。他很怪地看了我半天,才说:“你知道电视里那些大人亲嘴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我说。
“我知道。”他说。
“是吗?那你告诉我吧。”
“告诉我呀!”我看他即不吭声也不动就催促他。
“那你不能对别人说。”
“行,行。”我还怕他不相信,使劲地点着头。
亮亮哥就伸过头来用舌头在我嘴唇上碰了碰马上就离开了。并没什么呀。我刚这么想身体就刷地一下热了起来。就那时我想我长大后一定要嫁亮亮哥的。
卫生间厨房阳台哪都没有伞的影子。一定是让父母拿去了。我决定不找伞了就这样把小狗抱回来。我走出家门时还在担心小狗是否离开了。走到门洞看见小狗还一动不动地站在雨里呢,专等我似的。“别怕别怕,我抱你啊。”我向小狗伸出了手。然而就在那一瞬间小狗变了。开始,小狗的眼睛在我眼前变成了亮亮的眼睛了,接着,头,身体,四肢渐渐变成了人的形状。是亮亮躺在雨水横流的地上。我木在雨中,伸出的双手不知所措,或是不能所措了。亮亮的身旁又渐渐出现了钱叔钱婶。他们身上流出的血汇入雨水里红彤彤一大片地流着。亮亮一手捂着脖子,一手伸向我。我听见他说:
“帮帮我,帮帮我!”
我没有晕倒真是难以想象的事,并且我的耳朵居然听见我自己的声音在说:
“我怎么帮你呀?”
“帮帮我吧,找到凶手啊。”
“我只是个小女孩,我没有办法找到凶手……”我哭了起来,“你们回去吧,回去吧……你们已经死了,就到死人呆的地方去吧。”
“去不了啦,”这次是钱叔说。他更瘦了。这时我发现活着时胖胖的钱婶也形容枯槁,亮亮也似乎只剩下一双眼睛和一副骨架支撑着一张皮。他们是不是费了很大的劲才从贴着符的屋里逃出来的?这情形让我新生出另一种模糊的恐惧:死去的人的亡灵还会有另一次的死亡!
“为什么呀?为什么呀?不是有很多人都死了吗?他们也没有回来啊。”
“凶手斩断了我们作为人的未来,可这些人却要泯灭我们啊。”钱叔无奈而悲哀地看着我的身后。我的身后就是鸽子笼般的大楼,里面住满了人。“而泯灭才是我们真正的死亡,只有凶手的罪有应得的血流出来,我们才能打开通往另一个空间的门。记住,泯灭我们就是泯灭你们自己。抓住凶手吧,救救你们自己吧。”
我听不懂只有唔唔地哭。钱叔一家露出极度疲乏的神情,像是说这些话已经消耗了他们所有的能量。他们渐渐地溶化到水里,不见了。
我还是哭着。一把伞忽然遮在了我的头上,同时一条软呼呼的温热的手臂搂住了我,把我拉到了门洞里。
“这孩子,怎么了?一个人在大雨里傻站着干什么?我在楼上看你半天了。”是楼上的胖奶奶。
“你看见钱叔钱婶和亮亮了吗?他们真可怜啊……把那道符撕下来吧,就是那道符把他们弄得那么可怜的……我不怕做噩梦了……撕了吧……钱叔他们要死了……撕了吧……”胖奶奶愣愣地看着我,脸上的怜悯,惋惜,伤心会让善感的人立时流下大雨般的眼泪来。“好好好,等你妈回来再说啊……”她哄小孩似地把我送回屋里,又陪我呆了一会,临走时我听见她嘟囔:“等你妈回来呀,我得让她领你上医院去看看……”她一定以为我又犯疯病了,而且病得更厉害了。
3。2
她走以后,我就走出了家门。我得找阳子去,不管他怎么嘲笑我。大雨打得我看不清道路,我用手像车上的雨刷一样不停地抹着自己的脸,马后炮地想起我应该穿件雨衣什么的。这么让大雨冲刷着,我的身体也会像亮亮他们似的一层一层地被雨水溶化掉吧。这么想着的时候,我真觉得自己已经溶化成了液体软绵绵地流向阳子的家。到了阳子家门前时,大雨并把我完全溶掉,我看起来居然还是个囫囵的人。阳子的小楼即使在大雨中也不失灿烂的直欲把人刺激成色盲的光艳。
我伸出手去敲门。门却应手而开。我推开门就跑了进去。一边跑一边叫:“阳子,阳子,怎么办呢?亮亮他们……”我脚步和我的声音同时止住了,同时静止的还有我的眼睛和我半张的嘴,在我的视网膜上活动着两个肉体的图像。这两个赤裸裸白哗哗的肉体在地毯上像动物世界里特定镜头中的两条蛞蝓般缠绵扭动。一个分明就是阳子,另一个因不停地动着而看不清脸面,大至上是个女的。我愣了半天才大叫起来:“停下!停下!……”叫着有什么东西热辣辣地窜上了我的鼻子,使它酸涩无比。一个声音和一件东西向我砸了过来。我的耳朵承受了阳子粗暴的气喘吁吁的断喝:“闭嘴!”我的头承受了那件东西。我把蒙在头上的那件东西抓在手里想拉下来。但在我把它抓在手里的那一瞬间,我感觉那是一块布,我就顺便用它擦了擦我的脸和滴滴答答淌着水的头发。接着我发现那是男人的裤衩,就尖叫一声,把它扔了出去。地上的两个人无视于我的存在,半天才喘吁吁地分开了,接着他们像憋了很久实在憋不住似地大笑开了。在他们分开之际,我条件反射地背转了身。
“流氓!”我像受了侮辱似的说。
“一点没错。我认识你时我就告诉你,我是流氓了。”
阳子懒洋洋的声音响了起来,其间夹着悉悉簌簌的声音。一会他说:“好了,转过来吧--要是你怕见女人裸体的话就算了。”
我转过身。阳子已穿好了他的牛仔短裤,一只手还挑着已经被弄湿了的裤衩,无可奈何似地看了看,然后咧咧嘴,一甩手就把裤衩丢了出去。我看见那一小块布划了个陡峭的上抛物线就落到一个维纳斯造型的大钟后面去了--估计那块布的作用就此寿终正寝。那个女人--一个很好看的年青女人--半跪在地上毫无羞耻地叉开双腿用什么东西在其间抹拭着。
“怎么回事你?大雨天的跑来干什么?”阳子说,若无其事地躺在椅上。
我一言不发地瞪着他。
阳子抬起头来向我脸上看了看。“哎,谁欺负你了怎么的?看你立即要哭了……唉呀,真哭了。”
我狠狠地擦了把脸,“你无耻!”我说。
“谁?”
“你!就是你!大白天的当众做这种事!”
“谁无耻,谁无耻啊?我是在我自己家里,我愿意什么时候干就什么时候干。至于当众嘛,那众就是你吧?谁知道你发什么神经大雨天跑过来,还淋得跟水煮鸡似的。”
我哑口无言,只是为维持自尊心似的维持着怒气。
“这小妹妹挺清纯啊,混哪行的呀?”女人已擦完了身体,也不穿衣服就对着小镜子挑眉嗫唇地画眉描口红。
“去!”阳子斥责道。
女人翻了翻眼睛就不做声了。
“她说的什么意思?”我忍不住说。
“别理她。你干什么来了?你可有日子没来了,不怕鬼了?--不是鬼把你逼来的吧?”
我一下子想起来这的目的,不禁长叹一声,就势软倒在地毯上。随即,我想起他们俩人刚才在地上滚……我又站了起来,下意识地拍了拍屁股又坐到木椅上了。然后我讲了在大雨中看到的情形。
阳子皱着的眉头不知锁着什么想法。年青女人看着我,手举在半空中忘了梳头。
我讲完了擦着脸上的泪水说:“他们就要死了,真的。他们说这次是真正的死亡。我不想让他们死……你把那道符揭下来好不好?--我不怕做噩梦了。”
“没符什么事,他们指的是别的……看来这鬼还是挺有哲理的鬼呢。”阳子喃喃说。不知道他对我的讲述做了什么样的联想。
“什么?”我和女人一同说。
“没事。你是不是又胡思乱想了?”
“不是胡思乱想,”我坚定地说,“我那时是绝对清醒的。”
“可能是真的。”女人说着坐了过来,仿佛胆怯要寻找什么依靠似的。她低声说:“我听我姥姥说,一个人要是死得不甘心,他的魂就会在他死了的地方出现,想找到他的身体,钻进去复活。如果找不到呢,他就一直找,找啊,找啊……”
第二部分3 否定的矛盾(2)
3。3
门,“哗”地一声开了。讲得入神的女人和听得入神的我一齐叫着向阳子扑了过去。
阳子敏捷地弹起来躲过我们俩。
门边一个人咕噜了一句粗话,门“咣”地一声又关上了。
“快穿衣服,小五来了。”阳子说,“都穿上啊,别让少儿见着不宜。”说后面那句话是看出了女人只穿好胸罩和三角裤就不想再穿下去的意思。女人只好不情愿的穿上了裙子。
“进来吧。”阳子说。
小五开门走进来,手里牵着个小孩。就像所有的小动物都会引起我的注意一样,这小孩立即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小孩五六岁的样子,黑眉毛,亮眼睛,直挺的小鼻子。红红的嘴唇。是个很漂亮的小男孩。男孩一进屋就从小五的手里抽出自己的小手,和另一只小手合作着把手里的变形金钢摆弄来摆弄去。眼睛一直盯在玩具上,既没向屋里和屋里的人看一眼,也没离开小五半步。他脸上的神情立即和我心里的某种东西吻合了,使我产生了惺惺相惜的感动。
我走过去,问他:“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啊?”
男孩眼皮都不曾向我撩上一撩。
阳子走上前蹲下,向他伸出手说:“小六,认识哥不了?”
男孩抬了下眼皮,又继续摆弄着玩具。对阳子伸出的手视若无睹。
“还是不说话?”阳子站起来说。
小五未置一词。过一会才说:“也不关上门,”语气平静得像说一个叙述短句。
阳子“哈”地一笑,说:“是她没关的。让你看见了那么美的女人裸体,你还占了便宜呢。来,介绍一下,这是阿梅,这是我的兄弟小五,这是他的小兄弟,小六。”
年青女人--阿梅看着小六说:“他是聋子?哑巴?”
“去!闭上你那鸟嘴。小六也不聋也不哑,就是不稀得和她说。是不是,小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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