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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43-杜鹃声声-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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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地方跑呢。乾隆多才,品尝过北京玉泉的茶水后,题了玉泉趵突,品尝了济南的趵突泉的水煮茶后,又舒袖悬笔一划拉:激瑞。当朝的臣民与现在的我们都很感激,多么珍贵的墨宝。
既然泉与茶密不可分,家乡的玉泉真就算不了什么吗?家乡也有好茶:南湖银梭,午子山仙毫,紫阳富硒,岚皋龙安碧旋,平利绞股兰茶等等。但家乡的泉与茶仍是排不上座次。
原因何在?虽然远在两千年前庄子便在他的《天地篇》中描述过一位老叟,我们的老祖宗。抱瓮丈人。但这是一位墨守旧规的老者,被绘入了中国文学人物形象的画廊,不值得张扬。从另一方面也证明家乡并不是一片未开垦的处女地,自唐代始,便种茶植桑,有了金州土贡“茶牙” ,唐时的茶马互市和宋时的茶马法为茶的生产开辟了广阔的市场。也就是说自唐开始,家乡的人就用玉泉的水煮制家乡的茶了,绿茶有绿茶的味,青茶有青茶的香,家乡的茶并不逊色。但家乡的茶与泉仍是默默无闻。这便是一个更宽泛的话题:地域经济与人才的多寡。与泉相比,这是一个更为抽象更为深奥也更为棘手的课题。
还是寻泉吧,寻泉多轻松。
《杜鹃声声》 第一部分白日说梦
按说人越大梦越少,可年岁越长梦却越来越多,而且梦中的情景在很多日之后尚能从头到尾演义一番,场景之变化,人物之纷繁与少年的单纯之梦存在着天壤之别。
就在昨天夜里,我梦着了故乡的一座高山,梦里的时间也是夜晚,独个儿从黛色的田野向高山的方向奔跑时仰头便见一山的积雪,从下到上层次分明,下半部分呈黛色,山顶是纯洁深厚的白,在黛色与白色交界处的地带奇迹般地塑着两个巨大的头像,左边的一位是没有一丝头发的列宁塑像,右边的一位是满头满脸布满浓密头发和胡须的马克思塑像,列宁的头部是白色的积雪,马克思的头发和胡须是黛色的山体色,面部却是白色的积雪,轮廓分明线条粗犷,奔跑着的我被高山及塑像惊骇得停住了脚步,同时也停住了天马行空的梦游,清醒过来的我没有睁眼,没有移动身体,只是在心里久久的纳闷,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是哪来的道理,梦是一种无序的现象。
前几日一家杂志发了我的一首名为《梦一回你》的短诗,那是一个真实梦景的改编,其中几句为:梦中/你死去/在古屋的拐角处/托起你/揽于怀中。这是我第一次将梦书成文字,有一段日子时常被一种激情所冲动所拍击,那是我身心沉浸在一种强大的精神依恋之中的所思所梦,梦一回你也是奢侈,一种刻骨铭心的情谊。
少年的时候,数年间梦景总是一个,四肢轻轻平浮于空中,飞过草地,飞过河流,飞过桥涵,飞过山峦,猛地醒来双手双脚仍在忙碌作仰泳状。曾经就此事不停地问过自己的父母,父亲说是在长个子,在发育,到了一定的年龄就不会做飞舞的梦了。现今的我确实不再做飞翔的梦了,却依然记得那时的梦景,这就是女人与男人的不同。女人能将梦清清楚楚地记忆到永远,而男人的梦只是粗略的故事,没有细节的点缀。或许是二者的记忆方式不同而成。学历史的时候,女生总是将某个事件某个条约的内容背得滚瓜烂熟,而问及是哪个朝代哪个世纪发生的事时却瞠目结舌,男生则正好相反。
说到梦,人们常提起外国的弗洛伊德和本国的东坡与诸葛孔明,他们的解析方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又有着中外不可交融的阐释方式。一次我将一个梦说与一位对梦的解析颇有研究的先生,先生说梦着大浪拍岸而水中的房屋未倒,定有好事,我便喜滋滋地等着天上掉陷饼,不多日我一向身体健康的母亲却大病一场,住院近月,要不是兄长及时输血情况可能危险,在母亲的病床前瞬然间想起那梦,心便颤抖。有种冷飕飕的后怕。
对于梦的解析和各种解梦不敢妄加评论,对于真实的生活不得不倍加珍视,苦痛也罢,依恋也罢,生活的充实是件快乐的事,梦有时是自我倾诉的最佳茶座,无须干扰和被干扰,踏踏实实地生活,少些虚伪,多些平和,梦自然会精细优美,淡淡飘香。
《杜鹃声声》 第一部分心置何处
越来越心神不定,恍恍惚惚。不知今昔是何年。窗外的天阴了晴了,晴了又阴了。油菜收了种上玉米,麦子割了栽上辣椒。一切都在变化,不变的是一颗无处放置的心。
心想走。走出沉闷,走出沉重,走出沉痛。走进洁净的空气,清新的菜地,开花的果园。走进绿草,土地,溪水。将足踩进水里,踩进浸人心脾的凉意。探访一位老人,与其屈膝坐在院里。小鸡在叫,烧一枚嫩嫩的苞谷在灶灰里,与老人一同剥下满筐的玉米。老人谈起了少年,谈起了中年,谈起了现在。一身碎花布衫娶进了山里。第一年是媳妇,第二年是母亲,第十几年后是婆婆,现在是太婆婆。从媳妇到母亲到婆婆到太婆婆。老人再也没有走下山去。新婚时还常站在院边望山下,望山外的娘家,伴着男人的粗声粗气,知道了向往是一种虚假,吃饭种地实实在在。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逐渐成为女人与男人的全部。
山还是那座山,天还是那样的蓝。羞羞怯怯丰腴得如同山葡萄般水灵的女子,变得见了陌生男人也不躲不避不红脸。原本是挺着高高胸脯而来的,如今成了弯腰慈祥的老妪。走出过山了吗?没有。走出过山了吗?走出了。从踏进山里的第一步起,从第一次回头遥望家乡开始,便没走出山里。也就从进山的那一刻起心便走出去了,真的。
心想飞。想到高处,想到远处,想到没有阴沉的地方。择一处有水有花的地方,最好是连片的一块一块。红花的一块,粉花的一块,白花的一块,橘红色的一块。树丛里有红嘴的杜鹃鸟鸣。就在这花与鸟的氛围里写诗作画。有人喜欢将松与鹤,梅与竹,菊与兰合画在一起。我独喜欢鸟与花配在一起,那是绝妙的构图。我一直在努力地作着这幅画,想把它画成一幅巨大的花鸟争春图。再用丝绢表一表,悬挂在显眼处,这是一项重要的工程。可又想绘制另一幅图画。那是我少年时梦中出现过的景致。鼓浪屿的栏杆上有我眺望。茫茫大海水天一方。金门岛可以看见,台湾岛隐隐出现。那个长有许多樟树与胡椒树的地方,是个什么样子呢。与大陆是否一样,岛与陆地到底有哪些不同呢,有谁告诉我?鼓浪屿,金门岛,台湾岛便成为一幅山水画的三个出彩点。海边的巨石很大很大,栏杆上有位长发飘飘的女孩。岛屿是黑色的几个点,大片的海水成为大片的空白。我知道,那是我画了许多年也没完工的作品。
心想轻松。心绪不宁。虽然手不负重,肩不挑担。但我很辛劳。心想歇息。能抱了经书依坐在高高的教堂吗?不能。十字架让人想起神父,黑色或棕色的长袍。我不喜欢这种色彩。忧郁的音韵让人摒弃繁杂,皈依友善。站进唱诗班的队列中,眼望肃穆的信徒,有安详的眼神,有惊慌的眼神,顾盼的眼神。教堂里不全是虔诚的心。
无论是山间,海边,甚至是洗涤心灵的经堂。浮动的心绪仍未收回,心灵的尘埃尚未落定。
《杜鹃声声》 第一部分千年之眠
我在悬棺里,一具标准的千年女尸。躯体早已松散成节节白骨,灵魂却萦绕在峡谷峭壁之间。
我是活着进入棺材的。棺木是西壤名贵木材阴沉木做成的,厚重的棺材做成后,被我八个健壮如牛的儿子和佣人们用绳索吊上峭壁中的岩洞里。起吊的过程是个复杂而漫长的过程,几个人得从后山缓坡爬到岩洞上方,将绳索的一头固定在巨树或巨石上,将绳索的另一端扔给溪边的人,缚住棺木向上起吊,快到洞口时,山上的人用竹竿棍棒用力拨动棺木使其入洞。我没有从溪边上吊入洞,而是从山顶顺绳下滑进洞的,我的棺材一端有一个入口。洞很大,站在洞里还不到洞的一半高。洞旁边几株小树,我尚认得清那是杜鹃和珙桐,杜鹃正红艳艳地盛开着,珙桐过不了多久也会开出洁白的鸽子花。
在五月的神农溪里躺进棺材。躺进去后才想起应该给山上的儿子和溪边的儿子们招手,但太晚了,从早晨到黄昏他们一直忙碌着,为我这样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妇人忙碌。我能听见岩下的溪水哗哗地流淌,正如我几十年的生命之河,总是伴随着声音。歌声、哭声、鸟声、鱼声、风声、豺狼野猪声、红毛野人声。几十年的风风雨雨酸甜苦辣,使我体验到生活的富贵生命的艰辛,我该歇歇了,睡它一觉。躺好,再拨动小门,我便在封闭的棺木里有了千年之眠。
我是喝神农溪的水长大的。在我生下来刚满月的时候,家家(外婆)送给母亲一个竹篾背篓,背篓由青篾和黄篾一层层编织,编成万字格、菱形、桃花形,这是我们土家人最喜爱的图画。母亲用这只背篓一直背我到会走路为止。一会走路,就围着父亲的酒坛子转,父亲常常用竹竿咂酒,以此鉴定酒的成色,若有亲朋好友或拉累了纤的船工上岸歇脚,父亲便用莲花大碗款待他们。土家人的酒喝不醉人,一般用糯米小曲酿成,每每有人来换酒,边喝边向田间地头走去。我常尾随,看他们劳累之后躺在树下边饮边喝,那个时候我就学会了山歌:一呀一个凤凰一呀个头/一呀个尾巴藏在姐后头/姐往哪里走呀/我拉住姐的手/姐往哪里行呀/我拉住姐的裙……
当我出落成一位美丽的姑娘时,我被自己惊住了。在神农溪我是最漂亮的女人。这是山寨里男女老少向我讲述的共同主题。对此我不以为然,只是羞涩一笑。直到一位黑脸小伙站在我面前半张着嘴好久合不拢时,我才意识到自己的美丽。从此我也记住了这位小伙,上身穿一件黑色粗布棉袄,下身穿一条粗布短裤,光着半截腿和一双大脚。身后的绵竹早已落叶低头了,薄薄的白霜罩满山野。冬来了,纤夫却没有冬,一年四季尽在水中。
有人与我对歌,我却不应,心里只想着黑脸小伙。族人急了:以为自己是盐水女神?非要嫁给廪君呢。我不是盐水女神,但不比盐水女神逊色,廪君当然是嫁不着了,那是我们巴人的老祖宗巴务相,且早已化作一只白虎,日夜保佑着后裔们。
我最终嫁给了盐家。出嫁的前半个月寨里的姑娘就到家里为我哭嫁,我不哭,我的眼泪早已流干,为那位健壮的纤夫。我被前呼后拥地推进花轿才意识到某种生活的结束和另一种生活的开始,头盖和轿帘阻挡了再看一眼故园的凄楚。家园里有我的小背篓,有我西兰卡普布裙,有我的西兰卡普头巾,有我用苞谷叶和棕做成的猴头鼠脸,有我的干枯的山花野草……一切将从新开头,一切都高深莫测。下了轿,家兄背我向婆家的吊脚楼走,堂屋早已摆满了伏汁酒和冬酒,长长的咂竿一齐伸进酒坛里,等待族人畅饮。在似悲似喜的唢呐声里,家兄将我背给了盐家。我被一阵巨大的悲哀所笼罩,把家兄想象成了那位黑脸小伙,在盖头底下,我轻轻唱起了道别的歌:哥哥呀/哥哥呀/你为什么这样狠心/背我往火坑里送/你为什么帮人家的忙/你把我背到岩坎上倒了吧/让我变只鸟儿/飞到无边无际的天里头去吧/你把我背到深潭里去倒了吧/让我变条鱼儿/游到无边无际的大海里去吧……
做了盐家的女人,才知道进对了堂屋,走对了门。盐家远比神农溪上的纤夫富贵气派。盐水河是用之不竭的宝水,家里有许多干活的盐工,将盐水河的水源源不断地用竹筒送往神农溪的下游乃至长江沿岸。竹筒常常漏水,便派人在溪边的石壁上钻孔架木,相连的竹筒搁置在悬空的木板上,形成一条平稳的盐水栈道。
我在婆家渐渐站稳脚跟,富裕使我不再回忆过去,留恋从前。在新家的吊脚楼下照样盛开着木莲、岩菊、鸽子花和杜鹃,照样有大块的腊肉、大碗的烧酒,还有从神龙溪逆水运来的锦衣绸缎。逆水而上的豌豆角土船需六七个纤夫拉纤,其中就有那位黑脸男人。
再次见到那个男人是在我家的木楼下,粗布上衣粗布长裤,一双草鞋,一只长长的烟锅背在身后。他老了,拉不动纤了。只看他一眼就不愿再搭眼,我被他的木讷而激怒:怎么这样。他也不多看我,想必与我有共同的认识。我们不再年轻。
我收留他做我的牧羊人,家里有数百只山羊,每年过寿、栽秧、打谷、上梁都要杀羊饮酒。我们在牧羊的日子里一天天走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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