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稚川行-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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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觉出杨无恭在轻抚自己的背,她舒服极了,喃喃地呼着“杨郎、杨郎”,又睡着了。杨无恭自己亦是累极,只多撑了一会,便把头歪在姬蕙背上,也睡着了。他做了个梦,梦到自己和姬蕙找到了那个西海尽头的国度,他们到山里摘下了好多小娃娃,有男孩,也有女孩,那些娃娃,一落地便会走,他们跟在自己和姬蕙后面,走啊,走啊,走出了大山,走到自己和姬蕙的家里,那是一座大庄园,庄园四周生满枫树,那些枫树啊,一年四季,皆是叶红如火,美极啦!
草原的早晨悄悄来临,一只鹧鸪柔声叫着“特勒勒勒”,飞过山丘,把沉睡中的杨无恭唤醒。天空深邃,清澈,草地上闪着露珠晶莹的亮光。杨无恭看见一道宽宽的亮黄光带,爬过远处的山丘,亮闪闪地逼过来,转眼间从他右边晃过去,把他身下的山坡照遍。他忽地感到背后爬过一股暖流,嘶嘶响着,烧着他的四肢百骸,像一道细细的火苗。
他重新把头埋在姬蕙背上,眼里噙满滚烫的泪水。
流枫川志 第五章
那日他们又骑着马向西行了数百里,傍晚时在一小湖边歇下了。
此处颇荒僻,湖里的鱼都不避人。姬蕙削了根鱼叉去叉那些鱼儿,不一会儿就叉了两条上来。杨无恭已升起了一小堆篝火,姬蕙把那两条鱼在火上烤。那鱼颇肥,油脂落在火上,“吱吱”直响,但姬蕙烤鱼的工夫却是不佳,烤得有些焦了,吃起来带着苦腥味。杨无恭怕她不欢喜,一边狼吞虎咽,一边说着“烤焦的好吃”,看得姬蕙直笑。
吃完了鱼,两人到湖边坐下。姬蕙把满头青丝散开,让杨无恭替自己梳头。那梳子是象牙雕成,已用了多年,拿在手中暖暖的。杨无恭坐在姬蕙后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一根一根替她梳。
落日的余晖照在湖上,映射出大片大片的金色粼光。尚未化尽的冰,在湖面上漾着,被阳光一照,变成娇艳的淡紫色。
天渐渐暗下来,两人又去拾了些干草枯枝,堆在篝火旁。
黑夜从四面八方聚过来,到了距篝火十步远处,都畏畏缩缩停住,忽退忽进,像是怕被那光与热灼伤一般。草原上的黑暗仿佛无边无涯,天上虽是繁星闪烁,但出了篝火那小小的领地,杨无恭与姬蕙便什么也看不到了。湖水推着冰凌,轻轻刮擦着沙岸,像是有无数忧伤的野鬼,在草原上来回倘佯。
两人相依着,半睡半醒,坐到夜深,隐隐听到远处有什么东西在走过来。不是人,是一个极小的东西,踩着嫩草和枯枝,一跳一跳地过来。杨无恭慢慢伸出手,握住放在旁边的铁矛;姬蕙往杨无恭身上靠了靠,抓住他的衣襟。
篝火昏黄的光幕被撕开一道细细的缝,一个灰黄的小东西跳进来,用它红红的眼睛,瞪着杨无恭和姬蕙。
杨无恭松了口气,道:“是一只野兔。”姬蕙笑了,怜惜地把它捧在手里,举到眼前细看。是一只去年才生下的野兔,冬天的厚毛尚未褪尽,捧在手中绒绒暖暖的。它露出两个大大白白的板牙,鼓着红宝石一样的眼睛,东张西望,逗得姬蕙“咯咯”直笑。
但野兔眼睛里的神彩在疾速退去,仿佛时间正在它的体内如狂飙般远逝,那只野兔在衰老,衰老,衰老……它的毛不再光滑柔润,而是干枯、打结,它的趾爪从脚毛间伸了出来,爪尖弯曲,再缩不回去,它的门牙亦不再洁白,而是变成难看的黄褐色。这一切都发生在瞬间,当姬蕙反应过来,惊叫一声,把野兔抛出去的时候,那只野兔已是死了。它就这样在姬蕙的手里,于瞬息之间,度过了自己的一生。
杨无恭抱住姬蕙,问道:“怎么了?”姬蕙在他怀里摇着头道:“是师父,是师父,她来了!”杨无恭抬眼向黑夜里望去,但他什么也看不见,看不见。
这一夜再睡不着。次日,两人同乘一骑,松着辔,缓缓而行。寂灭既已追上,他们再逃也是无用,索性走慢些,好早点儿与寂灭做个了断。但却是一日未见寂灭踪影,天黑时他们歇在土坡顶上,堆了篝火,吃了干粮,相依着坐下,心里都七上八下。
杨无恭知道以自己现在这几斤蛮力,绝不是寂灭对手,而姬蕙所学,与寂灭相比,无异于沧海中之一粟,根本不值一提。想到此处,他反倒有些欢喜起来,——人终究逃不过一个死字,早些迟些,本无多大差别,若是能和自己心爱的人死在一处,却也算是没白过了这一生。
他就这般忽喜忽忧地想到半夜,又隐隐听得有声音在逼过来,这回却是一阵阵的“沙沙”声,如潮水一般,起起落落。
杨无恭站起来,使尽目力向黑暗里望去,只影影绰绰看到许多灰白的光影在跳过来,熙熙攘攘的,小小的光影,仿佛还离篝火很远,却突然间便破开光幕站在他们脚下。依旧是一只野兔,雪白的板牙,红红的眼睛,略带些惊诧地看着杨无恭和姬蕙,然后,于瞬息间衰老,倒下,死去;跟着是另一只略大些的,篝火舔上了它的右腿,立时便升起一股焦糊味,它疯了也似地挣扎,却尚未待它挣出,便已在火中老去,死去;而后,又是另一只,用乞怜的目光看着姬蕙,似乎在乞求姬蕙救一救自己……这些野兔便这般一只接一只跳进来,像着了魔一样,篝火边很快就堆满了野兔的尸体。
杨无恭想起白日里姬蕙对自己说的话,她说寂灭有一种怪异的武功,能让人于瞬息间老去。这些野兔便是寂灭的信使,告诉他们那武功的可怕。但更可怕的并不是像野兔那样,老了,死了,而是老而不死,她让你老到痴了,呆了,瘫了,却不让你死,而是让你生,让你无穷无尽地活下去。
杨无恭不相信这世上有如此可怕的武功,姬蕙说她原本也不信,可是如今她信了,当那只野兔在她手里于瞬息间老去,她便信了,她能感觉到那只野兔的惊恐与绝望。
现在杨无恭才知道步赖和烛龙莽布为什么称寂灭为“魔鬼”,不,她比魔鬼更可怕,杨无恭看着脚下层层叠叠堆起的野兔的尸身,心中想道,这女人一定有无数种让人痛苦地死去的方法,不,最可怕的,是痛苦,而不死。
黎明来临时,篝火四周已堆满了野兔的尸体,偶尔有一只尚未断气,把腿脚颤栗着伸向天空,蹬着,蹬着,终于也静止了。
随着太阳升起的,还有白色的蛰气。杨无恭在草原上呆得久了,知道这是暴风雪将来的征兆。他站在坡顶上四处张望,想找一个躲避的地方,只望见北边目力尽处,似乎有一个小小毡包,便趟开野兔的尸身,从坡上下来,与姬蕙一起纵马向那毡包驰去。
只跑出数里远,胯下马儿忽然前足立起,颤声长嘶,险些把杨无恭和姬蕙攧下来。两人睁目一看,正是寂灭,站在前方数十丈处,身着缁衣,头戴尼帽,目光如死人般阴沉,若非脸上还隐有一丝血色,杨无恭真要以为这个站在自己和姬蕙面前的尼姑,本就是从地狱里逃出来的恶鬼。
犹为可怖的,是由她身上升起的那一团团阴冷之气。“杨郎!”姬蕙靠在杨无恭肩上,眼里全是惧意,她觉得身子里有什么东西在迅疾飘逝。
“你看!”姬蕙指了指寂灭脚下,她觉得自己的身子愈来愈空,恨不得躺下歇一歇才好。杨无恭顺着姬蕙的指尖看去,只见到寂灭脚下的嫩草在迅速枯萎,那死亡的枯黄色,一圈一圈波浪般荡过来,向杨无恭和姬蕙逼近。
“不!”杨无恭扶姬蕙坐下,他不知如何是好,难道便这么看着姬蕙老去,花媚玉颜瞬息间变成鸡皮鹤发?这是何等的残酷!
他想只有自己的身子能阻住寂灭的阴气沾染到姬蕙,便拼尽全力绕起圈子来,他只想着快点绕啊,绕啊,把自己绕成一座山,一片海,把姬蕙绕成山里的一棵枫树,海里的一方小岛,没有人能伤害到她,那怕只是小小的一个指头的伤害,也绝不能加在她的身上。
马儿颤栗着,想逃走,却逃不走,它们倒在地上,皮肤松驰,起皱,鬃毛脱落,瞳仁睁大,在绝望与惊怖中死去。
杨无恭仍是绕啊,绕啊,他四周的草都枯萎了,甚至连藏在草里的小虫子,还有居住在土里的鼠类,也都无声无息地老去,死去,可他仍在绕啊,绕啊,终于在姬蕙身下绕出一小片青青的草,他看到姬蕙脸上渐渐有了血色,就欢喜起来,绕得愈发快了。
可他跟着就看到寂灭老鸹一样地飞过来,缁衣在渐起的风里猎猎作响,她一掌拍过来,杨无恭不敢躲,他怕一躲那阴气就循隙而入,他把手中的铁矛向寂灭刺去,寂灭一闪,拍在了杨无恭肩上。
杨无恭再不是原来的杨无恭了,阴森森的凉意透过肩胛,蛇一样在他的身子里穿行,但他强自撑住,一边绕圈,一边疯狂地挥起铁矛。
寂灭看他铁矛舞得急,一时间倒不敢靠近,只是远远看着,但只要杨无恭稍有疏漏,她便跃过去,在杨无恭身上拍下一掌,她不信杨无恭能无休无止地撑下去。
风愈来愈大,卷起地上枯干的草叶,一蓬一蓬的,在草原上忽疾忽缓地飘飞。暗红的云布满天空,低低的,沉沉地,压在草原上,几只灰色的突厥雀被这怪异的景象吓坏了,从草窝里飞出来,在狂风中漫无目的地飘来荡去。
寂灭似乎也被这即将到来的暴风雪所震慑,她不再等待杨无恭慢下来,而是飞身上前,双掌如车轮般翻飞,向杨无恭打去。如果杨无恭此刻能看一看寂灭的眼睛,便会惊讶地发现,那目光中竟然藏着一丝飘乎不定的惧意。但杨无恭已不可能张眼去看什么别的物事了,他拼了命把铁矛挥舞起来,拼了命去忍住身子里那深入骨髓的冷,终于他狂啸了,像一头落了单,被一群狮子攻击的野象,那声音里充满愤怒和绝望。
风停了一小会儿,不知何时雪花飘下来,一落在地上,便化成了水,有些甚至尚未落地,便已化成雨,飘洒下来。
仿佛有一种悠长的声音在草原上响起,“嘘——嘘——嘘——”,风不再吹,草不再飘,突厥雀也停止了飞翔。只有漫天飞舞的雪花,遮蔽了天与地。
杨无恭突然觉得四周缺了些什么,是什么呢?他不知道,可他不敢停下来,他仍是绕啊,绕啊,似乎想这样直绕到死。雪水把他的全身都打湿了,可是姬蕙身上却是一点水迹也无。他不知道自己究竟绕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还能绕多久,终于他再也撑不住了,他累极了,两条腿像是已经断掉,不在自己身上了一般,他抬眼四下张望,惊讶地发现寂灭已不见了踪影,他一软,倒在了姬蕙身上,“阿蕙,阿蕙……”,他觉得姬蕙身上暖暖的,像烧着一炉火。
可姬蕙却觉得杨无恭的身子是一块冰。当她从昏乱中醒来,口里呼着“杨郎!杨郎”,张开手四下里摸索的时候,她觉得杨无恭的身子是一块冰,她的手指甫一碰到杨无恭,便像被烫着一样缩了回来,可很快姬蕙便知道这是她的杨郎了,她拼命把杨无恭抱起,凭着记忆向那毡包走去。但只走出数十丈她便走不动了,只好把杨无恭放在地上,拖着走,可即便是拖着,也是这样的沉,她一边哭,一边向前挣着,没力了,她就趴在地上,一寸一寸爬着向前挪,她幻想着毡包里有一堆旺旺的火,一碗热热的奶茶,那她的杨郎就能暖和过来,睁开眼,坐起来,把自己搂在怀里,拿着那个象牙梳子,替自己一根头发一根头发地梳头。
渐渐近了,那个毡包。姬蕙叫道:“有人么?有人么?”可是没人出来,那青色的毡包被雨雪裹着,仿佛亿万年前就已没人在里边住了一般。姬蕙聚起最后一点气力,拖着杨无恭向那毡包爬去,她抬起手,去拍那毡包的门,但她拍到的并不是软软的兽皮,而是石头,冷冷的石头,她茫然地抬头望去,看见毡包顶上插着生了锈的长刀和三齿叉,还有绑着细布条的树枝,她知道了,这不是毡包,这是突厥人祭祀天神的祭台。
她绝望地抱住杨无恭,他好冷啊,她觉得他的每一寸肌肤都在发抖。姬蕙觉得杨无恭很快就要死了,她哑声地哭着,不明白自己的幸福为何总是如此短暂。
“嚓嚓嚓……”,是什么在响?姬蕙一点一点抬起头,看见一匹马从白茫茫的雨雪里显现出来,光光的马背上坐着一个突厥小孩,黑黑的小脸上有两块微红的冻斑。
那男孩叫乌力,只有十岁,他是出来寻找他失散的马儿的,这春天的第一场暴风雪刮散了他的马群。他和奶奶居住在距祭台一百里远的一处毡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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