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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是医生-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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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眼就在人群中瞥见了舒雪娴,周围紧张不安的气氛更加突显她的存在,她披着一件鹅黄色的披肩,脸上挂着一丝微笑,头枕在身边丈夫的肩头上,目光淡然地望着自己的肚子,嘴里好像在说着点什么。徐先生低着头,手肘枕在膝盖上,双手的大拇指按压着太阳穴。我们走近他们时,听到舒雪娴正在小声地哼着儿歌,歌声很柔和清晰:
“天上的星星不说话,地上的娃娃想妈妈,天上的眼睛眨呀眨,妈妈的心呀鲁冰花——”
她发现我站在她的面前,歌声打住了。她如同小孩子一般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用肘顶了顶身边的丈夫,徐先生抬起头,看见是我,对我笑了笑,然后,他的目光猛地定格在我的身后,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
我这才发现米梦妮一动不动地站在我身后1米开外,眼睛盯着徐先生,眨都不眨。
气氛一时有些诡异。
还是舒雪娴先打破了这份沉寂,她用手挡了挡徐先生的视线:“怎么啦?看到美女医生发呆啦?”
米梦妮往前走了两步,表情自然了一些,眼睛避开徐先生:“这就是舒女士吧?……你的爱人很漂亮!”
“你……好,原来你在这家医院工作呀。”徐先生的表情有些复杂,夹杂着尴尬和慌张,还有一些我说不出的感觉。
这时候广播通知舒雪娴进8号胃镜室。她把披肩往丈夫手上一放,还是那样浅浅地笑着:“老公,我进去喽。”然后她低头轻轻说:“宝宝乖,妈妈要做胃镜啦。”
我跟着舒雪娴走了进去。米梦妮并没有跟进来。临进胃镜室时,我回头看了一眼,她和徐先生隔着一两米的距离,面对面站着。
胃镜医生姓许,是个少说多做的实干派,当着舒雪娴的面,我委婉扼要地介绍了她的病情。
“没关系的,程医生,你大可以直接说在我的胃里找肿瘤的原发灶嘛。”她把眼镜脱下放在衣兜里,眼睛显得更加大而清澈,她侧卧在胃镜床上,“许医生,您就放心做吧。”
许医生点了点头,他的风格一向以简洁利索著称,而今天把胃镜放入舒雪娴口中的时候却添了几分温柔,在胃镜通过咽部的时候他还轻声细语地鼓励了几句,我看到舒雪娴双腿蜷曲着,双手互相握着摆在胸前,闭着眼睛,眉头微颦,一如西子捧心。
胃镜下观察胃黏膜很干净,并没有什么溃疡和明显的占位,我心里开始有些自责:想必是我多虑了,并不是什么胃的毛病,唉,我怎么让一个怀孕的母亲白受了一茬罪呢……
许医生一声不吭地仔细观察着,然后在胃角的一处黏膜,他用活检钳取了一块组织,然后还是在同样的位置,又深挖了一块组织:“我觉得这里有点厚。”
我突然想到胃印戒细胞癌很狡猾,通常是鬼鬼祟祟地在黏膜下生长、浸润,不显山不露水,病人有时甚至没有任何征兆,一经发现已经是晚期病变——胃壁在癌细胞的浸润下变得硬邦邦的,形成所谓的“皮革胃”。我仔细盯着胃镜的屏幕:胃的皱襞还是挺清晰的,没有所谓“皮革”的感觉。情况不至于那么糟吧?
胃镜检查结束,门口等待我们的只有徐先生,他的神情有些恍惚,看到我们的出现,他半响才缓过神来,匆匆走上前,对我说了句谢谢,然后护着舒雪娴回病房去了。
我一路走到内科办公室也没见到米梦妮的身影,回想起胃镜室门前莫名其妙的场景,我给她发了条短信:如果有什么难处,可以和我一起分担。
没有回复。到了再晚些的时候,我在内科办公室看到了米梦妮,她的眼圈有些发红,见到是我,她只是腼腆一笑。
有些事情是别人不愿提起的,只能等待自我释怀。
几天后值班的夜晚,我接到妇产科的电话:“库肯勃瘤。胃镜病理是典型的印戒细胞癌。”于是,我去了妇产科,再一次见到舒雪娴。
徐先生不在,病房里只有舒雪娴一个人。她斜靠在枕头上,手里拿着一本母婴杂志,床头灯发出的暖色光笼罩在她身上。
“程医生好,上回和你在一起的那个女医生怎么样了?”见到我,她合上杂志,看着我的眼神似乎带着一点歉意。
“呃……”我完全没想到是这么个开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一路上计划好的说辞又成了泡影,“你怎么这么问?”
“她昨天来找过我。看得出,她是个好女孩,但有人让她受伤害了。”她把杂志放在床头柜上。
我心头一颤,之前隐约的猜测似乎又近了一步。
“胃镜结果是转移瘤是吧?你是来告诉我治疗方案的吧?”几秒钟后舒雪娴话锋一转,和平时一样,我在她的眼中看不出喜怒哀乐,但她的目光总是让人感到温暖。
“是的。”回到我擅长的话题,我重新调用之前计划好的说辞。
“在你的方案中可不要忘了我是个怀孕的妈妈哦。”她身体往前倾,嘴角微微向上弯曲,表情很祥和。
“这样的,舒女士,你很直爽,我也不绕弯子说话。和我们事先的估计一样,你患的是卵巢转移癌,肿瘤的源头在胃,不容乐观,治疗上需要采取化疗,而化疗药必然对胎儿产生影响,因此——”
“因此我要放弃孩子吗?”舒雪娴的身体缓慢地靠向床头,坚定地摇了摇头,“我做不到,有别的什么方法吗,程医生,比如手术?”
“肿瘤转移了,到了晚期,手术是切不干净的。”舒雪娴的眼中依然看不出任何的情绪波动,我突然意识到她应该早就知道这样的结果了,只是想从我的口里得到证实罢了,“但是从现在的观点看,如果我们进一步的评估发现你的肿瘤只局限于胃部和卵巢的话,完成几程化疗后,再做手术切除病灶,也是有可能的,并且这样的话,有10%的机会多活三五年甚至更久。虽然这个概率不见得乐观,但反过来,如果什么都不做的话,接下来的生存期估计也就是半年多,说得残酷一点,你甚至都有可能等不到孩子出生。”
舒雪娴平静得像一幅画:“程医生,我对统计数字不感兴趣,我心里想的只是:我不会放弃这个孩子。如果事实真就如此,我宁愿什么都不做,等着孩子的降生。”
“不行,你还年轻,你这么做太对不起你自己!”我不由地激动起来,声音的分贝也提高了。
“程医生,您坐下来吧。”舒雪娴依旧是轻声细语,我拉过床头的椅子坐了下来,“其实,我早就想得很明白了,如果我积极去治疗,即便是熬过了化疗,撑过了手术,也不过就是多活上一些年头,而且在我生命的最后时光,除了忍受每次治疗伴随的煎熬外,还会时不时地陷入放弃孩子的心理自责,每天伴随我的都将是绝望。如果我顺其自然,那么在最后的日子里,肚子里的孩子会陪我一起度过,我会过得很幸福的,每天醒来——只要我还能醒来的话——看到的是希望。”
“但这……牺牲属于自己的生命,你觉得公平吗?上帝创造生命,是需要人们去珍惜的。”
“我觉得上帝对我很好,非常好,在这样特殊的时刻,他赏赐给我一个全新的生命。每个人的生命都会终结,我坦然面对;在我迎接终结的时候,我还将孕育出一个新的生命。你知道吗,程医生,光是想到这些我就会忍不住地开心。”舒雪娴低下头,温柔地注视着隆起的腹部,伸出双手捧起,脸上露出真切的微笑。
床头灯的暖色光把她的身影投射在窗帘上,微风拂过,窗帘带着剪影徐徐波动,我静静地欣赏着那个剪影,很美,像一幅古香古色的水墨画。
我一直觉得,某种程度上说,肿瘤细胞和胚胎有着异曲同工之处。它们都是些带着私心的细胞,吸取母体的营养;它们精力旺盛,玩命地分裂。胚胎从受精卵一个细胞开始,一个变两个,两个变四个……短短数周,就已经隐约可以见到一个人形。并且,胚胎组织分泌的一些蛋白和激素,比如癌胚抗原,同样体现在某些肿瘤身上。肿瘤本身就是一个矛盾体——细胞的新生带来个体生命的终结:就肿瘤组织而言,它本身代表着一种返老还童,但对患肿瘤的个体而言,却是意味着毁灭。肿瘤病人终将带着这些返老还童的细胞死去,而在他们离去的时候,他们体内流浪着的那一群细胞,还流淌着生命最初的样子。
当然,胚胎和肿瘤细胞有着本质的区别:前者是生命的拷贝;后者只是无意义的复制。眼前的舒雪娴,她是这两者的共同载体,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胚胎和肿瘤都会毫不客气地争夺她的营养,榨干她的精力——她这柔弱的小小身板,能否坚持住呢?
“这是您的决心?您不会因此后悔吗?”我入神地望着窗帘上飘忽的剪影。
“我以为自己的生命就像是一朵花,我感受阳光雨露,绽放在最美的时候,美丽过了,被人赞美过,呵护过,爱过……足够了。接下来,我终将枯萎,在此之前,幸运的我将结果,孕育新的花朵,然后,我大可以放下心来,回归泥土。我想,这就是生命本来的面目吧?你说,我为什么要遗憾后悔呢?”舒雪娴说话的样子很柔美,我仿佛闻到屋子里飘着一股玫瑰花香。
许多病人得知自己是绝症后,精神上都会经历“否认—生气—接受—希望—绝望”的五部曲,而在舒雪娴身上,我一点也看不出这个变化,似乎她从一开始就已经看透,然后停留在“希望”的阶段,而这个希望,不是留给自己,而是留给了肚子里的孩子。
母亲,是伟大的!在这份伟大的母爱面前,博大精深的医学一下子化为海洋里的一叶轻舟,话语是无力的,我站起身,双手轻轻搭在她的肩膀,望着她清澈而又深邃的眸子,真诚地说:
“祝你好运!”
她笑得很轻松,很真切,也很甜蜜。
过了两天,她从妇产科病房出院了,带着肿瘤,也带着希望。
接下来的1周烦透了,之前仿佛已经归于沉寂的那场纠纷又死灰复燃,国庆期间抢救的那对夫妇带着律师“卷土重来”,状告的理由是未履行告知义务和过度医疗,律师狡辩说当时不进行气管插管有可能取得同样的治疗效果。
“混账!”有时候,律师左右着我们的医疗行为,拴住我们放手一搏的决心,如果你认为不是这样,那是你不了解21世纪初的中国医疗。
医务处也不想把事情闹大,最终同意免去未支付的医疗费用,还赔了1万元。事情了结那天,那对夫妇找到了我,一见面就跪了下来:“对不起,但是我们也没办法,家里实在是太穷了。”
我没有理会,径直从他们两人中间走过,头也不回。以直报怨是我的态度:我厌恶以德报怨的暧昧,试想,如果以德报怨,那么何以报德?
我在这1周里度日如年。好在身边有着一群好朋友,米梦妮、苏巧巧和沈一帆都来回安慰我,支持我,给我力量。总算是熬过去了。
周五晚上,纠纷闹剧彻底了结,我干完一天的活,回到内科办公室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一切又归于沉寂。我遇到了米梦妮。
“一起去吃个饭吧。我请客。”米梦妮下了班,穿着一件粉色的外套,颜色很衬皮肤的白皙。
“嗯——什么由头?”
“庆祝你可以放下一桩烦心事了,也庆祝我第二次抽血化验的结果是阴性。”米梦妮打出胜利的手势,微微斜着脑袋看着我。我突然意识到现在已进入二零一三年一月,距离令我们不开心的那两件事情的起始时间已经悄然过去了三个月。
“好呀!”
我们去了崇文门的一家西餐厅,点了牛排,要了两杯红酒。等餐时,我注意到餐桌边上台灯的光线调得有些暧昧,空气里弥漫着食物的香味,流动着慵懒的爵士乐,我倾在沙发靠椅上,伸直了腿,从头舒服到脚。坐在对面的米梦妮正在用叉子轻轻碰着盘子,频率很慢,发出很柔和清脆的声响,灯光笼罩在她的身上,她的肤色和衣服的粉红融合成一种颜色,平时被白大衣包裹和掩盖的身材显露得刚刚好。
她用叉子轻轻碰盘子的动作突然停止:“我那天和你一起去看舒雪娴,然后突然离开。你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你认识她老公,还可能关系很密切。”
“他就是我之前约会的对象,3个月前那件不愉快的事情发生后停止了交往。”米梦妮的嘴角轻轻一撇。
“啊?”我想到他们之间的关系,但没想到他就是令米梦妮神魂颠倒后来又失魂落魄的那一个,我愤愤不平,“舒雪娴都怀孕好几个月了,那时他都已经结婚了吧?”
米梦妮点了点头,叹了口气:“我们在一场偶遇中相识,对我而言,感觉是一见钟情,对他而言,可能只是一时不理智的冲动和冒险。”
“可他已经有那么好的一个妻子了。”我和舒雪娴交谈的片断像幻灯片似的在我脑中闪现,“我想,在她生病之前,她几乎是完美的。”
“那天,我和舒雪娴单独见过,她的确是完美的,还是个伟大的母亲。我也和他见过面,他说他这辈子真心对不起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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