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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夜唱-第2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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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参悚然动容:“记得!”
当初他们同行时,高适、李白、岑参、叶畅四人曾经讨论过历朝治乱更替的原因,高李岑三人逃不出贤君昏君的旧观点,叶畅却独出心裁,指出治乱的一个重要原因便是人口。若是中原人口过多,那么大量人口无地可耕作,只要稍有灾荒,便成流民,动摇王朝根基。
叶畅特别是以两汉为例,说得高、李、岑三人不得不接受他的观点,就是中原人口到了极致,必然会成为祸乱的原因之一。
“你以为如今中原人口……已经接渐于极限了?”岑参又问道。
“武后、今上都于两京,于长安、洛阳间迁移,原因之一便是关中粮钱不足京城所用。”叶畅没有正面回答,而是举了实例:“天宝初载,朝廷重造户籍,天下有户八百四十万,口四千八百万。长安城有口二百余万,其中城内一百余万,城外一百余万!”
这些数据虽然还不很精确,却足以让岑参震动了。
叶畅又道:“可惜,此数仅为初估,加上奴婢、隐户,如今人口应在六千万之上,地力竭矣!”
“我明白了,十一郎,我随你去辽东!”岑参终于下定了决心。
“得岑兄相助,我便多一臂膀也!”
岑参对叶畅将数字信手拈来的水平甚是赞叹,他心中暗暗决定,自己去辽东之后,切不可纸上谈兵,当如同叶畅这般,有理有据有数才行。
“既蒙十一郎不弃,我欲荐数人与十一郎。”岑参抬头道:“第一人十一郎亦认识,乃王江宁。”
王江宁即王昌龄,此时为江宁丞,他与王维关系极好,与叶畅只是点头之交。叶畅笑道:“王公文才之名,为一时之冠,我欲亲近之久矣,只是他如今有官职在身,怕是不愿意去辽东屈就。”
“不然,王江宁早年贫贱,困于田亩之间,至不惑之年方为进士。虽得授江宁丞,却与上官不和,同僚多有嫉怨。他在任上,无非是为俸禄可养亲罢了。十一郎若修书一封,参再附信于下,王江宁必来!”
王昌龄虽然诗名远扬,此时甚至还在李白之上,更远胜于杜甫,但是因为不是纯粹文人出身,倒没有太多的文人酸气。叶畅听岑参这样说,当即道:“既是如此,我今夜便写信……岑兄还有何人可荐于我?”
“第二人姓张,名镐,乃博州人,此人现闲居长安,生性喜酒,为人磊落,不慕富贵。此人乃吴公讳兢之弟子,有纵横之术,经营边疆,得此人之助,十一郎可得一羽翼!”
叶畅想了想,还是方才提到王昌龄提醒了他,让他记起这个张镐乃何许人也。在原本的历史当中,王昌龄为小人所嫉杀,正是这位张镐,为他报了仇。
“张镐大名,吾闻亦久矣,恨无人相荐,不能见耳。”叶畅道:“岑兄若是相识,便替某相邀……不,明后日若有空,某与岑兄往拜见之!”
“敢不从命!”岑参笑道。
两人相视一笑,叶畅又问还有谁可以举荐,岑参琢磨了些人物,倒不是没有才能,但大多都是不太可能去辽东的。因此他摇头道:“我在长安,交游不广,但张镐有识人之能,若他愿意一起去辽东效力,必能荐一批人!”
“确实缺人,不过最好是能做实事之人。”叶畅心中嘀咕了一声,但没有说出来。
“如今最重要的,还是应对那造谣构谄之人。十一郎,你既是打算重回辽东,那么对这人就不可容情!否则你在外而此人在内,积毁销骨众口铄金,迟早会动摇圣人对你的信任!”
叶畅也明白这一点:“你说的是,我会遣人去追查,究竟是何人放出这样的话语!”
“还有暗中向你透露消息之人,此人似有善意,十一郎要报复,却也要小心,莫误伤此人。”
“理当如此!”叶畅哈哈笑道。
在长安城中,叶畅暗地里的影响绝对不小。不仅仅是当初贾猫儿留下的城狐社鼠的关系,在香雪海转让之后,叶畅化明为暗,让人有意结交各色人物。故此,没有花费太长时间,仅仅是第二日下午,叶畅便得到消息,有文人在酒宴之中大骂他,攻讦他无人臣之体。
然后又有人说他骄奢淫逸,败坏大唐风气,甚至还说他便是少正卯。
“是何贯与费旨二人于步云楼间聚会时提到此事,那文士贪杯,某请他喝了一杯醉黄粱,便将什么都说出来了!”
“何贯……费旨……此二人是何许人也?”叶畅有些讶然:“我从未听闻此二人之名,莫非他们当真是激于义愤?”
“某也问过这二人出身,却是前相公李适之家的门客。”
“李适之家的门客……原来如此!”
叶畅闻是此语,顿时明白,毫无疑问,这又是李霅那厮的动作了。这个家伙,还真是不吸取教训,而且他在吃过亏之后,终于有所长进,竟然能想出此等毒计!
若不是有人通风报信,等这些人真正发动起来,造成声势之后叶畅再做反应,那就十分被动了。
至于现在……
“当真是李霅?”听得这个回应,岑参讶然问道。
“七成可能是他,不过……”若只是自己拿主意,叶畅就有十成把握,但是要说服岑参助他行事,他必须还要拿出更有说服力的证据,因此他道:“不过,为了免得误伤好人,今夜我们去证实一下。”
“如何证实?”
“长安城中玉蝴蝶,想来岑兄是听说过的?”
岑参听说过这个名字,玉蝴蝶乃是长安城中这两年间崛起的名妓,不过直到他位于蝴蝶馆的静室之内,才有些恍惚地道:“向来听闻此地价格不菲,那蝴蝶女更是难得的人物……十一郎,莫非这又是你的安排?”
“非我安排,不过与我有些关系。你记得我在洛阳城中的大观园么,大观园中的女主事李季兰,与这位蝴蝶女玉蝴蝶关系菲浅。”叶畅笑着答道。
他没有完全说实话,这蝴蝶馆虽非他的产业,实际上却是受他暗中控制,这也是他留在长安城中的暗线之一。
他们在静室之中,隔着一道薄薄的板子,便是外头的雅间,二人在内并没有等多久,便听得外头雅间里传来脚步声,紧接着是一个略带干涩的声音:“竟然真是蝴蝶女……金兄,今日可是承情了!”
“我与何兄一见如故,我这人没有别的,就是不喜欢那些奸邪之辈,听得何兄说要除奸去邪,我无拳无勇又无智,便只能出些钱了……哈哈,休要唐突了佳人,蝴蝶女来了!”一个声音响起,岑参听出,乃是曾经得叶畅吩咐的一人。
然后又是一个女人娇声响起:“奴原是风尘中零落之花,哪里算得上什么佳人,不过奴与金郎君一般,平生最恨就是奸邪,何郎君要除奸邪,不知可否与奴细细说说?”
即使未见其面,但在墙这边听得那女郎声音婉啭,岑参也觉得大为心动,想来面见其人,更是千娇百媚。那位何郎君骨头几乎都要酥了,哈哈大笑起来,两个有心,一个无意,只是几盏酒下,何贯便将一肚子里的东西都说了出来。
果然是李霅!
岑参看向叶畅,叶畅却是神情平静。
有关李霅与叶畅的仇怨,岑参已经听叶畅说过,他心中也是为李适之老大不值。李适之虽然能力不足,但大体上还有正人之名,可生个儿子,却既蠢又目光短浅。
虽是庸人,可叶畅已经一再宽恕了他,他却象毒蛇一般,在暗中盯着叶畅,时不时就要喷出毒液。这是自寻死路,便是岑参有几分同情李适之的,也知道怪不得叶畅。
待那何贯被打发走之后,他二人离开了蝴蝶馆,岑参问道:“十一郎,你准备如何对付那李霅?”
“此人留在长安,乃是为李适之惹祸!”叶畅平静地道:“必须将他赶出长安城,想法子弄到我们积利州去。”
听到“赶出长安城”时,岑参觉得有些不对,这可不是叶畅的行事风格。但听到“弄到积利州”去,他顿时大悟。
李霅若被弄到了积利州,其下场可想而知。
“如何行事?”岑参问道。
“此事朝堂之上自有人会去处置,用不着我们,倒是应对他们造谣之策,我已经有了。”
“哦?”
“还请岑兄替我扬名。”
“扬名?”
叶畅将自己的计划源源本本说出来,岑参听完后沉吟了好一会儿,然后笑道:“李霅竟然会屡次三番与你为敌……这样一来,他费了老大气力,却只是成就你的名声,而且还给他招来怨恨!可惜,李太白不在长安,若他还在长安,由他来办此事,必然更好!”
第256章 孰为奸细空穴风
“子美,你也在此啊!”
杜甫抿着嘴,与同他招呼的人见礼,那人笑嘻嘻的,一副春风得意的神情。杜甫看到他这模样,心里就觉得厌恶。
厌恶归厌恶,可是他却无法拒绝这些人,毕竟,他们才是清流。
“今日就要发动了,子美贤弟,你有生花妙笔,此时该拿出来,总不能一直不开口以?”
那人拉着杜甫往太学走,大唐太学乃是国家最高学府,属国子监管辖,鼎盛之时有八千余人,还包括各国留学生在此。要发动群议,太学是必不少的地方,那人与杜甫等,便被安排到此处来。
看了那名为董才的同伴一眼,杜甫在心里又叹了口气。
莫非……真要与叶十一为敌?
此时长安城中街头巷尾,议论最多的仍然是前日办的竞卖会,普通百姓议论这个是图个热闹,富商议论这个是觉得竞卖的方式确实是一个赚钱的好门路,而权贵之家则议论谁家得了精美无双的玻璃器。至于闺阁女流,则是咬着耳朵算计着某家的女郎能从此次竞卖中得到多少收益。
据杜甫所知,就连太学中,玻璃器与傲来国也成了流行的话题。
他们二人赶早便到了太学,不过往常清冷的太学,今日却不同,不少学子结朋呼伴,都在往太学中赶。
“咦,这是怎么回事?”董才讶然道。
“不清楚。”杜甫也很奇怪,不过人多正好,他们所行之事,人越多造成的影响就越大。
董才也是太学生,不过平日里不愿意在馆舍里呆着,更愿意在长安城中四处结交权贵。他拉着杜甫东张西望,终于看到一伙人在那边,其中有些是他认识的,当下便走了过去。
众人没有注意到他们过来,董才见众人不理睬他们,他是个好为大言的性子,当下劈头便是一句话:“国将不国了,你们还在这里闲谈?”
众人转眼看他,一脸都是惊讶。董才顿时觉得心情大好,这种被众人所瞩目的感觉,实在是让人欢喜。
“汝等可知,我大唐都将不为大唐了,铜臭弥天,有钱可使鬼推磨,利欲熏心,沐猴竟然着衣冠!”那董才又道。
“董才,你此言何意?”
那些学子们顿时不高兴了,这几句说起来,可是有些容易引起歧意。
“诸位可知香雪海竞价之事?”董才看了杜甫一眼,发觉杜甫讷讷不出一言,只能自己一人顶上:“那叶畅为一己私欲,不顾朝廷官员体面,追逐阿堵之物,品德败坏……”
董才事先有所准备,故此一顶顶大帽子向叶畅头上扣上去,越说越是兴奋,到后来,他干脆跳上一个石礅,手舞足蹈地大声说起来。
这边的特殊情形,让许多人都注意到了,纷纷向这边看来。董才周围聚拢的人越来越多,初时杜甫还在里圈,渐渐就被挤到了外圈去了。
周围学子都紧紧盯着他,他觉得这目光乃是对他的敬仰与崇拜,但是旁边的杜甫却渐觉不对。
大伙的目光最初时是惊讶,后来变成了轻蔑,再后来变成了……愤怒?
为什么不象是对叶畅的愤怒,而象是对这个董才的呢?
“叶畅此贼不诛,天理难容,此奸窃居高位,人神共愤,诸君皆为我大唐士子,国家未来之栋梁,岂能容忍这等幸进之辈阻塞贤路?诸君,与我同讨此贼!”
“揍他!”
不知是谁喊了声,董才大喜,叫道:“对,正是揍他……”
话未落,围着他的学子一起冲上来,七手八脚,将董才从那石礅上拉下,然后拳打脚踢。
董才惊愕过后大叫道:“打错了打错了,要去打叶畅……”
“就这厮欲败坏叶参军声名,揍,狠狠揍,不打得他满山红紫遍,这厮不知晓花儿为何这么红!”
“打!”
杜甫在外边完全呆住了,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模样?
不过旋即他明白,可不能真打出人命来,出了人命,不管哪一方都会有大麻烦!
“莫打了,莫打了……”他大喊道。
“这厮与董才一是伙的,一起打!”
“啊!”见势不妙,杜甫掉头就跑,他与董才关系并不好,而且对于这等行径原本也就不满,跑得毫无压力。也亏了与叶畅在一起时,叶畅给他灌输的生命在于运动的观念,杜甫的身体素质不错,跑起来如一溜烟一般,转眼就躲得没影了。
不过他的逃跑,引起更多人对这边的关注,便有人来劝架。董才抱着头蜷在地上,听得周围还是一片骂声,便是劝架之人也在骂他,心中悲愤莫名:这世界究竟是怎么了?
人散去好一会儿,他才从地上爬起来,一拐一瘸地扶着墙走,周围经过的人看到他都指指点点。他隐约听得有人说:“就是这厮,果然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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