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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夜唱-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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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大胆刁奴,竟然欺主,诬良为盗,实是大罪……大伙帮我将他送到官府去,少不得要抽他几十板子!”叶畅厉声喝道。
“饶命,十一郎饶命!”刘贵顿时慌了。
他虽然有几分急智,但终究只是乡野间的家仆,畏惧官府乃是本性,听得要送他去见官,他心里的各种鬼主意顿时烟消云散,双膝也发软,直接就跪了下来。
须知百姓畏官,古来皆然,官字两口,一口吃尽民脂民膏,一口决断生家性命,除了叶畅这样从后世来的对官府天生便有怀疑与置问心理的,谁会不怕!叶畅没有想到自己提到送他见官,竟然就让这个刁奴吓在这种模样,也不禁微愣,然后心念一转:“你可认罪?”
刘贵心里明白,自己现在只有服软才有退路,当下叩头道:“小人错了,小人不该犯蠢,竟然诬主……实是小人来到三支后日夜劳作,心中不满,想要惹怒十一郎,将小人赶回长支去,小人再也不敢了!”
他虽然求饶,却不敢将刘氏也牵扯进来,言语中便有为刘氏辩护的意思。叶畅哼了一声,原本就不指望通过这一件事情就将所有麻烦解决掉,他最大的目的已经达到,至于这个刘贵,只要能再榨出点油水来,也没有必要和他计较。
抬头又看了一眼老和尚纯信,还有账要和这老和尚算,不过不急,先记着。
“送这厮去见官!”有人嚷道,乡野间总不会少这些爱起哄好看热闹的闲人。
叶畅沉吟了一下,却想起一件事情,昨日他姐夫刘锟来看望他时,提起有人意欲在覆釜山内开陶窑,正需要人手之事。他心中一动,这个刘贵当然不能留在身边,否则关键时候他又跳出来闹腾,对自己甚为不利。把他送官也不是件好事,官府是否会对所谓“遇仙”之事追根究底,叶畅并无把握。那么最好的方法,自然是将这刘贵发卖——既可以将他赶走,又能变现换点铜铁花用。
他让人将刘贵先绑起,然后道:“下山再说,各位家亲,咱们回去!”
众人闹了半日,也都累了,而且今天发生的事情,正要回去说与家人邻居听,因此一个个应了起来。行了两步,叶畅又高声道:“既然是药王老仙长赐我们清泉,明日大伙可都要记得,咱们一起去药王观上香!”
众人又是哄然应诺,唯有老和尚纯信脚下险些一趔趄。
这些香火……原本该是他十方寺的,只因为他临时改了叶畅的话本,便被叶畅改到了药王观。这样一来,他跟着忙乎了许久,还专门做了种种安排,岂不是恁的好处也没有得到,只是成全了叶畅遇仙之说?
老和尚心中第三次产生了悔意,而且这一次悔得非常彻底。
叶畅不管老和尚心中怎么想,这只是他对老和尚背信弃义的小小报复。在众人帮助下,押着刘贵他们便下山而去,早有脚快嘴快地跑到了前头,因此他们人还没有到,今日的事情已经被人添油加醋传回了吴泽陂。
故此到村头的时候,半村的人都在等着,大多是叶家同宗,也有外姓闲人在看热闹。
响儿一脸迷糊地站在人群中间,她旁边是嫂子方氏,方氏身后则站着一个看上去就老实巴交的男子,那是她丈夫叶曙,也就是叶畅实际上的亲兄。叶曙已经年近三十,比起叶畅要大上十多岁,性子最是懦弱,又少言寡语,因此叶畅苏醒过来后总共也没有和他说过十句话。
只不过他看着叶畅的目光,总是带着歉然,大约是觉得让叶畅去给三支充当嗣子,实在是对不住叶畅吧。
叶家三房,长支从上上一代起就非常强势,因此其余二支比较衰微,到叶曙与叶畅这一代时,二支最为贫困,主要收入就是族中拨付的一些田地。而大唐经过百年,均田制已经走向瓦解,朝廷发放的露田在有些地方名存实亡。故此,叶曙让叶畅去嗣三支,也有为他寻一条出路的意思。
“四哥,四嫂。”叶畅与他们招呼了一声,叶曙点了点头,目光中含有隐忧,看向站在众人堆中的一个长者。
叶畅也望过去,只见这长者身着葛衣,神情严肃,双眼中甚为严厉。在他身边,则是长支的伯父叶楝,还有一脸都是怒色怎么也藏不住的刘氏。
“你竟然敢如此,你竟然敢如此!”
见叶畅向自己望来,刘氏气得话都说不通顺,指着叶畅浑身发抖。
叶畅不理睬她,而是上前,向葛衣长者行礼:“见过宗长。”
这葛衣老者,乃是修武叶氏宗族的宗长,也是吴泽陂中的村正。依大唐体制,百户一里,五百户为一乡,象吴泽陂这样的地方,应当也设有里正,但是因为吴泽陂诸家并无勋官(唐朝常令六品以下勋官充任里正),这些年又没有出什么人物,因此里正一职就由相邻的小刘村人充当,而叶氏宗族因为人多,所以宗长得以充任村正。在一贯不愿意与官府打交道的乡野,里正、村正便是决断诉讼、缉盗捕寇和调解说和的权威。
叶氏宗长名为叶淡,论辈份乃是叶畅叔祖,见叶畅行礼,他微微点了一下头。
以往对这个族孙,他都不怎么关注,叶氏是个大家族,诸房加起来人口过百,一个远支的族孙,平日里又默默无闻,自然进不了他的眼。但这一次不同,竟然“遇仙”,还在大旱之时找到了泉水……
想到叶畅找到泉水的事情,叶淡心中就有一种烦躁。这让他的心情很不好,看着叶畅的目光也有些冷。
“宗长在此,不知有何吩咐?”
“听闻你在外人面前说你本房伯母对你不利?”叶淡哼了一声:“你三房最近闹得是越来越不象话,你不好生经营生计,为何疑神疑鬼,诟陷自家伯母,岂不知这是忤逆之罪?”
一来便是一大顶帽子,叶畅看了刘氏一眼,原先还怒气冲冲的刘氏,此时便有些得意洋洋了。
“宗长说的是……”旁边的刘贵情知这是自己逆转局面的唯一机会,他虽然被绑着,可是嘴巴却没有被堵,这时立刻跪在叶淡面前:“小人亲眼所闻,十一郎竟然诬陷主母要害他!”
原本还有些犹豫当如何处置刘贵的叶畅,这个时候便下定了决心。这厮对刘氏倒是忠心耿耿,只要有机会就跳出来生事,这样的一个家伙,可不能留了。
“可有此事?”叶淡冷冷地问道。
“侄孙是说过,本房伯母刘氏觊觎本支的家当,有意为难我。”叶畅不知道为何叶淡会有些针对他,因此回应得不卑不亢:“至于忤逆,本房伯母于侄孙既无生恩,又无养德,实不敢当‘忤逆’二字。”
“嗯?”
叶畅这表现,让叶淡愣了一下。
什么遇仙之事,对于叶淡来说,是将信将疑的,但是在叶淡的印象中,这位远房族亲一向是个木讷少语的性子,兄弟俩都是一般老实,而现在叶畅的表现,则与此前他的印象完全不同。
叶畅言辞锋利,思维敏锐,痛快地应下了并不构成大错的指摘伯母之责,但又坚决否认忤逆之罪,这种避重就轻,只有能言善辩机敏过人者才有。
而且他神态间,也有大家之气,令叶淡刮目相看。
他不由得又想起了方才人们的传闻,叶畅遇到了仙人孙思邈。难道他真的遇仙人开窍,故此有现在的机智?
“十一郎,你这等胡言乱语,虽非忤逆,却是不敬尊长。”叶淡微微思忖了一会儿:“去祖祠领家法吧。”
这下轮到叶畅愣住了。
他推了忤逆之罪,因为他知道这在中古之时乃是大罪,原本他的理由很充分,叶淡也明显接受了他的理由,可是却还要用家法处置他,这是何道理?
叶畅毕竟是后世来人,故此对于此际宗族力量还没有深刻认识,叶淡即使心中认同叶畅的理由,今日之事却也非得处罚他不可。要知道叶淡在宗族中的声望权力,都是来自于宗法制度,他如何会不维护三房长支!
“只是这样,太便宜他了,族里分派的族田,得给他收回来!”刘氏在旁大声道。
“说的是……”有人低声应和,自然是和三房长支关系密切的。
“此事待叶思回来再说。”叶淡看了刘氏一眼:“十一郎是晚辈,少不更事,严加管教是要的,但他还不是三房三支的家主,做不得数。”
他要维护宗法制度,却也不会任刘氏摆布,而且此次三房兄弟睨墙,正是他居中渔利的好时机,如何会让事情短时间内就结束!
叶畅这时回过神来,看来一顿家法是不得脱了,他瞪着刘氏,那刘氏见他瞪来,便又大骂道:“你这没教养的小畜牲,还敢瞪我,宗长,你瞧瞧,他当着你的面,还敢瞪我!”
“十一郎……”叶淡心中怒意更大。
“宗长,我姓叶,我若是畜牲,那我们姓叶的岂不全是畜牲?”叶畅大声道:“我只是不敬她这个伯母罢了,她说我们姓叶的是畜牲,便是不敬我叶氏的列祖列宗,不敬宗长你老人家,也当家法处置!”
刘氏满嘴恶毒的叫骂顿时哑了。
她做泼妇骂街,却不曾想给叶畅抓着了漏洞,一句话便套了进去。叶畅对她一位本房伯母不敬,又不是什么大过,可是对祖宗不敬,那就是大过了。若说叶畅此去领家法要被鞭笞,那么刘氏也少不得要被用鞋底抽嘴巴了。
“咳,大哥,刘氏是被这小……被十一郎气坏了,口不择言,无心之失,还是不追究了吧。”
气氛一时僵住,叶楝向旁使了个眼色,一位微微驼背的叶氏长辈开口道。
他这句话,让刘氏原本僵成一块的脸终于又活动过来,叶畅却向这驼背长辈看了一眼,微微笑了一下。
那日跟着响儿四处转悠的时候,他已经见过这位长辈,名为叶浑,乃是叶淡同辈中的人,他要敬称一句九叔公的。只不过这位九叔公一向与叶楝关系好,故此这个时候,才会出面为刘氏说情。
见叶畅向自己笑,叶浑已经活了六十多岁,却没来由地觉得心中一抖,这个叶畅身上似乎有一种奇怪的力量,让人不由自主地生出畏惧来。
叶淡琢磨了一下,用家法处置刘氏,似乎不能给自己带来什么好处,反而还会得罪了刘氏娘家,这个人情倒是要送出的。
“唔,既是一时激愤,那就罢了,不过,刘氏,身为长辈,当有长辈模样,今后休要做这泼妇骂街!”
第9章 翻云覆雨惹恶念
叶淡看来,训斥一番刘氏,也算给了大伙一个交待,事情就到此为止了。
但叶畅却不这样认为。
刘氏被无关痛痒地训斥两句,换他去祖祠挨一顿家法,对叶畅来说,这可是赔本的买卖,赔本的买卖他是绝对不做的。
“宗长宽厚仁德,有长者之风,实为我叶氏楷模!”首先叶畅是以一个马屁开头,这让叶淡严肃的面容稍稍化解,然后叶畅又道:“只是侄孙也有下情,还请宗长容禀。”
“说。”
“侄孙指控长支伯母,也是一时激愤,只因当时刘贵这小人,以奴仆之身,竟然诬蔑侄孙这主人。刘贵是昨日长支伯母才打发到小侄这边来的,连身契都交与了小侄,可他却敢说小侄包藏祸心,早就知道山中有泉,偏偏一直不告诉大伙,想让大伙受灾——这可不是诬蔑小侄一人,咱们叶家的名声,全被他诬蔑了!”
“有此事?”叶淡眉头顿时拧起。
他是被叶楝与刘氏请来的,叶楝与刘氏可没有提起这个事。大家族中,恶奴欺主之事屡见不鲜,但也一向是他们这些为主者最为痛恨的,这可是动摇宗法纲常根基之事!
“宗长不信,请问诸位乡亲,若非如此,侄孙又如何敢指摘伯母?”叶畅转向正津津有味看着热闹的诸位闲人:“各位请说一声公道话吧。”
“正是,正是,方才刘贵确实说了。”
众人巴不得事情越热闹越好,自然纷纷证实,还有人说着刘贵当时口气说了一遍。听到这里,叶楝的脸色铁青,叶淡则神情更为阴沉,而刘贵则瑟瑟发抖。
对刘贵来说,事情大条了!
以仆诬主,就算不去官府,请出家法来,也要被打个半死!
“侄孙为其所诬,不知他背后是何人指使,故此口不择言,有得罪长支伯母之处,想必长支伯母宽大,不会与侄孙计较。宗长宽仁,这厮虽然目无主上,但终究是长支伯母的陪嫁小厮出身,须给长支伯母留几分体面……”
叶畅口口声声说要给刘氏留面子,实际上却是在挤兑叶淡:若是计较此事,那么刘贵和他背后的三房长支就全部要承担责任,如果不计较此事,那么叶畅那不敬尊长的些许过错,也应该轻轻揭过。
叶淡心中还是很不快,但也只有按着叶畅的布置来行事了。
“刘贵,你这厮身为家仆,竟然恶言诬主,实在是罪不可逭——来人,给我打!”
刘贵不是族人,只是一个下人仆役,自然是用不着去祖祠行家法,叶淡一声令下,族中自有青壮上来,将刘贵摁倒在地,然后又有人拿来棍棒,扯下裤子就对他屁股一顿打。打了几下之后,叶畅却出声道:“宗长,这刁奴嘴上油滑,当给他嘴上一些教训,让他以后不敢如此嘴贱!”
“嗯,抽嘴!”叶淡扫了叶畅一眼。
于是刘贵又被拖了起来,有人拿来硬鞋底,开始抽他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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