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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枝闹-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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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串变故只在电光火石之间,只我在桌下看的仔细——那美男子左手只轻轻一挥便发了只暗器,想来是点了卫无道哑穴。看他一副女子似的模样,竟是真人不露相。
他慢悠悠道:“没见过什么姑娘。这一局棋赌的是命,容不得半点分心,各位还请安静一些。”
跛脚四闻言大惊:“何时说过赌命?这万万不能,万万不能……”
“那便赌一颗人头好了。”
“赌人头?那和赌命有什么分别!”
“当然有分别,”却是虬髯汉子开的口,“赌命的话,输者可以被剜心、可以被车裂、可以被剐上九百九十九刀,还可以……”
跛脚四听后,竟吓得尿了裤子:“不玩了,我不玩了……你们不是人,是恶魔,是恶魔……”
这一出转移视线的戏唱得极好。宜都王府的人本就不屑与三教九流打交道,又见这厢是帮玩命的疯子,道了声“劳驾”便离去了。

我与啼玉直待脚步声听不见了才从桌肚里钻出来。啼玉嘟了张嘴,原来她袍子下摆太长,方才被跛脚四的尿给浸湿了。
我安慰她几声,欲与众人道谢,却见气氛紧张,一时也不好开口。桌上的棋刚走了几步,棋盘上稀稀拉拉的。
那美男子看也不看我俩一眼,又对跛脚四道:“你那么害怕,便不赌头好了。”又温言对卫无道说:“卫爷,你倒说说赌什么?”
卫无道立时咯出一口浓痰,这才恢复了声音,连道“奇了奇了……”
啧啧了半晌,他才说:“卫无道办事一向公正。我看这样,小美人儿若输了,便陪卫爷我睡几天。若赢了嘛,”他顿一顿,指着我与啼玉道:“这两个小娘子便归了你。”
啼玉急道:“我们又不是你的,怎么好拿来做赌注?”
卫无道“嘿嘿”干笑几声,“方才若不是我高抬贵口,你们还不被抓了回去?知恩需图报,若你们是男子,我还好收了做个填房。但你们竟是女的,哼哼,我瞧你二人长得还周正,拿做赌注才是抬举了你们!”
我叹,做人厚颜无耻到这般田地,倒极需些天分。
那美男子低头呷了口茶,似认真想了想。跟着他慢悠悠抬起头来,捏了粒白子按在棋盘上,莞尔笑道:“也算公平。”竟这样答应了。
他笑得极柔,却绵里藏针。
包装精美,终是毒药。






11

11、【十一】 博弈者亦是棋子 。。。 
 
 
我与啼玉既被卫无道的手下管束起来,索性闲坐看棋。
跛脚四虽形容猥琐,行棋却招招凌厉。偏那美男子也不见上心,自顾闲闲喝茶,不知不觉便落了下风。
啼玉问我:“小姐小姐,现在形势怎样?你看谁比较有胜算?”
“眼下看来是跛脚四要赢。不过……我棋艺不精,也说不好。”
过了半盏茶时间,啼玉又问我:“小姐小姐,现在怎么样了?”
其时跛脚四的黑子已占了棋盘的大半江山,下手却越来越慢。那美男子仍闲闲喝茶,一副淡定自若。
我看看棋盘,又看看下棋的二人,越看越糊涂,只得对啼玉摇了摇头。

又是一盏茶时间,白子已被挤到棋盘一角,甚是可怜。那美男子仍是不徐不疾。执黑子的跛脚四的额头却沁出大滴汗来,好半天才出一子。
众人均成了丈二和尚,此刻大气也不敢出。
忽听跛脚四大呼一声:“我命休矣!”但见一只素手行事如风,刷刷连吃了一百多只黑子。这一番变故,看得众人心惊肉跳,满腹狐疑。
跛脚四已瘫坐在椅子上,道:“你好生得狠哪!我从头至尾被你牵着鼻子走,竟连半招也还不了……”此语一出,似乎片刻老了二十岁。

他满目凄怆,转身朝卫无道狠狠叩了几头,直磕的额前血肉模糊,哀呼:“求卫爷饶我一家老小,我跛脚四来日做牛做马,报答卫爷大恩!”
卫无道哼道:“我卫无道说一不二,若今日饶你,还怎么在宜都城立足?”
跛脚四又磕了半晌,见求情不成,竟自一名打手腰间拔过把大刀,呼道:
“只求卫爷饶我一家老小贱命!今日小的输棋败了卫爷面子,以后这宜都城的棋桌上,便再没有跛脚四这个名号!”说罢他高喝一声,挥刀就砍。空中霎时喷出一道血线,方才还在下棋的一只右手已经飞落地上,犹自抓挠着,其形好不惊悚。
卫无道连呼“晦气”,领了一众手下悻悻离去。他的两只断指处亦血流不止,洒了一路的血珠。
小酒肆里一时腥气扑鼻,甚是恐怖。

这番变故下来,人人色变。只那美男子一副闲适模样,竟连眉头也没皱一下。
我只觉这男子心思狠辣行事乖张,实在是个不好想与的主,忙拉了啼玉,想趁着混乱逃下楼去。
谁料那美男子提脚已行至我二人面前,冷声道:“你们现在是我的人,怎么好说走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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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人去楼空,屋中除了一个昏死过去的跛脚四,只剩下我、啼玉、虬髯汉子与那美男子四个。
啼玉年幼,早吓得面色惨白。这男子形容虽美,在我们眼中却如鬼魅,活脱一只玉面罗刹。
我将一双拳头攥得倍紧,道:“我们同阁下并无过节,况且方才还承蒙相助。阁下嫉恶如仇是非分明,还望与我们行个方便。”不过说了几句话,手心也汗湿了。
“哦?你当我方才是帮你们么?”他冷笑一声,“若没听错,两位姑娘说我不男不女。还说,我的一声娇嗔,销、魂、得、紧。”
我暗暗叫苦——原来他最介意的是旁人说他男生女相。想来也是,方才卫无道口出秽言,他却浑不在意。后来不过质疑他是女子,霎时便被剁去一根手指。
我只得辩解:“我二人那样说全无恶意,只因今日女扮男装,才会将阁下误作同类。”啼玉忙也应和,“是呀是呀,全怪你生得貌美,这普天之下怕再也没有……”
“呃——”

一句未完,啼玉口中竟被他塞了只豆沙大包,一时呛得涕泪横流。她咳了半晌才缓过口气,又羞又恼,索性哭将起来。
我拍她后背帮她顺气,道:“你欺人太甚。”
他却一副理所当然,“是她口没遮拦。”又对一旁的虬髯汉子道:“主上,我瞧带两个姑娘着实累赘,不如将这多嘴的小丫鬟独独丢下,你看可好?”
虬髯汉子忙道:“甚好,甚好。”
啼玉闻言忙一把抱住我,“小姐,我要和你一起,我要和你一起……你这恶人,你不许将我与小姐分开!”一张小脸上豆沙馅混了泪珠子,红的黑的,好不热闹。
他却扭了头再不搭理我俩,坐回桌边自顾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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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从听到刘义隆遇险,心里便有些着急,以至被这男子几句话就弄得方寸大乱。需知我愈狼狈,愈称了他的心意。
我尽力镇定了心绪,“今日确是我主仆言语冒犯,还请阁下海涵。望阁下大丈夫胸襟,莫与我等小女子计较。”
他“哧”一声:“这样还算个识礼数的样子。要知逞强好胜或是牙尖嘴利的女子,全无半分可爱。”
我抬头直视他:“不知阁下怎样才肯放过我主仆二人?”
他道:“言语冒犯一事可以作罢。你二人是我下棋赢回来的,要想赎身,便赢我一局。”
我道:“我不会下围棋。”
“那便没有法子了。”他悠悠说罢,嘴角又牵出些若有似无的笑来,像是在逗弄两只滑稽的猴子。

我见无半点回环余地,只恨今日贪看热闹。若是早些离开,也不至于落到这般田地。啼玉却似想起什么来,一哭一顿道:“小姐,方才他只说下棋。下围棋,你是赢不了他,可若是下象棋,他绝不是你的对手。”
“象棋?”他却已经听到了,“一枭、一卢、一雉、一犊、二塞。不过区区六子,能有什么变化?”
他面上鄙夷,却正是生了兴致,即是事有转机。我忙道:“我若说出象棋的好来,阁下可愿赌一局?”
他想一想,“你倒不妨说说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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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时与娘亲在山中寒寺避暑,每年都会遇见一个老和尚。那老和尚自号棋痴,痴的却不是时下盛行的围棋,而是象棋。
每次他缠我下棋,都要满口禅语。我那时心智未开,只觉得心烦。后来年纪渐长,竟从他的零言片语中悟出些道理。所谓一花一世界,这小小的棋盘,说的也正是人生况味。

我问:“阁下心醉围棋,是为的什么?”
他答:“下围棋便若行兵打仗,两军交锋,兵法暗蕴。”
我道:“说的不错。围棋之术,好比行军。人多则势重,占地愈多即胜。虽变化多端,终究局限在战场,只是小乘。”
他道:“哦?那你说什么是大乘?”
“象棋之道,便是大乘。将棋子分等,贵贱不一,胜负只取决于将帅之存亡。然就本领而言,将帅往往是最无能之辈。如此累赘,却要所有棋子拼死护卫,甚至被杀光吃尽,在所不惜。”

他显得饶有兴致,“继续说下去。”
“奕围棋者,只需以全局为重,选择尚多。何况随着双方落子,棋子渐多,好不热闹。而奕象棋者,必承受折马损炮之痛,只为保全无能统帅,着实可悲。如此将一人安危凌驾群体之上,开始还兵将齐全。随双方厮杀棋子渐少,到残局时诸子凋零殆尽,最后往往仅剩孤家寡人,固守老城。我瞧这当中的道理,万事万物也不出其右了。”
“诸子凋零,孤家寡人……”他低头喃喃,玩味几番,形色间恍惚透出一股落寞。不过片刻,却又摇头笑了。他挑眉问我:“你瞧这世间何人不在博弈?何人又不做了旁人局中的棋子?你自诩看透一切,却能逃得过么?”

我道:“虽做不了个完全的局外人,起码知道什么是真正想要。”
他执着茶盏的手似滞了一滞,眼波落在我身上,来回游走着,竟似在认真打量。就这般默了许久,他终于皱皱眉,“噫”了声道:“你们走吧。”
我暗松一口气,忙道声“谢过”,又生怕他反悔,拉了啼玉抬步就跑。
他于背后声音朗朗:“你还是乖乖做个女子的好。否则下次相见,我必杀你。”
我也不回头,“我于扮作男子全无兴趣。倒是阁下,古有曹孟德扮作侍卫捉刀立于床头,你今日扮作仆从,也是要试探世人眼光么?”
他再不言语。
我长舒一口气,与啼玉快步下楼,二人到街上买了两匹快马,挥鞭直往滑台方向而去。






12

12、【十二】 来喜 。。。 
 
 
我与啼玉一路疾行,马不停蹄赶了四天三夜。幼时粗学过几个招式,旨在防身,这番倒也未遇到什么危险。此行愈往北走,流民愈多,路况愈难。待今早赶至距滑台不过十里的郭集小镇,已是满目疮痍,人烟荒芜。
啼玉道:“小姐,我们歇歇再走吧。这样下去,马匹也吃不消了。”

边陲小镇本就贫穷,如今战火一起,更无任何店铺犹自经营。我与啼玉一直找到小镇尽头,最后天色渐暮,只得在镇郊区的一片树林里生了堆火。
啼玉拿出干粮,刚要开口叫我接着,却“哎哟”喊了声疼。眼见一只通体乌黑的小蛇,扭着腰自她脚边游走了。
我忙将啼玉拉过来,扯开她裤脚一瞧——脚踝处有两颗细小的啮咬痕迹,伤口正流出血水,有些发黑。
我心道不好:此处人迹罕至,虽于人事上安全些,却多的是蛇虫鼠蚁。纵然天气渐寒,免不得有游蛇出没。

我小时日子单调,只能看书消闷,于医道上还知道一些。虽钻研不深,也看出这蛇毒不会致命。苦的是眼下全无药材,拖下去也万万不是办法。
我忙从腰间拔下防身的匕首,在啼玉伤口划了“十”字放血,这般草草处理后,又对她道:“你呆着别动,我去找找附近有没有解毒的药材。”

林间仍留有硝烟痕迹,植物死了不少。我寻了大约半刻钟,只得了一味药效极慢的鼠儿果。心忧啼玉的安全,我多拔了几株藏到袖口里,便原路返回了。
待走近火堆,却听到“窸窸窣窣”的声响。我忙丢下火把,小心凑近,见一个满身污秽的黑孩子正背对着我,翻动我与啼玉的随行包裹。啼玉躺在一边,已经晕了过去。

我忙拔出匕首飞扑过去,脑中闪过所有克敌的招式,一手缚住他的双臂,一手将匕首架在他脖子上。这几下已耗尽了我全部的力气。我“哧哧”喘了好久的气,方喝道:“小贼,你干什么!”
那黑孩儿抬起一双眼睛瞪我,眼窝深深洼了进去,空洞得叫我不忍去看。他忽的做出报复似的神情,张口大喊道:“这里有吃的!你们过来呀!”
方才还人烟罕见的树林子,竟片刻冒出十来个衣衫褴褛的人来。
我见他们高矮胖瘦,年龄各异。最小的是我挟持的黑孩儿,最老的约莫已经五十来岁。衣服虽烂得不成样子,却依稀看出是宋朝兵服。
——
这一行人是刘宋军中溃散的逃兵!

他们自四周聚拢过来,小心翼翼地往中心移动。
我见他们渐渐逼近啼玉,忙道:“你们再上前一步,我便杀了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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