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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弄潮郎-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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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墙上螺钿精镂的壁饰,换上一幅宋夏圭的“山水十二景”,他不禁倒抽口气,仔细观之,才发现是临摹之作。画末有一方小小朱印,烙着“佩瑶”二字。“牡丹富贵”给换上一幅娟媚若王献之笔意的行书“归去来兮辞”,文末则是以“落瑛”为款。
  再来就是一张青石书案,错落着笔架子、书册……等等。本来的官家富贵景象一扫而空。
  潮生掌灯,逾越画屏,跨入云瑛的居室内堂,不自禁的一屁股坐在云瑛的床榻上,心思却飘远了。不知怎地,他突然着魔般的想着云瑛的一切。
  头一仰,他枕借属于云瑛的枕,淡淡细细的幽香,钻入他的鼻息。
  他知晓这幽幽清香的气息,是云瑛寤寐所残留的余韵,他不想起身,不愿复拥凄清的空气。
  夜半,一阵冷风袭体,潮生起身欲关上窗门,不意发现好像有人在外。
  是谁?
  他不禁好奇,寻着声息找去,意外的发现一个人——云瑛?!
  他见她不知在烧什么东西,开口询问:
  “你在烧什么?”
  云瑛抬起脸,一双眼深深的敛着,幽幽道来:
  “我在烧什么对你而言也不重要,你问个什么啊。”
  潮生一个箭步上前,突地攒紧她手。
  “你为什么……不像你了?”
  “我不懂你说什么,我就是我啊。”
  他不要她这般冷漠,好像他们只是陌路人般的生分。
  潮生急切的抢过剩余未火化的一叠物事,这才看明白了。那是一笺笺的诗篇,仿佛远古的绝响。
  “为什么要烧这些?”
  云瑛水灵美眸淡淡扫掠他一眼,扯抹轻笑。
  “为什么?我也不知道。”
  潮生觉得她好空洞,那恍若不存的气质,令他猛然想将她握在手中,才能确定她是否真切的立在面前。
  他探手欲持她纤纤素手,不料,她比他闪得更快。
  待他再抬眼看她,他们已分处小径的这头与那头!
  “云瑛,云瑛,云……”
  潮生猛地惊醒。是梦!他捂住唇,想起自己在醒来的瞬间口中喊的是谁的名。
  是……云瑛。
  隆冬十二月,江南第一场雪翩翩翻飞。
  云瑛怎么都没想到何以会弄得自己一身腥,仿佛与自身原先所冀求的渐行渐远。她怎么不明白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龃龉于时日消磨中有着改变,虽是那般的幽微,但是,它是存在的!
  立于一名曰“踏雪寻梅”的优雅庭阁前,云瑛望着未大明的天际,怡然一笑,转身入庭。她麻利的升个火,在煮水的同时,放烹茗的器具与拣选茶叶。
  此处位于一大片梅林中,放眼看去,似一片无尽处的梅林雪海!这幽境,早在昨儿个她便探查过了,至今仍难忘乍到此地的震慑——源于这满山坞的清冷气韵,及淡淡悬浮的蕴借寒香。
  眼光调寄庭外,梅枝闪烁耀目光采,天已透亮,只见晶亮霜雪覆于梅树傲骨,一时之间,云瑛心绪盈满喜乐,因这白色一片的香雪海。
  跃出庭外,云瑛随手捡起地面的一枝梅枝,轻巧上跃,梅枝挥舞,拂下纷纷梅雪。枝头沉雪仿佛落英翩然,形成一副瑞雪降临的景致。
  她像个顽皮的孩子,捧着青花瓷瓮接着降落梅梢的雪花。好一会儿,如愿的收集满满一罐的晶莹雪。
  她仔细将瓮口实实密封,好为髑存。融梅上的沉雪经由封触,历年越久,越发甘美。
  南宋文人辛弃疾有诗云:细雪茶经煮香雪。所谓香雪云云,指的便是梅花上的积雪;再加上蟠香寺的梅坞,素有“香雪海”的美名,所以此处的沉雪自非他处可比拟。
  云瑛合上眼睫,迎和飒寒疾风,领受这何其广却又何其渺小的天地。
  宽阔似迢迢无尽处的翰海,却又微渺若三千世界的一角,涵容了一切——有山、有水、有人间、有……烟火情缘。
  云瑛在雪地划过一道涟漪,款摆如一片飘零花,独舞宇宙之间。她恣意纵情的挥舞衫袖,卷起阵阵梅花拂雪乱,旋转旋转,强烈的晕眩,抽离了一切。
  她仿佛看见了另一个自己一颗不能规范轨迹的流星。
  去吧,去吧,再没有牵系,再没有羁绊,只欲乘风而去。
  两个箭步外的一株梅树后,隐约可见一人影,一个玄色身形似生根般的文风不动。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气,又巧合的与她独处同个时空中,他不能自己的倾醉于她举手投足间挥霍流泄的光华。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女,又非心热情切的人间女儿,而是他未曾闻过的生命落款——清畅悠扬的迦陵纶音。
  云瑛任性的以足为笔,圈绘出一朵又一朵娉婷菡萏,俯瞰自己的杰作,她笑了,笑得自在畅意、肆无忌惮。因陡然止步,一个不稳,她俯身醉卧雪地,以掌覆脸。好久没那么放松了!
  透过细细指缝,丝丝冬阳筛过梅影,揭开手,眼帘倒映着一张含笑的俊脸。
  “你在做什么啊?云姐,躺在冷冰冰的雪地上很有趣吗?”
  云瑛见是程然生,开心的怡然微笑。
  “帮个忙,扶我一把吧。”
  然生欣然从命,拉着她手一把站起。
  云瑛拍了拍身上的雪,满眼狐疑的瞅着他直瞧。
  “我说你这富贵闲人怎么会在这儿?”
  “谁要我一回府便想同姐姐你挑灯夜话,不见你在府,那我自是一刻也待不住啦!这一处一处寻啊觅的,总算得见云姐。”
  云瑛一脸不信。“你啊,说话总喜欢多几分虚头。”
  “不假不假……我岂敢有假呢。”然生俊眸转啊转。
  “哦,是吗?真若子期所说,你怎么出现得真是时候啊?”
  “念及云姐,兴之所至,便步及此,想来是咱们心有灵犀。”
  “就不知道这担心是否由衷?”云瑛说来似笑非笑。
  然生爽朗一笑。“再真不过了!否则岂能让我在这浩瀚的香雪海中找到你呢。”
  云瑛唇边一抹轻笑,秋波流慧的直瞅着然生,揶揄道:
  “你是寻了……可为什么不爽快现身相见呢?偏生躲在一旁偷瞧。”
  “就怕扰了姐姐的好兴致。”
  “哼,言不尽意,最坏的家伙才这样。”云瑛睨他一眼,口角笑意难掩。
  然生深深一揖,语带恭谨的道:
  “小弟只有恭敬不如从命喽!”一面说,一面顺着余光,往身后两箭步的一株梅树偷觑,然生闷笑在心。就不信“他”置若罔闻!
  待再回神转顾云瑛,只见她正取过堡熟的水,意态自得的注水于壶中。她不轻忽每一个环节,但于谨慎外,还有分行云流水的潇洒。
  “你尝尝吧。”
  眼前多了一只碧晃晃的茶杯,云瑛微笑的看着他。
  “不用担心,我的茶没毒的。”
  然生接过茶杯。“真是受宠若惊,我今儿个真不知走的啥好运。”
  然生将杯子凑近鼻端,让这馥郁茶香将他缓缓圈绕。光这茶香便叫人销魂,更遑论啜饮后的滋味儿了。
  “比之暮霞呢?比之你那好二哥呢?”
  “我说嘛……若没这么样灵巧人儿、这样的灵巧心思、这样的巧手,又这般恰到好处的火候,不能成就这样摄人心魄的幽幽香韵。”
  他摇头晃脑的一边称赞,一边踱步来到云瑛身畔,定定的直望向她,眼底是一片煦煦春风。
  “说得这般谄媚!古云:巧言令色,鲜矣仁。”云瑛撇唇,水眸却是盈盈笑意。
  两人烹茶观雪,言笑晏晏。飕飕寒栗冬风席卷而过,云瑛瑟然一缩,然生看在眼底,忙卸下自己身上所覆的貂皮大氅,转披挂在云瑛肩头。
  然生又不禁朝左后方偷瞄。就不知道“他”目睹这一幕情状,会做如是想?
  云瑛回过颈项,恰好与然生四目相对,从他带笑的眼中看出些许玩味,不由好奇,微微一笑。“何时变得如此知情解意呢?这么没事献殷勤。”
  然生拾起落在她肩头的梅瓣,与云瑛形成暧昧的姿态,扬抹轻笑。
  “就当是我喝茶的茶资吧。”
  云瑛似笑非笑的侧瞅他一眼,把玩着袍裘的带子,凉凉的道:
  “得了,早知你心中看我是这么刻薄哩!”
  然生笑嘻嘻的凑嘴覆耳:“可是大大的冤枉呢!”
  云瑛趁势转手去拧他耳。“你这疲懒家伙,还说我冤你呢!”
  然生虽吃痛,但是俊脸上犹是笑容满面,就听他讨饶:
  “云姐姐,你就饶了我吧!”
  这厢两人若和煦暖阳,春意溶溶;那厢隐身梅树后探看大半天的程潮生,却是森冷着脸,冷肃的面孔有着强自压抑的怒气。
  只觉一阵阵酸涩在胸口翻腾,这会儿他总算明白为什么府中下人会谣传着关于“叔嫂暧昧”的流言了。这么样不避嫌、肆无忌惮的笑谑嬉闹,怎能不让流言甚嚣尘上呢!
  一个是自己的妻,一个是自己的手足同胞,他不由想起曾经由宁生、芊茴和他三人主演的三角戏码。难道这戏还会再重演一次?望着另一厢的两人,他眼底仿佛重叠了影像。他是否仍是被淘汰的那位?
  潮生突觉吹上面颊的风,好冷!
  然生嘴角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悠凉笑道:
  “你总算出来了,我还以为你打算就这么耗上一辈子的时间傻站着。”
  在云瑛离开后,他终于走出梅树,冷冷的瞪视正悠然品茗的然生。
  “哼,照你说来,你是早知道我隐匿在一旁喽?”
  然生兀自缓缓吹散一盅茶香,但笑不语。
  潮生闷声不响的落坐于适才云瑛所坐的位置上,看着然生漫不经心的模样,心下一阵无名火上涌,冷笑道:
  “你自个儿不修边幅、罔顾人言,谁也懒得搭理你,可你不用硬是拖累你嫂嫂。”
  然生没料到他这回少了一大番的拐弯抹角,倒像个炮杖,见人就轰。
  然生仍是垂眼品茗,直待一杯饮尽,才慢条斯理的回答:
  “有什么不对吗?”
  潮生看他一脸漫不在乎,一股怒意往脑门直冲,猛地站起,俯视依旧文风不动的然生,再耐不住气。“她是你的二嫂子。”
  然生抬眼与潮生四目相对,呵呵一笑。“原来云姐还是我的二嫂子啊。”
  潮生寒着俊容,冷肃的轻哼:“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云姐就是云姐,我只当她是我的知己、我的云姐。”
  潮生看他说得理直气壮,一股气来,怒不可遏的獐手打掉然生手中茶杯。
  “你怎么能说得这么理所当然?!她是我用八人大轿名媒正娶的妻子,你听明白了吗!你凭借着什么,竟能张狂轻放到这等地步!只要我没下一纸休书,她到死也只能是我的妻,你的二嫂。”
  然生不怒反笑,悠悠轻扣石案,凉凉一笑。
  “哦?从啥时开始,我的好二哥把云姐视为妻子?”
  潮生浑似雷极,定定的不知适才自个儿到底说了些什么。他多久没有像现在这么不经心的流露出自己的情绪转折?多久了……
  他望向然生若幽潭般深沉的眼瞳,随即束敛心神,又换上一脸静定的神气,换了个为人兄长的口吻:
  “你明年的春闱将近,还是多拨点心思,好好考个功名为是。”
  然生看不过潮生这么别扭闷气的脾气,好不容易总算看到点人味,没一会儿他又摆起兄长架子。他扬一抹嘲弄,淡笑。“你真以为我在乎?”
  潮生除视着然生说话的神情,如迷离、若氤氲,仿佛清烟。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遂转而注意桌案上陈放的茶具,顺手注满茗壶,极为娴雅的冲泡一壶隽永。
  然生旋而步出雪堂之外,望着满坞的梅花,轻叹:
  “上天从未待你有亏,只是让你自己给误了。”
  潮生握杯的手险些惊滑,他力抚心下惊骇。然生一语,刺得他心口恍若针炙。
  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儿似抽纱般,一圈一圈缠缚着他,再不能挣逃!
  西院厢房中,云瑛坐看另外三人里里外外不得闲。暮霞掌灯将内室照得一片明亮;琴儿端着水盆往她走来;瑟儿则因琴儿入室的瞬间,一阵寒风袭骨,忙着直呵手。
  云瑛移步妆镜前,将安插在自己发上无几的饰物一一取下,手上取来一把牙梳,她梳起自己一头细致的青丝。
  暮霞称职的至云瑛身畔接过牙梳,继续梳着主子那如流泉的发丝。
  “小姐,今天一早,你又一人独自寻幽访胜了。”
  云瑛听她相询,漫不经心的答道:
  “放心,这没人会责你,不是吗?况且,你们不是一向习惯了吗?”
  云瑛在琴儿的伺候下,脱鞋褪袜,光着纤细足踝,享受着温暖水泽缓缓浸没的惬意。她微微仰起颈子,换个舒适的姿态,才悠悠启唇:
  “我采集雪水或露水的时辰偏早,往往天未大明,我便得起身,不叫起你们,实是舍不得你们太过劳累啊。”
  取了条碎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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