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尸骨袋-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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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在这儿?”我喊了一声。
  丁零声停了下来。周围先是静悄悄的,随后传来一个女人的惨叫,这叫声来自每个地方,从洒满阳光、漂浮着微尘的空气中宣泄而出,仿佛汗水从滚烫的身体里透出。声音里交织着愤怒、恼火、悲伤……但更多的,我觉得,是恐惧。我也发出了一声惨叫,我实在忍不住。我在黑洞洞地窖阶梯上听到无形的指节敲击墙板的时候也吓坏了,但这比那要可怕得多。
  这惨叫始终没有停。它只是渐渐淡去,如同那孩子的哭泣声渐渐淡去,仿佛发出尖叫的人被迅速地沿着一条长廊朝远离我的方向带走了。
  至少它消失了。
  我靠在书架上,手掌紧贴着T恤衫,心脏在下面狂跳。我大口喘气,肌肉感受到那种遭到严重惊吓后产生的古怪的爆炸的感觉。
  一分钟过去了,我的心跳渐渐缓和,呼吸也一同缓和下来。我站直身体,摇摇晃晃地跨出一步,双腿站稳后又走了两步,然后站在厨房门前,看着客厅。壁炉上方,驼鹿本特正用玻璃眼睛回望着我,脖子上的铃铛一动不动地垂挂着,毫无声息,它边上有一个阳光留下的亮斑。只听到厨房那只傻乎乎的菲力猫时钟的滴答声。
  一个念头不断地冒上来,即便在那个时候,这个念头说:那个惨叫的女人就是乔,我妻子的阴魂还住在莎拉…拉弗斯,而且她很痛苦。不管她死了与否,她很痛苦。
  “乔?”我轻声问道,“乔,你——”
  那哭泣声又开始了——一个吓坏了的孩子的哭声。与此同时,我的嘴和鼻子里又一次充满了湖水的腥味。我一只手抓住喉咙,窒息般地咳嗽着,心里吓坏了,然后扑到水槽上吐出来。像上次姨样——我并没有咳出一大摊水,除了一小口痰外什么都没有。胸腔灌满水的感觉消失了,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我站在原地,紧抓着工作台,俯在水槽上,看上去像个晚会后把一夜的瓶装狂欢吐得一干二净的人,我的感觉也是一样——头晕眼花,筋疲力尽,迷迷糊糊的搞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
  最后我再次直起腰,抓过洗碗机把手上的毛巾抹了抹脸。冰箱里有茶,我太想来一大杯塞满冰块的冰冻茶了,我正要把手伸向冰箱门把手,突然停住了。那些蔬菜水果模样的磁贴再一次围成了一个圈,中间拼出一行字:
  救命我快淹死了
  又来了,我心想。我要离开这儿。马上。今天就走。
  然而一小时后我却坐在闷热的书房里,身边的桌上放着一杯茶(里头的冰块早就融化了),只穿着短裤,迷失在我自己创造的世界里——在那个世界里,一个名叫安迪?德雷克的私人侦探正在试图证明约翰?夏克福并不是那个绰号“垒球帽”的连环杀手。
  我们是这样活着的:每次只过一天,每次只吃一顿饭,每次只受一次苦,每次只呼吸一次。牙医们每次做一个牙根管治疗;造船的每次造一个船壳。如果你写书,你每次写一页。我们从我们已知的一切、以及我们害怕的一切跟前转过身。我们阅读商品目录,看橄榄球赛,我们选择斯普林特而不是美国电话电报公司(斯普林特是美国移动电话网络公司;美国电话电报公司是美国传统的电话公司。)。我们数天上的鸟,即使身后的脚步声告诉我们有人走进来,我们也不回头;我们说是的,我也认为云彩常常看似其它东西——鱼啊,独角兽啊,骑马的人啊——但其实它们只是云而已。即便云朵里面亮起了闪电,我们仍会说它们不过是云而已,然后把注意力转向下一顿饭、下一场痛苦、下一次呼吸、下一页。我们就这样活着
  第16章(上)
  写作是头号大事,知道吗?写作最重要。
  我害怕换房间,更别提收拾起打字机和刚起步的薄薄手稿,把它们带回德里了。这么做和在暴风雨天把婴儿带到屋外一样危险。于是我留下来了,但还保留着一旦事情变得太怪就搬走的权力(就像烟鬼们总是保留着咳嗽加重后戒烟的权力),一个星期过去了。这个星期里发生了形形色色的事情,但直到我星期五在主街上遇到麦克斯?德沃尔之前——那天该是七月十七日吧——最重要的是一件事就是我一直在写小说。倘若能够完成,我打算给它取名叫《我儿时的朋友》。也许我们总是认为失去了的东西才最好……或本该是最好的,这点我不敢肯定。但我肯定知道一点,在那个星期里,我的真实生活主要是围绕着安迪?德雷克、约翰?夏克福德,以及一个出现在背景深处的模糊的影子——雷蒙德?贾拉迪——约翰?夏克福德儿时的朋友,那人有时戴一顶垒球帽。
  那个星期里,房子里的怪事继续着,但没那么嚣张了——什么都比不上那声惨叫,它能让你的血液凝固。有时候本特的铃铛会响一下,有时候那些蔬果磁贴会再次围成圈……但中间再没出现过字,至少那个星期里没有。一天早上我起来发现糖罐打翻了,让我联想到玛蒂关于面粉的故事。打翻的糖粉里没写什么,但留下一个胡乱的笔画——
  仿佛什么东西想写什么却没写成。如果是这样,我很同情。我知道那是种什么感觉。
  我参加可怕的埃尔默?德金的听证会是在十号,也就是星期五,此后的那个星期二我沿着主街往沃林顿山庄的垒球场走去,想偷偷看一眼麦克斯?德沃尔。当我能听见远处的叫声、欢呼声和击球声时已经快六点了。一条标有乡村路标(一些橡木箭头上烙着“沃”这个字)的小道穿过一个废弃的船屋、两个小工棚、以及一个半掩在蓝梅藤后面的凉棚。最后,我穿了出来,发现自己站在球场中外野(中外野,棒球场外野的正中间部分,远离本垒。)远处的空地上,地上随处可见的薯条袋子、糖纸和空啤酒罐告诉我,人们有时从这个有利位置观看比赛。我忍不住想起乔和她那位神秘的朋友,那个穿着咖啡色旧运动衫的大个子男人,他一边笑一边用手揽着她的腰把她从赛场边带走,两人一起往主街走去。整个周末里,我有两次几乎要给邦尼·阿莫森打电话,想看看是不是能找出这个男人,找到他的名字,但两次我都放弃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每次我都这么对自己说。让它过去吧,迈克。
  那天晚上,我独自站在中外野后的场地上,想到那个曾骂我是骗子、而我又让他见鬼去的老头通常把轮椅停在本垒挡网后面,觉得自己站在这么个远离本垒的位置比较合适。
  其实我无需操心,德沃尔没有出现,可爱的萝盖特也没有。
  我瞧见玛蒂站在一垒线挡网后面,身边站着约翰·斯托尔,他穿着牛仔裤和翻领衫,红头发压在一顶纽约麦兹队的棒球帽底下。他们边看比赛边聊天,老朋友似的,球赛进行了两局后才发现我——足以让我对约翰的位置羡慕不已,甚至有些妒忌。
  最后有人击出一记长球,往中外野飞来,中外野背后的树林是唯一的屏障。中场手连忙向后退,球从他头顶高高越过,一直飞向我站的位置,眼看要飞过我的右面。我不假思索朝那个方向跑去,抬高膝盖穿过外野和树林间的修剪得齐齐的灌木丛,心里祈祷它们不要是有毒灌木。我右手一伸,抓到了球,一些看热闹的人欢呼起来,我也笑了。中场手用光着的右手拍打垒球手套的掌窝以示祝贺。同时击球手沉着地在垒间跑动,他知道自己刚击出了一记漂亮的本垒打。
  我把球抛给接球手,回到自己在糖纸和空啤酒罐间的老位置,我回头朝远场望去,玛蒂和约翰正看着我呢。
  如果有一件事能证明我们无非是另一种动物——一种多了一点儿脑浆却多了许多自命不凡的动物——那就是:当我们非得靠手势来传情达意时,能表达的意思却少得可怜。玛蒂把手紧扣在胸前,脑袋向左靠了靠,眉毛往上翘了翘——意思是“我的英雄”。约翰微微低头,把手指伸到额角,好像那儿有点痛的样子——“你是个走运的家伙”。
  等他们做完这两个手势,我指了指本垒后的挡网,然后耸耸肩作为提问。玛蒂和约翰都耸耸肩作为回答。一局后,一个满脸雀斑的小男孩跑到我站在地方,过大的乔丹球衣在他小腿边翻动,像穿着条裙子。
  “那边的人给我五毛钱,要我告诉你,晚一点给洛克镇他住的酒店打电话。”他边说边指着约翰,“他说你要回话的话再给五毛。”
  “告诉他我九点半打给他,”我说,“可是我没有零钱,你愿意要一块钱吗?”
  “嘿,好,算你有钱。”他一把抓过钱,转身正要走,又转了回来,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还没换齐的牙,衬着垒球队员们的背景,他看上去像诺曼?洛克威尔(1894…1978,美国著名插图画家。)的画中人。“那人还说告诉你那球接得烂透了。”
  “告诉他以前别人也总是这么说威利?梅斯的(美国老一代的著名棒球明星。)。”
  “威利什么?”
  哎,年轻人。哎,这世道。“只要这么说就行了,孩子,他会知道的。”
  我又呆了一局的时间,但直到比赛后半段,德沃尔仍未现身。于是我沿着来时的小路返回,路上遇到一个捕鱼的站在石头上,还见到一对年轻人手拉手从主街上往沃灵顿方向走。他们跟我打招呼,我也跟他们打招呼。我感到孤独而满足,相信这是种少有的快乐。
  一些人回家时习惯查看电话答录机;那年夏天我查看的是冰箱门。“伊呢…米呢…齐哩比呢”,就像驼鹿伯温克(美国卡通剧中的形象。)说过的,鬼魂们有话要说。那一晚它们什么都没说,虽然蔬果磁贴重新拼成了一条蜿蜒的带子,像一条蛇或者是一个打盹的“S”。
  过了一会儿,我打电话给约翰,问他德沃尔在哪儿,他用语言重复了一遍他早已用手势所作的精简的回答。“这是他回来以后头一次错过比赛,”他说,“玛蒂试图向几个人打听他是不是还好,大家的看法好像是……至少据人们所知是这样。”
  “你说她试图向人打听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一些人甚至不愿意和她说话。用我父母那辈人的话说,就是‘和她划清界线’。”瞧,伙计,我心想但没说出口,我比那辈人年轻不了多少。“后来她的一个老朋友终于和她说话了,但人们对待她有种一致的态度。奥斯古德这家伙也许算不上是个好销售,但作为德沃尔的狗腿子,他倒是成功地把玛蒂同镇上其他人分开。这是个镇子吗,迈克?我真弄不明白。”
  “这就是T镇,”我茫然地说,“你无法真正解释它。你真相信德沃尔贿赂了每个人?可这还是无法解释镇上人那副无辜平和的样子,不是吗?”
  “他到处花钱,还让奥斯古德——也许还有福特曼——散布流言。镇上的人看上去至少和政治家一样老实。”
  “那些被收买的人?”
  “是啊。哦,我见到了‘凯拉出走事件’里有可能替德沃尔作证的一个主要证人——乔伊斯?梅瑞尔。他和几个亲信就站在工具棚那边。你有没有注意到他?”
  我说没有。
  “那家伙准有一百三十岁了,”约翰说,“拄的拐杖有个大象屁眼那么大的金杖头。”
  “是《波士顿邮报》拐杖,由这儿最年长的人保留的。”
  “这我一点儿不怀疑他是通过诚实手段得到的。只要德沃尔的律师让他踏上证人席,我一定叫他掉层皮。”约翰洋洋得意的自信中露出一丝寒气。
  “我敢肯定。”我说,“可是玛蒂的那些老朋友又怎么会疏远她呢?”我回想她曾说过讨厌每个星期二的夜晚,讨厌想起在她和丈夫邂逅的地方球赛还在照旧进行。
  “她还好,”约翰说,“我想她已经放弃了他们中的大多数,就像放弃一场注定了打败的仗,不管怎么说。”我对这点持怀疑态度——我仿佛记得对二十一岁的人而言很少有注定要打败的仗——但我什么也没说。“她一直在努力坚持。她又孤独又害怕,我猜她自己心里可能已经开始放弃凯拉了,但现在她又找回了信心,这主要多亏遇见了你。她说你那一刹那给她带去了想都不敢想的好运。”
  是吗,也许吧。我突然想到乔的大哥弗兰克曾说过,他不认为世界上存在“幸运”这种东西,只有命运和正确的抉择。接着我又回想起T镇地下纵横交错着无数光缆的情形,那些看不见但像钢铁一样强大的联系。
  “约翰,听证会后的这些天里有个最重要的问题我忘了问,我们这么关心的监护权案……究竟有没有提上日程?”
  “问得好。我通过三个途径查过,贝松奈特也查过,我认为还没有,除非德沃尔和他的人真的作了大手脚,比方说把案子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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