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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枪老太婆-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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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老是这样下去不行了,玉璧和大家商量后,派人用滑竿把山下一位七十多岁的老医生毛老先生请上山来。我们扶着头发胡子都白了的毛老先生,到各个山洞去看病人。老人家看见我们没有穿的,也没有盖的,围着火堆在取暖,不禁满腹疑惑:“你们过得这么苦,到底是干什么的?”金积成在一边说:“老人家,不说您老不知道,一说您就明白了,这位就是当年带领大家赶走了军阀罗泽洲、如今又带领我们和杨森打仗的廖玉璧廖大哥。”
老人一听,后退半步,眯着眼睛把玉璧打量了好半天,才连连点头说:“哦哦,是廖大哥呀,久仰久仰……哎呀,你们处境如此艰难,还在为老百姓打仗,真是威武不能屈,令人钦佩,令人钦佩!”说着,他一一给同志们看了病,个个都开了药方,总共要捡三四十副药。
我说:“下山去捡这么多药,恐怕人家要起疑心。”毛老先生说:“没关系,我去买,就说我自己买的药。同样的药称在一起,你们拿回来自己分。”
大家听了这话,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最后夏林才说:“老人家,不怕你笑话,我们这些人中间,恐怕没有懂药性的。”老人沉吟片刻,说:“这样吧,我的幺儿跟着我在药铺里混过几年,还懂点医,明天我叫他上山来跟着你们,顺便带些药上来。你们这么多人,生活又这样苦,没个医生怎么行。”老医生这话一出口,我们都喜出望外:山上要有医生了!
第二天,他的幺儿就带人挑了三挑药上山来,还带来了四床铺盖,一把称药的戥子。为了照顾他,我们就喊他同老和尚一道吃伙食,怕他扯红了,以后取药不便,就喊他彭老幺,不喊他的本姓。
彭老幺带来的四床铺盖虽说很大,两头挤着盖,也只能盖二十个人,只能让重病的盖。但他们你推我让,没有一个人肯盖。我说:“你们不晓得找个医生好不容易,你们把病拖厉害了,怎么办?重病的盖。叫谁盖,谁就盖,服从命令。”这才把一个个安顿下来。
病人将息要营养,可是我们连饭也没得吃,到哪里去找营养?彭医生说他上山的时候,看见猫儿寺一带遍山野生的爬地四季豆,那是除湿的好东西。我赶快就派人摘来,给病人掺米煮稀饭吃。
等同志们的病渐渐都好了,已经是四月间了,按时令插下的秧子有的已经薅过了头道,更多田土受了前段时间炮火的影响,还荒着。玉璧就派大家下山去找秧苗,先找几担回来栽着再说。可是秧苗找回来了,田还没犁,要边犁边栽秧,还得去找犁头。有的田是干田,要灌水,就把山上的楠竹砍来,对剖开,一片一片地连起来把山泉水引到田里。一时间满坡上砍的砍,剖的剖,绑的绑,到处都是竹子和人,真是“人多好种田”。
那边的犁头找到了,可是没牛,要用人拉。大家都站在田坎上不动,说这活路恐怕要个角色才拿得下来。唐俊清一挽袖子说:“拉犁头,当老牛,你们都不愿意,我来!”说着就脱了鞋跳下田去。把绳子拉上了肩。可是唐俊清毕竟身子单薄了些,那犁头动也不动。大家正在七嘴八舌,金积成过来了,一见唐俊清那脸红筋涨的样子,就发火:“你们怎么光在田坎上说风凉话,又不下水?”
我说:“金积成,你这个大块头,怕得行!”
金积成二话没说,跳下水去接过唐俊清手上的绳子就上了肩,一使劲,犁头就走起来了,而且走得很快。田坎上的人们全都欢呼起来,喊着号子为他加油。按着几支犁头都下水,两个人拉一副,你追我赶地使劲。这边一犁过,那边就用人拉着靶,耙平了就下人栽秧子,其余的人挖旱地。
按当地的习俗,栽秧要唱栽秧戏,唱得越热闹秧子发得越好。马福林唱过木偶戏,有人就喊:“马福林,把你的木脑壳戏唱起来!”马福林果然就把戏台子搭起来了。玉璧一看,兴头来了,拿出了笛子,悠悠地吹了起来。陈仁勇拿把三弦坐在石头上,陪着夏林唱主角。夏林遇到这种场合,哪里还有不尽兴的,他一会儿唱小生,一会儿唱花脸。有人在一边起哄:“夏林,来个青衣!”他果然把嗓声一变,扭扭捏捏地唱起青衣来,惹得大家哄堂大笑。
笑完了,夏林做了个怪相,说:“大姐,你把耳朵蒙上,我们要唱幺妹了。”
我说:“唱什么幺妹?”
“就是元宵节耍彩船的车幺妹。不过嘛,栽秧子是野地里唱的,稍微要怪一点。”
我说:“不行,不能唱怪的,要尊重女性。”
“嗨,唱幺妹就要像个唱幺妹的样子,不怪有啥唱头?”正吵着,陈仁勇不耐烦了,一亮嗓子唱了起来:“哥在坡前把秧栽,幺妹绣房不出来……”
有人在喊:“不要听他们唱的那些怪眉怪眼的,我们欢迎廖大哥唱一个,唱个《目连救母》!”
玉璧被众人拉了出来,也不推辞,一昂脖子吼道:“我们是——铁打的臂,铜铸的肩……”
满山遍野的人都给他打和声,唱得映山映坳的,真是热闹极了。
一连几天,我们白天晚上都在抢种,没有月亮,就打火把。田里的黄鳝见了火光都出来了,大家就拿着竹片去夹黄鳝,七手八脚地剔去骨头,又到坡上找了鱼香草来,煎了几大锅。
徐老和尚念完经,也走出庙子来看我们。我们栽种的这些田土,大多是宝顶寺和附近几个庙的庙产,眼看要因为战火耽误了,现在叫我们满载满插了,喜得和尚和佃农们都闭不上嘴,连给我们做的菜,油水也放得足足的。夏林见了徐老和尚,连忙喊道:“老师傅,多谢你的菜油,快来尝尝我们煎的鳝鱼。”
老和尚一本正经地说:“我看分明是黄鳝,你们硬要说是鳝鱼。阿弥陀佛,老僧不吃。你们在这里为革命流血,是大慈大悲为众生立大功的人,吃了不碍事的。”说着就在玉璧身边坐下来,很感慨地说:“廖大哥,我们出家的人,本应跳出三界之外,可如今也是在劫难逃。你说说,自古以来,我们和尚就不问红尘中事,不服劳役,也不完官税,更没听说要提我们寺庙的庙产的。可是现在,他杨森就要提,还容不得你说个不字。这还不说,你廖大哥也是见多识广的人,该没听说过哪朝哪代的香客们上山来烧香,连香烛都要交税的事吧?可是现在就是要交!唉,这世道,也太不像话了,连和尚都不得安宁。细细想来,这‘自古天下无义战’的话,也不完全对。只要人间有了劫难,上天总是要有对策的。你看,秦亡之后列国纷争,天下大乱,上天不是派了赤龙汉高祖下界,斩了白蛇,平定了天下吗?金兵进犯中原,佛祖不也是将大鹏神鸟遣下凡界,投生为岳飞大元帅,轰轰烈烈干了一场么?这些都是正义之师!就像你廖玉璧,你陈玉屏,本来生在富足之家,书香门第,却放着好日子不过,出来住岩洞,吃蕨根,为老百姓浴血奋战,你们不就是和岳元帅一样的正义之师吗?廖大哥,你们的难处,我都晓得,你们帮了我的忙,我也记在心里。我老和尚在山上几十年了,过去不管什么军队来,尽量地吃喝玩乐不说,还要抢些东西走。你们才真是人民的子弟兵啊。这样吧,不仅是这一坡的田土,今年所有的庙产收的租子,我都不要了,全给你们作军粮!”玉璧和我听了,连忙说:“这怎么使得,山上山下这五个庙的这么多和尚,一年都不吃饭了么?”
老和尚犟不过,就说:“好吧,我替你们保管,要吃来拿就是。”
金积成说:“这不行,我们几百号人光吃你,不是要坐吃山空了吗?我们自己还得多想些办法。”
坐在一旁没开腔的医生彭老幺突然说:“我们喂猪好不好?我哥哥喂的老母猪要生了,我去要奶猪儿。”忠厚的向老大连忙说:“要得要得,我在屋头喂猪就在行得很,像我们这片山上,放他妈一百只猪儿都没问题。”
大家又七嘴八舌地出主意,这个说可以喂鸡,那个说鸡爱害瘟,还是喂鸭喂鹅的好,长得快,又有肉吃又有蛋吃……老和尚听了,呵呵地笑着,说:“办法还多,办法还多啊。比如每年六月,我们都要办香火会,一个香会赚的钱,可以让你们的人敞开肚皮吃个半年一年没问题。等天气暖和了,不办香会的时候我们就常常出去讲经说法,募功果,宣传华蓥菩萨的灵验。我们还要到外面领皇经来念。念皇经,施主要出供果钱。我们说,供糖供果要天天换,不然不新鲜,菩萨吃了要生气的。”
夏林听到这里,扑哧一下笑出声来,玉璧瞪了他一眼,他连忙捂着嘴,怕老和尚生气。
老和尚大度地说:“没关系,我们现在关起门是一家人。我们佛法普渡众生,你们也是为人民造福,只不过我们是虚无的,你们是实在的罢了。夏林兄弟,你莫笑,常言说穷算命富烧香,你看那些抬着九品大香上山来的人,有几个是慈悲心肠的好人?为富不仁嘛,不使劲敲他一下怎么行?只是这话不能拿出去随便说就是了。”
这下子连玉璧也忍不住,和大伙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香火盛会
农历五月,华蓥山上真正的春天来到了。山绿了,水绿了,满山遍野都是色彩缤纷的野花,香气扑鼻。我们种的庄稼,也都快成熟了,苞谷一根根长得粗粗壮壮的,吐着红须,墨绿肥大的叶子在风中摆来摆去;块块梯田里的秧苗,绿得要滴出水来,也含苞吐穗,齐崭崭的叫人真喜欢。
一年一度的香火会也要到了,各个庙子里的和尚也正在忙碌着,准备接待香客。
其实啊,老和尚说的那许多办法中,办香火会是最好的一个办法。民间相传每年的六月十九,是观音菩萨得道的日子,华蓥山的香火会,就从六月初开始,一直办到六月三十,在当时全川北是出了名的。届时不但附近的几个县连同重庆的香客都来进香,连周围团转的叫化子也要来个一百两百的,不愁讨不到饭吃。一个香火会下来,光是香烛钱,山里的和尚们除了留够积蓄,吃个一年还有余有剩的。如果我们再想点其它办法,参加进去,不但可以解决这么多人的生活,还可以做好多工作,问题就在于这么多人,怎么去做才能不出事。
我们正商量,徐老和尚来了,闷闷不乐的样子,一坐下来就说:“瘳大哥,香会快了,你们的人,恐怕要让一下啊。”玉璧笑着说:“老师父,我们正商量这事呢。要让呢,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有我们在,你的香会恐怕还要兴旺些。你看,你们不是人手不够吗?我们的人可以装成老百姓,在山上摆摊卖小吃,唱戏凑热闹,把你的香会搞得红红火火的。香会红火了,说山上‘闹共匪、毁庙子、砸菩萨’的谎言也不攻自破了,以后不论是上来烧香还是请你们去讲经的不也就多了吗?这‘山上太平’的话一传出去,敌人也就不来骚扰了,我们不就可以平平安安忙秋收了吗?更重要的是,香火会办好了,我们的人化装成小商、小贩就能多赚钱,就能增加一部分收入,解决生活问题。当然对于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就是可以摸清敌情。比方说吧,那些抬上山来的九品大香上,不是有出功果的名单吗?”
“有的有的,凡是出了钱的,上面都有名字,前面是会首,一架香总有好几百个名字。”
“对呀,那些会首好多都是地方上的恶霸地主,这名单对我们的用处大得很呢。”
老和尚听了,一下子也悟了过来,满心欢喜地说:“对呀,我们抽签的签条上还要说劝世文,今年我们把劝世文也换个新调调,把穷人们都团拢来。”
还在五月二十几上,香客们就陆续上山了。沿山的路上,虔诚的人们抬着九品大香,那香架上扎着一层层漂亮的莲花,莲花心里插着九根小碗粗的大红烛。每抬香架后面,都跟着一大群香客,少则几十人,多则几百人。他们或者端着装满了香烛的香盘,或者手里举着三支一炷袅袅燃着的香火,人人口中念念有词,亦步亦趋,在平时冷冷清清的山路上,牵起了一条从早到晚不间断的长龙。香烛撩起的烟雾中,还响着阵阵热闹的锣鼓声,响亮的唢呐吹得一家赛过一家;还有那些更图喜庆的,请来了耍狮子龙灯的班子,引得一路上的香客们,大声地喝彩……刚刚忙过了春耕的人们,把一个虔诚的宗教节日,注入了欢乐鲜亮的色彩,在其中尽情地舒展着疲惫的筋骨。
玉璧在彪子山上训练出来的那一大批人,这次全都派上用场,各自化装成算命的、看相的、打莲花落的、说劝世文的以及力夫,在香客中活动。马福林在宝顶寺外的大坝子上唱起了他的木脑壳戏,戏文都是诸如《林冲夜奔》、《武二郎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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