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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球的红飘带-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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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过,就和朱德一起来到江岸上。往下一看,一种从来没有见过的触目惊心的场面,使他们的脸色立刻变了。面前,在二三百公尺宽的江面上,星星点点,不断漂过红军战士的尸体,死亡的骡马,以及散乱的文件,中华苏维埃共和国的钞票,还有红军战士圆圆的斗笠……红色指战员的鲜血已经染红了江水。
  这种场面,使久经战阵的人也不免痛心疾首。周恩来不禁低下头去。朱德那张农民脸绷得象铁板一般。他们竟好半天没有说话。
  “快走吧,飞机又转过来了!”周恩来的警卫员小兴国尖着嗓子喊道。
  周恩来和朱德这才转过身来,沿着江岸向南面界首渡口走去。警卫员为了减小目标,隔了一段距离,拉着马走在后面。
  界首,坐落在湘江西岸高高的河岸上,南距兴安三十余里,是一个约有三五百户的小镇,一色青砖瓦房。红军用许多小船相联接,在这里搭了一座浮桥。浮桥上正川流不息地通过红军队伍。周恩来和朱德从队伍旁边走了过去。桥头上一片人声,骡马的嘶叫声和杂乱的脚步声。在高高的江岸上,有一座高高的祠堂式的房子,两边翘着风火墙,门上刻着“三官堂”三个字。房子前面,有一个颇为粗壮的军人,在那里背着手踱来踱去。他不时地看看浮桥上行进的部队,向旁边的人说一两句话。周恩来立刻认出,那是彭德怀,他正同他的参谋人员在这里指挥渡江。
  彭德怀也看见了他们,停住脚步,不无埋怨地说:“你们怎么现在才来呀?”
  “拖不动哟!”朱德一面说,一面同周恩来上了江岸。“带这么多东西,象打仗么?”彭德怀带着一股气,又说。
  “这问题要解决,代价确实太大了。”周恩来深有感慨地点了点头;又望着彭德怀问,“博古同志过去了吗?”
  “过去了,还有那个李德。”彭德怀扭扭脖子。
  “毛主席呢,过去了吗?”周又关切地问。
  “没有看见,”彭德怀摇摇头,“也许还在后面。”
  “还有稼祥同志、洛甫同志呢?”
  “也没看见。”
  这时,周恩来眼睛暗了一下,添了一层愁容。朱德也不免有些着急,问道:“老彭,现在情况怎么样?”
  “就是北面何键攻得凶,这个狗娘养的!”彭德怀狠狠骂道。“刚才我还同林、聂通过电话,他们打得苦哦!有一个团被敌人包围住了,后来突出了两个营,又钻到敌人堆里去了。伤亡很大!有好几个团的干部负伤、阵亡!我再同他们联系,电线断了……”
  “南面呢?”
  “灌阳也打得很激烈。伤亡也不小。”彭德怀指了指西南方向,“兴安这边缓和一些。”
  “白崇禧这家伙很狡猾。”周恩来微微一笑。“他就是要保住广西,既怕红军入境,又怕蒋介石的中央军进来。”
  这时,忽然响起防空号声,接着下面一片惊喊:“飞机过来了!飞机过来了!”说话间,几架敌机已经擦着地皮猛袭过来。“轰”、“轰”几声巨响,浮桥两侧的江水里,立刻腾起高高的水柱。桥上顿时人喊马嘶,乱做一团。由于人们争着过桥,拥挤不堪,有许多人和马掉到江水里。后面的敌机紧跟着发射机关炮,射杀着桥上和落水的人们。红色战士的圆圆的斗笠,顷刻又在江面上星星点点,漂起了一层。
  “你们快到那面去!”彭德怀一面推着朱德和周恩来到北面一带柳丛里,一面对着下面高声喊道:“不要拥挤!不要停止!不要管天上,它抓不了人!”
  周恩来和朱德也站在江岸上,挥着手喊:“同志们!快走呵!这里停不得!”
  那些趴在地上和乱藏乱躲的人们镇定了。他们从地上爬起来,在机关炮“咕咕咕”的射击声中站起来,继续前进。伤员们也挣扎着站起来,互相搀扶着,一拐一拐地走着,在他们走过的地方,洒着斑斑血迹。轰炸的烟尘过后,江面上又是一片片红军战士的尸体,圆圆的竹斗笠,缀着五星的军帽,文件和中华苏维埃的钞票……
  彭德怀偏起头看了看低飞的敌机,骂道:“好个狗娘养的!”一面对参谋吼道:“防空哨怎么还不打呀!快打!”
  三声长号音过后,隐伏在江岸上的轻机关枪猛烈地对着敌机射击起来,敌机眼看着飞得高了。渡江的红军更加沉着地向前行进。
  而这时北面的炮声却愈来愈近,枪声也响得更加繁密,这是阵地有可能南移的征兆。
  彭德怀望望周、朱二人,不安地说:“总司令,我看您和周副主席快走吧!”
  “恩来,你先走。”朱德说,“我还要到一军团看看。”
  “算喽,我看不要去吧!”周恩来说。
  “不,情况可能有变化。”他谛听着炮声。
  周恩来还想劝阻时,朱德摇摇手,诚恳地说:“恩来,你先到油榨坪去吧,赶快把电台架起来,掌握全盘要紧。”
  “好,那就听你的。”周恩来说过,转向彭德怀郑重地说,“老彭呵,无论如何,你们要守到下午五时,掩护全军渡江完毕;一定要等毛主席他们过了江才能撤退;撤退前还要向军委报告。”
  彭德怀点点头,以一个老军人的风度接受了命令。周恩来同朱、彭握手告别,率领着他的一行人向西去了。
  西面是一带大山,全笼在紫郁郁的云霭里。这里进入广西有三个山口,一个是青坪界,一个是三千界,一个是打鸟界,都是巍峨的崇山峻岭。中央和军委纵队正是通过开阔的起伏地向三千界前进。周恩来随着前面的队伍走着,走至高处,可以清楚看到北面炮火掀起的滚滚浓烟,已经逼得很近,最多不过二十里路;南面隆起的一带小岭,正是三军团与桂军对峙之处,近在目前,不过二三里路。就是这么一条窄窄的甬道,千军万马向西急驰。最可怜的是那些伤兵,拄着棍子一瘸一拐地走得那么艰难。
  周恩来登上三千界的顶峰时,已将中午。他往西一望,远远近近,苍苍茫茫,真是一片山海。山都是那样高,在江西数年间走过不少山,也没见过高得那样出奇。他回首东望,方圆五六十里的战场,仍然炮声隆隆,硝烟弥漫。湘江象一条带子,弯弯曲曲地伏在脚下。他取过望远镜凝神观察,界首渡口,中央纵队和军委纵队的大部分似已过完,只是后面还有一小批一小批的零散人员。再看看凤凰嘴和太平渡两处渡口,也是这样。他心里觉得稍稍轻松一些,但是殿后部队——五、八军团,是不是过来了,还是疑问。想到这里,心里又沉重起来。至于湘江,从望远镜里仍然可以看到水流里星星点点,那是漂浮着的红军战士的尸体……
  “周副主席,就在这里歇一会儿吧!”警卫员小兴国说。
  周恩来在山垭口坐下来。他脱下黑布鞋倒了倒土,这才发现鞋底已经磨穿,前脚掌处有一个圆圆的大洞。另一只也是一样。他不禁笑着说:“我说,怎么老觉着硌脚呢!”
  “哎呀!”小兴国埋怨说,“周副主席,你怎么不早说呀!”
  “这几天没有脱鞋睡觉,我怎么知道?”
  “都怨我。”小兴国自责地说;一面赶快跑到红马那里,从马褡子里摸出一双草鞋,给周恩来换上。然后,他把两只布鞋远远地扔到山下,一笑说:“给国民党留点儿纪念品吧!”
  周恩来和别的警卫员都笑起来。
  山垭口下去,是一大片雾森森的树林。那里围着一群红军战士,还传出争吵的声音。周恩来听了听,听不真切,就立起身来,向那群人走去。走到近处,不禁暗暗吃了一惊。原来,党中央的总书记博古面红耳赤地站在那里,神情异常激动;地上一个伤员躺在担架上,腿上和头上都缠着绷带,神情也同样激动,还不断地挥着手叫。那个个子矮矮的,戴着深度近视镜的“少共”中央局书记,也站在旁边。周围还站着一些中央直属机关的工作人员和正在行军中的红军战士。
  只听那个伤员激愤地喊道:“……你究竟要把我们带到哪里?我是问你,你究竟要把我们带到哪里……”
  “我不能容忍你这种问话,我也不能回答你这种毫无礼貌的问话!”博古也愤怒地叫道。由于脸上冒汗,他的近视镜老是向鼻尖滑落,他向上推了一推。
  “这怎么是没有礼貌呢!”那个伤员挥着手分辩道,“你是总书记,我是党员,我有提意见的权利!不光是我,我们许多人都是有意见的!你知道我们怎样同敌人拼的吗?为了掩护中央,流血牺牲,我们没有意见;可是,你们迟迟不来,我们一个团快拼光了!我们政委和几个营长都牺牲了,我们团是一千八百人哪,现在不到五百人了!……我,我……”
  由于伤员过分激动,说不下去,满眼是泪,竟哭起来了。
  矮矮个子,戴着深度近视镜的“少共”中央局书记看不下去了,他向着担架迈了两步,指责道:“你这是干什么!中央压制民主了吗?不让你们提意见了吗?”
  “我们有意见敢提吗?”伤员反问,接着又气愤地说,“好,今天你让我提我就提。我一九二八年就参加了红军,一、二、三、四、五次反‘围剿’我全参加了,为什么前四次仗打得那么好,为什么你们一来弄成了这个样子,把我们的根据地都丢掉了?
  伤员的话还没有说完,“少共”中央局书记象公鸡斗架一样地伸长了脖子,鼓着眼睛狂叫:“你这是怀疑中央!是反对党的路线!是反对国际!今天要不是看你负伤,你要马上受到党的纪律制裁,我要马上开展你的斗争!”
  周恩来听到这里,立刻分开众人,站在人群中央。他向围观的人挥挥手说:“同志们快走,快走!这有什么可看的嘛!”
  大家一看是周副主席,神情相当严肃,就纷纷散去。
  周恩来接着走到担架旁边,对伤员平静而又严肃地说:“在我们党内,对任何人有意见都可以提。但是象你今天这样激动,这样对总书记就不恰当嘛!”
  说到这里,语调变得和缓了一些:“你是哪个单位的呀?担任什么工作?”
  “我是一军团的,担任团长。”
  “你的名字呢?”
  “韩洞庭。”
  “哦,韩洞庭?”周恩来立刻想起了什么,说:“四次反‘围剿’,活捉敌师长陈时骥的不就是你这个团吗?”
  “是。”韩洞庭不好意思地脸红了一红。
  “听说,你过去是安源煤矿的矿工?”
  韩洞庭点了点头。
  “那你参军很早了嘛,就更不该这样嘛!”周恩来说,“你提的几个意见,都是很大的问题,这要中央好好讨论,才能做出决定。但是不管怎么样,我们对党的事业,对共产主义事业,应该有信心。这次过湘江,我们的确付出很大代价,教训很沉痛,但毕竟是过来了,过来就是胜利!你那个团受损失很大,今后还可以补充嘛!凡是有穷人的地方,凡是有剥削、压迫的地方,就会有人参加红军,你信不信?”
  韩洞庭望着周恩来和悦地点了点头,刚才的怒火似乎消失了一多半。
  周恩来见他的情绪缓和下来,立刻扫视了一下几个担架员说:“你们快赶队伍去吧!韩团长的伤不轻,路上要注意一些。”
  几个人连忙抬起担架,周恩来又握着韩洞庭的手说:“那就好好养伤,早点回去带好部队!”
  “好,好,周副主席!我一定早点回来!”这个粗犷的矿工,眼睛闪着泪光,语调里甚至露出几分温柔了。
  送走伤员,周恩来看见博古仍然余怒未熄,就走上前去,攀着他的肩膀在一棵大树下坐下来,温和地说:“博古同志,这次过湘江,我们的确损失很大,同志们有些怨气,言词激烈一些,我想是可以理解的,也是可以谅解的。我想你不会在乎这些。”
  博古还没有说话,那位“少共”中央局书记又摆出公鸡斗架的样子,伸着脖子说:“仅仅是言词激烈的问题吗?这是路线问题,是反对四中全会的路线,反对国际路线!”
  “我看不要这样说。”周恩来态度相当严肃,“动不动就说别人是反对党的路线,那么,党员谁还敢讲话呢?党员不敢讲话,这个党就完了!我看有问题慢慢讨论,不要意气用事。”
  说过,他狠狠地看了“少共”书记一眼。迫于周恩来在党内的崇高威望,“少共”书记没敢立刻反驳。
  “恩来同志,”博古极力使自己的语调平缓下来,“今天的事,表面看是对我个人的污辱,实际上也不只是对我个人的污辱。你听他说,是我们来到苏区以后才搞糟了,是我们把苏区丢掉了。这不是否定四中全会的路线吗?我认为,四中全会以来,我是坚决执行了国际路线的,成绩是大家都看得见的,这是任何人都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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