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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球的红飘带-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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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多么难得的五天!人们的体力得到某些恢复。尽管这时部队只剩下不过两万多人,比从江西出发时减少了四分之三,但一时高涨的士气竟把这些大大冲淡了。
  当然,统帅部的领导者们,他们的头脑是清醒的。他们的确充满自信,相信自己不会成为石达开,但历史的巧合带来的巨大阴影却不能不引起他们深沉的思考。他们意识到,在金沙江以北,大渡河以南,雅砻江以东的这块狭小地区内,如果犹豫观望,不当机立断,是有相当危险的。也就是说,重复石达开的悲惨命运,也并非全无可能。因此,他们决定立即北进,尽快脱离险境。不仅放弃了进攻会理,即沿路诸城,也尽量避免纠缠,以便争取时间,在敌人布置就绪前抢过大渡河天险。
  在这期间,还有一件事不便略过,就是在会理会议上,对前些时掀起的一股小小的逆流给予了批评。本书前已交代,在贵州相当困难的日子里,林彪对当时的机动作战提出种种非难,并提出要撤换毛泽东、周恩来、朱德的军事领导。当时因为敌情相当紧张,在这件事情上展开论争,显然是不适宜的。现在为了统一思想不能不给予批评。毛泽东对林彪的批评显得辛辣而严厉。他指着林彪说:“林彪,你还是个娃娃,你懂得什么!”周恩来也揭露和批评了林彪,赞扬了毛泽东在敌人重兵包围中两进遵义、四渡赤水的指挥艺术,积极地维护了毛泽东在党和红军中的领导地位。会议进一步阐明了只有机动作战才能摆脱敌人重兵包围的作战方针。大军得以冲出敌军的漩涡渡过金沙江本身,已经说明了这个问题。林彪无言以对。从此领导层的团结更巩固了。
  下弦月从云缝中钻了出来,远近景物的轮廓显得清晰了一些。安宁河平静的流水,闪着白光,路边的树木在地上投下浓重的阴影,就象一幅幅油漆的雕画。就是那残破的村庄、古旧的集镇,也比白昼显得美好。
  也许因为过了午夜的缘故,队伍里打瞌睡的人更多了。象粘粥一般浓重的睡意完全笼罩着他们。但是,在行列中却有两个人在悄声谈话。这两个人都骑着马,正在并辔而行。他们已经谈了很长时间了,好像丝毫没有疲倦的样子。从两个人浓重的四川口音和湖南口音,可以听出是朱德和毛泽东。
  “总司令,你好象跟我说过,你是走过这条路的。”
  “是的,那是十三年前的事了。……那时节,云南的‘小皇帝’唐继尧打回了昆明,我急急忙忙地逃出来,也是蛮紧张咧!我刚刚坐小船过了金沙江,骑兵就追到了江边,来不及过江的六个人都被打死了。”
  “是你出去找党那一次吧?”
  “是的。”
  “听说,那时你是云南的警察厅长?”
  “是的。”
  “那你是唱了一出《林冲夜奔》啰!”
  “是的,比《林冲夜奔》还热闹哩。”
  两个人同时发出笑声。接着又谈下去。
  “那时候,这条路好走吗?”
  “不好走。一路上尽是高山密林,土匪很多。”
  “那你是怎么过去的呢?”
  “幸亏我遇到一位好心的绿林好汉,他是哥老会的弟兄,把我们送过去了。我把我心爱的大马和手枪送给了他,他以后又派人送到我妻子那里。这些人比那些军阀要善良得多。”
  “确实这样。……不过,你没有想到十三年后重走这条路吧,你等于给咱们的红军打前站了!”
  “是的,是的,确实没有想到。”
  两个人又笑了一阵。过了一个小小的镇子,谈话才继续下去。
  “这里离彝族区还远吗?”
  “不太远了,我们明天可以到达冕宁,过了冕宁不远就是彝族区了。”
  “总司令,你对石达开在大渡河覆亡的事很有研究吧,他们同彝族的关系没有处理好,是不是原因之一?”
  “不敢说有研究,不过四川的材料还是看过一些。我仿佛记得一个材料上说,‘达开不自入绝境,则不得灭;即入绝境,而无彝兵四面扼制,亦不得灭。’连石达开自己在供词里也承认,‘到紫打地方被兵勇夷人击败’。……”
  “当时的实际情况究竟怎么样?”
  “当时太平军的处境十分困难。主要是彝族上层的土司被清朝收买了。他们煽动各族群众实行坚壁清野,太平军每到一地群众就逃跑一空,四出征粮也无所得,不得不掘草根,宰战马,再加上痢疾流行,把一支强军弄得疲弱不堪。这时节,西面的彝族土司王应元截断了通泸定桥的孔道,前后杀害太平军好几千人;东南的土司岭承恩乘夜袭占了马鞍山,把太平军逼到不及一平方公里的峡谷里,太平军最后就这样覆灭了……”
  “石达开究竟采取了什么措施呢?”
  “也许他的缺点就在这里。很明显他对这些情况估计不足,也没有明确的政策。现在留下的有石达开给土司王应元的一封信,答应给王应元白金千两,好马两匹,请王让路,否则将予以痛剿,鸡犬不留。但这些话已经不起作用了。”
  谈话暂时中断。仿佛彼此都在深沉的思索。停了好久,毛泽东才叹息了一声。
  “教训是极为深刻的,尽管对这些农民领袖们不能苛求。
  这个问题我们必须加倍谨慎!“
  “是的。这里汉族的统治者,一向对少数民族很残酷。要他们纳很多的税,还要杀他们的人,扣他们的人质关在监狱里。我们新来乍到,他们怎么能弄清我们是什么样的队伍呢!”
  “是的,是的。困难一定很多。还有一个问题需要考虑,这里过大渡河是两条路:一条是通过冕宁经过大凉山彝族区到安顺场;一条是经过越西到大树堡。总司令,你看主力走哪条路好些?”
  “润之,你说吧!”
  “你先说嘛!”
  “从大树堡过河到富林,这是通成都的大道,比较好走一些。可是杨森的部队正向这里急进,兵力比较厚,敌人很可能估计我们要走这里。经冕宁走安顺场,是条小路,石达开的主力正是走的这里。这里刘文辉的兵力比较少些,对我们比较有利,可是就要过彝族区了。如果我们的工作做得好些,似乎走安顺场比较好。”
  “我也觉得走安顺场好些,大树堡方面可以作为佯动方向,要有点声势。过彝族区一定要精心计划,还要提出明确的口号。政策纪律任何人不得马虎。……你刚才还说到监狱里关着什么人质?”
  “是这样,汉官把彝族各家支的头人关起来,让他们的家人子孙轮流坐牢。许多人都死在监狱里了。”
  “应该通知部队把监狱打开,把关起来的彝族人民通通放掉。到冕宁就有彝人了吧?”
  “有了,那已经是彝汉杂居的地方。”
  “好,我们到那里就请他们开会座谈、吃饭。听说他们很爱喝酒,是吗?”
  “是的,是的。”
  “那就同他们喝一次嘛!”
  这时,队伍中不知谁喊了一声:“瞧,大火!”毛泽东和朱德举头向西北一望,果然地平线上升腾着一丛火光,照得一大片天空都是红的。正在边走边睡的人们,也睁开惺忪的眼睛,纷纷议论。朱德正要找作战局查问,薛枫从前面跑了过来。
  毛泽东和朱德下了马,站在路边。
  “那是什么地方?是西昌吗?”朱德往西北一指。
  “是西昌,敌人在城关放火了!”
  “我们有部队去攻城吗?”
  “没有。”
  “没有,为什么他要放火?”
  “是这样,”薛枫笑着解释说,据侦察员报告,敌人边防司令刘元璋和旅长刘元琮怕红军接近城墙,打算把西关烧了。可是他们又怕老百姓不满意,就把全城士绅找来开了一天的会,让士绅们自己提出请求,这才泼上煤油动手来烧。可惜三里长的一条最繁华的大街完了。他们还不准这些老百姓进城,老百姓只好露宿城外。侦察员就是听这些老百姓说的。
  “这里离西昌有多远?”毛泽东问。
  “整整三十里!”薛枫笑着说,“据老百姓讲,敌人原来是怕我们攻城,现在又怕我们不去攻城,因为我们不去攻城,他们就没办法嫁祸于人了。”
  “我们四川的那些军阀就是这个样子!”朱德愤愤地说。
  说过,朱德和毛泽东上马,继续随队行进。
  “你对四川军阀是很熟悉的。”
  “是的。”
  “在贵州,我们就同刘湘交过手了;还有杨森,那个人怎么样?你好象当过他那个军的党代表?”
  “是的。那是一个典型的投机专家,两面三刀,反复无常。他同吴佩孚的关系很深。北伐军进逼武汉的时节,他看吴佩孚危险了,就派出代表,四出活动,表示拥护革命。北伐军总部就委任他为国民革命军二十军军长,让我到他那个军做党代表。可是我到了万县,把委任状和关防真交给他,他倒借故推托,迟迟不就职。我一怒之下,率领政工人员走了。我刚刚离开万县,他就调动部队,配合北洋军阀反攻武汉了。
  ……“
  “他那次不是遭到惨败了吗?”
  “是的,他狼狈逃回万县,这才派人到武汉把我接回来,通电就任军长职务。一面在万县的大街小巷贴满了革命标语,命令川东十七县赶制青天白日的旗子,可是同时,他又打电报给吴佩孚,说他正准备待机反攻。”
  “你是怎么离开那里的呢?”
  “他们这一套我是很警惕的。我从杨森的一个参谋那里知道了他和吴佩孚代表的密谋,准备把我和全体政工人员通通杀掉,然后再次向武汉进犯。我就借组织参观团的名义,把政工人员带走了。”
  “杨森原来不是滇军的吗,怎么到川军来了?”
  “不,他是四川人,最早就是川军的,后来与滇军作战,被滇军俘虏了。有一天滇军的旅长黄毓成视察俘虏营,集合俘虏训话时问道:”你们中间是军官的,向前五步走!‘俘虏们没有一个敢动,可是杨森却挺胸而出,卡,卡,卡,走了五步,然后立正说道:“报告司令官,我是少校营长杨森!’黄毓成见他声音洪亮,面无惧色,颇有军人风度,很赏识他,就把他带回去当了副官。后来又得到军长赵又新的赏识,让他当了参谋长。川军赖心辉率三千人偷袭泸州,在棉花坡被杨森击溃,从此就在滇军中出了名啰。但是许多人告诫赵又新,说杨森靠不住,将来很可能倒戈,可是赵又新不信。后来滇、川两军又爆发了大战,杨森就投到川军去了。之后还假托知己,给赵又新写了一封信,说:”我为川人,今以川人治川,舍公而去。今后两军开战,若遇公在,森当避之,不与公战,以报知遇之恩。‘……“
  “他这话以后兑现了吗?”
  “兑现个鬼哟!杨森到了川军,就担任了师长。后来两军爆发大战,因为他熟知滇军情况,以长击短,勇猛进击,在七十二小时内追了五百多华里,一直打到赵又新的军部。赵又新正卧在床上抽大烟,听见枪声赶快奔上城墙,缒城而下。不料把脚扭伤了,只好由马弁扶着慢慢地走。走了不远,就在枪声中应声而倒。杨森随后赶到,赵又新已经奄奄一息。杨森大声喊:”军长,我对不起你!‘赵又新睁开眼看了看他,就闭上了……“
  “这帮家伙,真是一个比一个残忍!”
  毛泽东今晚谈兴甚浓,他正要了解刘文辉的情况,薛枫走过来报告说,宿营地已经到了。
  这时,西天上的月亮隐入云中,周围的景物又模糊起来。村里的鸡鸣正此伏彼应,渐渐形成一片合奏。回头望去,远处地平线上空染着一片红色,但那不是曙色,还是西昌未熄的火光。
  (四十一)
  在泯江宽阔的江面上,一艘由宜宾溯流而上的江轮,正在披波斩浪地疾驶着。船头上站着一位将军,他那副雷公嘴,虽然不甚雅观,但却十分威武。说实话,他是因为自己的相貌吃过一点亏的。他在滇军赵又新军长下面供职的时候,当时的“云南王”唐继尧就暗暗指示赵又新说,“我是懂一点相法的。我看杨森这人满脸横肉,目有凶光,门齿排露,状如鼠嘴,一望便知阴险残忍,人面兽心。切不可重用!适当时候杀之以除后患。”过了一阵子,唐继尧不见赵又新有动静,又密电赵除去杨森。不想赵却将唐的电报给杨森看了。杨森自然感激涕零。此后他就步入坦途。由于他骁勇善战,职务直线上升,最后官高位尊,也就没有人再去议论他那雷公嘴了。可是他总是觉得自己的相貌不太圆满。当年他决定投靠吴佩孚时,想托人捎去一张自己的相片,翻来翻去都不中意。因为那些照片都或多或少地显出雷公嘴的形象。最后才勉强找出一张身着猎服,手提皮鞭的照片,是早晨跑马时拍摄的。谁知这张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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