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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风云录-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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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禁浮想联翩,在脑中揣想那未谋一面的女子是何等华贵雍容、美若天仙。只是想来想去,不免都是将她想象成吉儿的影子。
  吉儿见李世民离去,哭了半天,这才往行宫走回去。一路上只听到士兵们在纷纷议论杨广反悔的事。
  只听一人骂道:“妈的!老子拼了死命来守城,皇上竟在这时不认前帐?”
  又一人说:“可不是嘛,要我们卖命时就许诺许得天花乱坠,事后却又来反悔。这不是把我们当作猴儿来耍吗?”
  又一人低声道:“各位老兄,说话可得小心啊!这等怨言若给皇上的耳目听了去,别说封赏,只怕连小命也没啦。”
  最先一人气道:“老子怕死就不会在这儿啦!如此拼命还落得这般下场,心可都灰啦。”
  第二人也附和道:“做得出何必怕人说?皇上这样背信弃义,我说啊!哼,简直是个昏君!”
  吉儿听得“昏君”二字,全身一颤,急忙掩面直奔向前。
  她一直跑进寝殿,杨广见她进来,喜道:“吉儿,你到哪儿去了?父皇可找得你苦了。”
  吉儿跪下哭道:“父皇,你快下旨依照从前诺言升赏守城将士吧。现在亡羊补牢,还未迟啊!”
  杨广勃然大怒,拍案道:“好啊,难道连我自己的女儿也反我不成?”
  吉儿摇头道:“父皇,孩儿是爱惜父皇仁厚之名,才这样恳求父皇啊!父皇这次出尔反尔,人人心灰。日后再有如今次的危难,任凭父皇如何许诺,还有谁肯再出死力效忠父皇?”
  杨广冷笑道:“正因为他们有功就讨赏,朕才决不能受他们胁逼就屈服升赏他们。否则以后岂不是人人都可以恃功相胁,那将置朕于何地?朕今后还如何能驾御臣下?”
  吉儿心中一寒,望着自己从前如此敬爱的父皇,这个从前在心中视为旷古圣君的父皇,一时之间只觉乾坤好象颠倒了过来一般。
  杨广见她如此震骇,不禁懊悔刚才自己态度太过凶暴了,扶起她说:“吉儿,你一个女孩子家,哪里懂得这些事情?为人君者最是凶险,人人都想从朕这里捞到好处,人人都想利用朕来谋取私利,朕岂能不防?”
  吉儿鼓起最后一分希望,劝道:“可是,为人君者乃天下万民的父母,父母对自己子民岂可不推心置腹、信之不疑?岂可如此处处戒备、刻刻提防?古语云:”授之以桃,报之以李。‘父皇不肯信任臣下,臣下又岂能信任父皇、为父皇效忠?“
  杨广听了又是不禁动怒,喝道:“你今天到底是为了什么?处处与朕作对。朕还用得着你来教训不成?”
  吉儿在心中一声长叹,站起来道:“孩儿不敢。孩儿心神恍惚,不能侍奉父皇左右了,求父皇恩准孩儿回去休息。”
  “好,你退下吧。”
  吉儿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深深一福道:“孩儿祝愿父皇福体安康、诸事遂愿!”
  杨广觉得有些奇怪,却还是不以为然,道:“好,吉儿,你去吧。”
  吉儿强忍泪水,冲了出去。
  荷香听到吉儿的决定时,惊骇至极,但回心一想,已明白她的用心,道:“公主姐姐,您真的下定决心了吗?这一走,您……您这一生可就全变了。”
  吉儿叹道:“我这一生早已全变了!唉,这短短半年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将我的过去都毁掉了。父皇,父皇,怎么会变成这样……?”说着,又不禁语带泣音。
  “公主姐姐既已下了决心,何以当初李世民离开雁门时,您不跟他说清楚,让他带您一块走呢?这样您就不必孤身上路,冒这诺大的危险了。”
  吉儿道:“当时父皇要派人杀他,他若把我带在身边,岂能迅速潜回太原?我岂不成了他的负累?”
  荷香又道:“可您要怎样逃出行宫到太原去?”
  “你设法去寻一套平民男装来给我。如今在雁门,要出城不容易,我打算在回京途中住驿馆时化装潜逃,这就比较容易了。”
  荷香叫道:“您这是什么意思?一套男装?难道您真要孤身上路?难道您要抛撇下我不管?”
  吉儿一怔,道:“荷香,你听我说。此去太原,路途虽不算远,但正值兵荒马乱之际,实在是步步荆棘、吉凶难卜。我为世民,自然可以干冒奇险;但你……我怎能让你陪我冒险?”
  荷香急道:“为什么只许您为那李世民冒险,就不许我为您而冒险?公主姐姐,自我入宫以来,承您待我有如姐妹,从不以下人视之。我如今世上唯一的亲人,就只有您了。难道您忍心弃我于深宫,让我孤苦零丁地在这里老死吗?”
  吉儿只叫得一声“荷香!”扑上去抱住她,二人哭作一团。
  良久,吉儿止住眼泪,道:“好,荷香,从此以后你不是我的婢女,而是我的好妹妹,你也别叫我公主了,就叫我吉儿姐姐吧!”
  荷香喜道:“吉儿姐姐!吉儿姐姐!”
  路上黄沙飞扬,路边是拖幼携老的流民在沿途乞食。
  两乘马飞奔过来,那些流民一见,呼啦一声全围上去大叫:“老爷开恩行行好,给点吃的给我们吧!”
  左边马上的乘者略一犹豫,正要勒停坐骑,右边马上的乘者却朝他马屁股上加了一鞭,两匹马跃过众流民头顶冲了出去。
  左边马上的乘者怒道:“荷香,你这是干什么了?”原来正是女扮男装的吉儿和荷香二人。
  荷香低声道:“姐姐,这里离太原还有一段路程,您再这样见一次流民就派一次食物,我们可就不够盘缠到太原啦。”
  吉儿道:“话虽如此,但眼见他们饿得这样可怜,怎能袖手不理?”
  荷香叹道:“姐姐,您今天就算让他们吃饱了,明天他们还是要饿死。再退一步说,即使您救活了这一群人,此去沿路还不知将有多少流民向您乞食,难道您能一一救济?姐姐,天下流民不知几千几万,我们这一点食物钱财,实在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啊!”
  吉儿默然。过了一会儿,才叹息道:“从前我久居深宫,穿的是绫罗绸缎,吃的是山珍海味,竟不知民间有这许多人连吃也吃不饱,穿也穿不暖;更不知吏治已然靡烂到这个地步。父皇,父皇,他不仅昏庸,还……残暴啊!”
  “皇上残民以逞,又听不进逆耳忠言,已是无可救药,您……就不必再自责了。”
  “我自出逃以来,一路上触目皆是哀鸿遍野,这都是我杨家作的孽。我身为杨家子孙,怎能不自责?我只恨不能倾我所有去救助这些流民,以补父皇过错之万一,你却总是拦着我。唉,但你也说得对,杯水车薪,确实是于事无补啊!”
  正说着,迎面奔来一小队官兵打扮的骑兵,从她们身边掠过,忽又圈转马头,围了上来,一双双眼睛直盯着二人胯下的坐骑。
  原来吉儿贵为公主,气派是大惯了的,这次出逃,与荷香骑的都是精选良马。那些兵卒似是识货之人,见了两匹良马,乘者又势孤,竟起了据为己有的贪心。
  吉儿一见他们这等模样,心中已知不妙,但对方人多,又围得水泄不通,待要逃跑也是不能了。
  那边为首一人叫道:“喂,你们是什么人?骑的可是官马,从哪里偷来的?”
  吉儿暗暗按着腰间的配剑,一颗心咚咚咚的几乎从喉咙处跳了出来。她强自镇定心神,道:“你……你们想干什么?”话一出口,众骑兵听她语音清脆,真比银铃还好听,都是一怔。
  说话那人定神看去,见她眉毛弯弯淡淡,口儿小小红红,分明是女扮男装,不禁狞笑起来,回头对其他人叫道:“哈哈,是个雌儿!”众人一阵淫声浪笑。
  吉儿只吓得魂飞魄散,一拉马缰,退后几步,从怀中掏出公主的符牌,厉声喝道:“我是出云公主!大胆小贼,想犯上作乱么?”她见对方穿着官兵衣服,想必会被她公主的名头震慑。
  那些人先是一怔,随即又是狂笑不已,为首那人道:“公主殿下,你大概还不知道我们已经犯上作乱了吧?我家大王正是原来的马邑鹰扬府校尉刘武周,前几天才自立为王,我们可连衣服还未来得及换呢!”
  另一人道:“乖乖不得了,这真是天上掉下来的宝贝,这女人竟然是公主!我们若捉住她献给大王,岂非奇功一件?”众人轰然叫好。
  为首那人一伸手,就来抓吉儿的手腕。
  吉儿急忙往里回夺,但终究慢了一步,衣袖已给他抓住。她惊惶之下用力一挣,二人往两下里一扯,“嘶啦”一下扯下了一幅衣袖,露出吉儿一段又白又腻的藕腕。旁边的人又是一阵起哄。
  吉儿吓得几乎要昏过去,拔出配剑,反手指着自己的胸口,便要用力插进去。一旁的荷香尖叫一声:“姐姐,不要!”
  吉儿怔了一怔,忽听得“嗖”的一声箭响,接着是凄厉的惨叫,面前那人捂着胸膛向前翻下马去。吉儿正惊奇间,却见围困她们的骑兵都露出惊慌之色,纷纷拔刀向她身前冲去。
  吉儿抬头一看,来路两匹马泼泼喇喇而来,马上乘者一男一女,都亮出兵器与那小队骑兵斗将起来。
  那二人看来武功高强,冲入骑兵群中如虎入羊群,顷刻间已砍翻了数人。余者见对方这般如狼似虎,这些人官兵出身,原是欺善怕恶惯了的,当下发一声喊,拨转马头便落荒而逃。
  那二人杀退骑兵,上前来慰问吉儿她们。
  吉儿二人连连致谢,见那男的粗眉大眼,固是豪气逼人;那女的竟也是英姿飒爽,一脸刚毅之色。二人问起吉儿的去向,吉儿毕竟少女害羞,怎敢坦陈自己是去找李世民?便假称自己是刘武周手下一名将官的女眷,因父亲不肯随刘武周作乱而被杀;自己和一个小丫环逃了出来,现今是到太原去投奔亲戚。
  二人见她们刚才被刘武周的兵将围杀,便不起半点疑心,那女子听说刘武周作乱,十分关心,不住的问起详情,吉儿哪里真的知道?只装作自己一介妇人,什么也不懂的样子。那女子更显得担心,与那男子低声的谈论不休。他二人说话的声音很低,吉儿只隐约听到她说:“不知……爹爹他们……只怕会有危险……”
  那男子说:“……应该没问题……太原……安全……别担心……”
  似乎那女子有家人在太原,担心刘武周的兵马会侵扰那儿,那男子在安慰她。
  二人商议了好一忽儿,只见那女子纵马离去,那男子过来说:“两位姑娘在这荒马乱之际孤身上路岂不是太危险?我也是去太原的,若不嫌弃的话,就让我护送你们一程如何?”
  吉儿一听,自是求之不得,千恩万谢的答应了。
  于是三人并骑而行。
  那男子自称叫作柴绍,刚才那女子是他的夫人,她父亲和兄弟住在太原,这次他们是要去那儿庆贺她一个弟弟结婚。她听说刘武周作乱,不免要挂怀父兄的安全,急着先赶一步到太原去看看,留下她丈夫卫护吉儿她们慢慢的前去。
  有了这柴绍的保护,风吹日晒之苦虽不可尽免,一路上总算一直都平平安安。
  这天已来到太原城外,吉儿仰望着那灰扑扑的城墙,回想这些日子来的风霜,感慨良多;想到很快就能见到李世民,不由得心中鹿撞,一阵阵的红潮上面。
  正在这时,忽听得有人在叫:“绍郎!绍郎!”
  三人定睛一看,只见那天先走一步来太原的那个女子骑着马立在城门边正一面叫,一面向着三人这边挥手。
  柴绍抢上前去,两夫妻拥在一起,显得虽只分离数天,却已有如隔了好久没见。吉儿见他二人如此旁若无人的真情流露,既是微觉羞涩,又是羡慕不已。
  这时二人欢喜无已,早将吉儿她们忘到九霄云外去了,说起话来也顾不上压低声音,吉儿清清楚楚的听到他们的对话。
  只听柴绍道:“怎么样?我沿途过来都没见到有战乱之迹,太原一切安好吧?”
  那女子道:“刘武周那家伙好狡猾!他不知道太原的兵力如何,不敢贸然来犯,却去唆摆魏刀儿和甄翟儿两个山贼来找是非。他们人多势众,爹爹几乎不是他们对手,幸好二弟领着援军及时赶到解围。刘武周见识了太原军的厉害,如今是不敢再来的了。”
  柴绍道:“我早说了嘛!刘武周这等跳梁小丑,阿爹和世民怎会应付不了?”
  那“世民”二字传入吉儿耳中,直如半空里响起了一声霹雳,她忽地感到一阵莫名的惊恐,仿佛在什么地方出了什么差错,一时却说不上来。
  迷乱之间又听到那女子说:“话虽如此,到底是不能不担心的,若不赶紧来,我这些天只怕饭也要吃不下、觉也要睡不着呢。二弟见着我也很高兴,说他也正挂怀着不知道我们半途上会不会碰上刘武周的乱兵而吃亏。”
  柴绍笑道:“你们两姐弟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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