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好的幸福时光-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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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有空的话——帮我画几幅圣斗士的漫画吧，我要送给17床的小病人。”他淡淡地说。
　　江乐乐舒了一口气，原来只是这个要求啊！她笑嘻嘻地说：“没问题，包在我身上了，效果一定让你满意！”　
　　据她所知，江晓黎对待他的小病人那可真是没话说，从来都是笑容满面，和蔼可亲，一点儿也不像他在家里那样面色严肃冷清。要是遇上个别爱哭的小孩子，他总能从兜里面掏出糖果小玩具什么的哄得他们开开心心接受治疗。其实江家的一群小孩包括她在内，从小就很买他这个早熟老成大哥的帐，对于他能够成为孩子王是一点儿也不奇怪的。只是她不太明白，他为什么没有接过他那大名鼎鼎老爸的衣钵，成为重点部门呼吸科的医生，反而是来到了吵吵闹闹的儿科成为了一名儿科医生。
　　“你用点心，不要画得太花里胡哨了。”江晓黎提醒她。
　　“好了好了，你放心，从小到大我别的地方比不过你，画画肯定还是可以比你专业的。”江乐乐不耐烦他的说教。
　　“你可别忘了，我也是学过专业素描课的，不然你以为我解剖课满分的成绩是这么容易拿到的吗？”江晓黎冷静地提醒她。
　　“知道了，不幸成为医生的江大画家！早点出发吧！”放下电话，江乐乐孩子气地对着电话做了个鬼脸，哼，这个家伙，就是爱摆出这副小老头的训人架势，活该这么久都没有女朋友！
　　

☆、自闭

　　江晓黎好不容易拦到了一辆出租车，弯腰钻了进去，“师傅，麻烦开到汇锦路的嘉怡花园。”今晚时间不早了，他不打算回城北父母家了，直接去自己的两房一厅的小窝，离医院近，明天上班也方便。
　　望着渐渐远去的红灯笼，他突然莫名地有些担心，这么晚了，她下班会不会……不安全呢？摇了摇头，他不禁笑了一下，自己瞎担心什么呢，只不过是一次正常的就餐而已，他什么时候有这个闲心担忧起别人的人身安全了呢？但是，今晚的食物，确实让他吃出了惊喜，貌似随意的外表之下，其实蕴藏着无穷的美味和满腔的心意，舌尖的味蕾仿佛还在跳舞，那最后一抹微微的酸甜，依然萦绕在口腔，久久不散。
　　江晓黎想到这里，不禁手摸着下巴，不自觉地嘴角上扬——这个大厨，脸色清冷，其实心肠还是很不错的，倒是和他本人……有几分相似呢。
　　事实上，对于他自己，江晓黎一直知道身上的优缺点是什么。从小聪颖过人，大家都赞叹他很好地遗传了身为医生父亲和大学文学教授母亲的优良基因，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提前明白不属于自己年龄段的知识和人情世故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比他年龄小的，他没法继续装幼稚；比他年龄大的，则认为他很幼稚，而且他还是一名80年代计划生育政策之下的独生子，从小父母工作忙碌，根本没空理会和照顾他。
　　幼儿园的时候，老师发现他经常躲在角落里一个人玩耍，极其不爱说话，于是含蓄地向他的父母建议，是不是应该带他去医院检查一下，看看他是否患上了自闭症。江父江母本来还为自己儿子的听话懂事而自豪，这个消息无疑是晴天霹雳。纵使工作再忙，他们也不能视之不见了，于是两个人难得地一起带他去医院。江晓黎看到自己一家三口好不容易团聚外出了，居然是为了检查自己有没有病，心中真是百感交集啊！
　　幸亏医院是他老爸的地盘，经过儿科医生一系列耐心而细致到脚趾头的检查，包括身高、体重、血型直至智商测试，大家才知晓其实他根本不是自闭，而是一个货真价实的资优儿童，智商高达145！他之所以不愿意和别的同龄小朋友一起玩，纯粹只是因为觉得没意思而已。
　　江晓黎的父母暗自舒了一口气，毕竟只有一个宝贝儿子，要是真变成自闭儿童麻烦就大了。不过从此之后，他们就理所当然地扔一本诸如少儿版大英百科全书之类的厚厚书籍给江小朋友，让他独自一个人翻阅思考以消遣时光。江晓黎那个懊恼啊，一气之下甚至想过，要是自己假装是自闭儿童，爸爸妈妈会不会就留在家里多陪陪他呢？
　　当然，这只是他头脑发热之下的想法，其实，经历了这场无可奈何的自闭风波之后，他更加敏锐地发觉，他那对工作狂父母醉心于事业的劲头是不可能为了他而停止下来的。他老爸江励民，只在他出生的那个晚上陪了老婆半夜，第二天早上又精神抖擞地奔赴手术室了；他老妈许知芳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女强人，三十岁才生下他，产后三个月不到就恢复教学了，他从小就是在奶奶和保姆阿姨的带领之下长大的。现在，被公布成为一名高智商儿童，他们更加有理由抛下他了。天晓得，高智商儿童也还只是儿童啊，不是高智商人士啊，也还需要老爸老妈的关心和爱护啊！
　　江晓黎小朋友躲在书房的角落里深深地思考了一天，就默默地接受了自己必须要独自长大的事实。虽然有些小别扭，他倒没有心理扭曲地区怨恨甚至对抗父母，反正他也爱看书，自己一个人沉浸在书籍的海洋里也未必不是什么坏事。
　　坦白来说，他们两个对他还是不错的，凡事都尊重他，连买书包都会征询他的意见，看看他是喜欢蓝色还是黑色。他老爸就是一个典型的严父，对他从小就严格要求，父子俩难得见面，通常一见面就是端端正正坐在书房听他老爸训导天圆地方男儿当自强之类的人生哲理。他老妈忙归忙，还是会努力在周末挤出时间来帮他准备晚餐，只可惜她是有心无力，勉为其难做出来的饭菜实在是难以下咽。江小朋友为了不伤他老爸老妈的心，每次都是面无表情地听完老爸的训斥之后再默默地吞下老妈惊悚的饭菜，小小年纪已经是磨练得老成稳重。
　　以前他还幻想过自己会有一个弟弟或妹妹作伴，有时候家里面来客人，面对早熟懂事的江小朋友，免不了会赞叹：“哎呀，这孩子这么聪明还这么乖，真是难得啊！干脆——你们再生一个吧！说不准和他哥哥一样聪明乖巧呢！”
　　他老妈听了别人的赞扬，欣喜骄傲之余，断然拒绝了这个建议。她理性地认为，如果生出来的弟弟或妹妹智商没有他高的话，两个小孩都会很痛苦。江小朋友不禁暗自腹诽，其实——老妈你是更加怕影响到自己的工作吧？子非鱼焉知鱼之乐，没准他/她会因为有这么一个聪明的哥哥罩着他/她而骄傲呢。
　　聪慧的江小朋友渐渐长大，也顺理成章地在小学中学连跳三级。本来他有机会去上中科大少年班的，但是面对老师的推荐，他坚定地拒绝了，因为他不想把自己搞得太与众不同，而且他有自己的安排，就是去北京协和医科大学学习，经过八年艰苦的本硕博连读，他23岁就已经顺利医科博士毕业，后来凭实力考进入了市医院，成为了主治医师。
　　至于他为什么选择了儿科，那次自闭症风波也许是一个契机。因为在检查过程中，他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关注，整个儿科医生护士们的笑容都那么真挚和蔼，摸着他的小脑瓜的时候眼睛里仿佛都在发着光，让他渴望爱的幼小心灵感动之余还得到了深深的满足。虽然他也明白，大家对他这么友好的某些原因，其实是因为他那位身位呼吸科主任的著名老爸。
　　等待结果的时候，江爸江妈在办公室里和科主任聊天，江小朋友则坐在外面的凳子上，百无聊赖地摇晃着自己豆芽般的小腿发呆。冬日暖暖的太阳透过大厅透明的玻璃照射进来，带来一股静谧和安宁。突然，旁边的角落里传来一阵伤心的哭泣声，江小朋友好奇地望过去，是一个粉状玉琢的女娃娃，正窝在一位好看的年轻阿姨怀里哭泣。只见晶莹的泪珠大滴大滴地挂在她白皙的苹果脸上，可爱极了，让人看了忍不住想上去捏一捏。
　　江小朋友平时是不会理会陌生人的，那天可能是被豆腐撞了脑，不禁好奇地主动发问：“阿姨，妹妹——她怎么了？”
　　年轻女子正在柔声安慰女娃娃，听到他的询问，抬起头来，眼睛里闪过一丝差异。不过很快她就恢复了平静，轻声地说：“小哥哥，妹妹生病了，不能见到她心爱的小猫咪，所以很伤心呢。”
　　“哦，原来是这样。”江小朋友点点头，他歪头想了想，从兜里面掏出来一只玩具叮当，伸手递出去，“这个——也算是一只小猫，送给你吧！”其实这是刚才检查的徐阿姨送给他的，他也很喜欢，不过现在他想，既然这个可爱的小妹妹这么喜欢猫咪，就干脆大方地转送给她好了。
　　女娃娃已经停止哭泣，湿润的长眼睫毛扑闪扑闪，带着好奇和探究望着他，却不敢伸手去接。
　　年轻女子笑了，弯弯的眉毛如同柳梢头的初月，“小哥哥你真厉害，刚才医生叔叔和阿姨哄了好久妹妹，她都停不了哭呢！”转头她又望着女娃娃，鼓励地说：“囡囡，快谢谢哥哥！”
　　“谢谢哥哥——”女娃娃的声音甜糯糯的，江小朋友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奶奶最拿手的白糖打糕，香甜可口，怎么吃都不腻。
　　“不客气！你——要好好的哦，不能再哭了啊。”江小朋友老气横秋地说出了这句话，把年轻女子给彻底惹笑了，她忍不住伸出手摸摸他柔软的黑发，“你的心肠真好小哥哥，将来谁要当了你的小媳妇，一定很幸福。”
　　小媳妇？江小朋友的脸蛋霎时通红得像苹果，幼儿园里其他小朋友有时候吵着要玩过家家的游戏，他一直觉得很幼稚，谁爱找个小媳妇管着自己啊，麻烦死了！不知怎么的，听到这位阿姨的话，他只觉得心里痒痒的，脸上燥燥的，赶紧慌慌张张地编了个借口：“那个——阿姨，我爸爸找我呢，我先走了！”
　　说完江小朋友就转身一溜烟跑掉了，啊呀，真是丢死人了！不过跑过那个转角处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偷偷回头看了一下，呀，那个小妹妹正咧开嘴朝着他笑呢！嗯，小丫头和她妈妈一样，笑起来，都很好看呢！如果，她不生病的话，那就能够永远和她的小猫咪在一起，也会一直笑得这么开心吧！
　　通过这件小插曲，江晓黎隐隐觉得，也许自己也可以成为一名厉害的儿科医生，尝试给那些忍受着痛苦的孩子们带来欢乐和希望，反正他老爸已经给他规划好学医的人生，横竖都是成为医生，他总得找到一门让他有成就感的科目。那天他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其实满心想念的，不是那份智商检验结果，而是那种被关爱、被赞扬和被重视的感觉。
　　当然，选择儿科的另外一个原因，是他不想成为他老爸的手下或者弟子，虽然他很敬佩他的成就——江励民如今已经是享受国家特殊津贴的高级专家。他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在新领域里闯出一番成绩，他不想大家觉得他是因为近水楼台先得月才获得成功的。
　　江晓黎正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之中时，电话响了，他低头一看，是老妈。
　　“妈。”他简单明了地打了声招呼。
　　“晓黎，刚下班吗？吃饭了没有？”许女士虽然已经早已经过了退休年龄，但是依然中气十足的，毕竟做惯了拼命三娘，现在还是学校返聘的教授，权威感十足。
　　“……是。”江晓黎也不打算具体解释，模糊地回答。
　　“今晚不回来睡了？”
　　“嗯，太晚了，怕打扰您和奶奶休息。”
　　“那你别忘了周六相亲的事情，周阿姨都安排好了，到时候你直接从那边去咖啡馆就好了。”
　　相亲？江晓黎眉头一皱，他都快把这件事给忘了。以前许女士忙于工作，根本无暇关注他的终身大事，连他在大学里面有没有谈恋爱都不知道。她一直对自己儿子的自控能力和审美观有足够的信心，而且儿子那时候年纪也不大，总归是不愁的。现在退休返聘之后，空闲时间稍微多了一些，经过一群老太太们的洗脑，才开始意识到，原来自己的儿子也慢慢变成剩男队伍中的一员了。工作五年，快奔三了，还没有女朋友的消息。虽说身为医生确实很忙，但是也不应该忙到连交女朋友的时间都没有啊！现在再不谈朋友，等她真正退下来的时候，孙子孙女估计都没影呢！
　　思来想去，许女士雷厉风行地开始行动。先是跟自己儿子做了一个卧膝长谈，从《礼记大学》里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名言一直到居里夫妇献身科学双双拿到诺贝尔奖的励志事迹，江晓黎一直低眉敛目洗耳恭听，临到最后才微笑着反问：“妈，所以您的最后结论是——”
　　许女士心里暗自嘀咕，臭小子，给我装糊涂哪？她也不含糊，推一推鼻梁上的老花眼镜，淡定地说：“妈妈的意思就是，你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考虑自己的个人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