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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头-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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坑似乎仍然在诉说着不久前发生在这里的那场惨烈的战斗。

    廖言、何四海就死在这里。秦铮此时多么希望他们的英灵就在这片空间里啊,他多么希望他们看到他是如何用侵略者的头颅来祭奠他们的!他已经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了。他的脑海里不断闪现出赵丰年、沈琼、廖言、路家兴、何四海的音容笑貌,无数往事同时占据了他的回忆。温暖的友情、甜蜜的爱情同时包裹住他,仿佛他们每一个人就在他的身边。他的嘴角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意,直到摩托车的突突声出现在街口。

    秦铮拉下了枪栓,迎了过去。摩托车头一露面他的枪就响了。街道的两侧都是二层小楼。枪声被放大着,被回荡着久久不息。

    “一、二、三……九!”

    秦铮靠坐在一棵树边。

    在他的前面,横七竖八地躺着九具敌人的尸体。“没错,三辆车应该是九个。”他小声的自言自语道。秦铮的意识正在模糊。他不知道自己中了多少枪弹,流了多少血。他没有一点疼痛的感觉,只是感到无尽的疲倦。他努力睁开眼睛发现整个世界都失去了颜色,像电影院里上映的黑白片。在他面前的土地上多了一双皮鞋。他顺着皮鞋艰难地向上望去。他认识这个人,叫徐耀祖。他来干什么?噢,他一定是不想看到自己落到日本人手里,他是来灭口的。秦铮勉强笑了一下,他很高兴自己死在一个中国人手里。

    广济医院的孙冀南医师虽然坐诊妇产科,但是大家都知道,其实他也是一位技艺精湛的外科大夫。这位年近四十的医师长得虽说圆圆胖胖,但却脾气耿直,很有个性。

    第一次带着老婆来此就诊的时候,排在徐耀祖夫妻前面的是一对日本夫妻,丈夫还是一名少佐军官。排在后面的是一对普通的上海市民。女的挺着大肚子,可能是动了胎气,疼得止不住地叫唤。老实说,徐太太和那个日本女人并没有任何不适,只是做一些必要的前期检查。孙医师出了诊室,直接把那对市民夫妇领进了诊室。少佐军官果然不干了,可不是吗,日本人来医院看病,没有直接闯进去,而是老老实实坐在诊室门口的长椅上候着,这已经相当客气了,怎么还能容忍别人的夹队?尤其还是支那人。不管少佐如何咆哮、威胁,孙医师始终不为所动,也不辩解,只是细心地给那位患者诊治。院长闻声赶来,孙医师仍然是一言不发自行其是。

    最终孙医师的沉默取得了胜利,慑于他高超的医术,日本人终于未敢造次。

    于是,徐耀祖首先就想到了他。他赶到医院,找了一个机会小声的把大致情况说了一遍。孙医师说,别跟我说他是干什么的,我也不想听,知道他是一个病人这就足够了。正好他就要下班了,于是他到库里取了一些“O”型血浆,又带上一些必要的药品和器械就跟着徐耀祖上了路。

    徐耀祖把秦铮安置在他一直秘密租赁的一处院落。

    除了朱莉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个地方。而在这种时候,朱莉突然出现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孙冀南首先开始输血,然后用一把剪刀将秦铮浑身上下的衣服尽数剪掉,才用酒精棉花擦拭了他的全身。

    秦铮的身上有四个弹孔,分别在左臂、肩膀、腰部和大腿上。没有致命伤,只是严重失血。

    孙冀南吁了一口气开始忙碌起来。

    三个小时后,他已经取出了三颗子弹并缝合了伤口。唯独大腿上的那一颗,已经深深地嵌入骨头。

    孙冀南摇了摇头,他没有携带必要的工具,而且这条腿肯定是保不住的。但他保证至少现在,伤者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

    送走孙冀南,徐耀祖疲惫地坐在床前的一把椅子上,点上了一支雪茄。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营救这个人。从自身利益出发,他绝对应该果断地干掉他。他记得小的时候,他最喜欢的事情就是泡在书场里听书。他最佩服的人是敢于在乱军中杀个七进七出的杨七郎。

    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知道英雄是英雄,生活是生活,二者绝对不可以混淆。他甚至认为“英雄”只不过是那些说书人的杜撰,他唤起的只是每一个听众一直潜伏在内心深处的幻想。

    事实上,他早已将那个英雄梦彻底忘记了,直到今天。

    他知道秦铮一定会跟踪佐藤。出于对自己命运的关注,也出于对秦铮这个人的好奇,他也在远远地跟踪着佐藤。

    他没敢靠得太近,只是远远地听到了酒楼前激烈的枪声。

    但是他却亲眼目睹了奔驰车将宪兵撞飞的那一幕。他开着一辆租来的汽车慢慢地跟在后面。

    本来他已经迷失了方向,但却被一阵骤起的枪声吸引,第一个赶到了枪战现场。尸体、鲜血、浓烈的火药味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怕,反而他心底的一种东西却在那一刻被唤醒了。

    他突然做了一个连他自己都没有料到的决定。他把秦铮搭上汽车救了出来。他有些后悔也有些茫然;他已经走出这一步了,又怎能回头。他知道寺尾那老狐狸的厉害,一旦查到他那可是要杀头的。他越想越害怕,却又无计可施。

    不知在房间里转了多少个来回,在抽光了所有的雪茄之后他终于垂头丧气地坐回了椅子。

    “那辆车……是从哪里弄来的?”

    身边一个微弱的声音把他吓得从椅子上一跃而起。他这才发现秦铮已经醒来。

    秦铮艰难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话。徐耀祖这才明白过来。

    “是我在一家车行租来的。”

    “现在……是……什么时间?”

    “已经凌晨3点了。”

    “你赶紧……把车开到……江边……冲洗掉车上的血迹。”


    28。猎杀还是围捕?

    徐耀祖早已没了主意。他完全按照秦铮的指示,连夜冲洗了汽车。还好,第二天还车的过程倒没有出现什么意外。还车之前,他顺便去了一趟郊外,按秦铮提供的地址,找到了谷子。两个人分头在几家药店购买了一些消炎镇痛的药品以及换药用的酒精绷带等物品才回到那所房子。这一点也是秦铮吩咐过的,因为一次买回大量的外伤用药必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谷子一看见躺在床上的秦铮就哭了。徐耀祖赶紧捂住他的嘴。秦铮还睡着,病人应该多睡多吃。他劝了一会儿,又塞给了谷子一些钱,让他抽空出去再买些食物,然后才匆匆赶回了家。

    徐太太一看到自己的丈夫,满腔怒火顿时化为乌有。昔日注重仪表、风度翩翩的徐耀祖此时完全是另一副模样:头发乱得像鸡窝,脸色铁青,衬衫雪白的领口肮脏不堪,领带松松垮垮地耷拉在胸前。两只眼睛熬得通红,透出一种徐太太从未见过的神情——忧心忡忡,极度焦虑。

    至少她能够确定这不是一个从烟花柳巷走出来的人。徐太太知道一定是出了什么大的事情,而且那也不是他一个女人应该知道的。她也没敢问,乖乖地去做饭了。

    徐耀祖一夜没睡,此时却毫无睡意。他知道此时最重要的是赶快把秦铮送进医院以便取出那颗嵌在腿骨里的子弹头。可毫无疑问,无论他把秦铮送到哪一家医院都无异于自投罗网。那么只能尽快把他送出上海。他倒是有一个远房表弟,原来是中央军某师卫生队的军医。淞沪会战被打散后,隐姓埋名在南京附近的一个县城开了一家诊所。但如何把秦铮弄出上海的确是个大问题。他这个样子肯定上不了客轮、火车,雇一艘渔船的话难免碰到日军沿江的巡逻艇。一旦出了事,无论秦铮还是他,包括他的家庭就都完了。对于自己的出手相救,徐耀祖到现在也说不上是后悔还是不后悔。他从未想到过,自己会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把身怀六甲的老婆抛在家里,而且还要冒掉脑袋的风险。

    吃过饭之后,他洗漱了一下,又出了门。他装作串门的样子到科里的一个同事家走了一趟。他不敢肯定从那里能探听到有用的消息。

    对于照顾病人的事,谷子并不陌生。他买来一只鸡,熬了一锅汤。然后用鸡汤把面条煮得软软的,才连汤带面的给秦铮喂下去。徐耀祖赶到的时候,秦铮已经吃过了饭,正望着天花板发愣。

    那时天色已经傍黑,徐耀祖带来了一个坏消息。他实在不想说出来,可以他的能力的确无法应对。而此时身负重伤、躺在床上的这个人却是他的主心骨。

    “‘A’先生没有死。你打死的是佐藤。”气喘吁吁的徐耀祖刚说完这句话,秦铮差点从床上蹦起来。伤口的剧痛使秦铮的脸色变得煞白。徐耀祖和谷子赶紧把他扶在了床上。

    “怎么会这样?”秦铮咬着牙,忍着疼问道。

    “‘A’先生认识你。你的身份、相貌全暴露了。‘A’先生已经躲进了侦缉处被严密地保护起来。他们在卫生署找到了你的照片。现在车站、码头、旅社,以及离开上海的各条道路都被封锁了。到处都有人拿着照片在找你。你想想,怎么才能离开上海?”

    秦铮无力地躺在床上,良久才说道:“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秦铮却睡着了。徐耀祖只好起身回家。谷子过了一会儿也熬不住了,用几把椅子搭了一个铺,不久鼾声就响起来了。秦铮这时才慢慢睁开眼睛。此时他已经陷入了无尽的悔意。的确,他不应该抱着必死的决心跟鬼子拼那一场。现在,他断了一条腿,浑身是伤。不要说接受过特种训练的余悦石,就是一个像谷子这样年纪的半大孩子,也可以毫不费力地掐死他。他还能做些什么,他已经完全成了一个废人!

    下午,趁着徐耀祖不在,秦铮吩咐谷子去了一趟黄玉明的公馆。谢天谢地,谷子总算是平平安安地回来了。可是带回来的消息虽说早在他的预料之中,可仍然令他失望不已——那里早已人去楼空。这一次,他已经彻底陷入了绝境。难道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余悦石骗取老黄的信任,最终将特派员等人一网打尽吗?多少人为了这次接头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赵丰年、沈琼、路家兴……自己竟然还认为已经报了大仇,可是如果他们有灵在天的话又是多么的焦灼和痛恨!

    接着,他想起了余悦石。老实说当他确定余悦石已经沦为叛徒之后,他的痛苦丝毫不亚于眼睁睁地看着沈琼被捕的那一刻。那个人一度是他最亲密的战友、他的兄弟。如果为了他需要豁出性命的话,他可以连眼都不眨一下。然而正是这个人,出卖了老赵、出卖了沈琼以及行动小组的同志们。现在看起来,他们自始至终都活动在余悦石的圈套之中。秦铮回想起发生的一幕又一幕,却发现很多事情自己竟然想不明白。

    如果说,刺杀焦仁志是为了将黄玉明对于老赵被捕原因的怀疑引向别处的话,那么余悦石为什么千方百计的要除掉田贵品呢?秦铮突然想起了那天晚上在小酒馆里徐耀祖的一番话。

    “秘密支队!”他们都是秘密支队的人。这难道是巧合吗?不,绝不是。所谓的内线同志当然是扯淡,余悦石那里必然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秦铮出了一身汗,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他彻底平静下来,顺着刚才的思路向更深处走了下去。

    秦铮可以把余悦石的目标概括为两点:第一,利用行动小组除掉焦仁志和田贵品;第二,千方百计地得到与上级特派员接头的时间和地点。那么接下来的一切都变得合乎情理了。秦铮在回忆中一路走下去。但在江边的那个夜晚,在余悦石在黄玉明面前陷害他的那个环节中他停住了。一个小小的细节引起了他的注意。为什么余悦石会这样说?他是那样的脱口而出。奇怪的是当他说完那句话的时候,脸色稍稍带有一丝不自然,眼神里还透出了一丝慌乱。这,也许就是问题的关键!秦铮围绕着这个问题思考了很久却始终得不到结果。他决定暂且把它搁在一边,他继续向前走。

    当他再次走到小酒馆,走到徐耀祖那里的时候。他找到了!

    是青木!是青木将军!这样一切就都串起来了。

    秦铮兴奋得差点叫出声来。这时他才注意到,窗外的天光已经发白。

    徐耀祖做了一夜的噩梦。天亮之后,他起了床,连饭也没有吃就赶了过来。进了屋,他好像已经不认识床上这个人了。一夜不见,他的头发和胡子似乎长长了许多,眼眶和两个腮帮都深深地陷了下去。但是他的面颊却是红润的,两只眼睛更是神采奕奕。

    “徐先生,你来得正好。有关青木将军的事情你能说得再详细一些吗?”一见面,秦铮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寺尾谦一端详着手中的这幅照片,是他们从卫生署私人诊所登记处搞到的。这张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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